購買蔡向良鉛鋅礦石和開采石萬峰洞裏礦石的兩份合同已經簽字生效,由於礦石量較大,聯係了兩家選礦廠,一個是夏涼縣強盛選礦廠,另一個是魏華安承包的牛脊縣岩灣選礦廠。金永誌和王家慶、楊延虎都住進了連潭溝裏三合村的翦支書家。潘老板搬迴到牛脊縣城住,在縣城東關一座二層樓上租了一套房子,作為廣東高陽公司駐牛脊縣辦事處,夏涼縣辦事處留給羅毅剛暫住。

    秦嶺山區的盛夏雖說比平原地帶要涼爽一些,但到了正午,火辣辣的太陽照樣烤人。知了爬在高高的樹上叫個不停,更令人燥熱不安。三合村四周被綠蔭環抱,鬱鬱蔥蔥的密林深處不時傳來布穀鳥的叫聲,“布穀,布穀,布、布、布穀……”,仿佛在提醒人們該收麥子種包穀了。不錯,今年的小麥的確長得好,沉甸甸的麥穗開始發黃。遠遠望去,滾滾麥浪閃著金光,等待收割。這一帶山民們的夏糧總算有盼頭了。

    由於石萬峰的高空運礦纜車還沒有架好,金永誌讓翦支書幫忙,在連潭溝找一些壯勞力往山下背礦石,說好每公斤4分錢,當天結帳當天付現錢。王家慶和楊延虎從三合村租了一台磅秤,為明天往山下背運礦石作好準備。

    這天清早,金永誌和王家慶、楊延虎三人把前一天的剩飯簡單熱了一下,匆匆吃過早飯,便推著磅秤來到早已選好的一塊堆礦空地。空地上已經有一幫提著背篼的農民等候背礦石,使金永誌感到意外的是,來背礦石的人多半是婦女,她們的男人出外打工去了,眼前這些人就是翦支書找來的壯勞力。金永誌帶著他們爬上山坡,和蔡向良打過招唿後,指著那堆鉛鋅礦石說:“就是這些礦石,背到山下過完磅,倒在空地上。你們一次少背一點兒,尤其是婦女,山路不好走,扭了腰、摔了腿我們無法負全責。”金永誌看到那些人開始往背篼裏裝礦石,便轉身下了山。

    從山下遠遠望去,山坡上背礦的人一個個彎著腰,手裏拄著一根木棍或竹竿,沿著崎嶇的小路一步一步艱難地往下走。半坡上正好有一棵高大的麻柳樹,婆娑的枝葉投下一片蔭涼。背礦的婦女好不容易走到麻柳樹下,她們不敢卸下背篼休息,害怕休息之後再沒有力氣把沉甸甸的背篼背上肩了,隻好讓背篼不離身,把背篼底墊在突起的石頭上,或者在背篼下支一根短木棍,稍微歇上幾口氣後,她們又往下走。

    先到達山下的當然是那些男人。王家慶讓他們背著背篼站在磅秤上先稱一下,然後把礦石倒掉,連同背篼一起再上磅秤稱一次,用第一次稱的重量減去第二次稱的重量就是這個人背的礦石重量。楊延虎在一旁做統計,記下每個人的姓名和背來的礦石重量。統計結果顯示,男人裏最多的背了73公斤礦石。倒掉礦石的人坐在地上,已經是大汗淋漓,一個個爭著問楊延虎自己背了多少礦石。當楊延虎如實報出他們背下來的礦石重量時,他們一個個都表示不滿意,說自己以往背東西比現在要多,下迴還可以多背點兒。等婦女背著礦石走到山下時,男人們提著空背篼又向山上走去。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金永誌真羨慕這些具有鋼筋鐵骨般體魄的莊稼漢。這時他才注意到背礦石的人腳下穿的是草鞋,真為他們擔心。王家慶解釋道:“穿草鞋走山路才好,腳上不打泡,還防滑。”

