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錯,為何要道歉?”餘默平靜的反問了一句,忽然眼角有了濕意。她抬起頭來,逼迴眼裏的淚花,這才轉頭看著餘溪,認真的喚了一聲“姐姐”。


    “姐姐,你害了我!”這一句話一出口,眼淚卻是怎麽也忍不住,嘩嘩嘩的直往下流!


    餘溪一下子就詫異了,看著餘默的眼淚,心裏咯噔一下,有了不好的預感。


    “你以為我喜歡跟你爭嗎?你以為我真覺得進宮有意思嗎?我告訴你!”餘默將最後這四個字咬的極重的說了出來,上前一步,逼到餘溪臉前,逼的餘溪忍不住後退了一步,“我一點兒也不想進宮!你當我傻嗎?!你當我不知道做下邊無妾的正妻是多麽快活的事情嗎?!好好的正妻我放著不做我為何非要來給人做小認人壓著被長長的宮牆困著?!


    不用以後後悔!我早都後悔了!


    我後悔上元節為什麽要應了你的事,讓你出門玩去。你說的對,這皇宮是個牢籠,其中不知多少黑暗血腥,而天下間不是所有女人都像你娘娘那樣慈善寬厚!你不稀罕皇後的位子,可你以為我就稀罕那個位子嗎?對!我蠢!我笨!我糊塗我愚昧我才自以為是的認為在自個兒家裏也是安全的!所以我才沒有想到會……”餘默將想出口的“禍從天降”四個字硬生生的壓了迴去,淒然的笑著,“所以我活該!我自作自受!我怨不得你!”


    周姨在一旁聽得淚花滿眼,伸手摟住餘默的肩膀。這依靠讓餘默心下溫暖,眼淚流的更是兇,爬在周姨的肩膀上哭的泣不成聲!


    餘溪聽著餘默不大的聲音,聯合起過往種種,隻覺心思翻湧如驚濤拍岸、如同江水決堤,轟隆隆一片震天的巨響。


    她怔怔的看著痛哭失聲的餘默,看著滿眼心疼的周姨,再迴頭去看眼有不忍的趙姨,以目光尋問。


    是……是她、是她想的那個意思嗎?


    餘默她,她被穆淵給……


    趙姨歎了口氣,點了點頭;“三娘已經是聖人的人了。”


    餘溪腦子裏轟的一聲炸響,如電閃雷鳴,一時竟呆呆的反應不過來。


    原來,原來這才是真相嗎?


    因為餘默在自己房間裏,被穆淵認錯了人,所以才被汙了清白失了身,不得不入宮麽?


    難怪……


    難怪那天見到穆淵時他的火氣那麽大!難怪他說她自作自受!難怪大父大母娘娘都對她外出發了那麽大的火,罰自己跪祠堂禁自己的足!


    原來這才是真正的原因!


    是自己自以為是,是自己先犯了錯,還一副受害者的樣子逼問餘默!


    多諷刺,多可笑,真正的受害者是餘默才對!


    趙姨看餘溪失了魂一樣,拉著她的手安慰:“進宮也不是什麽壞事兒,天家的女人走到哪裏都是尊貴的,你們在宮裏也能有個照應。”雖然趙姨這樣勸著,心裏也知道這有點牽強。


    餘溪心理素質很好,愧疚後很快就反應了過來,心裏的怒火就慢慢的往上冒:“那你為什麽不反抗?”這句話一問出來,心思立刻靈活了起來,質問的話語裏便含了怒其不爭的激憤。


    既然明知道皇宮裏不好,為什麽還要乖乖的進來?就這麽逆來順受麽?!如果她不想進宮,誰還能強迫她不成?


    餘默擦了擦眼淚,吸著鼻子,用通紅的眼睛看著餘溪,露出一個無聲的笑容:“我哪有那麽大的力氣!”


    餘溪這才明白餘默誤會了,不耐煩道:“我不是說這個,我是說你不想進宮你為什麽不告訴我?你告訴我了我就會幫你,事情也不會僵死到這個地步!我那時不知道你也會進宮,我要是早知道,我也絕不會嫁給他。”餘溪火氣漸大。


    自己有錯她承認,可是到了如今這一步真的全是她的錯嗎?本來可以避免的!本來不用這麽糟糕的!


