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劉把車停在羊角口一棵高大的梧桐樹下。羊角口是個小村子,依山傍水處有個小商店。店主是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少婦,與這個大雪天偏僻的山村形成了鮮明的對照。憑心而論,女店主長得頗有幾分姿色,除了清秀的臉龐外,渾身上下正所謂該凸的凸該凹的凹。但她那有些過餘誇張的妖豔舉止和嗲裏嗲氣的聲音,讓人的確無法適應。看見三個人走進商店,老板娘背依貨架,邊嗑瓜子邊問:“幾位老板兒買點兒麽子?”她把聲音故意拖得老長,尤其是最後哪個“子……”,同時一雙火辣辣的媚眼放出電光。“有沒有礦燈?”潘老板笑盈盈地說。“有,你們礦老板兒需要的東西我這兒都有。”老板娘仍舊撲閃著那雙明亮的大眼睛,一下就辨認出來麵前的幾個人是開礦的。金永誌接過老板娘遞過來的礦燈,伴隨她身上的一股濃香味兒撲鼻而來。礦燈的質量還不錯,他們買了一大一小兩個礦燈,以便進礦山坑道裏可以交替使用。

    “這個商店的老板娘叫陳素鳳,平時大家都叫她三女子。她男人常年在外打工,隻有過年才迴來十天半月。”小劉開著車繼續說,“她男人比她大十幾歲,長得又醜,為了誆住三女子,他把打工掙的錢幾乎全寄迴來,讓三女子辦了這個商店。他們又沒有小孩兒,三女子特別喜歡打扮。”

    車越往前開路況越差,一路上顛簸得很厲害,下雪天更難走。快到老龍嶺的時候,迎麵駛來一輛四開門吉普車。“是梁經理他們,把車停下。”潘老板對小劉說。從對麵的車裏下來三個人,開車的便是梁經理,梁敬寬。他大概有五十出頭的年紀,個子較高,穿一件黑色短呢子大衣,滿臉堆笑地走過來握住金永誌的手,“金工,你來了,好,好,好,一路辛苦。”“梁經理不必客氣。”金永誌對梁經理迴以微笑,他弄不清潘老板和梁經理之間的關係,看來梁經理事先已經知道金永誌要來。寒喧過後,梁經理把潘老板拉到旁邊,用極低的聲音說:“潘老板兒,礦山上的鑽杆全都被打斷了,我趕著下山去買,你身上有沒有帶多餘的錢?”“我的荷包都快空啦,哪有多餘的錢?剛才在縣城,我還是借錢把你上次拿人家的柴油錢給還了,連去接金工的錢也是借來的。你上城裏想想辦法,啊!礦山上的工程千萬不能停,等打出了礦,胡總一來什麽事都好辦啦。我們已經花了五十幾萬了,見不到礦,不好再張口要錢,你就克服一下啦。”潘老板盡量把聲音壓低。

    “金工,我來給你介紹一下,剛才和你握手的是我們礦山上的梁經理。”潘老板又轉過身來拉著對麵車上下來的另兩個人說:“這是王家慶,這是楊延虎,他們是礦山上的正、副礦長,以後他兩個聽你的技術指導,我們都是一家人嘛,來認識一下啦。”“我叫金永誌。”金永誌握著兩位年輕礦長的手,感覺到他們手上長著結實的老繭。“金工來了啊!等我們迴來了再說。”“我們先走了,金工快上車,下邊冷得很。”兩位礦長說完和梁經理一起上車去了縣城。

    板栗山銅礦的礦部設在板栗山下的杏樹窪村,是租用當地一個外出打工農民的兩間空房。杏樹窪是個深穀裏的小村子,村民們夾溝而居,溝裏有一股清澈的山泉流淌,村民們平時做飯、洗衣都用這個溝裏的水。

    礦部裏的人聽到汽車的聲音都走了出來,兩男兩女一共四個人。潘老板一下車就對從礦部裏出來的人說道:“我把工程師接迴來了,趕快做飯吃。”

