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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連瀟被挪到了炕上,杜雲蘿亦步亦趨跟在後頭,一雙眼睛死死盯著他。


    軍醫趕來了,屋裏點了油燈,未免不夠亮,黃大將軍把他那兒的燈座都拿了過來。


    穆連康攔在了杜雲蘿前頭。


    他麵容疲憊,身上衣服又贓又皺,下顎處全是胡渣,聲音沙啞:“弟妹,你去對麵屋裏坐會兒,這裏交給軍醫。”


    杜雲蘿抿唇,看了穆連康一眼,又偏著身子往裏頭看。


    “弟妹,阿瀟最重要的傷在背上,刀傷深可見骨,身上還有其他大大小小的傷口。”穆連康直白道。


    杜雲蘿眸子一緊,雙手捂住了嘴唇才沒有驚唿出聲。


    “都是他剛剛失去蹤跡時的傷,也有一旬了,如今看起來隻會更加可怖。”穆連康硬著心腸道,“你在這裏看著,肯定受不住,會影響軍醫療傷的。”


    穆連康說的話是有道理的,杜雲蘿自己都知道。


    這跟她膽子大還是小沒什麽關係,隻是關心則亂。


    她本就愛哭,見到潰爛的傷口隻怕會忍不住哭泣,穆連瀟又要挺著治傷,又要顧及她,太過辛苦了。


    而軍醫給穆連瀟處理、包紮,她不該讓軍醫分心。


    道理她都明白,可杜雲蘿心裏還是有些七上八下的。


    她深吸了一口氣,攥緊了雙手,道:“我聽大伯的,我就在對麵屋裏等著,還請大伯幫著照看世子。”


    穆連康見她懂事,不由鬆了一口氣,點頭道:“你放心吧,阿瀟既然尋迴來了,這條命就能保住,他身體底子好,傷得這麽重都沒有起熱,等養好了傷,一樣生龍活虎的。”


    杜雲蘿頷首,人都迴來了,一定能好起來的。


    錦蕊扶著杜雲蘿坐在了大案後頭。


    杜雲蘿道:“把桌上的油燈也給挪過去吧,我這裏不用,窗外頭燒著火把呢,能看清的。”


    錦蕊曉得勸不動她,幹脆應下,執著油燈送過去了。


    疏影和鳴柳身上也有傷,九溪小心翼翼替他們清理傷口。


    錦蕊瞥了一眼,就移開了目光。


    杜雲蘿坐在椅子裏,雙手握緊鬆開,鬆開了又握緊,如此反複,心中澎湃情緒才一點點穩定了下來。


    剛剛見到穆連瀟時,她的腦袋就有些懵了。


    那般虛弱的穆連瀟是她從未見過的,他就伏在馬背上,身上包著布條,不曉得是誰的衣服撕開來暫且止血的。


    不過,杜雲蘿還是聞到了血腥味,大抵是他的傷口又裂開了。


    那味道,衝到她腦殼發痛。


    她不知道要跟他說些什麽,又不敢碰他,隻能跟在後頭,踉踉蹌蹌地走,一直迴到屋裏。


    這會兒靜下來了,整個人倒是慢慢清明了起來。


    她又聞到了血腥味,很濃。


    跟她當初生延哥兒時似的。


    那時穆連瀟在外頭等她,現在她在這裏等穆連瀟,這算不算扯平了?


    一明兩暗的屋子就這麽點地方,杜雲蘿聽見了穆連瀟的悶哼,聽見他痛苦的低吼。


    從來不叫苦叫痛的穆連瀟都忍不住了,可見傷得有多厲害。


    杜雲蘿的心撲通撲通直跳,不知不覺間,眼淚又簌簌落下來,她咬著下唇,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錦蕊陪著她,懸著的心雖沒有全部落下,但也坦然了許多。


    “夫人,”錦蕊在杜雲蘿身邊低聲道:“您莫急,剛才世子身上不是簡單包紮過了嗎?一定是大爺和鳴柳他們包的。


    咱們女人家不懂處置刀傷,但鳴柳他們是跟著世子在北疆打過仗的,大爺又當過馬賊,曉得怎麽照顧受傷的人。


    這一路上肯定沒少幫世子處理傷口,這會兒又有軍醫,沒問題的。”


    杜雲蘿噙著眼淚點頭。


    九溪在外頭稟了一聲,杜雲蘿讓他進來。


    “鳴柳和疏影呢?”杜雲蘿問道。


    九溪恭謹道:“夫人,他們兩個說,這些日子沒收拾了,不好來夫人跟前迴話。”


    杜雲蘿搖頭:“這個時候還講究那些規矩做什麽?”


    “奴才簡單問了一些,”九溪整理了一下思路,把那兩人告訴他的說了出來,“當日大爺失去蹤跡,大爺和鳴柳就去尋了,隻是一直沒尋到,後來消息傳迴來,疏影也去了。


    大爺把大軍送迴了山峪關後,又出關去找,結果隻遇見了疏影。


    兩人結伴尋著,直到前天,遇上了爺和鳴柳。


    鳴柳說,他找到爺時,爺就已經是趴在馬背上的狀況了,當時爺就隻剩一口氣了,全是那馬兒自己在走。


    他想帶爺迴來,可也尋不到路了,就隻能跟著爺的馬走。”


    九溪頓了頓。


    鳴柳說當時兩人沒水沒糧,在大漠裏已經撐不下去了,他隻能殺了自己的坐騎,以血當水喂給穆連瀟,又拿馬肉充饑。


    穆連瀟傷重,本就受不得顛簸,他雙腿跟著走,也沒影響速度。


    隻可惜了那坐騎。


    鳴柳說得眼睛通紅,九溪卻是心驚膽顫。


    不為了那匹馬,而是他看到了鳴柳雙臂上一條又一條的傷口。


    他一下子就明白了,馬肉可以烤熟了帶上,但馬血不行。


    鳴柳和穆連瀟走了好幾天,到後來肯定是鳴柳拿自己的血喂穆連瀟,他手上的傷口都是這麽來的。


    鳴柳不說,九溪就當不懂,咬牙替他處理傷口。


    這些太過血腥,九溪不敢說出來,杜雲蘿這幾日情緒原就起伏,再聽這些,怕是要扛不住。


    “好在爺的馬認路,慢慢就摸迴來了,遇見了大爺和疏影,這才迴來了。”九溪道。


    杜雲蘿仔細聽完,一言不發,她知道其中情況遠比九溪說得還要艱辛,鳴柳和疏影告訴九溪的也不是全部。


    那些辛苦和堅持,不一定都要掛在嘴邊。


    老馬識途,也虧得有這匹認路的馬,才能讓穆連瀟有命迴來。


    東間裏又傳來穆連瀟的悶哼,落在杜雲蘿耳朵裏,她隻覺得渾身發冷,連指尖都是麻的。


    “你照顧好鳴柳和疏影,”杜雲蘿吩咐道,“今夜太遲了,等明日一早,你再迴小鎮裏給大嫂帶個信,也免得她提心吊膽的。”


    九溪應下,退出去了。


    杜雲蘿靠坐著,聽著東間裏的動靜,直到天蒙蒙亮起來時,那邊才算處置好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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