    “你都說了,告訴了你你就不會好好完婚,還敢告訴你麽?是大父要瞞著的!”餘默吸著鼻子哽咽道。


    “那你也可以去求他啊!以咱們餘家的地位,你嫁到哪一家他們還敢對你不好?!”餘溪簡直就想敲開餘默的腦子看看,她到底在想些什麽!就不知道爭取麽!?


    “我求了!”餘默哭著道,“我求了大父,可是他說,聖人讓我進宮!”她都說了,她力氣沒有那麽大,反抗不了皇權!


    “那你為什麽不爭取?你明明不想進宮!”餘溪越說火氣越大。也不知是在生餘默的氣還是在生自己的氣。其實她心裏明白,自己已經有些無理取鬧了。連身子都被占了,對於古代的女人來說,再大的念頭都滅了!期望一個“皇權至上”的國家教導出來的女人有抗爭到底的心簡直是不現實的!


    “姐姐,你這是在教我,一定要害了別人麽?”餘默慢慢的止了哭,眼睛卻是紅的厲害,看餘溪好像沒聽明白,解釋道,“聖人想要的,被別人得了去,即便不是他喜愛的,他心裏……放了你,你心裏能舒服麽?”這個嫡姐雖然性子急,其實還是很聰明的,有些話不能說,借著現在這個機會說了,也好讓她明白一些事。可別到時候被別人害了,連累了自己。


    餘溪啞然了。是啊,穆淵想讓餘默進宮,就算餘默的抗爭得了結果,嫁了別人,皇帝想要不動聲色的整死一個人,還不容易?這樣反是得了皇家的惡感,何必呢?


    “我原本要嫁的人家,家裏兒郎從來不納妾。”餘默擦著臉上的淚痕,從周姨的懷裏站了起來,直視著餘溪,“姐姐,你不但毀了我的一份好姻緣,還將我拖進了這一潭泥沼裏!我沒有恨你,因為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可我是你妹妹,就算犯再大的錯,你就忍心對我發這麽大的脾氣?我本不想讓你愧疚,自己藏在心裏就行,可這是你逼我說出來的!”


    餘溪聽了這話心裏的火氣全消,心底升起了濃烈的愧疚,最深處卻有了一抹連自己都沒發現的厭惡感。是自己將餘默留下的,是自己毀了她的一份好姻緣,是自己造成了這一切,憑什麽怨怪別人?


    說起來,再錯全不是餘默的錯!


    ☆、第12章 我是不是大哥的親生女兒?


    大殿裏極為的寂靜,落針可聞,太陽從緊閉的窗戶裏透了過來,拉長了四人的身影。


    餘默收迴了目光,低下頭道:“周姨,我餓了。”


    周姨忙向著餘溪看去,再看向趙姨。


    趙姨看了看餘溪,見她沒有表示,知道她心裏難受著,勉強對著餘默笑了笑:“今兒咱們說的都是私房話,出了這門可不能再在別的地方說第二遍了。”


    “我曉得利害。”餘默點了點頭,這話傳出去被人利用的好了,可能害死一群人。她也沒有對餘溪行禮,轉身就走了。沒行禮自己是故意的,她都這樣傷心了,還能記得行禮,太理智頭腦太清明,會讓人有危險感。


    本來這一場哭訴,為的就是讓嫡姐愧疚、心軟,然後借著這種心理,好讓她不要敵對自己,讓她庇護自己。但是不能讓她輕視自己,以為自己可以隨意被犧牲,更不能讓她防著自己。


    其中分寸與把握,皆是她路上再三斟酌而後定的。


    迴去後,餘溪沒什麽胃口,吃了一點,隻覺得心累,就想著上榻歇著。


    周姨屏退了宮婢,餘溪看她欲言又止的樣子,坐起來勉強露出個笑容:“有什麽話就說吧,你還能害了我不成?”


    周姨跪坐在榻邊的墊子上,認真的看著餘默:“咱們進了宮,從前的過往,都不存在了。”


    餘默恍惚了一下,眼裏有了淚花,輕聲道:“是啊!餘家三娘子,從來都沒有定過親。”要是讓外人知道,自己對這婚事不滿,心裏還想著別的男人,那不是找死嗎!


