☆、第16章 情敵是怎樣煉成的


    “三娘!”耳邊傳來陌生的聲音,對方的唿吸有些急促,餘默能感覺到熱氣噴在她的頸側,心總算從嗓子眼向下降了很多。


    對方再沒有其它的舉動,感覺起來並沒有奔著她剛才所想的最壞的那個預設而去。


    她轉過身去,對方也在同時放開了她,向後退了一步。


    餘默這才看清,麵前這男子,二十歲左右,穿一身湖青色的衣服,濃眉大眼,豐唇微厚,再加上有些飽滿的額頭、偏國字臉的臉型,整個人,敦厚中帶著正氣,被眉宇間的書香氣一染,立時變的溫和可親了起來。他個子很高,身形偉岸,單憑相貌來說,這男子長的是別有特色的英俊,很man,帶著陽光向上的味道,與魏渣子那種陰暗形成了顯明的對比。


    他神情帶著焦急,眼底有一股讓人心疼的鬱氣,臉色有些憔悴,正定定的望著她。


    這人一看氣質就知道是個讀過書的,不是什麽粗莽低賤之輩。


    餘默的眉頭抽了起來。


    這個人,她見過。


    楚三郞,楚昌!


    心猶如被棍子擊了一下,悶疼過後辣辣的灼熱感。


    餘默沒有想到自己會見到他,京城這麽大又處在各自的生活圈裏,遇到的可能性非常小,而就算見到了,她也一直以為自己會很平靜。因為原主見過楚昌的次數並不多,對於他是喜歡的,對於婚事也是期許的,隻是感情並不濃烈,她以為再相見隻是遺憾於錯過,卻沒有想到會心疼,雖然隻是疼了那麽一下。


    麵對一個明知她已婚,卻還是冒著危險在今天來見她的人,餘默一時不知道該做出什麽反應。


    也不知道楚三郞使了什麽手段,竟然能進了她的屋子裏。


    楚昌被餘默直直的看著,那雙烏眸清亮,平靜的讓他有些驚慌,臉上微燙,窘迫的呐呐道:“對……對不住!我一時激動,三娘,你……你別生氣。”


    餘默的表情放柔和了一些,溫柔的道:“我是餘昭華。”無論楚三郞今天來的目的是什麽,她都能肯定對方會無功而返。


    楚昌臉色猛然泛白,神情裏帶著一絲痛苦,慌亂的道:“為……為何?你明知道我……為何要突然退親?”你明知道我那麽愛你。


    聽他著急下連話都說不清了,餘默心下更加難受,沉默半晌,隻覺鼻子越來越酸,隻好伸手捏住了鼻子仰起了頭來,止住了那酸意,才望著楚昌的眼睛道:“……是我對不住你。”一句話說完,餘默突然間心酸不已,幾欲落下淚來。


    楚昌渾身一震,不敢置信的看著餘默,他來隻是想問個原因,弄個清楚明白,可她連原因都不給他!皇宮就那麽好,讓她上趕著退了親就那樣絕決的迅速進了宮。


    “聽說穆二郞相貌俊美,容姿過人,你是不是見過他?你……”除了被對方的相貌吸引,他想不通聰敏的餘三娘為何要突然放棄自己,斬斷已成的姻緣。


    “楚昌!”餘默聽他連“聖人”都不用了,直接“穆二郞”上陣,馬上以嚴厲的語氣打斷他:“孤男寡女,還請迴吧!被人看見,以免毀我清譽。”穆淵雖然的確為二,但那穆二郞是他能喚的?再讓他說下去還不知道會說出什麽不好的話來,可別禍從口出!


    “……”楚昌這才感覺到什麽是真正的疼痛,渾身的力氣都被那一句話抽走。他瞪大眼,像是不認識餘默一樣。自己冒著危險來看她,她卻以這樣強硬的方式趕自己走,說出如此傷人的話,更是聽不得他對穆淵的半點不敬!


    喉結滾動幾下,心下再多想說的話,到了當下卻都出不了口。


    餘默見他頗受打擊,心想現在讓他走還不知道安全不安全,於是開了門,要出去時覺得這樣有些絕情,背著身子道:“縱千言萬語,已如昨日東風,今生是我欠了你的,保重!”


    說完,她關上門,快步出了自己的院子。


    楚三郞明顯不知內情,可她能怎麽辦?將事實說出來,讓他憐憫她?還是讓他仇視記恨於穆淵?


    那個男人位高權重,天下無人可匹,楚昌報不了此仇。她已經欠了他的,怎麽能讓他再背負一份無望釋放的濃烈感情?記恨一個男人會是一輩子,記恨一個曾經愛過的女人卻隻是一時,等他娶妻生子,這傷痛便能淡了八分。


    除過這些,她最擔心的其實是他知道後反會迎難而上,會在以後任職的時候給穆淵在政事上下絆子,那樣縱然能一時氣得了穆淵,可是到了最後吃虧的還是他自己。萬一惹惱了穆淵,連命丟掉也是可能。


    她不知道這個陳朝的皇權集中到了何等地步,可是再不集中,皇帝想要弄死一個人,有太多的方法。


    說到底,帝王是這個天下間最不能惹的一個人。


    初春的空氣還很寒,餘默走著走著,突然就止了步。


    她低下頭,眼淚終於忍不住,啪嗒啪嗒的向下掉。


    從前被一個男人的勢力枷鎖困守,現在又入了另一個牢籠……就算她表現的再坦然從容,心底到底是在意的。


    在意到了……幾近心如死寂的地步!