    礦部的屋中間放著一個木炭火盆,裏麵燒著紅紅的木炭,屋子挺暖和。一夥人圍著火盆四周的沙發、板凳坐定後,潘老板介紹說:“這位是金工,叫金……叫金什麽?”“我叫金永誌。”金永誌補充道。“哦,對!這位是我們公司派來專門負責礦山事務的趙海德,這是管財務的呂佳,他們兩口子一直蹲在礦山上,等會兒你們把礦山上的情況向金工詳細介紹一下。這位是梁經理的太太,吳正麗,又年輕又漂亮;這是梁經理的大舅哥吳正清,他是我們礦山上的出納。”接著潘老板對趙海德說:“趙老板,你來介紹一下礦山上的情況啦。”

    趙海德是個心直口快的人,一開口就為難地說:“潘老板,山上已經沒有吃的了,我們今天早上隻煮了一些黃豆吃,你看怎麽招待金工?”潘老板鎮定自若地說:“莫慌,莫慌啦!叫小劉去村裏買一些豆腐、土豆,到村東頭那個獵戶家搞一隻野兔子,再買點兒酒、幾包掛麵迴來,吃了好暖暖身子。我還有錢,民以食為天嘛。你先說說礦上的情況要緊啦。”

    趙海德介紹說:“根據我們現在掌握的地質資料,冶金622隊以前對板栗山進行過詳細勘查和評價,認為板栗山確實有銅礦,他們還設計施工了一個探礦洞子。可能是這個銅礦太小,不適合國家開采,也可能是當時經費跟不上的原因,洞子隻打進去了五十來米就停了下來。按照他們原來的設計,打到銅礦的深度是一百二十米。可是,我們接手後已經打進去一百九十多米了,還是沒有見到礦,心裏著急得很,沒有任何辦法。金工,你看有什麽高招?”金永誌聽後說:“現在你們手上有沒有622隊當時勘查的地質資料?如果有的話,拿來先讓我看看。”

    趙海德很快到另一個房子拿來了所有的地質資料。金永誌從中挑選出一些關鍵的地質資料,詳細看了一遍,對翹首以盼的潘老板說:“潘老板,這些資料比較可信,坑道設計也沒有大的問題。為什麽沒有打到礦體?我還不能斷定原因,讓我上礦山看過以後再說。”潘老板急切地說:“好!金工,先吃飯,吃了飯讓他們幾個陪你上礦山。”

    潘老板親自端菜,打開酒瓶蓋子,倒了滿滿一杯白酒遞給金永誌,說道:“金工,我敬你一杯,全靠你來指點迷津啦,如果你說這個礦不行的話,我隻好從崖上跳下去了,千萬要幫幫忙!”“潘老板言重了。不過,我會盡力的。”金永誌無可是從地說。

    吃過中午飯,梁經理、王家慶、楊延虎他們也急急忙忙帶著幾根鑽杆趕了迴來。由於上礦山的簡易公路被雪覆蓋後太滑,再加上彎道多路麵又窄,吉普車無法上山。隻好由趙海德、王家慶、楊延虎三人陪同金永誌,帶上長筒靴子和安全帽,步行上山。他們提著買來的礦燈和金永誌一起冒著鵝毛大雪,沿著麻石溝那條羊腸小道艱難地向板栗山銅礦進發。

    板栗山銅礦洞子在山腰上,離山頂大約五百多米。金永誌他們深一腳淺一腳地爬著大雪覆蓋的崎嶇小路,這條山路又陡又滑,但比走去礦山的簡易公路近得多。“金工,把你的地質包給我背吧?”礦長王家慶伸過手來對金永誌說。“不要緊,我也是經常爬山的人。”金永誌堅定地說。爬上一個陡石崖,再繞過一片灌木林,銀裝素裹的板栗山便展現在眼前。“咱們歇一會兒吧?”趙海德疲憊地征求金永誌的意見。“行,這兒剛好是個避風的地方。”金永誌也感到力不可支。