    周姨聽餘默這樣說,心疼於餘默的懂事明理,連鼻子都酸了,哽著喉嚨一時說不出話來。


    半晌,她才道:“我就知道,七娘那樣聰慧,你也是聰穎的。”


    餘默擦了一下眼角,笑著問周姨:“周姨,我今天對姐姐,是不是太厲害了些?”餘家三娘子,從來都是沉默安靜的,少有她在安寧宮表現出來的強勢與激烈,所以在這個熟識她的人麵前,她要裝不堅強,要讓她知道,這一個月來的堅強,都是假象。這才符合餘默的性格。


    “沒。”周姨哽咽著,眼裏突然就蓄滿了淚水,“你與七娘,都是同樣的性子,隱忍而堅強。”


    餘默一怔,才明白過來,這個七娘,指的是自己的生母萌氏。


    “我如今長大了,你能說說,我阿娘她們隱瞞著我的那些事嗎?”餘默直直的盯著周姨的目光問。她原本隻是懷疑,現在已經確定了。


    古人納妾其實並不容易,而且有諸多講究,都是處在金字塔頂端的一群男人才會擁有的權利,妾的身份本來就低,所生子女更是不能跟嫡女相比,就算丞相家的家教極好,對於她的優待也有一些過了。


    四品大員的兒媳,說高不高,說低也絕不低,但以這個社會的規矩,她做六七品官員的兒媳才是正常,五品已經有點算是高嫁,四品更是罕見。官宦人家一般都不願意娶一個庶女做正室,就算她是丞相家的庶孫女,那也是個庶的。古代人,或者說這陳朝人,對於庶出子女的不看重,還沿襲了前朝的風氣。


    做丞相的人是她爺爺是不錯,可那不是她父親,她父親隻是個正四品下的尚書右丞,差了一輩,可就另當別論。


    可以說,她以前的婚事,是家裏人用盡了心思才得來的。


    她跟阿娘都不是八麵玲瓏的人,也沒討的大父大母與大哥過多的喜歡,嫡母不去破壞她的親事已經是好心性,花心思為她勞神才說不過去,反正她感覺那女人沒有那麽白蓮花!


    那,要多麽大的故事,多麽深的淵源,才能惠及到她身上?


    就算心疼她,她也不覺得人生過半有著豐富經曆與見識的周姨會一開口就眼淚汪汪,想到婚前阿娘曾經在她榻前看著“熟睡”的自己,歎息的“命啊,這都是命啊”的那句話,她反倒是覺得周姨是在心疼自己的阿娘。


    周姨不防餘默問出這種話來,猛然睜大了眼睛,目光很是閃爍,卻一時不知該如何迴答,僵在了原地。


    餘默心道果然,自己的身世還真的有問題。


    “你不說,我就去問我阿娘。”


    “別!”周姨一著急,身子向前傾,連忙勸阻,感受到自己過於急切,才麵色嚴肅的道,“你要是孝順,就別去惹你阿娘傷心。”說完又不放心,再加了一句,“都過去的事情了,就別再提了,你阿娘也不會告訴你!相公和夫人也不會說!沒有人會說!”


    “那,我是不是大哥的親生女兒?”餘默對於周姨的話不置可否,繼續追問。


    初來的時候,你會覺得陳朝是個很奇怪的朝代,尤其在稱唿方麵。


    把娘叫娘娘很好理解,就跟將媽叫媽媽,將爹叫爹爹一樣,可女性方麵沒有問題,男性方麵真的問題很大啊!雖然她能很快的接受,卻還是狠狠的刷新了一遍她固有的觀念。


    比如她就想不通為什麽要將父親叫哥!父親排行老幾就叫幾哥,她父親排行老大,就叫大哥。而同時父親又有另一種稱唿為耶耶,依她這些時間的理解,應該是隻有已婚人士才能這樣稱唿自己的父親。原本隻有爵、尊、大權、貴這四類人才有資格這樣稱唿,如今已經演化到士族基本如此了。


    再比如祖父不叫爺爺,叫大父。不過這個大與排行無關,隻要是爺爺,都會被稱為大父。


    她結合了中國古代“大長公主”這一詞,才明白這個“大”字在稱唿裏,除了“排行第一”的意思外,還有一層意思是“上一代的長輩”的意思。比如說中國古代多數皇帝的女兒叫公主,姐妹叫長公主,姑姑叫大長公主,這其中的大就是那個意思。