    背礦的婦女倒掉礦石後,已經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她們三三兩兩靠著岩壁休息,有幾個婦女走到溝邊喝起溪水,順便把臉上的汗水洗掉。金永誌看過楊延虎做的統計,驚訝地發現這些婦女背的礦石也有五、六十公斤,勸那些婦女們一次少背點兒礦石。然而,那些婦女關心的是背礦石能否真的付現錢。

    夕陽紅彤彤的笑臉漸漸貼近西邊山梁的脊背,晚霞染紅了梁上嶙峋的峭壁和蔥蘢的樹林,也染紅了三合村旁的水塘,宛如一池金湯,山穀裏的涼風拂麵吹來。背礦的人們喜逐顏開,涼風吹幹了他們身上的汗水,一邊數著剛剛領到的背礦錢,一邊相互召喚著往家趕。

    第二天,來背礦石的人突然增多了。山裏人一年到頭靠從土地裏刨食生活,雖然湯湯水水能混個肚兒圓,但是沒有多餘的經濟來源。人們聽說三合村背礦石付現錢,幹得好的話一天能掙上20多塊錢,住在離三合村十來裏路的人也趕來背礦石了。金永誌注意到,有幾個昨天背過礦石的人,今天有了經驗,他們帶了幹糧和水,背篼上纏了布,以免背礦時磨破肩膀。這幾個人第一趟把礦石背下山,手中拄著兩根較粗的木棍過磅,等倒了礦石後又扔掉木棍去過磅。這樣,每背一趟礦石下山,那兩根木棍的重量就可以統計到所背礦石的重量裏去,累計起來能多掙幾個錢。金永誌把這一切看在眼裏,沒有言語,心想:山裏人想掙點兒錢多不容易。

    午後,在背礦石的人群中新來了一個身材瘦弱的中年婦女。看得出來,她是走了很遠的山路才在這個時候趕到背礦地點的。她一次隻能背40公斤左右礦石,走在山路上十分吃力。中年婦女的身後跟著一個小男孩兒,這個小男孩兒也用一個小背篼背礦石,滿頭的汗水滴了一路。當小男孩兒背著礦石正準備過磅時,金永誌叫住了他。金永誌幫著小男孩兒卸下篼背,問道:“你是誰家的孩子?”小男孩兒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目光投向中年婦女。中年婦女忙說:“他是我兒子。”金永誌又問:“今年多大了?”小男孩兒搶著答道:“九歲了。”金永誌把他帶到一邊,和顏悅色地說:“你這麽小,為什麽來背礦石?”小男孩兒睜大透著靈氣的雙眼,說:“我想上學,可家裏沒有錢。”金永誌心裏一陣酸楚,問小男孩兒:“你爸爸呢?”小男孩兒搓著手上的汙泥,低頭答道:“他出去打工了。他說好到放暑假的時候就把我的學費寄迴來,可是一直沒寄迴來。大人說話也不算數。”金永誌對王家慶和楊延虎說:“給這個小男孩兒背的礦石過磅,直接把錢給他。”金永誌迴過頭對小男孩兒說:“你太小了,背礦石是大人的事,萬一把你從山上摔下來咋辦?我們這兒不能用童工,你不要再背了。”小男孩兒接過四毛二分錢,連蹦帶跳地交給中年婦女,高興地說:“媽媽,看!這是我掙的錢。”金永誌走上前去,對中年婦女說:“孩子還小,不能讓他來背礦石。否則,人家會說我們雇傭童工,這是違法的。”金永誌從自己口袋裏掏出所有的錢遞給中年婦女,說道:“這錢是我給孩子的學費。”王家慶和楊延虎也掏出自己的錢遞給中年婦女。開始的時候,中年婦女堅決不要,看到眼前的三個人態度非常誠懇,終於把錢收下了。中年婦女提起空背篼,邁著沉重的腳步向山上走去,她要繼續背礦石。楊延虎歎息道:“這個小孩兒真可憐!”金永誌說:“不,他不可憐,應該說他很能吃苦,也很堅強。古人說得好,不吃苦中苦,難為人上人。這個小孩兒將來肯定有出息。”