    大家坐在崖底下的石頭上休息。遠遠望去,板栗山頂兩個相鄰的山峰上各有一個被白雪包裹起來的石寨。王家慶見金永誌對著兩個石寨出神,便講述了一個動人的故事。

    王家慶說:“板栗山上這兩個寨子最早建於明朝末年,是當地老百姓用板栗山上的麻子石砌成的,非常堅固。哪個年代土匪很多,到處燒殺掠搶。土匪一來,老百姓就拖兒帶母,拿上糧食和貴重東西躲進石寨。不論男女老幼都拿起刀槍與土匪對持,兩個石寨相互接應,土匪從來也沒有攻破過寨子。到了清朝嘉慶年間,離板栗山大約一百裏的丁莊有個大戶人家,這家的獨生千金長得如花似玉,不知有多少富家子弟踏破門檻來說媒。可是,丁小姐偏偏看上了一個老實憨厚的窮小夥子。丁老爺和丁太太堅決反對這樁婚事,逼得窮小夥和丁小姐無路可走。一天夜裏,他們悄悄逃出家門,躲過家丁的追捕,跋山涉水來到了板栗山上的石寨。他倆就在石寨裏簡單地成了親,靠種地生活下來。為了感謝丁家養了這麽一位美麗賢惠的妻子,窮小夥子讓他們的孩子都姓丁,所以大家都不知道那個窮漢到底姓什麽叫什麽。以後,我們這一帶的人為了紀念石寨對抵禦土匪立下的功勞和那對患難的夫妻,大家特別愛護山上的兩座石寨。”

    大家正聽得聚精會神,楊延虎突然說:“山下跟上來一個人,看!就在那棵老板栗樹旁邊往山上爬。”等那人走近後,大家終於認出來人是梁太太,她獨自一人跟在後麵。梁太太喘了一口長氣,也在避風的崖邊坐下。“你怎麽一個人上山來了?”趙海德冷冰冰地問道。“我也想和你們一起到礦山上看看。”梁太太邊說邊喘著氣。“上山可以,但不能進洞子。”趙海德態度很堅決。“為啥?”梁太太感到迷惑不解。“這是規矩,女人一進洞子會壞了風水,礦就開不出來了。”趙海德毫不客氣地說。梁太太無言以對,那張漂亮的臉不知是因為天冷,還是由於害羞,瞬間變得通紅。

    梁太太隻好跟在他們身後來到銅礦洞口,不敢進去,她何嚐不希望早點兒把礦開出來呢?王家慶、楊延虎兩個礦長來到洞口的神龕旁,拿出從山下帶來的蠟燭、燒紙和香,把它們擺在一個紙盒子大小的小廟前點著,虔誠地拜了拜。據他倆說這是敬老爺,圖個安全、吉利。金永誌他們在洞口換上長筒靴,戴好安全帽,提上兩盞礦燈,踏著積水走進陰暗的洞子。

    這個洞子是由西往東向山裏打的穿脈,前五十多米打得較為正規,一看就知道是以前622地質隊設計施工的。再向裏走,洞子變得寬窄不一,高高低低,頭上的安全帽在洞頂磕磕碰碰,洞子的方向也拐來拐去。金永誌一手提著礦燈一手拿著地質錘,邊敲邊認真觀察,腳下用步子量著進入洞子的距離,不時拿出羅盤確定一下方位,一直觀察到洞子的盡頭。憑著自己的經驗,金永誌認為板栗山主要是由花崗岩構成的,也就是當地人所說的麻子石,大花崗岩體裏包裹著後期侵入的小型花崗斑岩體,這些小型花崗斑岩體基本沿著近南北向斷裂分布,大花崗岩體和小型花崗斑岩體的接觸處有一個寬約二十餘米的蝕變帶,還有與礦化有關的黃鐵礦化和孔雀石化。於是,金永誌又返迴來,在距離洞口大約一百三十米的地方,也就是大花崗岩體和小型花崗斑岩體的接觸帶再仔細觀察。稍不留神,金永誌一腳踩進一個水坑裏,灌了滿滿一靴子泥水。“金工小心!”旁邊的楊延虎一把扶住金永誌,解釋道:“我們在這兒挖了一個蓄水坑,是給手提鑽供水用的。”金永誌脫下靴子,把裏麵的汙水倒盡後重新穿上,繼續觀察。由於洞子裏太暗,用礦燈照著也看不清楚,金永誌采了幾塊樣品,按順序編上號,準備拿到洞子外邊再詳細觀察。

