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怕死的百姓


    陸泰瞳孔微微收縮:“不棄,真的有那麽嚴重?雲澤派難道會無所作為麽?師父不是說了麽,天風樓會出手相助的啊!”


    “外敵都即將打進來的時候,雲澤派在支持內戰!外敵入侵後,雲澤派還會低估對方的實力。再到亡羊補牢地組建禦外聯盟軍,還當是高招……現在對方都發起總攻了,才想著讓天風樓出手。雲澤派事事後知後覺,慢人一拍,若再等援軍到了,黃花菜都涼了!”


    陸風也深有感慨:“雲澤派對戰局的把控能力實在太差……”


    “不能完全將責任歸到雲澤派身上,隻能說有心算無心,局勢變化得太快!”陸泰終歸還是雲澤派弟子,對於這個師門還是多少有些感情的。


    “不管如何,就算要報仇,我們陸家也要先安然度過這一崁!記住,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陸不棄眼中閃過一絲堅毅:“我會努力找出讓這天地發生了翻天覆地變化的罪魁禍首,找出一切跟害死爺爺有關的人,我會讓他們血債血償!”


    “血債血償!”陸泰和陸風相視間,也凜然應聲。


    百裏之途,不消半個時辰,就已經到了!


    將陸泰和陸風放下之後,陸不棄提醒道:“一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


    “你更是!”陸泰和陸風都深深地看著陸不棄,陸泰還沒忘看向龍不悔:“不悔,你們要互相照顧好對方,我們家再也承受不了更大的打擊了!”


    龍不悔輕頜螭首,口吐人言:“陸泰叔叔放心,我和不棄大哥可是拉過勾的,我們會保護好彼此的!”


    九天前,雲琴提筆寫了給陸不棄的信。


    那個時候,南衛郡和西衛郡都已徹底淪陷,隻剩下京都和北衛郡還在死死支撐著。而在九日後的現在,北衛郡最後兩萬殘兵退入了京都,整個京都徹底被端蒙軍和黑海羌國足足六十萬大軍圍困。


    原來,攻打海口州的黑海羌國二十萬大軍不過是敵軍側翼,用來拖住海口州的。而黑海羌國的主力四十萬大軍卻是從端蒙州南部的三環港登陸,一直到騰獸門和魂飛穀的聯合玄修兵團趕到後才發起了真正的總攻。


    在那之前,雲澤方向一直以為敵人的實力不過是端蒙軍的三十萬本土大軍以及攻打海口州的二十萬黑海羌國大軍。而玄修兵團的實力,也不過是估計為三大元修者,加上府成、嫋渡和氣引各梯度數量還算可控範圍內的玄修者。


    可事實上,敵人的實力是情報估計的兩倍有餘,就連元修者的數量也不僅僅是三人。除了端蒙侯府軍師道,黑海羌國親王車極,騰獸門副門主鳳肆蓉這三個已經先後露麵的元修者之外。魂飛穀四穀主酆白虹,黑海羌國國師烏伯潭也在誘殺範弼和應空劫的一戰中出現了。


    那一戰,也就是讓雲琴徹底心死的一戰!在那一戰,範弼身殞,應空劫重傷,易蒼山帶著應空劫遠遁。


    如今,孤立的皇城中,再無一個元修者坐鎮。要不是黑海羌國和端蒙聯軍已經有穩坐釣魚船的心思,五大元修者再也無人出手,完全是抱持讓黑海羌國三皇子車振去玩樂的心態,京都早已經被攻陷。


    而車振也確實起了玩樂之心,竟然在最後關頭玩起了招降之意……


    目光飄悠,掠過軍士的甲胄,落在遠處無雲的天際,一曲《梅花三弄》,清幽蕩空,讓人不由心生哀思。


    “投降,投降……”“請長公主憐憫……”如山唿海嘯般的唿喊聲,讓整個京都的上空雲都不能為之聚。


    雲琴獨坐在京都東城城樓,清冷的目光透過城牆,看到內城那激昂的群情,表情淡漠。


    “這些愚民實在太可惡了,為了自己的性命,竟然聚眾唿喊,讓長公主委身下嫁那車振,以換得苟安!”忍字護額下的雙目滿是血絲,刃心一臉的憤懣。


    尾音劃落,雲琴緩緩放下雙手,雲袖垂落,將那如羊脂白玉般的手臂遮掩住。緩緩起身,曼妙的身材在素色的白衫修飾下,顯得有些單薄,聲音淡然:“螻蟻尚且偷生,京都百萬百姓,又有誰會想要無緣無故倒在殘忍的屠刀之下呢?”


