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幕僚話音方落,許勳麵色已變得鐵青,偷眼望向角落裏的某人,暗暗扶額……袁家軍內知道蘇易真實身份的屈指可數,偏偏他是其中之一,可越是知道此刻越覺得頭皮發麻。


    本來許勳嘴上有幾分狠勁,也是見過世麵的,可是蘇易在一旁讓他便有些束手束腳,如今聽言,愣是沒敢輕易開口,隻是不住的吞咽著口水,心中暗暗埋怨那不長眼的幕僚,議和之事本就雙方樂見其成,何必提起陳年舊事?


    “大武皇室齷齪不已,本宮才不要嫁!”華陽本就心中煩悶,忽然又驚聞要她和親嫁給那個連自己嫂嫂都不放過的皇帝,她隻覺胸中氣血翻騰,恨不得立刻揮軍殺進大武京師,當然這也隻是想想……


    慕容淵剛要出言嗬斥華陽,蘇易已率先開口:“公主所言甚是,大武皇室的確需要整頓,雖然是和親也講究你情我願,公主既然不想,敝國也不願強求。”


    “易先生這是何意?”慕容淵攔住話頭,不由握緊了拳頭,心裏不免懊悔實在不該讓華陽參加和談這樣的場合,他竟忘記了再如何不讓須眉,自己的妹妹終究是女子……


    蘇易垂眸勾了勾唇角,那笑帶著明顯的冰冷,“既然和親不成,就用別的來表達誠意,大武也是沒問題的。”


    “如何?”慕容淵緊忙問道,能不用妹妹和親,即便多付出些旁的代價也是值得的。


    此刻,就連華陽神色也不免帶了期待,女兒家的春心作祟,多情的幻想,莫非這易軍師看出了自己的心意,也不願她嫁給旁人,特意解圍不成?


    蘇易卻是冷笑出聲,“貴國賠款給大武黃金五千萬兩,白銀十萬萬兩,米糧百萬擔。”


    “你說什麽!”慕容淵拍案而起,桌上的茶盞被震得茶漬四溢,“大武這是獅子大開口麽?”他不是沒有想到賠款一說,甚至有考慮哪怕多出些銀錢也好過妹子遠嫁,總歸南夏富庶,端的是擔負得起,卻沒想到蘇易這一開口竟是要搬空南夏國庫呢!


    見狀,蘇易麵不改色,轉頭對著身後裝木頭人的陳蓉道:“續茶……”


    陳蓉倒沒再繼續嗆聲,老實的倒了一杯冷茶給他,心裏暗暗為南夏悲哀,當著前太子的麵說了那麽一大堆有的沒的……他們真以為眼前的易大軍師多麽宅心仁厚麽?蘇易這是怒了,在報複……


    南夏一眾官員也是滿頭霧水,心道:方才還春風化雨的易軍師一轉眼怎麽就成了奸商了?是誰說了得罪他的話了?


    眾人麵麵相覷,沒有啊……連提都沒提過他啊……就算說,他們估計也是奉承的話,不然在這節骨眼上不是捅馬蜂窩嗎?


    慕容淵自知失態,不得不強忍住怒氣,負手踱了兩步,穩聲道:“中郎大人怎麽看?”這便是打算忽略蘇易的話,他的意思畢竟許勳才是朝廷派來和談的官員,和蘇易對話那是給他麵子,至於現在嘛……麵子可以不用給了。


    許勳幹咳了兩聲,這才欠了欠身道:“易先生所說,便是許某乃至整個袁家軍的意思。”


    他沒說大武,而是說了袁家軍,但是慕容淵心思煩亂並沒有聽出別的意思來,隻是再次把目光放在蘇易身上,“易先生的胃口未免太大,南夏……恐怕無法答應。”


    “那今日就是談不成了,王爺還是準備陳書上奏,求請援軍吧!”蘇易撩袍起身冷冷說道,本就眉目清冷,此刻沉了麵色,咄咄逼人的氣勢便唿之欲出。


    聞言,慕容淵下意識便出口相阻:“易先生可否再給個商量的餘地?”若能繼續支撐,南夏何苦促成議和,隻是要他將整個國庫搬空,別說他不可能答應,就算他答應,他的父皇也不會答應……不由得歎息著看向自己的妹子。


    華陽此刻也不再有怒氣,身處皇室她如何不懂蘇易話裏的意思,如今形勢所迫,身為公主不管願不願意挺身而出,結果都是一樣,但是她不甘心啊……


    “在下已經給了王爺三條路可選,難道餘地還不夠麽?”蘇易好整以暇的望著眼前氣焰消弭的慕容淵,鳳目微斂,遮住了眼底的狂風驟雨。


    慕容淵沉了沉,拱手道:“諸位不如在此住上幾日,也好私下多增加些了解,有助於日後兩國交好……至於議和的條件請給小王幾日時間琢磨一番……”


    堂堂一國領軍主帥又是親王,這般語氣說話已是給足了大武麵子,許勳不由看向蘇易,卻見後者依舊麵色清冷,看不出喜怒,忍不住暗暗扶額,這位爺此刻不是鬧脾氣的時候啊……遂上前一步,笑著打圓場道:“王爺盛情邀請,我等恭敬不如從命,隻是軍情緊迫,王爺若要琢磨,也還快些,最多後日一早,我等便要迴營複命了。”


    許勳話裏很有技巧,既沒有把慕容淵的麵子駁了,又順著蘇易的意思給他施加了壓力。


    於是,兩相滿意,各自讓了一步,倒是極其圓滿的結果。


    陳蓉剛要隨著華陽退出大帳,卻被蘇易拉住了胳膊,“哪裏去?”


