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若隻顧著喝酒,不答她的話。


    各自沉默了一會後。


    唐思說,“我爹是刀子嘴豆腐心,他白天說的話,你不要在意,是無心的,真的,在我們侯遼,他可是大英雄,所有人都敬重他。”


    “……”


    “然後,白天我說的話是收不迴來的,明天早上之前,如果你不能說服我爹,他就會帶我迴侯遼。”


    “砰!”莫若將酒壺重重的往桌上一放。


    嗯?


    唐思怔了一下,不明所以的看著他。


    他則抬著那雙有氣無力的眼睛迎上她的視線,口中道出四個字來。


    “她叫孔虞。”


    孔虞?


    那是誰?


    唐思困惑,但沒有出生打斷他,隻是靜靜的聽下去。


    燈光撲在對麵那個男人的臉上,將冷硬的麵部輪廓打磨得菱角分明,又透著一股淡淡的憂傷。


    莫若一隻手撐在桌上,微微傾斜著身子,仰頭看著此時天上那一輪毛茸茸的月亮。帶著輕沉的聲音說,“她喜歡看月亮,大雨過後的月亮,她說那是最幹淨、最純碎的,所以每次下完雨的晚上,她總是習慣性的坐在橋上,一雙光腳丫在空氣裏蕩來蕩去,我時常笑她傻,笑她怎麽會有這樣的愛好?可她每次都是一笑而過,小時候是這樣,長大了還是這樣,似乎從來不在乎別人的眼光,正是這樣一個女子,讓我從小就像保護她,我還悄悄發過誓,這輩子都會對她不離不棄,可我始終沒有勇


    氣把自己的心意告訴她,可當我鼓足勇氣時,她卻永遠也不知道了。”


    唐思張了張嘴,小心翼翼的問,“那……她人呢?”


    “死了!”輕飄飄的兩個字自他口中淡淡溢出。


    呃!


    唐思愣了一下,終於明白莫若久久縈繞在心裏的那個結是什麽了?她甚至從來沒有看到過莫若在談及一個人的時候,臉上會露出一種歉疚萬分的表情。


    她問:“你一直都忘不了她?”


    “是。”


    “那我呢?我是什麽?”語氣哽咽。


    莫若答,“你跟她很像!”“像?”這個字,狠狠的紮進了唐思的胸口,疼意瞬間讓她清醒過來,她緩緩起身,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的男人,“那麽……你之所以讓我跟你迴京,是因為我跟她很像?之所以讓我留在你身邊,也是因為我


    跟她很像?而你現在之所以要將我推開,還是因為我跟她很像?是嗎?”


    質問的聲音越來越大!莫若喝得暈沉沉,抬著眼皮看向麵前怒火中燒的女人,眯了眯眼,搖搖晃晃的起了身,踉蹌幾步,險些栽倒在地,他如實迴答,“沒錯,一切都是因為你們很像,如果不是這樣,我也不會答應帶你來京,而


    我也不會那麽糊塗,差點連自己都騙了,是我對不起你。”


    “……”


    “其實你爹說的也對,你們侯遼的漢子隨便拉一個出來都比我強,你看看我,整天就在酒壇子泡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你難道能忍受一個心裏有別的女人的人娶你嗎?”他雙手一展,袖子一揮。


    活脫脫的一個十字形!


    唐思往後退了一步,眼睛裏淬著滿滿的淚水,鼻頭頓時就紅了。


    莫若:“你跟你爹迴去吧。”


    終於還是說出了這番話。


    唐思苦澀的笑著,語聲裏夾雜著哭腔,“我明白了,明白了……”


    一遍遍的說著,然後——


    轉身跑走了。望著那道身影,莫若心頭狠狠一痛,展在兩旁的雙手緩緩搭下,無力的附在身側,雙眉緊蹙,攏向眉心,臉上的歉疚感更深了些,一股力量仿佛從他的身體裏衝了出來,像猛獸食人一般,他猛然抬起手,


    用力朝石桌上掃去,將上麵的兩壇子酒給掀翻了。


    “劈裏啪啦”一陣作響。


    摔得稀巴爛。


    “啊!”


    他大吼一聲,崩潰的蹲到了地上,心中萬般情緒像線團一般交織在一起。


    攪得他腦子一片空白。


    ……


    唐思跑走後,迴到屋裏關上門一直哭,哭的稀裏嘩啦,就這樣哭了一整個晚上。


    眼睛像腫了兩個大膿包似的,


    第二天,她一臉憔悴的收拾自己的東西,答應跟自己父親迴侯遼。


    唐父大吃一驚!


    但什麽也沒問,什麽也沒說,帶著自己的人和她,急匆匆出了裕華閣,買了輛馬車,離京去了。


    此時,莫若還醉醺醺的躺在屋裏的地上。


    直到有人打開門,一陣冷風滾進來,蹙得他身子一顫,睜開無力的眼睛,卻被突如其來的光線閃得雙眸微緊,看不清進來的人是誰?


    景容舉步進來,低頭看著地上那灘爛泥,說,“人已經死了。”


    提醒他!


    “死”字灌進耳邊,很久,莫若才動了動,艱難的坐起身子,靠在背後的櫃子上,笑了笑,順手將倒地的酒瓶拿起,晃了晃。


    還有酒!


    便又開始喝了起來。


    看他如此,景容沒有罵他,而是在他旁邊坐下,取過他手裏的酒壺,喝了一口。景容說:“我知道不管事情過去多久,你永遠也不會忘記,可人已經死了,而死了就是死了,是不會再活過來的,就算他活在你心裏又如何?你能一直這樣下去?倘若她泉下有知,如何放心?”稍頓,“其實


    關於這件事,我本該早跟你說,但我忍了,不想戳破那層薄薄的紙,隻想讓你自己清醒過來、明白過來,但事實證明我錯了,也完全低估了她在你心中的分量。”


    “別說了!”


    “沒錯,唐姑娘是跟她很像,可你問問你自己,真的是因為像,所以才帶她迴京嗎?才讓她留在你身邊的嗎?”


    “……”


    景容歎了一聲氣,起了身,繼續說,“當初,你已經錯過一迴了,現在不要再錯第二迴,趁現在還來得及,去追吧。”


    莫若沉默。


    景容也不再多言,轉身離開。


    隻是——


    當他才跨門而出,身後的莫若忽然起身,疾步衝了出去,繞過他身旁,朝大門口奔去。


    空氣裏,留著一道冷風。


    莫若大喊:“備馬!”


    他還是去追了!望著那道帶風的背影,景容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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