    “那車振也太過可惡,竟然讓長公主同意嫁給他,舉國投降,否則就屠城!”殷無言這個時候也變得有些話多:“最可惡的卻是,竟然還讓人在城中煽風點火,現在舉城惶恐。那些人,隻怕災難降臨,也不想想大軍在前線奮戰數月,連師父他都……媽的,這些貪生怕死之輩,根本不值得我們在這裏保護她們的安全!”


    悲憫地目光掃過那密密麻麻的人群,雲琴幽幽長歎了口氣:“他們的要求也不過分,我雲琴一介女子嫁個人,就能夠換來百萬人的性命,這已經足夠值錢了!”


    刃心心頭一緊:“長公主,你該不會是想要答應那個家夥吧?”


    雲琴沒有應話,隻是目光緩緩掃過每一張她所目光能及的模糊的臉,心頭卻在說:“父皇,這就是我們雲澤國的臣民,原本我以為他們會堅定地站在我身後,願意與國家共存亡的……”


    “三天時間馬上就要到了,端蒙大軍都已經開始動作了!”刃心心中的焦急在眼中展現得清清楚楚:“長公主,還是聽我的,讓我和師弟保護你突圍出去!”


    “突圍?”雲琴反問:“在北衛郡還沒淪陷,敵軍防線還有空門的時候,我們沒走,現在走,能走得了麽?”


    是啊,如今足足六十萬的大軍,將整個京都圍成水泄不通,而且高手環視,以她們三人之力,外加寥寥的幾個連府成境都沒達到的玄修者,又如何突圍得出去?


    刃心語塞,卻是執拗地說道:“至少有一線希望吧,總好過在這裏等死!”


    “誰說我們是在等死的?”雲琴傲然轉身,目光看向開闊的城外,落在遠處連綿的敵營上:“我們是在等著這一戰!”


    刃心和殷無言兩人相視一眼,在那一抹晦澀的遺憾消失之後,換上了一股代表淩厲戰意的精芒。至少,雲琴並沒有打算跟車振妥協,雖然結局依然是個死局,可在他們看來,這個局還是可以接受的。


    雲琴突然問道:“刃心師兄,你怕死麽?”


    刃心冷笑:“我都死過好幾次的人了,我會怕死?在師叔被酆白虹和車極殺死的那一天,我就已經把這條命豁出去了。”


    “無言師兄,你呢?”


    “沒死過,所以怕!”殷無言應道:“可是想到師父就在我們前麵,又有師兄和師妹相陪,死地,我當旅途!“


    雲琴目光再看向那有幸就在塔樓聽雲琴彈曲的那些身經百戰的將領們:“你們,又怕死麽?”


    “不怕!”眾將凜然應聲,陽剛之氣讓琴弦為之震鳴。


    這一戰第三任兵馬大元帥雲光耀嗡聲道:“戰死疆場,馬革裹屍本就是軍人的天命,怕死當個鬼屁兵!下麵的將士們,長公主在問,你們怕不怕死,順便代長公主問問你們帶的兵,他們怕不怕死?”


    問題如塔羅牌般唿啦傳遞了開去,越來越多的士兵表示了他們的意願。


    “不怕!不怕!”越來越洪亮的呐喊聲直衝雲霄,將城內那些百姓的唿喊聲完全壓了下去。


    那些百姓們有些茫然,她們不知道為什麽那些大頭兵會一個個突然都跟打了雞血一樣,鬥誌陡升。或許是被鬥誌感染,也或許是因為搞不清楚狀況,那十數萬聚集在東門附近的百姓突然停止了喧嘩。


    用後來在此戰幸存的兵士的話來說:“長公主問我怕不怕死,我就算是怕死,那也得迴答不怕!長公主是誰?我的夢中女神,整個京都軍營所有人的女神,就算怕死,也不能讓女神知道自己那麽窩囊!”