    小男孩兒坐在路邊蔭涼處,一聽見山坡上響起腳步聲,他便抬頭看看是不是他媽媽。每當中年婦女艱難地背著礦石下到山腳,小男孩兒馬上站起來,幫著他媽媽卸下沉甸甸的背篼。

    看著小男孩兒一臉的稚氣,金永誌想到了自己的童年。那時,他手裏拿著一塊兒包穀麵發糕,斜挎著媽媽用舊布縫製的書包,天剛蒙蒙亮就要翻過那座紅石山去上學。有一次,稍不留神,腳下被石頭絆了一下,手中的發糕滾到溝底,在黑暗處不知去向,他餓著肚子也要去上學。幸運的是家裏還能供得起他上學。

    從那以後,小男孩兒沒有再來,中年婦女一個人每天堅持著來背礦石。金永誌忍不住問道:“你兒子呢?”中年婦女說:“他一個人在家,砍柴、打豬草、寫作業。”金永誌又問:“他一個人在家會做飯嗎?”“他會。莊戶人家的飯嘛,簡單。”中年婦女迴答得很輕鬆。金永誌還想問些什麽,中年婦女已經提著背篼走遠了。

    這天傍晚,金永誌和王家慶、楊延虎三人在背礦場地忙碌了一天,迴到翦支書家,正在做晚飯。門外走進三個腋下夾著公文包的人。為首的一個人問道:“你們是幹什麽的?誰是頭?”金永誌抬頭打量著三個人,不知來者何意,答道:“我們是來買礦石的。你們來有什麽事?”為首那人厲聲說:“把你們的身份證拿出來看一下。”王家慶邊拿身份證邊問:“你們是幹什麽的?”站在門口的另一個人說:“我們是鄉派出所的。”來人驗過身份證,並把每個身份證的內容登記在本子上。為首那人又問:“你們來多長時間了,辦沒辦暫住證?”楊延虎說:“我們才來幾天,還沒來得及辦暫住證。不信你可以問翦支書。”為首那人停頓了一會兒,問金永誌:“放在石萬峰屋裏的炸藥是不是你們的?”金永誌答道:“是我們的。”得到肯定後,為首那人說:“那些炸藥是非法的,我們要沒收。請在這上麵簽個字。”金永誌道:“我們購買炸藥是經過嚴格審批的,有正規手續。怎麽能說是非法的呢?”王家慶和楊延虎也一起反駁。為首那人高聲說:“你們不要強詞奪理,那些炸藥肯定是非法的。我問你,你們的炸藥是在哪兒購買的?”王家慶說:“我們那些炸藥通過夏涼縣公安局審批,在夏涼縣購買的。我們在夏涼縣開了一年多銅礦都不違法,偏偏到牛脊縣來開鉛鋅礦就違法了?再說……”為首那人打斷了王家慶的話,“行了,問題就在這兒。你們從夏涼縣購買的炸藥,運到牛脊縣來開礦,通過公安局審批了嗎?這叫非法運輸炸藥。我們隻是把炸藥沒收了,還沒罰款呢!”看到金永誌三人無言以對,為首那人態度緩和下來,說道:“我們今天先把炸藥拿走,你們派人和我們一起去清點一下炸藥的數量。改天來連潭溝鄉派出所辦理手續。”王家慶跟著他們走了。

    那些炸藥是用來開采石萬峰洞子裏鉛鋅礦的,誰想被沒收了,采礦被迫推後。潘老板得知這個情況後,往連潭溝鄉派出所跑了幾趟。他辦法用盡也沒把那些炸藥要迴來。然而,鄉派出所沒收了炸藥後,他們答應以後可以出具證明,在牛脊縣購買炸藥運進連潭溝開礦。

