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叫清兒,那是她第一次看見智鵬,之後就再也沒有看到過。


    那一晚我出現在鬼戲台,她看見了,以為我是智鵬,就跟蹤來了張鐵嘴家。


    忍字頭上一把刀,但更應該說忍字頭上是一把“雙刃劍”。


    忍與不忍都有利弊,既可能傷到別人,又可能傷到自己。


    清兒既然是他世情債,於情於理我都不能傷害到她;也不能激怒她,她穿的是戲子服,帶紅色的——如是惹急了她,就不單單是為了情債而來,很有可能突變成為厲鬼索命。


    權衡利弊之下,我答應清兒幫忙找到張智鵬。


    清兒離開,我枕頭而眠,腦海中抹不掉那一雙含滿怨恨的眼;不經意間,脖子上的血玉滑落打在篾席上,發出咚一聲輕響。


    我依舊閉眼,伸出手指掂了掂血玉,血玉吸收了我的體溫,不是大白天那種冰涼的感覺,而是溫熱的。


    血玉從小就在我身邊,聽奶奶說血玉就是我的護身符,不能隨便摘下來的。


    腦子在進入半睡眠狀態有些迷糊,隨後我就不知不覺地陷入了那種記憶不清神誌恍惚的病態中——意識裏多出來一個人,看不清楚他的樣子,卻好像跟我有千絲萬縷的關係。


    “你是誰?”


    他冷漠、沒有任何情感的質問“你們不是在找我嗎?”


    “你是張智鵬?”


    紋絲不動的身姿,極不情願的樣子道:“嗯。”


    “你從哪兒來?”


    好似看見他眉頭一皺的樣子,口吻充滿無奈跟驚訝道:“我就在你身邊。”


    “不可能。我怎麽沒有看見你?”


    幽幽、卻是讓人猜不透很肯定的口吻道:“總有一天會看見。”


    “不行,我現在就要看見你的樣子。”


    “你看不見的。”


    “我有別人沒有的能力,鬼眼、聽說過?所以、無論你是人,還是靈體,都不能逃過我的眼睛。”


    一陣沉默,他還是老樣子,一成不變的姿勢;就像一具沒有生氣的人偶,隻是渾身散發出來的冰冷氣息告訴我,他不是人偶,而是一具不明來曆的魂體。


    張智鵬死了?不可能,我卻感覺到他存在,至少在他身上沒有那種死人才具備的死氣。


    我再看向他。


    他是背對我的,看見的是一抹暗影——


    該死的矮冬瓜大叫一聲,驚得我渾身一顫,驀然醒來,手還是捏握住血玉,指關節微微有點疼,剛才發生那一幕還記憶猶新中的情景讓我茫然無措四處看。


    奇怪的是,屋裏除了矮冬瓜就是我,根本沒有第三者,片刻的迷惘;似夢似幻不真實,要不是一旁的矮冬瓜直唿疼叫出聲來,我還錯覺以為在夢境中。


    矮冬瓜是剛才硬挺倒地,是摔倒不疼,爬起來疼。


    一泡尿把他憋醒,起身時覺得後腦勺好痛,用手一摸還出血了都。


    我看著他五指的血珠,急忙起來去找藥水來給他消毒,仔細一看;丫的剛才倒地居然還能睡,現在後腦勺掛一大包,足足有鳥蛋那麽大。


    給他抹藥之後去了樓下茅廁,迴來時疼得呲牙咧嘴還不忘記追問我剛才在跟隨說話。


    我很少說夢話的,難不成剛才真的有看見智鵬?如他是人,為什麽要消失不見,要是不是人,怎麽又沒有死人那種死氣?


    矮冬瓜追問,我是矢口否認,看他滿腹狐疑的樣子貌似根本就沒有相信我的話。


    不相信就不相信吧!


    看看距離天亮不遠,一晚上的瞎折騰,搞得頭是昏沉沉的不舒服,還想繼續養神懶得理睬他,倒頭就睡。


    這一覺睡得夠沉,矮冬瓜進來出去都沒有驚醒我,直到田翠花風風火火進來,喊我道:“沐風,你醒醒。”


    聽是田翠花的喊聲,我條件反射的一下子才翻爬起來,直愣愣的問道:“阿姨,有事?”那種下意識的條件反射就是,以為矮冬瓜把我說的話告訴給了田翠花。


    田翠花笑笑愛憐道:“看你,一頭汗。”說著遞給我一帕子,又說道:“我給你帶了包子,扣在飯桌上的,我們今天要忙活了,鋪子裏就你跟潘樹根能行嗎?”


    “能,沒問題。”我不好意思的點頭,心說;總算可以獨當一麵幫做點事了,實在是不想做白吃。


    田翠花跟張鐵嘴去做白事,我跟矮冬瓜守鋪麵。


    吳奶奶去市場撿爛菜葉,路過鋪麵時,說笑道:“智鵬迴來了,你爸媽就可以安心做生意,在以往他們走,鋪子就得關門,錯過了好多生意得。”


    我衝她一笑道:“嗨嗨,是的。”


    矮冬瓜拿起雞毛撣子打掃灰塵,我搬一張椅子坐在櫃台前。


    一人慢悠悠的走來,手裏拿一摞黃表紙。


    我抬眼一看,來人正是喂不飽。


    他來幹什麽?我皺著眉頭,故意當沒有看見他。


    矮冬瓜先出口道:“老頭你來給我改運道嗎?”


    喂不飽冷笑一聲道:“不,我是來幫人驅邪的。”


    “誰中邪了,誰,誰啊?”矮冬瓜拿起雞毛撣子,對他一陣亂舞道:“那涼快呆那去,別擋住小爺清理塵垢。”


    喂不飽冷哼一聲道:“你還有心思玩笑,老夫我大人大量,不跟你們這些小孩子計較,今兒是來搭救你們的。”


    這下該我出場了,我一口接過喂不飽的話道:“好,那麽請先生快點搭救我們。”


    喂不飽不陰不陽的瞄了我一眼,把手裏的黃表紙往櫃台一放,不知道是從那摸出來一隻朱砂筆,伸出舌頭舔舐一下筆尖,在黃表紙中的一張上唰唰畫了一道鎮邪符,再拿出蚊帚對畫了符咒的黃表紙一掃。


    黃表紙隨著蚊帚輕飄飄的飛了起來——矮冬瓜是從沒有看見過這種情景,所以他也驚呆了,還真信以為真喂不飽有本事驅邪的。


    我卻不動聲色抱肘繼續看。


    附近的人知道喂不飽來張鐵嘴鋪麵尋事,一下子圍觀了很多人。


    其實我不想揭穿他的把戲,人言可畏,怕人加油添醋的在張鐵嘴麵前亂說;可就看不慣喂不飽一副沾沾自喜,得意洋洋的神態,我上前一把從喂不飽手裏奪過蚊帚。


    黃表紙飄飄悠悠落在他腳下,我躬身拾起,衝他壞笑一下道:“這個鬼把戲我早在幼兒時期就聽爺爺說過,這些都是江湖術士用來欺騙人的伎倆。”


    喂不飽氣得幹瞪眼,怒氣衝衝道:“你倒是說清楚我怎麽騙人了?”


    我把蚊帚舉到眾人麵前“這是磁石做的。”然後把塗抹了朱砂的黃表紙拿起一抖道:“朱砂筆上有鐵粉。”


    磁石跟鐵粉自然是相吸的,我話還沒有說完,喂不飽已經扒開圍觀的眾人,在一片哄堂大笑中逃之夭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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