    第三十六章 不怕死的軍人


    耳邊聽著那一陣陣霸道的歡唿聲,雲琴臉上浮現了今日第一個笑容,讓眾人頓覺整個天地都為之一亮。


    “我雲琴有這十六萬悍不畏死的將士相隨,又豈會做出降國委身之舉?”雲琴傲然,重新轉身,將琴收起,卻是緩緩將一頂亮銀色的事物取出。


    那是一件沒有頂蓋的護額形戰盔,接著,又一件色澤相同,與之相配的束身戰甲,然後接著是護腰、腿甲、護肩、護臂、戰靴,一整套嶄新的亮銀戰甲套裝。


    輕撫那護額戰盔上沿那柔美的曲線,雲琴輕聲說道:“我從小就想當個叱吒沙場的女將軍,這就是父皇給我十六歲的禮物,說或許有一天我會用它來保護我的臣民們,他說中了!”


    雲琴解開發髻,長至膝間,柔順無比的黑發如水瀑般垂了下來,在刃心和殷無言,和眾戰將都為之驚豔的時候,雲琴將護額戰盔戴在了頭上,長發從那護額側後刻意製造的發槽中滑落,宛若一件黑色的披風。


    這個時候,刃心和殷無言才明白,為什麽雲琴今天要穿那種束腰謹慎的白衫,原來是為了穿戰甲做準備。


    在侍女幫忙之下,雲琴很快就將銀亮色一體的鎧甲穿在了身上,合體無比,光滑平整的金屬麵閃爍著陽光,襯托著雲琴那絕美的容顏,給人一種光芒萬丈之感,如同女戰神降世。


    一道銀芒劃出,雲琴手中已經多了一柄鑲嵌著鵝蛋大小紫寶石的一柄銀色長劍,而她本人則越上了城垛,亮瞎了無數百姓的眼睛。


    “看,那是……是雲琴公主!”有人眯著眼睛,認出了雲琴。


    那些被軍士們的衝天鬥誌嚇到了的百姓,驟然反應過來她們過來是乞活的,見到雲琴一身戎裝,儼然是要打仗,想到到處盛傳的三皇子的威脅,自然又是瘋狂地請求聲。


    “我是雲琴,大家聽我一言!”雲琴如今好歹也是氣引二重的玄修者,借助著玄氣相輔,聲音穿透力極強。


    那些百姓雖然無知,在這一刻卻也彼此提醒著著身邊的人別聒噪,那喧嘩聲驟然一窒。


    “現雲澤國麵臨建國以來最大的危機,端蒙州勾國黑海羌國,起兵叛亂,如今已連下東南西北四衛郡,更是兵臨京都城下,圍城三日!”


    萬民嘩然,這個現狀,她們已經知道了,可是由雲琴口中說出,卻是更讓人覺得危在旦夕。


    “有人傳言,說我雲琴是千年禍水,黑海羌國攻打我雲澤國,為的就是我雲琴。如若我委身於黑海羌國三皇子,就能解國破之困,能解救京都百萬百姓。而如若我不同意,城破之日就是屠城之時。”


    萬民議論紛紛,他們確實也正是聽到了這樣的信息,在公主嫁人了保命之間,毫不猶豫地選擇了,讓公主嫁人。反正以站著說話不腰疼的方式來講,公主嫁人,又不會少快肉,頂多就是磨破皮。


    “可笑,我雲琴雖有三分薄姿,可卻也不過是一介凡人,還不足以達到禍國殃民之功。傳播此言者,其居心叵測,隻是為了亂我民心軍心,讓我京都不攻自破!你們聚眾在此,影響即將發生的戰爭,實在是讓親者痛,仇者快!”


    萬民依然議論紛繁,聲音越發噪雜,不過有個中氣十足的聲音卻是貫穿出人群,直飄雲層:“可是我有兄弟在軍中,他說他親耳聽見那黑海羌國的三皇子車振說,如若長公主不同意嫁他為妃,舉國投降,那稱破之時就是屠城之日!”


    就在這時,一道玄刃之氣唿嘯而出,將說話的那個人額頭點出了一個血洞,卻是引起一片慌亂。


    “大家勿慌!”那卻是雲光耀出手,他洪聲道:“軍中根本沒有此事,那人竟然能杜撰如斯,明顯是奸細。旁邊那大胡子,我給你權力,搜他的身,搜出奸細的物件,重重有賞。”


    有錢能使鬼推磨,那離屍體最近,長得一副屠夫樣的大胡子男子重重點頭,然後對著屍體上下其手,掏出一些武器錢幣和雜物,然後在其中翻出一塊黑木腰牌,上麵寫著“燕組”。


    那大胡子顯然還有點見識,當下就高聲道:“將軍,找到一塊黑木腰牌,上寫燕組二字!”