    一個星期後,戚穀明終於帶領一夥民工在石萬峰的洞子裏幹開了,采出的鉛鋅礦石就地堆在山上。石萬峰的運礦索道也竣工了。用纜車往山下運礦石的確很方便,裝礦場離堆礦的地方隻有十幾米遠,山上的民工把礦石裝上纜車,放開纜車刹,裝滿礦石的纜車靠重力作用自動往下滑,並帶動鋼索把山下的空纜車牽上山來,這樣周而複始地運做,把礦石運下山。當裝滿礦石的纜車到達山下時,被一個機關絆住,打開纜車旁邊的鐵栓,礦石便倒進溜槽裏,溜槽的出口正好對準運礦卡車車廂,礦石直接裝上車。自從啟用運礦纜車後,再不用靠人力背礦了,這無疑對背礦的村民來說十分遺憾。

    時下正逢七月流火,天熱難耐,在灼人的陽光照射下,裸露的岩石變得黢黑,似乎被曬出了油。連日奔波使楊延虎中暑了,他感到頭暈目眩。金永誌給他衝了一碗鹽開水喝,讓他躺在床上靜養。

    第二天,金永誌和王家慶兩人趁早上天涼,沿著村民背礦的山路來到石萬峰的礦洞。他倆走進戚穀明他們的工棚,夜間采礦的民工剛剛換下班,一個個赤條條地倒在床上睡得正酣,臉上的汗水還沒幹透。金永誌和王家慶沒有打攪熟睡中的戚穀明,各自取了雨靴和安全帽,悄悄推出工棚。

    金永誌和王家慶一前一後進入石萬峰的礦洞,他們今天的主要任務是搞清洞中到底有幾處可采的礦石。洞裏靜悄悄的,隻能聽見不時傳來的滴水聲。倆人沒有多想,拐入左側的沿脈巷道觀察。一直走到巷道盡頭,金永誌也沒有發現石萬峰采剩的礦石。於是,金永誌和王家慶退出來,準備到民工們正在采礦的穿脈掌子麵去看看。

    王家慶提著礦燈,好讓金永誌騰出手來沿途觀察。當他們距離采礦掌子麵還有將近5米遠時,突然,兩人不約而同地看見掌子麵上的導火索冒著火花,馬上就要爆炸。金永誌和王家慶驚恐不已,迅速扔掉礦燈和地質包,轉身就往外跑。但是,他倆剛跑出幾步,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已經響起,強勁的氣浪將兩人掀翻在地。隨後,連續的爆炸聲相繼響起,爆炸崩起的石塊飛過他倆的頭頂。

    等爆炸聲停止後,王家慶首先站了起來,硝煙嗆得他透不過氣來,幸虧他沒有受傷。王家慶推了推身旁的金永誌,用顫抖的聲音喊道:“金工,金工!”金永誌的聽覺幾乎麻木了。他感覺有人在推他,呆若木雞地問:“炮放完了沒有?”金永誌還能說話,這令王家慶一陣幸喜,忙說:“放完了!你受傷了沒有?”金永誌從塵土中爬起來,和王家慶四目相對,都忍不住笑出聲來。他倆蓬頭垢麵,都變成土人了。金永誌也沒傷著,兩人冒著飛揚的煙塵,摸出洞口。

    在洞口守候的民工們看見有兩個土人鑽出來,嚇得心驚膽顫。當他們認出是金永誌和王家慶時,立刻圍攏過來問長問短。王家慶氣憤地問:“你們點炮前為什麽不吹哨子?”一個光著脊背的民工迴答:“誰知道你們一大早就進洞子,我們見裏麵沒人才點的炮。”金永誌說:“以後不管有沒有人,放炮前一定要吹哨子。幸虧今天沒出大事。”民工們連忙點頭承諾,一起上來幫金永誌和王家慶拍打身上的塵土。根據潘老板的意圖,從連潭溝運出去的鉛鋅礦石,分別送往夏涼縣強盛選礦廠和牛脊縣岩灣選礦廠。考慮到強盛選礦廠比岩灣選礦廠規模大,每天加工的礦石多,兩個選廠按二比一的比例進行調配。具體由王家慶負責給運礦司機開發貨單,一式三聯,自己留一聯底子,一聯由司機帶給選廠,另一聯交給蔡向良或石萬峰,這樣三方對帳、付款都有憑據。金永誌可以騰出時間,把主要精力放在石萬峰洞子裏采礦方麵。離開板栗山後,總算把一切事情擺順了。

