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慕至北卻忽然放開了她,轉身,憤怒的揪起何浩昊的衣領,掄起一拳就狠狠朝他砸了過去。他整個人完全失去了理智,眼底的怒火仿佛要將何浩昊焚燒殆盡。


    初夏整個人搖晃了下,努力的定住雙腳,才勉強穩住自己。


    她傻傻的望著揪打成一團的兩個男人,心尖兒,瑟瑟發抖。


    誰能告訴她,剛剛何浩昊的話,究竟是什麽意思?


    “誰讓你說這些的?!誰準你說的!”慕至北像受了傷的雄獅,情緒已經完全崩潰。他揮出的拳頭,絲毫沒有猶豫,更沒有留情。一拳砸在何浩昊鼻梁上,就已經見了血。


    這些拳頭,發泄著他心裏的痛,心裏的恨,心裏的苦……


    “我不說,難道放任你再和她在一起?放任她陪著你一起過那些沒有倫理道德的生活?”何浩昊低吼,一把擦掉鼻上流下的鮮血,毫不客氣的揮起拳頭迴擊,“如果早知道,你們原來是兄妹,當年我死也不會放手!”


    “你給我閉嘴!”慕至北痛苦的嘶吼。


    不用他一再的提醒他,他們是兄妹這樣殘忍的事實!


    他都記著!


    一把將何浩昊撲倒在雨中,兩個男人頓時就在雨中廝打起來。慕至北的拳頭,再起掄起的時候,一隻冰冷得毫無溫度的手伸出來,顫抖著將他握住。


    他一愣。


    痛苦的迴頭,觸到那雙如死灰一樣的眼神時,所有的理智頓時迴歸。


    小東西……


    “初夏!”何浩昊也被她的樣子嚇到,翻起身,焦急的扶住她緩緩蹲下的身子。


    “你們告訴我……剛剛那些話,都是什麽意思?”她,唿吸了好幾次,才勉強將這句話問得完整。歪著頭,有些傻傻的樣子,“為什麽我都聽不懂?”


    何浩昊唿吸窒住。


    這個事實,對她來說,是種何樣的打擊,他想象得出來。可是,遲早也該知曉的,不是嗎?根本瞞不住!


    慕至北什麽話都說不出來,隻覺得喉間澀得發痛。他張開雙臂,摁住她的後腦勺,就將她整個人抱在懷裏,“小東西,什麽都別問……”


    初夏揪住他的衣服,痛哭失聲,“告訴我實話,我要知道……你們一定都在騙我!!”


    五指,痛心的穿過初夏濕透的發絲。慕至北隻能低著頭,痛惜的一次一次吻她的發頂。


    何浩昊偏過臉去。望著疼痛相擁的兩人,他突然不確定自己攤開這一切,是不是正確的。如果不說,難道真讓初夏越陷越深嗎?


    室內。


    暖氣在吹拂。


    三個人,都淋得像落湯雞一樣,皆失魂落魄的站在大廳裏。樓梯上綻放的光,此刻顯得有些幽暗,將三個人的臉色襯得越發的慘白。


    聽完慕至北艱難的坦白一切,初夏隻覺得渾身的力氣,都在體內一點一點流失。


    她不敢相信,她會是慕至北的妹妹。


    她不敢相信,她居然不是爸媽的女兒。


    這世界到底是怎麽了?難道,她和安安一樣,都陷入了暗無天日的深淵裏?


    “不是做了dna比對嗎?我……想看看。”初夏顫著聲音要求。


    慕至北垂在身側的手,捏緊,又鬆開。半晌,才暗啞著嗓音開口:“那份比對在家裏,我可以拿過來……還有呂詩語和你父親的dna比對。”


    “我都要看……”初夏不知道自己看到結果後,會是如何的痛徹心扉。可是,她必須看!無論結果多麽的殘忍,她也必須要接受!


    慕至北走出去。走到門口的時候,又側迴身來,看了眼何浩昊,沙啞著聲音囑托:“好好照顧她。”


    何浩昊抬眼看了眼慕至北,什麽都沒有說。


    冬天,真的到了。深沉而寒冷的夜,初夏從緩緩轉醒。她已經習慣性的點著燈,暈黃的燈光照著蒼白的天花板,她怔忡的望著,眼神空洞無神。


    現在,離親眼見到那份dna檢測結果,已經是三個月後。她幾乎忘了,自己是怎麽接受那個現實的,但仍舊清清楚楚的記得,當時看到那份報告時自己是哭著暈倒在慕至北懷裏。


    那樣的打擊,足夠讓她所有的信念都灰飛煙滅。如果不是腹中的孩子,或許……她真的連活下去的勇氣都沒有……


    那時的她,收拾著所有的東西從那個再也不算是‘家’的房子裏搬出來,到了這裏。


    終日恍恍惚惚,早已不知今夕是何年。


    從來沒想到,那時的自己會活得那麽慘。


    不吃不喝,瘦到完全不成人形。何浩昊已經沒有其他辦法,隻能找來醫生天天給她吊營養針。可是,即便如此,她還是克製不住的暴瘦下來,原本血管就細,瘦到後來,連醫生都很難給她找到下針的血管。


    何浩昊氣到抓狂,狠狠扇過她一耳光。那火辣辣的痛直到此刻,她仍舊記得清清楚楚,可是,又哪裏及得上她心痛的一分一毫?


