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雖說的上話,說下大天來也不過是個管家,這事兒還得太太點頭才成,若讓太太點頭卻不易了,太太縱然性子軟,幹係到餘家的掌家大權,如何肯放手讓給二姑娘。


    再說,二姑娘再能畢竟是個姑娘,府裏的事管管還說的過去,卻餘家真正坎兒可在外頭,慶福堂還封著呢,比起府裏的內務,這才是頭一等要緊的事,這左不行右不是,可真能難死人啊。


    那天在靈堂,鳳娣還不知自己何去何從,今天卻忽然想通了,這裏不是現代,能獨善其身的過活,說白了,在這裏沒有家族做依靠,作為女人的結果,隻能是望得見的悲慘,隻有家族強了,有了依仗靠山,才有可能過上安生的日子,既然都穿越了,又遇上這樣的事兒,總的往好的方向努力,不然怎麽辦,又不能穿迴去……


    第4章


    落了晚,飄起雪來,一陣陣西北風夾著雪粒子打在人臉上生疼生疼的,春桃從外頭進來,忙著搓搓凍僵了的手,跺了跺腳下的雪。


    旁邊兒的小丫頭露兒忙送拿了雞毛撣子過來,幫著撣肩頭的雪,一邊兒撣一邊道:“白天還好就陰著天,這麽一會兒功夫雪就大了,要說平常大姑娘二姑娘來請安,太太也沒讓媽媽送,不知今兒怎麽倒偏勞媽媽走這一趟,這天黑路滑的,真摔著可怎麽好?”


    春桃聽了,忙喝道:“胡說什麽,大姑娘二姑娘是府裏的姑奶奶,千金貴體,姑娘們都不怕摔著,咱們當奴才的倒比主子金貴了,這話日後不許再說,若傳到主子耳朵裏,不說你嚼舌頭,指不定就說我仗著是太太跟前伺候的人,就輕狂的沒邊兒了。”


    說著往裏頭瞧了一眼,扯著露兒往旁邊炭火上烤了烤手,低聲道:“論年紀,你可也不小了,比咱們二姑娘還大上幾個月呢,怎就不長心眼子,今兒春燕的事兒難道沒瞧見,春燕在太太跟前可比誰都有體麵,如今呢,二姑娘兩句話不一樣落得這般,你們別因二姑娘年紀小,又是個未出閣的小姐,就小瞧了她,今兒這勢頭心裏也該有個譜了,這位姑娘可不是好欺負的,以往你們慢待她,不過小事,當主子的不與你們計較罷了,若真跟你們計較,你們還能好好在這兒嚼舌頭,早不知在哪兒哭去了。”


    幾句話說的露兒住了聲,卻嘟囔了一句:“要說也邪性,這二姑娘之前咱們也不是不知道,哪是這麽個性子,見了人一句整話都說不利落,如今這樣兒莫不是吃了什麽靈丹妙藥,怎麽就厲害成這樣了,剛在院子裏,她那幾句話說出來,明明和聲細氣的,我聽著就一個勁兒打顫兒呢。”


    春桃道:“既知道,以後小心伺候著些就是了,別把閻王爺當成了小鬼,迴頭得罪了,可不知怎麽死的呢。”等手和身子的寒氣都消了下去,才撩簾子進了裏頭。


    雖病著,王氏卻不想在床上躺著了,成天成宿的躺著,人都躺鏽了,更懶得動了,便讓春菊挪了床被子出來,在外屋的炕上靠著,病了幾天,渾身的力氣都沒了,今兒又強撐著出去了一趟,跟春燕生了一肚子氣,這會兒更覺懨懨的沒精神,斜靠在枕頭上蓋著半截子錦被,隻覺滿心裏都是愁事。


    以往老爺活著的時候,自己不理外頭的事,府裏的事也多是餘忠掌著,碰上要緊的,自己才伸伸手,大多時候都在南兒的臨風軒裏。


    想起來終歸是自己的命不濟,雖一舉得男,卻是這麽個病身子,自打能吃奶就吃藥,甭說指望蟾宮折桂光宗耀祖了,能平安長大繼承餘家家業都難,本來上月裏還跟老爺商議著,過了年,南兒十六,早巴巴說個媳婦兒娶進來,若能生個孫子,自己也就不愁了,哪想媳婦兒沒進門,老爺到先去了,丟下餘家這個爛攤子,讓她一個婦道人往哪裏討主意去。


    兒子自是指望不上,難道要指望隔著肚皮的庶女,今兒二姑娘那樣兒,王氏忍不住就想起了自己的婆婆。


    餘家的老太太可是有了名的厲害人,巾幗不讓須眉,當年公公病了幾年,若不是婆婆撐著,都不知還有沒有慶福堂了。


    當時自己剛進門,老爺也還沒管事,公公一病,鋪子裏幾個刁蠻油滑的掌櫃趁機拿捏婆婆,自己躲在屏風後,瞧著那幾個掌櫃合起火來擠兌婆婆,擺明了就是欺負婦道人家,聽得自己怕的不行,可婆婆卻絲毫不亂,一樁一件誰是誰非,誰功誰過掰扯的清楚明白,不論親疏,賞罰分明,這才穩住了慶福堂,還手把手教老爺做買賣,等公公病好了,老爺也能獨當一麵了。


