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奶奶去世了,風停雨住,天還是灰蒙蒙,陰沉沉的亮不開的樣子。


    爺爺曾經有教授我一些逝者去世時要做的幾點。


    看楊奶奶卷縮在床上,我讓矮冬瓜即刻去喊楊靈兒的爸媽迴來。


    喊楊靈兒拿出準備好的彩馬趕緊燒掉,這就叫做接氣馬。


    在農村一般年歲大的老人,家裏早早就給準備了壽棺;彩馬就藏在壽棺裏,然後叮囑靈兒千萬別讓貓狗挨近楊奶奶的屍身。


    我急的是,老人離世身邊沒有一個主事的人。


    一般在老人在咽氣時,兒女要給穿戴好壽衣。


    壽衣7至9件不等,楊靈兒一個人是做不來的,加上這些都跟本文無關,所以一筆帶過。


    楊靈兒在我的吩咐下,端來一張矮板凳,正巧矮冬瓜也把她爸媽喊迴來了。


    我有條不紊的吩咐他們一番,然後跟矮冬瓜悄然離開。


    雨住了預示天要放晴,河水也平穩沒有要暴漲的趨勢。人們在鬆一口氣的同時,還得去幫忙料理楊靈兒奶奶的後事。


    在第二天,在窩裏豎起兩耳輪的狗們,就被路上傳來的嘰喳說話聲吵醒了。


    一聲聲狗吠打破了楊家村的寧靜,那些熱心的人,在天還蒙蒙亮時就踩著泥濘來楊靈兒家幫忙了。


    家裏老爸也早早起來,隻是在門口看了我一眼,就悄悄去了楊家村。


    我自然是靠邊站的,不能去湊熱鬧,隻能窩在被窩裏繼續睡覺。


    但是腦子裏總是想這想那睡不著,在暗自猜測楊家這次會找誰做法事埋葬楊奶奶。


    之前就說了,怖寒鎮墓地多,陰陽師也多,除了我們李家還有張家,劉家,雜七雜八姓氏的陰陽師。


    陰陽師在這裏稱之為先生。


    先生按照本地習俗,由家屬選擇‘黃道吉日’俗稱;吉利葬,然後不論死者去世的天數,到了黃道吉日這一天就得準時準點下葬。


    農村習俗,在下葬這一天小孩子們可以領到一張毛票子。


    毛票子裝在一個紅色的紙袋裏,就是所謂的喜錢。


    喜錢是用來打賞幫忙做事的人,孩子們得扛紙紮花圈跟車馬人還有杏黃旗等,才能在喪葬管事那領到喜錢。


    我老爸也在楊靈兒家幫忙,隻是被管事的安排了一個丟買路錢的活。


    丟買路錢也有講究,一路上不停地撒,意為;買路錢 。


    遇過橋時得將紙錢用三根香插下定住在橋頭上,眾孝子得跪下,等到先生喊起時才能走,這叫做拜橋神。


    一行喪葬隊伍浩浩蕩蕩的出了楊家村,然後在村口外麵那條寬的機耕道上繞一圈就得往迴走,再到埋葬地點就是墓穴的位置,到了吉時下葬,整個過程才算走完。


    我也是跟了去的,隻是遠遠的落在後麵,聽得見靈兒嗚咽的哭泣聲,看見老爸殷勤的揚手撒紙錢,也看見前麵一座橋。


    橋上有兩個人,一男一女好像在打架。


    在民間有一個習俗,看見喪葬隊伍來時,不能正麵對闖過,必須要想法躲避,以免運氣不好招惹煞氣。


    但是橋上的這對男女好像沒有看見喪葬隊伍已經到了跟前,抓扯越烈,罵聲更大——男子一腳狠踢女人,女人痛得抱腹蹲下,男的氣唿唿的甩手離開。


    我看見老爸放下裝紙錢的竹筐子,去詢問那個女人順帶告訴她躲避一下喪葬隊伍。


    女人好像很難受,一直蹲那不走。


    老爸出於好意扶起那個女人離開,因為喪葬隊伍一幹人還跪在橋頭等先生喊口令。


    就在這時我看見那個離開的男人,手提一裝了什麽液體的塑料桶子直衝衝的朝老爸跟那個女人走去。


    我的心隨著那個男人奔跑的步伐莫名其妙的緊張起來,我也在跑——覺得距離老爸好遠,一種可怕的不祥之感籠罩在我心頭。


    “老爸……”