    因為她被毀的,不止是對於新生活的希望,更是內心的信念!


    對於幸福的信念。


    就像一個魔咒一樣,無論是從前的騰英,還是現在的楚昌,無論她原本怎樣的出身與經曆都總能遇到一份好的姻緣,然而再美好的姻緣與前景,又總能被一個人摧毀,無論是以前的魏明昂,還是現在的穆淵!


    像是詛咒:無論如何也得不到幸福!


    這認知,讓她連絕望也是多餘。


    越想越是悲傷,餘默讓眼淚一次性流個痛快,然後擦了眼淚,抬頭用通紅的眼睛看著晴好的天空。


    哥哥,我現時安好,生命無憂,比起從前來,輕鬆快活了十倍不止,你也自該好好活著。


    你不用擔心我,咱們譚家的人,生來就有執念,不破,不立!


    從前已是過去,我會在當下好好的活著,真的!就算以前心如死寂我也能在死寂中開出花兒來,如今不過一個小小的嬪妃,結局定是以比以前好出無數倍。


    我的執念,便是永遠相信希望,相信變數,相信我會幸福。


    吾心安定,雖千萬難(nàn),往矣!


    在這一刻,餘默心裏有了堅定的一往直前的勇氣。


    她抬起頭來,看向四周,自己正站在去往阿娘院子的路上,兩邊楊柳已經開始發芽,天氣晴朗、陽光明媚,新長的楊柳垂下萬條絲絛,被太陽照的通透鮮嫩,在微風中輕輕舞動,已是一片春光。


    餘默不覺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來。


    人的心境,果真是個奇妙的東西。失落的時候,就覺春寒料峭、心涼不止,積極的時候,卻會覺得春光明媚、一片睛好。


    她從不認為自己是個堅強的人,可既然大家都那樣說,那她會努力做到永不懦弱。


    餘默收拾好心情,快速向著前邊走去。


    她剛出了自己院子的時候,楚昌就追了出來,在院門口停了一下,終於是不甘心的又開了門追了出去,可是在遠處看見餘默低頭止步的時候,他突然就停下了腳步。


    三娘低著頭,明明是處在日光裏,卻給他一種蕭瑟之感。


    楚昌就在遠處看著餘默在那裏站了好長一會兒,明明隻是平靜的低著頭一動不動,卻讓他感覺她像是在哭。


    等到餘默一走,楚昌走過去站到原地一看,隻見小道上的一塊青石板一角,有一團顏色較石板上周圍的顏色深一點,他蹲下去一看,見果然是被水漬染了,兩個拳頭般大小。


    她哭了。


    這麽大一團淚水,得哭的多傷心才能流出來?


    楚昌浮躁鬱結的心突然就冷靜下來。三娘她明顯是傷心的,如果不是她和餘家想退婚,那麽也就隻有穆家人能強迫他們了。這麽說來,或許她不是絕情,而是想保護自己,所以才對退婚原因避之不談。


    麵對她的時候,自己竟然察覺不出來她的半點悲傷,她那麽努力的忍耐,隻是為了不讓自己看出破綻來。


    這樣一想,楚昌的心一陣刺痛,露出一個慘然的笑來。


    他以為自己是愛餘三娘的,小時候從第一眼看到她起就記住了她,長大後的意外相逢更是對她念念不忘,可在今時才發覺,他愛上這個女子,隻在剛才一瞬間!剛才一瞬間他才明白,以往所以為的愛,隻是傾慕與喜歡。


    楚昌攥緊了拳頭,用食指指背狠狠的擦去了眼角的淚意,轉身離去。


    餘默迴了萌氏的院子,萌氏趕忙讓她坐,笑著溫柔的看著她微紅的眼角:“都說清楚了?”


    餘默一怔,這才反應過來,吃驚的看著自己阿娘。她沒有理解錯吧?!阿娘的意思是說,她知道楚昌的事兒?!也對,就算相府平時好混進來,今天嫡姐迴門的日子,一定要比平時嚴肅十倍才能保證得了安全,楚昌不可能像她想的那樣隻是買通了婢女就進得了她的屋子。如果阿娘沒有從中放水,他怎麽可能那麽順利?


    那麽阿娘這麽做是心照不宣,還是對方主動聯絡她才同意的?


    傻了自己,一定是心照不宣或是暗施援手,不然這件事萬一捅破了出去,對阿娘對自己都不好,阿娘才沒那麽傻將自己明顯的扯進去。


    讓餘默吃驚的不是這件事,而是她的阿娘在原主的記憶裏一向是本份守己的人,她怎麽敢做出這種事情來?怎麽以這般隨意的姿態說出來?怎麽這麽多年原主一點都沒有發現異常?這得隱藏的多深?!這是原本的那個萌氏麽?!