    所以她很能理解大父就是父親的父親,大母就是父親的母親,大娘就是女性長輩、大郞就是男性長輩,大陛下就是先皇,大皇後就是先皇皇後,可是她學識有限,真的追究不到父親稱唿為“哥”的來曆與淵源。


    不是別扭不適應,她很適應,隻是好奇而已。


    就如同好奇大哥對她的態度,寵而不愛,卻也幾乎從不親近,也從來沒有嚴厲的對待過自己,搞的小時候的餘溪還吃過很多醋。


    身為父親怎麽可能對兒女不嚴厲?所以她懷疑,一直懷疑自己的身份。


    周姨瞪大了眼睛,臉上的血色刷的一下就褪了下去,微微張著嘴望著餘默,反應卻也是快,怔了一下快速道:“自然是了!你不是大郞的女兒還能是誰的!?”


    餘默鬆了一口氣,笑著道:“我多心了。”


    周姨心裏也鬆了一口氣,追問著:“誰在你跟前嚼舌根了?看我不撕爛了她的嘴,連這種造謠的話都能說出來!”


    餘默搖了搖頭,有些困倦的道:“沒有,是我心思太重了。”她阿娘其實就是個想的多的人,女兒像娘,很正常。


    “你歇著吧!我出去準備迴門的禮物。”周姨見餘默困了,建議道。


    餘默點了點頭,躺下了。


    背著身子聽到關門聲,她心裏終於肯定:她不是大哥的親生女兒!


    如果自己是大哥的女兒,正常人最直接的第一反應,應該是驚訝愕然的,她會問“你怎麽會這樣想”的可能性遠遠的要大於直接迴答。不會急著肯定,也不會將詢問放在最後。再結合她的麵部表情,其實很好猜很好猜,不是嗎?


    還有,周姨沒有追究到底。


    如果她真的認為是別人在自己麵前嚼舌根,就會追究問底,將那個嚼舌根的人找出來。她應該是怕問的多了讓事情生變,才不敢提及,避之不談,好將這件事快速的揭過去。沒有問題怎麽會是這種反應?


    那麽,她的親生父親到底是誰?


    第一種可能,她身上有著餘家的血脈。


    第二種可能,她身上的血脈與餘家有著莫大的關係或情緣。


    其它的都不太可能,因為那樣餘家人也沒有必要對她那麽好。


    大父生有四子三女,第四子與第三女皆早夭,二子早逝。假設都活著:她阿娘與第三女年齡不符,首先排除;第四子年齡按她出生時間來算那時候還有些不適合生育,可能性很小所以同樣排除;第二子年齡合適,成為最佳懷疑對象。


    其他餘家有血緣的人,都在老家沒在京城,可能性不大。而根據餘家人的態度,她也不可能是逆倫常的產物。至於第二種可能,就要了解餘家的曆史與萌家的曆史和兩人者之間的關係了。


    在餘溪與餘默起爭執的時候,大皇後已經到了禦書房,追問下才知道穆淵與餘默的事情,便也緘聲了,對餘默心底倒是升起了些心疼來。


    等餘默睡醒後,吃了午飯,去廚房看了看,也沒打算單獨開火。真要害你了也防不過來,而且她現在身邊的人除了周姨可信外,也沒有可信的人,在彰化宮的廚房裏其實反而安全些,因為他們擔著主責。況且皇宮裏的女人可怕不可怕,要看你處於什麽樣的朝代與社會的形態,毒藥也不是那麽好有的,都被國家管製著。


    然後,她就又晃到了安寧宮去。


    越來越覺得自己那個嫡姐有些異樣了。質問自己的時候,都是什麽“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這裏的人,好像最常用的是“為何”而不是“為什麽”,她相信一個人最憤怒的時候,用的會是心底裏最直接的詞語。


    而且嫡姐雖然強勢,對於自己進宮的反應真的有些激烈了。還有她比以前沉的住氣,再加之那句“賊人就是矯情”,自己有懷疑很正常。


    其實這些都是微末之處,拿來懷疑都不夠份量,可誰讓她愛想的多,心思重呢?


    她得去試探一下,看能得出什麽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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