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說,誰有情郎?”陳蓉兇狠的瞪眼道。


    “那你說什麽人家大老遠來找你,你不去陪人家——”


    “閉嘴!”見那人將她方才的話惟妙惟肖的學了出來,不由紅了雙頰,上手便要給他一巴掌。


    男子微微抬臂將她的細腕輕巧握住,讚歎道:“嘖嘖,膚若凝脂,柔弱無骨……是誰這般不解溫柔,竟讓如此美人在這拴馬樁前自怨自艾?”


    有銳聲破空劃過,紫袍男子驀地鬆手退後半步,他看了看右手不動聲色的掩了袖口,抬頭朝著陳蓉身後爽朗一笑,“閣下好身手,不過不打招唿就暗算實在不是君子所為。”


    “光天化日拉著女子的手出言輕薄,也算不上大丈夫所為。”


    冷香浮動,陳蓉被一股大力帶的向後跌去,來不及站穩,眼前已多了一道挺拔俊逸的背影,她剛要開口隻覺手腕被那人攥得生疼,便下意識禁了聲。


    “既然閣下如此在意,那又為何讓花落逐水流,他人有可乘之機呢?”紫衣男子含笑問道,話雖然對著蘇易說道,一雙如寒月初升的眼眸卻是望著他身後。


    蘇易見狀施施然轉身,一麵拉著陳蓉離去,一麵幽幽開口:“可乘之機麽……閣下想的有點多。”


    輕飄飄的一句話,卻是四兩撥千斤。


    待二人拐過轉角,確信後邊的人再難看到的時候,陳蓉也終於將手腕掙脫開去。


    蘇易停下腳步蹙眉看她,後者別開視線,卻是滿臉不忿。


    “尺素的大哥是我的伴讀,因而自小便時常隨他大哥進宮,我幾乎是看著她長大的……”蘇易忽然開口,說的極慢,像是一邊迴憶著什麽一邊在講述。


    陳蓉卻根本聽不下去,尤其對“迴憶”這種她根本沒有的東西,遂冷笑著打斷,“唔,我懂,青梅竹馬的意思嘛!”


    蘇易笑了笑,沒有反駁,的確,比起當年遠在青山學藝的陳蓉,袁家的大小姐袁尺素才是他真真正正的青梅竹馬,而且思慕自己幾乎是世人皆知的事情,如果當初沒有在含璋宮門口遇到陳蓉,也許她會帶給他一個不一樣的未來。


    隻可惜這世間沒有如果……


    陳蓉不知他心中所想,隻覺得眼前之人的笑十分刺眼,如同赤練毒蛇,纏骨繞喉……


    蘇易想要再拉陳蓉的手,卻被她反應強烈的拒絕,看著她頓了頓,便兀自轉身前行,聲音遙遙傳來,“方才那紫衣男子看樣子並非大武人士,而且行為出格大膽,你最好離他遠些。”


    陳蓉不置可否,心裏卻還在為那個“青梅竹馬”耿耿於懷。


    尺素……尺素……袁尺素麽?陳蓉緩緩跟在後頭,口中喃喃重複,心頭忽然浮現出一個名字,不由得便說了出口。


    已經快要轉過大堂的蘇易腳步一頓,廣袖下的雙手緊握成拳……


    “行之哥哥——”袁尺素眼尖的喚了一聲,隨即將他拉著走迴桌前,“你去哪裏了,飯菜都涼了。”


    陳蓉磨蹭許久這才出來,卻見袁尺素坐在之前自己的位置上,一邊給蘇易夾菜一邊嘟嘴說著什麽,暗暗撇了撇嘴,挨著玄光坐了下來。


    “不要,行之哥哥你帶我去嘛!”袁尺素拉長了尾音,極是不情願的說道。


    蘇易卻老僧入定般巋然不動,“聽話,你跟著玄光他們乖乖在客棧等我……”


    “我不要和行之哥哥分開,何況……何況……”說著袁尺素氣鼓鼓的眼神朝著陳蓉瞟來。


    正將一大塊肘花塞進嘴裏的陳蓉雙腮一頓,叼著肥肉光明正大的瞪了迴去。


    袁尺素哼了一聲扭開頭,“我不要和她在一處……”


    “那我令人將你送迴鳳襄?”蘇易好脾氣的建議道。


    “……”袁尺素小臉皺成一團,委屈不堪。


    袁尺素坐在房間裏,一雙眼警惕又憤慨的瞪著陳蓉,“你真的失憶了?”


    陳蓉攤手,對這個不喜歡自己,自己也不怎麽喜歡的人,她沒那麽好的興致虛與委蛇,“你該慶幸我失憶了,不然憑我從前心狠手辣的習性,你——”她想了想,伸出一指在袁尺素麵前晃了晃,“活不過今日,你信不信?”


    “……”袁尺素怔住,望著陳蓉眼中那幽深不見底的漆黑,一時間竟是張不開嘴,直到她轉身開門走了出去,這才怒火中燒的大喊出聲,“陳蓉——你這個壞女人!”