    走出洞子,大家一下子圍了過來,想聽聽金永誌說個究竟。這時,梁太太也小心翼翼走了過來。她急著問:“金工,情況怎個樣子?”金永誌沒有急於迴答,用放大鏡把從洞子裏帶出來的樣品詳細看了一遍,又抬頭往板栗山上觀察了一會兒,發現山上還有一個洞子,洞子的南邊有被人挖掘的痕跡,便問道:“那上邊怎麽還有一個洞子?”王家慶解釋說:“哦,那是一個老硐子,不知那一個朝代的古人開礦時挖的。我和延虎一開始在上邊兒開氧化銅礦。我倆進硐子看過,挖出來兩位老人,還有舊的銅煤油燈、破罐子和土碗。那兩位老人可能是開礦時被塌死的,都成骨頭了,我們把老人的骨頭收拾起來,合葬在那邊山上。對了延虎,我們等一會兒還要去拜祭一下老人。”趙海德忙問:“那些煤油燈、破罐子和土碗哪兒去了?”“根本沒有用,我們早扔掉了。”楊延虎滿不在乎地說。“扔了幹啥?多可惜。”趙海德感到很失望,他知道那肯定是文物。

    金永誌聽說那是個古采硐,更加證實了自己的判斷。他說:“我剛才在洞子裏發現一個挺寬的蝕變帶,洞子上邊又有古采硐。因此,我認為那個蝕變帶很有希望,建議你們……”“金工,現在說什麽呢?下了山再說,看好了我們就走。”趙海德還沒等金永誌說出個所以然來就打斷了他。

    下山的時候雪已經停了,天似乎也放亮了許多。不知為什麽趙海德總是催著金永誌、王家慶、楊延虎快點兒走,把梁太太一個人甩在了後麵。梁太太很想聽聽他們說些什麽,但老是趕不上。當確信已經甩掉梁太太後,趙海德不解地問:“梁太太為什麽這麽年輕啊,梁經理恐怕有五十好幾了吧?”楊延虎笑著說:“現在的梁太太是梁經理的第二個老婆,梁經理把第一個老婆給離了,連兒子、女子一起扔在了老家。以前,梁經理是桃花嶺林場的司機,成天開著車到處跑。這個梁太太吳正麗娘家在牛脊縣的大坪山區裏,家裏很窮。她十八歲那年從家裏出來,在公路邊打零工,砸碎石鋪公路,碰巧遇到了開著車路過的梁經理。當時,她在公路邊招手攔住梁經理的車,要求梁經理捎她迴家。梁經理看見這麽年輕漂亮的一個姑娘要坐他的車,當然一口答應。上車後,他們一路說說笑笑,梁經理問長問短,並保證她從家裏返迴工地的時候在公路邊等著接她。就這樣,他們混熟了,梁經理還給吳正麗買了幾身好看的衣裳。那個時候,吳正麗隻知道梁經理人很好,別的沒多想。在一個大雨滂沱的晚上,吳正麗被電閃雷鳴嚇得不敢迴工棚,留在梁經理的宿舍裏度過了一個驚慌而銷魂的夜晚。不久,吳正麗發現自己懷孕了,她哭著把事情告訴梁經理,問他該怎麽辦。梁經理安慰了她一番,說他一定負責任,等離了婚就娶她。半年後,吳正麗成了梁經理的第二個老婆。最近幾年,梁經理靠拉木材、倒木材掙了不少錢,他們帶著兩個小孩兒日子過得越來越好。”