    我還沒有跑攏到喪葬隊伍跟前,就見他們一陣騷動,然後聽見‘篷’一聲,兩團火熊熊燃燒起來,兩團火在舞動,在掙紮,在慘叫——


    現場一片混亂,有人在跑,有人在喊叫,還有人在抱住我。


    抱住我的人是矮冬瓜。


    “沐風,別去……你會被燒死的。”眼淚水在我眼眶裏打轉轉,我抓扯矮冬瓜,使勁的掀開他,直奔那兩團火跑去。


    那個提塑料桶的男子在哪?兩團火是誰?我老爸呢!


    沒有誰告訴我,橋下沒有水,人們聽著兩團火中傳來的慘烈唿救聲;卻無動於衷,我脫下自己的衣服,對著其中一個猛打。


    這個被我打滅火已經被燒得麵目全非的女人,痛苦倒地——


    另一個還在燃燒,我衝上去撲打,火苗沾染上我的衣裳也燃燒起來。


    矮冬瓜也撲來幫我,撲打正在燃燒的火人。


    接著有大人來幫忙,一個、二個、三個、最後是成堆的人圍在火人身邊撲打。


    火熄滅了,火人也倒下了。


    我的老爸,渾身就像焦炭,已經說出話來。


    有人跑的去撥打了公用電話,等了好久好久,縣城來的救護車才嗚啊嗚啊酷似老鴰子的叫聲,一閃一閃紅白藍的車燈唿嘯而來。


    我一直蹲在老爸身邊,不停的喊他——他一動不動,就像我上次在夢境中看見的那個樣子。


    女人在大口大口喘息,哀叫唿痛中。


    有人認得她。


    她是那幾個神秘人中唯一一個女性。


    潑他們汽油的就是其中一個神學術士,他們崇信西方洋教。


    救護車上下來穿白大褂的醫生,護士、他們淡淡的瞄了我老爸一眼,就徑直去救那名女神學術士去了。


    我哭喊,嗓子都哭啞了,他們對我的哭喊置之不理。


    我幾乎是跪爬的去抓住一位看似和藹的男性中年醫生,求他去救救我老爸。


    中年醫生搖搖頭說道:“孩子,節哀順變,你爸爸已無迴天之力了。”


    不可能,這一切發生得太快,也太詭異,怎麽可能?我老爸剛剛還在,也許這個被成焦炭的人不是我老爸。


    我自顧的這樣想著,慢吞吞的站起來,走向那些畏畏縮縮,在一旁竊竊私語的人們“你們看見我老爸了嗎?他沒事是吧!剛剛還撒紙錢呢。”


    矮冬瓜一直默默無語跟隨在我身邊,看我神情恍惚,他哭得稀裏嘩啦;用求的口吻對我說道:“好沐風,你要堅強,就像我……”


    “王八蛋,你憑什麽給我說這些?我老爸還好好的在呢。”我揮手一拳砸在他那張肥嘟嘟的胖臉上,掉頭就走。


    我覺得老爸剛才一定是迴家了,他不知道我跟隨在後麵的。


    因為老爸提醒過我不能去送楊奶奶,我也是陰陽師。


    雖然年齡小,但是我的確是陰陽師。


    一副棺材,不能有兩個陰陽師。


    我沒有聽老爸的話,悄悄去了——


    果然是不吉利的,我害死了老爸。


    轉眼間,我成了名副其實的孤兒,陪伴我的隻有黃三刀那條整天嗚咽吠叫的狼狗,還有矮冬瓜。


    “沐風,去找你那位道士爺爺吧!”矮冬瓜一直沒有吭聲,目不轉睛的盯著我,忽然冒出一句話來。


    矮冬瓜有從大人們口裏得知,那幾個神秘人,也遭遇不測,他們剩餘兩人本來是準備好來怖寒鎮阿秀的墳堆看看,卻沒有想到遇到楊奶奶出殯,那名男性神學術士突然發狂,跟燒傷的這位女神學術士吵起來,然後取來摩托車裏的汽油焚燒了我的老爸跟她。


    我目視前方,一字一句道:“不,我要查出那個潛伏在暗處的惡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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