    不久,王家慶發現不大對頭。礦石發貨單的迴執顯示,應該運往夏涼縣強盛選礦廠的礦石,反而送到了牛脊縣岩灣選礦廠。王家慶找到運礦司機詢問原由。司機告訴他:這是牛脊縣岩灣選礦廠的廠長魏華安讓他運去的,說你們都知道此事,不會出錯。王家慶把這個情況向潘老板反映後,潘老板事先也不知道,但他隻是淡淡地一笑,問王家慶:“礦石數量對不對頭?”王家慶說:“礦石數量對著呢,就是運錯了地方。”潘老板拍著王家慶的肩膀說:“不用大驚小怪,運到哪兒都一樣,選出精粉後都是我們的。有合同嘛,怕什麽啦?”此時,潘老板也沒想到,正是因為送到牛脊縣岩灣選礦廠加工的礦石量多,將來惹出的麻煩事更大。

    這天中午,金永誌、王家慶和楊延虎正在吃飯,運礦司機周疤皮吵鬧著衝進翦支書家的大門。他氣唿唿地對金永誌三人喊叫道:“我的車被你們的礦石砸壞了,你們看該怎麽辦?”周疤皮姓周,性情暴躁,他的大號很少有人知道,是家喻戶曉的“二杆子”。因為他曾經與別人鬥毆,把那人打了個半死,但自己身上也挨了對方幾刀,留下疤痕,尤其是臉上那道疤痕最為明顯,大家送他綽號“周疤皮”。無論男女老少叫他周疤皮,他立馬答應,他認為這是自己“英雄事跡”留下的烙印。

    金永誌見周疤皮氣衝鬥牛,忙問道:“周師傅,到底咋迴事兒,把你氣成這樣?”王家慶也勸道:“冤有頭,債有主。你說說因為啥事情?這是我們自己擀的麵,你先吃一碗。”周疤皮吼道:“吃個屁!你們自己去看看,我的車被砸成什麽樣子了。”楊延虎給周疤皮點上一支煙,說:“行!先去看看再說。”

    周疤皮的東風車停在溜槽下正在裝礦石,不料上麵的纜車掉下幾塊兒礦石,其中一塊正好砸中東風車駕駛室的頂蓋,頂蓋被砸得略微掉了一些漆,並無大礙。但是,周疤皮不依不饒,一定要賠償,否則就不把車開走,其它車輛別想裝礦石。金永誌告訴周疤皮:從山上往下運礦砸壞他的車是石萬峰的事,與自己無關,應該去找石萬峰索賠。周疤皮堅決要求潘老板賠償,理由是:他是潘老板叫來運礦石的,汽車被砸壞隻找潘老板。王家慶和楊延虎輪番給周疤皮講道理。周疤皮越聽越氣,一怒之下,扔下汽車跑了。周疤皮心想:我拿著車鑰匙,車就停在溜槽下,看你們以後如何運礦石。

    周疤皮撂下汽車一走,運礦纜車陷入了癱瘓。兩個選廠每天都需要供應礦石,為了應急,隻好重新招集人力從山上往下背礦石。翦支書為難地說:“眼下正是夏收季節,壯勞力要去地裏割麥子,就連外出打工的人都迴來了不少。我去試試,恐怕來不了幾個人。”

    事情往往出人意料,有了第一次付現錢的信譽,來背礦石的人比以前更多。外出打工迴來的人大部分都來背礦石,他們出去打工辛辛苦苦忙活了半年,至今很少有人拿到錢。前一次來背礦的婦女,多數到地裏去割麥子了。盡管天氣悶熱,但是運礦的進度比前一次快得多。那個背礦石掙學費小男孩兒的父親也來了,他很少說話,背礦石又多又快。