    陳蓉滿意的帶上房門,將滿室怒吼隔絕在內,一迴神卻被玄光將一碗蓮子羹塞到懷中,正要感慨世間尚有溫情在,看吧,到底是共患難過得人,知道她著急上火……


    “去給主子端去。”玄光撂下一句便頭也不迴的走開。


    看了看蘇易近在咫尺的房門,陳蓉忍住爆粗口的衝動,正想著要不要吐口唾沫在碗裏,便聽房內人優雅出聲,“進來——”


    口水險些嗆到自己,陳蓉調整唿吸踹門而入,先聲奪人,“我不是你的侍婢,你要喝粥要人伺候,去找玄光或者你的青梅竹馬!”


    “唔——”蘇易望著她語氣十分平靜,“那你端出去吧!”


    “……”陳蓉看怪物似的望著眼前男子,眨了眨眼睛,“蘇易你有病吧?”


    “明日我要去別雲山莊,所以……別鬧了,好不好?”蘇易低垂眼簾,遮住了眼神,周身卻有一股倦怠的慵懶施然鋪陳。


    “你求我?”陳蓉挑眉,別扭的個性又出來作祟。


    蘇易不理她的話頭,卻是朝著她伸出一手,“過來——”不待她拒絕,便已被拉至身側,“尺素年紀小,說話不知輕重,你不可嚇她。”


    剛剛平靜下來的某女再次炸毛,跳了開瞪眼道:“我年紀大,心腸毒,你便將她拴在身邊才是,放在我房裏不是羊入虎口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蘇易蹙眉,忽而又笑了起來,眉峰舒展如水墨暈染的山水,本該淡雅清韻卻忽而開成絢爛的牡丹,華麗風流,“你在吃醋啊?”


    吃醋?陳蓉愣住,她從未想過……“這就是吃醋啊?”


    “你說什麽?”


    “我說這種我想殺了她的心情就叫吃醋嗎?”陳蓉看著蘇易一字字問道。


    蘇易心情很好的刮了一下她的鼻頭,“小姑娘怎麽能有這麽可怕的想法?”


    “明日我要離開下,你乖乖的留在客棧,不許去找麻煩。”蘇易俯身看著她說道。


    “好啊,我肯定會給她留條命。”陳蓉攤手,“沒什麽事我去睡覺了。”


    “就在這裏睡吧……”


    “……”


    “怕你殺人……”


    “男女授受不親……”


    “誰說的?”


    “不記得了……”


    陳蓉覺得自己肯定是中了邪,竟然就這麽答應了,和衣而眠的她即使在夢裏還在迷茫,這也許是為了……為了故意氣袁尺素麽?


    想到袁尺素她便沒來由的不安,恍恍惚惚間仿佛看到什麽人……


    唇紅齒白的男孩領著一個粉裙女娃娃,蹦蹦跳跳的從遠處跑來,她躲在白玉石欄杆下,看著他們由遠及近,又跑遠……粉裙女孩笑聲清揚,“行之哥哥,等尺素長大了就嫁給你,做你的太子妃好不好?”


    她的心驀地鈍痛開來,畫麵飛轉,卻變作她站在那男孩對麵,“我是陳氏阿蓉,你叫什麽?”


    男孩平靜答道,“我是蘇易。”


    她知道啊,每次進宮她都會溜到含璋宮附近,偷偷看他,想尋到一個機會,告訴他自己的名字……


    “我是陳氏阿蓉,你叫什麽?”


    昏暗的月色透過窗紙映著榻上女子長睫微顫,麵色如玉,低低的夢囈讓垂首坐在榻邊的蘇易長眉一斂,信手撚過一枚金針,卻因為那句夢語遲遲不肯下手。


    “為何還不下手?”睡夢中的陳蓉忽然開口,睜開眼睫,一雙水眸清若碧潭,平靜無波。


    蘇易手中金針落地,閃電般擎住了榻上女子的脖頸。


    看著他布滿細密烏雲的眸子,陳蓉卻覺得蘇易是那樣的脆弱和無助,仿佛真正被卡住脖頸的是他……“你怕我記起過去麽?所以我之前每每覺得對著你既陌生又突兀的感覺並非偶然……”


    蘇易喉間滾動,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整個人如繃緊的琴弦,隻要輕輕一撥便會應聲而斷。


    隻聽陳蓉繼續說道,“我什麽也沒有記起,但是如果你怕,就繼續吧……”


    “你不想記起過去麽?”蘇易鬆了卡住她的手,傾下身子一字字問道,語聲有著刻意壓製的顫抖。


    陳蓉望著他,眼波流動似春水無痕,忽而微斂了長睫,柔荑攀住蘇易胸前的雲錦衣領,欠身向上吻去……


    蘇易被她冷不防的舉動驚住,床沿邊的手臂險些撐空,卻沒有躲閃,任由她在唇上斯磨輾轉,直到力竭頹然躺下。


    蘇易挑了挑眉,似笑非笑道:“這算什麽?”


    “昨日車上你說的……我考慮過了,我覺得可以。”陳蓉望進他的鳳眸深處,顫聲說道。


    聞言,蘇易麵容忽然變得晦暗不明,微眯著眼睛死死盯住身下女子,像是要將她的心望穿一般,“陳蓉,我可以相信你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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