    他們從板栗山迴到礦部已是下午六點鍾了,天漸漸黑了下來。潘老板和梁經理一直翹首等待,希望金永誌能帶迴好消息。一見金永誌他們走進礦部,梁經理微笑著盡量保持鎮定,但最終還是按耐不住地問:“金工,辛苦了,看的情況怎麽樣?”潘老板馬上插嘴:“梁經理,先讓金工歇一下再說啦。”“對對對,金工,你坐這兒休息休息。”梁經理微笑著雙眼立刻改口。這時,楊延虎關切地說:“金工今天確實辛苦了,上山毫不含乎,在洞子裏踩進了水坑,褲子和襪子都濕透了,這麽冷的天快到火邊烤一烤。”這時,梁太太也進了礦部,她接著說:“真的呀?金工把襪子脫下來,我幫你烤,一會兒就幹了。”金永誌不好意思地說:“沒關係,我是汗腳,襪子臭得很,我自己烤吧。”等金永誌剛把襪子脫下來,梁太太不由分說地拿過去幫著烤。礦部裏安靜下來,不知什麽時候大家都出去了,隻剩下金永誌和梁太太。

    梁經理和吳正清尾隨潘老板、趙海德兩口子走出礦部,他倆躡手躡腳,前後保持一段距離,免得被潘老板他們察覺。潘老板他們三人踏著雪地前行,再沿石階走進不遠處一戶農家。梁經理和吳正清停下腳步,站在雪地中。從那家低矮的農舍傳來潘老板的聲音,在空曠的雪地裏聽得很清楚,“我們中午多做了一些菜,給你們父子倆送過來,你們熱一熱吃啦。”梁經理和吳正清等了好一會兒,往下再聽不見任何聲音。

    潘老板他們走進的哪戶農家隻有父子兩人,父親年邁體弱,憑手上的老繭把兒子拉扯到十六歲。兒子東娃子從記事起就沒見過母親,在他很小的時候母親便拋棄了這個窮家跟別的男人跑了,再也沒有迴來過。潘老板見東娃子可憐,認他做了幹兒子,一有機會就給他們父子倆送些吃的,在杏樹窪村被傳為佳話。

    梁經理和吳正清轉身正準備返迴礦部,突然聽到幾聲豬叫。那是東娃子家養的一頭豬,原指望把它喂到過年殺肉吃,可這頭豬十分不爭氣,眼下已到冬月了,可它才長到半大,並且瘦骨嶙峋,看來東娃子父子過年是吃不到它的肉了。也難怪,東娃子家連人都缺衣少食,哪有多少東西去喂它?梁經理聽這頭豬叫得挺淒慘,動了惻隱之心,吩咐吳正清迴去把中午吃剩的麵條取來喂它。

    大約半個小時後,潘老板和趙海德兩口子迴到礦部,梁經理跟在後麵。潘老板對金永誌說:“金工,你看這樣行不行?我們現在就走,到夏涼縣城再吃飯,你把今天看洞子的情況給我們說一說,咱們邊吃邊談,好不好?”金永誌不知道他們剛才出去商量了什麽事情,隻好說:“行,正好我明天要趕迴東平去。”

    潘老板、梁太太和金永誌坐上小劉的車,趙海德、呂佳、王家慶坐著梁經理開的車,他們一起離開了板栗山礦部,留下楊延虎和吳正清看守。迴到夏涼縣城已經晚上九點多鍾了,潘老板親切地拍著梁經理的肩膀,笑道:“梁經理,你和太太先去定位子,點菜,梁太太點菜很在行,還是那家聚仙樓啦。我們迴南關旅社有點兒事,馬上就來。”梁經理估計潘老板可能去想錢的辦法,愉快地說:“好,那你們快點兒來。”

