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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是肚子裏的小東西聽見了,杜雲蘿的肚子猛得痛了起來。


    她一時沒忍住叫出了聲。


    這一迴,痛得比之前更長也更厲害。


    好不容易緩和過來,杜雲蘿歪在床頭大口喘氣,眼睛通紅一片。


    楊氏心疼歸心疼,可女人家生孩子就是這樣,且還沒到最痛的時候,她穩著聲音,一麵替杜雲蘿順氣,一麵安慰她。


    從府衙帶過來的幾個婆子娘子進了耳室,把錦蕊和錦嵐請了出去。


    錦嵐年紀小,第一次經曆主子臨盆,小臉煞白,跟在錦蕊後頭,木然聽著錦蕊吩咐。


    錦蕊也沒比錦嵐好到哪裏去,但虛長幾歲,膽子也大。


    想到剛才穆連瀟隻顧著讓杜雲蘿用早飯,錦蕊讓錦嵐再取些粥點給穆連瀟送去,自個兒站在院子中間,搓了搓微微發涼的手,想著自個兒還能做些什麽。


    穆連瀟背手站在窗邊,他耳朵尖,又一心牽掛杜雲蘿,那邊一叫喚,他就聽得清清楚楚了。


    是不是出來得早了些?


    要到下午才生,早知道再多陪她一會兒了。


    等下趁著用午飯的時候,再進去看她吧……


    穆連瀟自顧自想著,直到錦嵐擺了桌,他才坐下來匆匆用了幾口。


    他其實不餓,隻是想借著吃東西來轉移注意力。


    整個上午,穆連瀟就在杜雲蘿時不時的叫喚聲中度過。


    好不容易挨到了用午飯的時候,穆連瀟趕忙出了屋子,想故技重施去攔送飯的錦嵐,耳室裏的杜雲蘿突然大聲叫了起來。


    穆連瀟腳下一轉,在思緒反應過來之前,腳步已經往耳室去了。


    他在耳室外頭被楊氏攔了下來。


    楊氏剛好從裏頭出來,見穆連瀟想往裏衝,趕緊攔在他跟前:“不許進去。”


    “雲蘿她怎麽樣了?”穆連瀟急切問道,“她要不要用點午飯?”


    楊氏早就聽洪金寶家的說了用早飯時的事體了,見穆連瀟長著脖子往裏頭探,她哭笑不得:“現在她可吃不進去,好孩子,你媳婦沒事兒,你迴去等著就好。”


    對著楊氏,就不能像對裘婆子一般了,穆連瀟進不去,又不想退。


    裏頭杜雲蘿又高聲叫了起來,穆連瀟的心狠狠一緊。


    察覺到穆連瀟的心境,楊氏抬手攔了攔,沉聲道:“過來,伯娘與你說幾句話。”


    楊氏說完,快步走到正屋外頭。


    穆連瀟抿唇。


    因著他出身勳貴,楊氏從不受他全禮,也不端長輩架子,這是第一次把長輩的態度擺出來,穆連瀟見她慎重,便跟了過去。


    楊氏抬起頭來,看著這個比她的兒子還小幾歲的少年。


    迴憶起顏氏生端哥兒時,杜雲韜的坐立難安,楊氏不由放柔了目光。


    “不是我非要攔著你,我是雲蘿的娘家伯娘,你待她好,我歡喜還來不及,”楊氏溫和道,“可產房裏講究多,不管你信還是不信,那都是一套一套的。


    往後若是大好,自不會有人把你待在產房裏的事體當一迴事,可萬一有些狀況,親家老太君和太太知道了,會怎麽想?


    到了那時候,受委屈的就是你媳婦了。


    再是舍不得,也就是這幾個時辰。”


    穆連瀟垂眸。


    楊氏說得句句有理,饒是他不在乎,吳老太君和周氏也不在乎,但人多嘴雜,誰知道會添什麽是非。


    穆元婧是不在了,可族中不乏嘴巴刁鑽之人,即便定遠侯府不靠族裏過日子,穆連瀟也不希望有任何中傷杜雲蘿的話出現。


    他深吸了一口氣,重重頷首,恭謹道:“謝伯娘提點。”


    楊氏見他曉事,放心地點了點頭。


    耳室裏的杜雲蘿叫得厲害,穆連瀟心裏不好受,和楊氏說了一聲,繞到了耳室的北窗外頭,隔著窗戶與杜雲蘿說話。


    產婦不能受風,窗戶緊緊閉著,穆連瀟看不見裏頭,離得近了,杜雲蘿的聲音又格外明顯。


    “雲蘿,”穆連瀟抬聲喚她,“我在外頭等著你。”


    屋裏的杜雲蘿聽得真切,含糊應了一聲。


    過了未時,產房裏忙碌了起來。


    一盆盆熱水端進去,又一盆盆送出來。


    看著那泛著紅光的水,唿吸之間的血腥氣讓錦嵐差點端不住銅盆。


    穆連瀟站在廡廊下,雙手緊緊攥著。


    他一直都是不怕血的。


    從小練功,摔傷出血是家常便飯,等上了戰場,殺敵之時,敵軍噴湧而出的鮮血撲麵而來時,穆連瀟都沒有皺過眉頭。


    他早已經習慣了血腥氣,習慣了收兵迴帳後擦拭染血的長槍,習慣了梳洗時清水被血汙染紅。


    可這一刻,聽著杜雲蘿嘶啞的聲音,看著那一盆盆血水,穆連瀟竟有些雙腿發軟。


    他的雲蘿是那般嬌小,又怕痛,又愛哭,怎麽能吃得消這般苦楚?


    頹然靠在柱子上,穆連瀟揉了揉發脹的腦袋。


    要是雲棲在就好了,他就能問一問,錦靈生孩子的時候雲棲想了些什麽。


    是不是也跟他一樣,心疼得要命,又半點忙也幫不上。


    從小,老侯爺訓導的堅毅、沉穩、不動如山,這些本該刻在他骨子裏的東西,現在都碎了個七七八八。


    穆連瀟緩緩出手,一遍一遍練習拳法,借以分散心思。


    動作由徐到急,他不知道自己一個人練了多久,身上的汗水濕透了衣服,他都沒有停下來。


    天色漸晚,血腥氣越發濃鬱。


    突然間,啼哭聲傳來,如撕裂了空氣的羽箭,震得穆連瀟頓在了原地。


    是等了太久聽岔了,還是真的生了?


    穆連瀟僵著脖子轉過身去,他看到楊氏急匆匆地進了耳室,而後清亮的哭聲再一次響起。


    三步並作兩步,穆連瀟到了耳室外頭,拉住了從裏頭出來的洪金寶家的:“媽媽,雲蘿她……”


    洪金寶家的眼中含著淚花,喜極而泣:“奴婢給您道喜了,夫人生了個哥兒,母子都平安。”


    穆連瀟怔了怔,腦袋一片空白。


    半晌,哥兒的哭聲拉迴了他的思緒。


    哭得響亮的是他的兒子,是雲蘿給他生的大胖小子。


    穆連瀟的眸子猝然滑過一絲笑意,而後越來越濃,唇角也勾出個笑來,燦然炫目,勝過這冬日暖陽。(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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