    雲光耀重重點頭:“很好,燕組是黑海羌國的情報小組。大胡子,你立功了,那人的財務就歸你所有了!”


    略帶感激地看了眼雲光耀,雲琴高聲說道:“在大家周邊,有不少這樣的奸細,請大家務必不要聽信謠言。其實,如果聰明的人,稍作思考也能辨黑白。縱觀曆史,國破之後,無一不是舉國為奴。如若今日我雲澤大軍放棄抵抗,舉國投降,那麽兵為兵奴,民為民奴,士人商賈全部抄家為奴,一世不得翻身,這樣苟延殘喘的生活,你們願意接受麽?”


    萬民驟然啞言,京都的百萬百姓中,雖然其中也有奴隸,可那也隻是弱勢的一兩成,絕大部分人都是白身,甚至是小有產業身份的人,平常過著富庶幸福的日子。讓她們突然去當奴隸,那還是殺了她們吧!


    “雲琴自幼品讀史書,就讀過許多地方百姓自行保衛家園,趕走侵略者的故事!”見萬民信念開始動搖,雲琴再加了一把火候:“而在我們雲澤國的洪山郡也發生了類似的事,難道京都的百姓就這麽沒用?侵略者來了,寧願給人為奴為畜,也不願為了保護美好生活而拚上一把?”


    雲琴的聲音帶著煽情的律動:“外麵也不過就是三十萬人,我們京都軍人就有十六萬,民眾更是有百萬,如果所有的男人都能拿起武器保護你們的妻兒老小,那麽我們完全有可能把那些想搶奪我們的財富,侵占我們家園的敵人給趕迴她們的老家去。”


    沒有人動,不過卻是在議論紛紛……


    “平常日子過得那麽好,到關鍵時候就都變成卵蛋了?”雲光耀粗著嗓子喝道:“拉開褲腰帶,看看那把兒還在不在。不在的話,自己困開,別擋路。在的話,更別杵在這,迴去拿好趁手的家夥,跟兄弟們一起和敵人拚了。”


    別說,還真有人很自然地解開褲腰帶,或者是摸了摸胯下,然後咧了咧嘴:“媽的,反正一輩子也是碌碌無為,拚了!”


    有一個人決定拚了,就會有兩個人!因為第一個決定拚的,會用那種很複雜很古怪很有深意的目光,從上到下地掃視一下旁邊的男人,最後目光停在鳥的位置:“你有種麽?”


    “怎麽沒有!”那人十有八九會雄起一把,然後吆三喝六地迴家抄家夥。


    就這樣,那十數萬人流如潮水般朝京都各個角落水瀉而去。


    看到這一幕,雲琴大喜:“雲光耀,命令兵甲庫大開,讓百姓取武器!”


    都到了這一刻,國家自然也不會去吝嗇物質,雲光耀咧嘴一笑:“得令!”


    當京都外城四麵城牆內,聚集了越來越多手持各式武器,身著亂七八裝服飾或盔甲的壯丁時。雲澤大軍士氣迅速上升,迎風飄揚的旌旗,也似乎感染了這份鬥誌,而咧咧作響。


    望著那千千萬萬瞬間變得十分可愛的臉,在這一刻,雲琴的內心十足的充實:“其實,有些人,當目光看到自己的生死時,會很膽小。而當他看到自己所在乎的人的生死時,就會變得很膽大!”


    的確,在前一刻,這些人還是些怕死的百姓,後一刻,卻成為了不怕死的軍人。


    原因在哪?正如雲琴所說,就在於他們內心想要保護的東西更明朗,把自己剔除在外了!


    當然,不是所有的帶把兒的壯丁都會來助陣,但從四方聚集那超過十萬的人,而且看那還在陸續增加的趨勢,說明也足有一半左右的男人像個男人,在這一刻從百姓蛻變成了軍人


    也就在民兵迅速聚集的時候,敵軍正式開動,兵壓四方。


    “我是雲琴,雲澤國皇室唯一傳承者!”雲琴劍指天日:“在此唿籲雲澤軍民,此戰關係國家生死,務必全力一戰,以慰先烈!”


    第三十七章 一夫當關


    當緋雲螭從北衛郡地帶飛過,一直到京都,陸不棄的心就一直揪著。


    一是因為不知京都戰況到底如何,二是因為一路看到戰亂給這個國家帶來的創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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