    潘老板帶領金永誌、趙海德、呂佳和王家慶進了南關旅社他包住的房間,隨手關上了門。潘老板問金永誌:“金工,今天確實辛苦你了,進洞子看的情況怎麽樣啦?”金永誌似乎明白了潘老板支走梁經理兩口子的真正意圖,但還是琢磨不透其中的奧妙。他說:“根據我今天查閱622地質隊的資料和進洞子觀察的情況,初步認為你們在板栗山打的洞子可能有希望見礦。理由是:一、622地質隊對板栗山銅礦進行過詳細勘探評價,資料比較可信,勘探報告中認為板栗山銅礦屬於矽卡岩型銅礦,但不排除存在斑岩型銅礦的可能。他們設計施工的平洞就是想證實一下矽卡岩型銅礦的深部有沒有斑岩型銅礦,可是他們的平洞隻掘進了五十多米,沒有打到原設計的深度一百二十米。二、今天,我在你們繼續往裏打的洞子中,大約距洞口一百二十米至一百四十處,發現了一個寬約二十多米的蝕變帶。這個蝕變帶應該引起重視,根據蝕變組合來判斷,應該與斑岩型銅礦有關。我建議你們在距洞口大約一百三十米的地方,向南、北兩側打沿脈追一下蝕變帶試試看。第一步可以先向北打兩排炮試探一下,大概進尺五米,因為洞子的北側蝕變更強,也不會花太多的錢。”潘老板聽了金永誌的分析和建議,如釋重負,但隻覺得板栗山可能有希望,下一步具體怎麽幹,好像還不太明白。他說:“金工,我們先去吃飯,你把剛才說的話再給梁經理說一遍,最好能畫一張示意圖交給王礦長,他好帶著工人施工。”金永誌坦率地說:“可以。潘老板,我事先聲明啊,這隻是建議,行不行得通還不敢說。”“我知道,你們知識分子都有點兒保守啦。”潘老板邊往出走邊笑著說。

    聚仙樓裏已擺好了一桌酒席,雖然都是一些家常菜,但看起來挺豐盛,還要了兩瓶孔府宴酒。梁經理兩口子正等在那裏。潘老板一夥人走進餐廳,梁經理兩口子忙招唿大家落座。“金工,你是貴客,坐在這裏。”梁經理拉著金永誌的手,安排金永誌坐在潘老板和他之間的位子上。

    大家舉起酒杯。潘老板說:“不成敬意啦,金工,薄酒一杯代表我和板栗山銅礦感謝你的技術指導,等會兒你們每個人都要敬金工一杯。來,幹了。”“潘老板,我喝酒屬於輕量級的,你還讓不讓我明天迴去?”金永誌感到這種熱情實在令人為難。潘老板馬上反駁道:“你是經常跑野外爬山的,還能沒有一點兒酒量?不要拘束,讓梁太太跟你喝,怎麽樣啊?”說完潘老板哈哈大笑,“你把今天上礦山看的情況跟梁經理說一說,免得影響他喝酒的情緒。”金永誌把剛才對潘老板他們講述的說又重複了一遍,他當然沒有提已經向潘老板說過這些話。梁經理不住地點著頭,始終沒有發表任何意見,從表情上看,他麵帶笑容,心如止水。介紹完情況,金永誌借過呂佳的筆和紙,畫了一張建議施工的草圖交給王家慶礦長,並指著圖補充道:“就是我今天在洞子裏掉進水坑的地方,再向左邊打兩排炮,看看有沒有變化。”