    運礦纜車停運後,石萬峰並不著急。當潘老板找到他,與他商量如何解決周疤皮的汽車被砸壞一事時,石萬峰腆著胖肚子,漫不經心地說:“怎麽辦?咱倆都運不成礦石。那兩個選廠天天都在轉,礦石運不進廠,恐怕你比我更急。周疤皮不是要求賠償1000塊錢嗎?好說!你賠600塊,我再賠他400塊。咋樣?”潘老板心裏氣憤,但嘴上不能講。他說:“石老板,周疤皮的汽車可是被你纜車裏的礦石砸壞的,開纜車的人又全都是你雇用的,怎麽還讓我賠得多?我兩個應該打個顛倒才對。”石萬峰說:“潘老板,話不能這樣說。周疤皮是為你運礦石砸壞了汽車,我又沒叫他來。這樣吧,我倆二一添作五,各出500塊錢。咋樣?”潘老板隻好同意。

    周疤皮收了1000塊錢賠償費後,二話沒說,開著車走了。運礦纜車又可以從山上往下調礦了。

    真是一波未平又起一波。麥收過後,剛種下包穀不久,天像是漏了一樣,開始沒完沒了地下起雨來,連潭溝到處流淌著泥水。翦支書家的茅草房抵擋不住連陰雨的浸泡,外麵下大雨屋裏下小雨,害得金永誌和王家慶、楊延虎三人拿出鍋碗瓢盆在屋裏四處接雨水。地麵低窪處積滿了雨水,人走來走去象是在和稀泥。晚上睡覺時,搞不清哪個地方又漏雨了,雨水打濕了鋪蓋,三個人誰也無法入睡。

    青蛙一隻接著一隻順著門縫鑽進屋裏,在泥水裏亂蹦,不時發出求偶的歡叫。一條愛吃青蛙的五花蛇接踵而至,將頭高高揚起,隨時準備對它瞅準的目標下手。青蛙被嚇得驚慌失措,急忙與風情萬種的情侶分開,各自逃命。頓時,屋裏響起一片稀裏嘩啦的聲音,變成了蛇蛙追逐的戰場。

    山洪衝垮了運礦的簡易公路,正林河水猛漲,淹沒了沿河兩岸的包穀地。從連潭溝外出的交通中斷,運礦被迫停止。石萬峰的礦洞裏灌進了齊膝深的雨水,采礦也隨之停了下來。

    金永誌和王家慶、楊延虎三人整天呆在翦支書家,無事可做。他們帶來的米和麵倒是還有剩餘的,可油鹽醬醋和蔬菜被吃得精光,翦支書家的土豆也被買來吃完了,每頓都吃白皮麵。正當大家一籌莫展的時候,楊延虎突然想起什麽。他說:“我有辦法了!以前給蔡向良礦上做飯的女子袁秀,前一向坐著拖拉機去牛脊縣販菜,走到半路從拖拉機上掉下來,摔斷了腿。菜沒賣出去,又運迴來了。我們上她家去,肯定能買到菜。”從翦支書的兒媳婦花兒那裏打聽到袁秀家的住處,金永誌和王家慶、楊延虎三人冒著雨,沿著泥濘的山路,向袁秀家走去。

    袁秀家住在三合村的東頭,離翦支書家大約一裏路。她家的景況和翦支書家差不多,也是幾間茅草房,日子久了,茅草房已經發黑,顯得十分陳舊。他們剛走到袁秀家門口,突然竄出一條大黃狗,衝著金永誌三人“汪、汪、汪”直叫。屋裏出來一個年輕姑娘,把狗哄走後,問道:“你們找誰?”金永誌說:“你就是袁秀吧,我們來找你。”姑娘說:“我不是袁秀,袁秀是我姐姐。我叫袁青。”看見來人被雨淋著,袁青把三個客人領進屋裏。