    說起來慶福堂能有今天都是她婆婆的功勞,如今這個二姑娘倒真有當初婆婆的影兒,莫不是冥冥中真有老天爺幫著餘家,要不怎麽老實巴交三腳踹不出個屁的二姑娘,就換了性子呢。


    餘忠剛過來那幾句話說出來,自己如何不明白,隻讓她一個姑娘管家還罷了,聽他的意思是打算讓二姑娘管慶福堂。


    慶福堂可是餘家的根兒,不說她一個姑娘家如何拋頭露麵管買賣上的事兒,便能出去,讓她管了,可也是麻煩,管不好,豈不是白染了這一水,若是管好了,這麽個有本事的姑奶奶,雖說年紀不大,早晚得出門子吧,餘家買賣掌在手上,不定就便宜了外人。


    更何況,還有南哥兒呢,攤上這麽能的妹子,南哥兒往哪擺呢,不是她說喪氣話,南哥的身子瞧著難好了,能維持著就是自己的造化,便能娶妻生子,等孩子大了,得多少年了,慶福堂還能姓餘嗎。


    雖她沒注意,這些個道理還是明白的,故此,左右都不成,可真難壞了人。


    春桃進來見太太這愁眉深鎖的樣兒,不禁歎了口氣,心說,是難,可再難日子也得過,橫是不能上吊,接了丫頭手裏的藥遞過去勸道:“太太快別想了,如今正病著,寬寬心才好得快。”


    王氏接過喝了一口,藥汁子順著喉嚨下去,連心都侵的苦絲絲的,勉強喝了,用水漱漱口,才問:“兩位姑娘送迴去了?”


    春桃應道:“大姑娘跟二姑娘本來臨院住著,大姑娘說如今家裏的境況能省就省些,故此一並搬到二姑娘屋裏住去了,瞧著倒比以往更親熱了十分。”


    王氏道:“鳳嫣跟她娘一樣,瞧著糊塗心裏明白著呢,餘家遭此大難,想是她心裏慌,見鳳娣有主意,這才挪了過去。”


    春桃道:“太太這話說的是,以往不提,如今咱們這位二姑娘真真是個主意大的,雖有主意卻不張狂,這一點兒最是難得,眼瞧著她說話兒做事,就是猜不透她心裏轉了幾彎,不緊不慢輕聲細語的,什麽事兒都辦了,對我們這些下人也客氣,剛送她姐倆迴去,給她讓到屋裏,吃了一碗薑湯才讓迴來的,說天黑雪大怕老奴著了寒氣,您可說周不周到,可惜這麽個人兒倒不會投胎,若投到太太肚子裏,如今可還愁什麽呢。”


    一句話正說到王氏心裏,王氏瞧了眼四下,揮揮手讓旁人下去,才跟春桃道:“你剛走,餘忠就來了,我聽著□□,是想讓二姑娘管咱家買賣,我這兒正發愁呢,思量半天了,你說真讓她管了咱家的買賣,我倒不怕她沒本事,就怕她真跟咱們老太太一樣,那南哥兒可怎麽好呢。”


    春杏成了府裏的姨娘,春燕嫁了周勇,王氏跟前一直未嫁人的春桃,自然成了貼心人,王氏凡事都跟她商量 ,春桃也一門心思為著太太著想,自然知道太太擔心什麽,想了想道:“剛道兒上老奴也想這事兒呢,雖說二姑娘不好拋頭露麵,卻虧了是個姑娘,太太想想,若二姑娘是個小子豈不更壞。”


    王氏陡然警醒,可不嘛,若鳳娣是個庶出的男丁,情勢恐更難了,餘忠雖是管家,卻是老太爺跟前的人,外頭哪些掌櫃的見了,哪個不賣幾分麵子,若餘府還有二少爺,早給餘忠推出去了,哪還會來跟自己商量,這麽想來倒虧了是姑娘。


    春桃度量著太太的神色,小聲道:“其實也不是沒法子,太太可記得上月裏老爺過壽,咱們府裏請的那個戲班子唱了一出好看的戲,太太瞧了一天,迴來還念叨說好呢。”


    王氏想了想:“你說的是孟麗君。”


    春桃點點頭:“正是,雖說戲文裏的事兒當不得真,可既然編出來,說不準就真有這樣的事兒,咱們不如也學學,就讓二姑娘女扮男裝,餘家的買賣,自然隻能姓餘的出頭,一個姑娘家不好拋頭露麵咱們南哥兒不是名正言順嗎。”


    王氏呆了半晌道:“你是說,讓二姑娘冒著南哥的名兒出去,這如何使得,若讓外人瞧出來,可不得了。”