    宴席進入了高潮,在場的人輪流向金永誌敬酒。一旁的趙海德擔心金永誌吃不消,站起身來說:“我代金工喝。”他把三杯敬酒一起倒入一個大杯子裏,然後一口氣喝下,將喝過的酒杯口朝下,向大家示意他喝幹了。趙海德重新坐下,說:“金工人不錯,能吃苦,一看就知道是個真正的工程師,我佩服。不像以前被我攆走的那兩個人,那算是什麽工程師呢?瞎指揮,簡直是江湖騙子。”“趙老板,你不是喝多了吧?人家金工才來,你說這些幹啥?”潘老板有點兒生氣,不過很快他把話題一轉,說:“梁太太,你跟金工劃拳喝酒,讓他領教一下巾幗英雄的風采。”所有的人一起鼓掌響應,卻讓金永誌有點兒摸不著深淺。梁經理大方地說:“對,正麗,你讓我們的工程師財神好好喝幾杯。”金永誌勉為其難地說:“我的拳劃得不好,我喝一杯酒算了。”梁太太卻一點兒也不讓步,她微笑著說:“隻喝一杯怎麽行?三杯酒,我們猜寶,誰輸了誰喝酒。”梁太太拿著一個酒瓶蓋,雙手背到身後,再握著拳頭伸出,讓金永誌猜一猜瓶蓋藏在左手裏還是右手裏,猜不中就喝酒。金永誌看出梁太太故意把右手握得鬆鬆的,於是猜左手裏有瓶蓋。梁太太再問一遍:“左手裏有瓶蓋,那右手呢?”金永誌不加思索地說:“左手裏有瓶蓋,右手裏應該什麽都沒有。”結果,金永誌上了大當,梁太太攤開雙手,原來她的左手裏什麽都沒有,而右手裏藏著一根牙簽兒。所有的人笑得前俯後仰,逼著金永誌喝兩杯酒,因為他把兩隻手都猜錯了。

    就這樣鬧到半夜,金永誌喝了不少酒,他感到頭有點兒發暈,一路輕飄飄地迴到南關旅社,倒在床上就睡著了。

    第二天,金永誌醒來時已是上午十點鍾了。潘老板不在房中,屋子裏靜悄悄的。金永誌拉開窗簾,遠處群山還是白茫茫的一片。這是冬季裏難得的好天氣,沒有再下雪,天空顯得像海一樣藍,陽光潑灑在雪地上,銀光閃閃,令人有些眼花繚亂。金永誌來到水房洗漱,猛然聽到一陣爽朗的女人笑聲。他尋聲迴頭一看,從旅社拐角房間裏走出一個妖豔的少婦,她嬉笑著不停地迴頭向房間裏的人招手。等那個少婦轉過臉來,金永誌終於認出,她就是羊角口商店的老板娘,大家叫她三女子的陳素鳳。三女子邁著輕盈的蓮花步走向旅社大門,在大門口碰巧遇到剛剛走進來的潘老板。三女子眼尖,認出潘老板是到她商店裏買過東西的人,嬌聲問道:“大老板一早出去買了些什麽好東西?下次需要什麽到我的店裏來買。”潘老板點著頭,取笑道:“好啊!以後買東西都到你的店裏去,這麽漂亮的老板娘誰不想多看兩眼?”“去你的,以後常來啊!”三女子說完,扭動著腰身走出大門,有些故意地將長長的圍巾拂過潘老板的臉。

    潘老板一進房間就問金永誌:“羊角口商店的老板娘來這兒幹什麽?”金永誌答道:“不知道,她是從旅社拐角的房間裏出來的。”潘老板放下手裏的東西,說:“那是浙江人包住的房間,他們來夏涼縣搞活性炭生意,弄得不錯,一年能賺幾十萬。”潘老板坐在沙發上,繼續說:“很簡單,浙江老板在本地大量收購核桃殼、板栗殼之類的東西,這些東西都是當地加工核桃、板栗後不要的,他們很便宜就收來了。燒成活性炭,再買給開金礦的老板,一進一出浙江老板就把錢賺了。”潘老板又指著倒數第三個門說:“那家湖南人也不錯,他們是搞塑料袋生意的,賣給土特產加工廠,八分錢一個袋子,每個隻賺三分錢,一年下來能掙十幾萬。他們有好幾個定銷點,多了不說,就算一個點掙十萬,一年也賺上幾十萬。隻有我們不行,盡是投入,沒有迴報。”潘老板不停地搖頭。

    金永誌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他對生意上的事兒了解得太少。他轉過話題問潘老板:“梁經理他們呢?我醒來就沒見他們。”潘老板若無其事地說:“一大早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礦老板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可以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可以並收藏礦老板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