    袁青推開裏屋的門,說道:“姐,有三個人找你。”說完,袁青退出來,進了另一間屋子。袁秀摔斷的腿還沒有痊愈,和衣躺在床上靜養。屋子裏隻聽見“滴答,滴答”的漏雨聲。袁秀用手護住打著夾板的腿,從床上坐起身,問道:“你們找我?”楊延虎說:“聽說你前一向販菜去牛脊縣,菜沒賣出去,又運迴來了。我們來找你買點兒菜。”袁秀扶著牆勉強站起來,苦笑道:“那些菜就放在旁邊的小屋裏,時間長了,恐怕已經不太好了。你們自己進去挑吧,我按原價賣給你們。”袁秀一瘸一拐走到門口,喊道:“袁青,把放菜的小屋門打開。他們要買菜。”袁青應聲走出來,打開小屋門。金永誌三人正要進入那間放菜的小屋,先前那條大黃狗又撲上來,衝著他們“汪、汪”叫。袁秀和袁青一起吆喝,把狗攆了出去。袁青解釋說:“我家這條狗兇得很,生人一來它就咬。幸虧養著這條狗,那些厚臉皮再也不敢上門來找我姐姐了。”

    小屋裏用竹筐存放著芹菜、蒜薹、茄子、西紅柿、辣椒和旱黃瓜,上麵蓋著茅草。盡管時間長了,但由於連日陰雨,天氣較涼,菜還沒完全壞。金永誌向王家慶和楊延虎建議道:“我們把這些菜全部買下吧!自己留一些吃,其餘的送到山上去給戚穀明,他那兒人多。這段時間一直下雨,到處買不上菜。”王家慶和楊延虎都表示讚同。袁秀看到積壓多時的蔬菜轉眼間全部賣掉了,十分高興,連盛菜的竹筐一起送給了金永誌他們。袁秀的父母端來剛燒開的水招待三位客人,嘴裏不停道謝。袁秀的父親問道:“你們是來買礦石的吧?前段時間我也上山背過礦。”金永誌說:“我們不光是買礦石,還在石萬峰的洞子裏開礦。”袁秀心直口快,說道:“石萬峰的洞子裏還能有多少礦?要是礦石多的話,他自己就會繼續開。”袁青也說:“石萬峰狡猾得很。他把好礦差不多采完了,故意留一些礦石在洞子裏,引別人來上當。”金永誌說:“不要緊,我們隻按采出的礦石量給他付款。”袁秀的父母連連點頭,“這樣最好。”袁秀的父母和袁青一起冒雨把蔬菜送到翦支書家。

    袁秀今年剛滿二十歲,長得算不上突出的美麗,但也不遜色於一般女孩兒。她個子適中,不胖不瘦,在田間地頭勞作久了皮膚的顏色有些加深,看上去透出一種健康的美,落落大方的性格和爽朗的笑聲使她贏得人們的喜愛,怪不得她家要養一條大黃狗去嚇唬那些吃了豹子膽的年輕後生。貧寒的家境使袁秀初中還沒念完就迴家務農了,下田插秧,上山砍柴,她樣樣都幹,尤其是做得一手好針線活兒,繡出的花鳥魚蟲栩栩如生。

    當初,蔡向良和石萬峰率先來連潭溝開礦。在他倆搞出名堂後,一下子引來一大幫前來開礦的人,三合村有很多人上山幹活。蔡向良選中了吃苦耐勞的袁秀給礦上做飯。這一年,袁秀的妹妹袁青初中畢業後,家裏也無法繼續供她上學了。於是,袁青到石萬峰的礦上做飯。兩姊妹靠在礦上做飯掙來的錢補給家用,袁秀的父母輕鬆了不少,全家的光景也有了一些改善。這種好光景隻維持了短短的一年多。蔡向良和石萬峰洞子裏的礦石越采越少,山上的民工被陸續打發迴家,最後礦山停了下來。隨著蔡向良和石萬峰礦山的下馬,袁秀和袁青兩姊妹也迴到家中,生活又恢複了原樣。

    袁秀在家裏越呆越不是滋味兒,父母幹起莊稼活來已經力不從心,她是家裏的老大,應該承擔起全家的重任。村裏的壯勞力相繼外出打工,可迴來的時候往往掙不了幾個錢。於是,袁秀在連潭溝收購了一些蔬菜,放進竹筐裏,打算運到牛脊縣城去賣。如果行情好,以後帶上袁青一起去幹。

    這天一大早,袁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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