    餘默幾乎荒謬的要以為萌氏也是這幾天才穿越的,不然怎麽變得這麽……抽象起來?


    一怔之下,餘默馬上迴神,顯得平靜無波,笑著淡道:“餘昭華不用跟他一個從九品上說清楚。”如今兩人的身份差距太大了。


    萌氏恍惚了一下,似乎看到了年輕時的自己,她眼神變的逐漸堅定了起來,認真的盯了餘默一陣,起身到了案邊上,坐在墊子上提筆醮墨,寫了一份名單給她。


    餘默看墨是早就磨好的,便知道萌氏心裏早有計劃,接過來隻看一眼,心下一愕,快速看完,震驚的抬頭看著萌氏。


    這人一定不是餘默的阿娘,餘默的阿娘沒有這般厲害!


    ☆、第17章 阿娘你這是演的什麽劇本


    “把這些都背下來,都背熟了!”萌氏平靜的道。


    心裏就算有很多話,餘默也能壓著不問,拿著那張紙,先是通體看了一篇,記下總人數、性別、男女人數,然後想了一下,提起毛筆將之重新抄了一篇,排成順口好記難忘的句子,一句句的背了起來。


    背過之後,她又默念了好多遍,才抬起頭來看著萌氏。


    萌氏拿過她手裏的那兩張紙,投到取暖的小火爐裏燃成了灰,拿小鉗子將灰都攪成粉,才抬起頭來。


    從周姨那裏萌氏已經知道餘默在宮中兩天所發生的事情,她深覺女兒經穆淵一事後,更是內斂穩重,對她放了心。


    “這些都是萌家以前的人脈,到現在依然可信的已經注明,其餘的如今已經不可知,你要小心觀察再為己所用,希望能保你和大娘在宮內平安。”要是放了以前,自己斷不敢將這些告訴女兒,怕沒有保她平安,反是惹出禍事來。如今她沉穩不爭,比之從前不知聰敏謹慎了多少,自己自然會放心的交給她。


    餘默點了點頭,見萌氏再沒有其它的話要說,還是忍不住問她:“阿娘就隻有這些話要對我說?”難道你就沒有別的話要說?比如你自己、比如為何會有這些人脈、比如萌家的曾經。


    阿娘你這是演的什麽劇本,小白花一秒變甄嬛了麽?


    萌氏動了動嘴,低著眼安靜的站了起來:“你隻需要知道這些就夠了。”


    餘默知道自己這個向來安靜沒存在感的阿娘性子其實並不軟弱怯懦,她不想說自己也問不出來,就不追問了。


    已經是中午時分,前邊在擺宴,以萌氏的身份根本沒有資格去同席,餘默沒有過去,也沒有人來喚她,她就與萌氏一起吃了午飯,聽萌氏叮囑一些事情,估摸著前邊已經差不多了,然後準備迴宮。


    臨迴宮時大母與顏氏竟然跑來見她,請她看顧餘溪,倒是大父全程陪著穆淵,反是沒有見上。


    等迴了宮,倒是沒有遇到祝昭儀,餘默有些意外,一想她怕是擔心自己向她炫耀,可能才避著不見自己。中殿的吳昭容同樣沒見出來,餘默就自己迴了後殿的住處,換了衣服,要去安寧宮。


    周姨勸道:“這個時候,聖人定是在安寧宮和殿下說話,你去了雖然能見著聖人,隻是我擔心……”從趙大娘那裏知道,聖人好像不太喜歡三娘,要是貿然前去,還不知會好歹呢。若想長遠,定不能這樣輕率。


    餘默倒是沒有想到這一點,她隻是覺得,穆淵一天沒上班了,應該急著迴去批他的折子吧!她知道他剛親政,這個時候,權力應該才是最重要的吧?而且她過去的時候,嫡姐累了一天應該想要休息,穆淵在的可能性不大。


    “沒事,我過去時聖人不會在那邊。快走吧,再不走,過去時皇後會休息了。”知道周姨誤會了,餘默也不解釋,還是去了。


    遇上就遇上,她還怕遇上穆淵不成?不過就見一麵,能得他多少討厭?最多就是不喜歡自己而已,她還不稀罕。


    到了安寧宮,穆淵果然不在,餘溪果然打算休息,已經躺在了榻上。


    “你有什麽事?”見到餘默的時候,餘溪竟有一種想撫額歎氣的衝動。自己這個妹妹明明很安靜不多事啊,怎麽老是向自己這裏跑,什麽意思?


    “我有體已話要跟你單獨談。”餘默坐在榻前的墊子上,輕聲道。


    一看她將話說的那樣明白,趙姨就看向餘溪,見她點頭,帶著人下去了,周姨也跟著下去。


    人一走餘默卻是不開口了,餘溪這下耐性好了,也不著急了,等了一會兒,想著自己累了大半天還要睡覺,沒必要這樣耗著,再看自己這個妹妹一時半會兒也開不了口,怕也是什麽讓她難堪的事,隻好主動問:“你要不說,那便迴去吧。”以退為近,很多時候能達到很好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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