    春桃道:“雖說二姑娘是南哥的妹子,年紀卻隻差一歲,二姑娘生的高挑,如今的性子又帶著幾分爽朗英氣,外頭都知道南哥病了這些年,比旁人瘦弱些也在情理之中,跟前又有餘忠跟著提點,便有破綻也遮掩了過去,更何況,如今餘家的境況,再不出去個人,可不知要怎麽鬧呢,若二姑娘能穩住餘家,大不了將來多陪送些嫁妝,慶福堂還是南哥的。”


    王氏想了想,也覺得事到如今,隻有這個主意了,便道:“你去叫餘忠來一趟,我先問問他的意思,便他點了頭,還要問二姑娘,我這裏捉摸著,雖二姑娘管了今兒的事兒,卻不見得會插手外頭的買賣,畢竟拋頭露麵的,哪個姑娘家樂意,若將來因這個尋不得好婆家,豈不把自己一輩子的終身都耽擱了,若我是她,定然不依的。”


    春桃卻笑道:“太太愁這個作甚,就交給餘忠吧,說不準他心裏早有主意了呢。”


    第5章


    說話兒餘忠就過來了,進了屋卻不進來,隻在堂屋隔著簾子行禮,太太忙道:“忠叔是老太爺跟前的人,就是我們餘府的長輩,快著屋裏坐,春桃看座。”


    春桃應了一聲,搬個方凳過來放到下首,餘忠謝了,端正的坐了上去,王氏又讓丫頭捧了茶上來,才道:“如今咱們餘家的難處,忠叔最是知道,老爺雖去了,還有南哥,便再難,也得保住慶福堂,祖宗留下來的買賣,到如今可都經了百年,若在我手裏敗了,以後九泉之下如何見老爺,如何見餘家的列祖列宗,我剛也想了,南哥雖是餘家正經兒的繼承人,奈何這麽個病身子,好在還有兩位姑娘,雖說姑娘家拋頭露麵不妥,卻有一句話,事急從權,如今餘家到了這時候,也顧不得了,總不能看著餘家倒了,先保住根兒才是,忠叔說我這話可是?”


    餘忠道:“太太的意思是……”王氏道:“咱們都是一家人,也不用藏著掖著了,往常也不理會,不妨咱們二姑娘倒是個能主事兒的,今兒的事兒忠叔也瞧在眼裏了,哪還有比二姑娘更妥帖的人呢,雖妥帖,到底是姑娘家,我這個嫡母也不能不替她打算著,先頭也是慮著這個,怕耽擱了她的終身,不好讓她出去,剛倒給我想出個主意來。”


    說著瞧了餘忠一眼道:“二姑娘雖是妹子,跟南哥年紀不過差上一歲,個頭生的又高挑,外人也沒見過南哥,若二姑娘頂了南哥的名兒出去,豈不名正言順,隻怕她不依,我瞧她最是尊崇忠叔,此事還需忠叔從中周旋。”


    餘忠心道,都說太太性子軟沒主意,如今瞧主意大著呢,真虧她能想出這麽個主意來,倒真是個好主意 ,自己先頭隻想著二姑娘是塊材料,讓她跟當年老太太一樣管著餘家的買賣,卻忘了,老太太當時可都是娶了兒媳婦的,二姑娘卻是未出閣的姑娘家,成天對著那些掌櫃夥計不算,還要出去跟那些買賣上來往的男人打交道,真有些不妥呢。


    太太這個法兒雖有私心,如今倒也不失為一個好法子,至於能不能說動她出來管事,為了餘家百年的基業,拚著自己這張老臉求也得把她求出來。


    待餘忠走了,王氏望了眼窗外,廊上的紅燈在風中搖搖曳曳,伴著西北風從窗戶紙透進來,真仿佛風雨飄搖的餘家,雪越下越大了,也不知道明天能不能晴。


    鳳娣也望著窗外發呆,大約這幾天累的狠了,鳳嫣早早便睡了,屏退了丫頭,偌大外間屋就剩下她一個人,她沒讓點炭盆子,隻在堂屋的屋角讓燒了兩個取暖,總覺著那東西不安全,即使老輩子的人用了上千年,她還是不放心。


    說起來有些可笑,自己都活了兩世的人,倒比誰都怕死了,好在炕燒的熱,坐在炕上,抱著個手爐倒不覺得太冷,至少能坐得住。


    上一世她不喜歡發呆,就算喜歡也沒時間讓她發呆,現代社會的節奏太快,每天就跟奔命似的,車貸,房貸,信用卡,一睜開眼就欠著銀行錢,不拚命的賺錢還賬,就得睡大街上,容不得她發呆。


    想起這些,鳳娣不禁歎了口氣,自己這一穿倒輕鬆了,就是不知道自己的房子,車子,會不會被銀行收迴去,等她迴去……


    想到此,不禁搖了搖頭,自己想什麽呢,怎麽可能還迴去,她現在早不是那個朝九晚五的小白領了,她現在是餘鳳娣,餘家的二姑娘,這一輩子都要靠著餘家才能活著,這就是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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