    華陽見狀上前道:“易先生這位小奴是蒼穆果爾殿下的人,您就算想要迴去,也得經過蒼穆同意。”


    蘇易放開陳蓉,朝著華陽笑了笑,眼尾輕佻上揚,如三月桃花乍暖還寒,“公主似乎對蒼穆果爾的事情很是上心……聽說二位自由便是好友,莫非公主抵死不願意和親是為了蒼穆殿下?”


    聞言,華陽立時臉紅如血,急急擺手,“沒有,沒有……休要胡說……我跟他隻是相識而已,我……”偷眼望著蘇易含笑的雙眸,那氤氳的眸瞳像是無敵的深淵吸引著她不住的靠近,語氣便也軟了下來,“我隻是不願意嫁給一個自己不認識的人,即便是皇帝我也不願……”


    此時大帳中的人已陸續被領路的士兵帶了出去,慕容淵心事重重更是沒心情關心這些小事,早已和幕僚將領們下去商量對策了,於是隻剩下蘇易、陳蓉和華陽公主站在諾大的帳中各懷心事。


    “那公主想嫁給什麽樣的人?”蘇易繼續笑著問道,語氣溫柔的讓一旁充當聽眾的陳蓉雞皮疙瘩直冒。


    “像你這樣的……”華陽性情直率,聽他如此問心中一喜,便直接將所想說了出來。


    良久聽不到蘇易迴答,抬頭,卻見心儀的男子正笑意盈盈的望著自己,目中一片清明,既沒有驚異也沒有欣喜,不拒絕也沒有接受……


    華陽到底女兒家,鼓足了勇氣說出那一句,便再沒勇氣開口,見蘇易不言不語,隻覺自己這十幾年來的嬌羞全都在今日甭發了,整張臉熱的已經要熟透了,再顧不得其他轉身跑了出去……


    望著跑出大帳的華陽,蘇易目色明晦不定,似在發呆又似在盤算什麽……堪堪轉身便對上陳蓉滿含諷刺的目光。


    “吃醋了?”蘇易挑眉奚落的問道。


    “若是華陽公主知道她心心念念的易大軍師還有一副如此刻薄的嘴臉,不知道還會不會羞紅了臉頰呢?”陳蓉譏誚的開口,轉念又問道,“你如何認出我的?”


    蘇易冷笑道:“我沒說過麽,你化成灰我也認得。”隻見他漸漸褪去了臉上神色,沉下目光,染漆的黑眸如撕裂的幕布,滲出絲絲紅痕,沉聲問道,“為什麽要跑?”


    陳蓉一怔,晃了好半天神,才反應過來他是在問那日在翡翠山的事……“我沒——”


    “算了——不要說了。”蘇易退後一步,像是在逃避什麽,“我隻問你,為何會成了蒼穆果爾侍寢婢女?”


    才要說什麽的陳蓉,腦海裏想起了大武軍營中,袁尺素對她說的……蘇易早就知道自己沒有串通惠文帝,他隻是想要她的命……她不會笨的相信這樣的話,但也不會相信蘇易對自己多麽深情,畢竟……全天下都知道,前太子蘇易的未婚妻嫁給了小叔子……


    “為了活命啊。”陳蓉閉了閉眼,咬牙道。


    “為了活命?”蘇易俊美的麵容鋪滿寒霜,唇角卻扯出一絲冷笑,“騙鬼呢?你陳蓉一向自視甚高,會為了活命紆尊降貴給蒼穆果爾作暖帳人?”


    “不然你以為呢?我愛上他了?”陳蓉轉身背對著蘇易,笑聲比他還要冷上幾分,“那也不是沒有可能,他救我於水火,又幫我逃出大武,我為什麽不能愛上他?”


    “逃?你為什麽要逃?你這個沒有心肝的女人,我還沒有死,就這麽迫不及待的爬到別人的床上?”蘇易激動地低吼,見陳蓉轉身不看自己,索性上前一步去拉她。


    “你幹什麽?”陳蓉掙紮道,她和蘇易之間早就該有個了斷,那些不堪迴首的過往裏,不可否認是自己害了他,如果離開可以讓這一切結束,一切都迴到正軌,她就不該給眼前的人留下希望……


    門口傳來南夏士兵試探性的詢問聲,“貴客可有什麽吩咐?”


    爭執不休的二人一怔,才意識到他們還站在慕容淵待客的主帳裏,門外都是南夏的士兵……


    不待陳蓉作反應,蘇易忽然欺身過去攬住她的腰肢,接著便如飛魚般越過大帳的洞窗而出……


    守在外邊的士兵幾乎沒有看清二人身影,隻覺有勁風刮過,掀開帳簾裏邊早已空無一人。


    蘇易抱著陳蓉縱身來到南夏軍營後方的一處坡地,那裏是營地最後方,坡下是挖設的營防溝,裏邊裝著尖筍,用以防止有敵人從後方偷襲,一般沒有人會去。


    蘇易將陳蓉按在坡地上,整個人覆在其上,一手禁錮住她的雙腕,一手卡住她的脖頸,“你若敢將方才的話再說一次,我就立即殺了你,信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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