    何浩昊到最後,竟然偷偷掉眼淚。初夏知道,他一定以為她要死了,而且,她也以為自己會死掉……


    可是……


    醫生通知孩子快要保不住的那一刹那,她卻不知道哪裏來的信念,奇跡般的活了下來。


    木然的過著機械般的生活,可是,卻執拗的將醫生準備的藥片和要求的飯菜吞吞吃下去。厭食症,漸漸的好轉。身體,漸漸恢複。連腹中的孩子,也漸漸恢複健康,心跳正常。


    那時候,何浩昊竟然比她還激動,抱著她在醫院裏轉圈,“蘇初夏,你活過來了!你真的活過來了!謝天謝地!”


    那時,她分明看到了他眼角染著一滴滴淚。


    記憶,到此,初夏再無睡意。披了件外套,挺著已經有了形狀的肚子,穿著防輻射的衣服打開電腦。


    果然……


    微安這個時間點也在線上。兩個人,分別在地球的兩端,聊著現狀。


    [微安]:這麽晚,孕婦上網很不應該!


    [初夏]:突然想你了,所以上來看看。


    [微安]:是想我了,還是想他?


    初夏的手指,在鍵盤上頓了一下。而後,唇角牽動,麵上的神情隻剩下平靜。


    [初夏]:你什麽時候迴來?當幹媽的時候迴來嗎?


    淡淡的,轉移話題。


    有些人,有些事,已經被她封存在了記憶裏。不去想,就不會痛……可是,隻要輕輕撥動,便會痛得蝕心蝕骨……


    [微安]:當然。還等著給你一個驚喜。


    [初夏]:什麽驚喜?


    關於微安的這個‘驚喜’,她已經提過很多很多次,但每迴都隻是賣著關子,不肯提前告訴她。


    [微安]:秘密!


    這一次,又是這樣!


    初夏失笑,沒有再繼續問。


    [微安]:聽我哥說……


    微安又打過來一串話,說到一半卻頓住。初夏隱隱猜到她想說什麽,並沒有接話。


    果然……


    接下來的話,她發送了過來。


    [微安]:慕至北……他一直都在找你。


    初夏以為自己已經可以很平靜的看著這三個字,可是……


    當它們出現在自己眼前時,她還是克製不住的模糊了眼球。


    [微安]:夏夏,你沒事吧?


    我沒事。


    初夏敲出這三個字,手指有些顫抖。連唿吸,都變得有些不順暢起來。


    慕至北……


    慕至北……


    心顫著,一遍一遍喚著這個名字。以為要忘記了,可是,如今提起,才知道,那些被封存的,不過是深深的刻在了骨子裏。


    越要忘記,越記得清清楚楚……


    捂著胸口,難受的趴在電腦鍵盤上。臥室的門,被驀地推開,有人突然闖進來,見到趴在電腦上的她,不由得火大,“我就知道你這個點要爬起來上網!蘇初夏,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是個孕婦!”


    何浩昊還是一如既往的兇。


    初夏使出殺手鐧對付他,“我有點餓了,睡不著,所以……”


    果然,話還沒說完,何浩昊已經轉身,“我給你煮麵!你關上電腦,等著!”


    “收到!”望著那背影,初夏艱難的扯出一抹笑。將眼底的淚,藏住。


    [初夏]:安安,我要下了。


    [微安]:你前夫又龜毛了?


    [初夏]:嗯。他很兇!


    [微安]:那是關心你。


    初夏愣了一下,而後,抿唇,敲出三個字,“我知道……”


    “那麽,你怎麽想?有想過把前夫這個頭銜給他換掉嗎?”


    初夏心頭一痛。仿佛有一個鋒銳的刀片,從心上劃過。她勉強笑了一下,“如果是你,你會把感激變成愛情嗎?”


    那端,微安沉默了許久。


    半晌,才輕輕敲出一行字,“我已經有男朋友了,我很感激他……”


    初夏愣了一瞬。


    曾經她認識的微安,不是這樣的。可是,這也沒什麽奇怪……


    人一旦受傷,總是會本能的尋找救自己的那根救命稻草。


    一切,無可厚非。


    初夏笑了笑,迴複她,“我覺得和何浩昊還是當朋友合適,呂詩語一直還在等他。我想,等我身體再穩定一點,就從這裏搬出去,不會再依賴他。”


    “你能自己照顧自己嗎?”


    “別擔心我。”對於將來,初夏其實還沒有全麵的計劃,但她已經和同學們聯係。一些翻譯工作,她是可以在家裏完成的,到時候養活自己應該不難。


    唯一……


    讓她不安的是,小寶寶……生下來,會健康嗎?


    “對了,還有件事……”微安的頭像閃爍了下,初夏點開來,看了眼。


    眼眶,漸漸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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