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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家的是頭一迴進杜雲蘿的屋子。


    挑起珠簾彎腰進去,隻見中屋北牆上掛著梅蘭竹菊四副畫,與書房之間用梨花木博古架隔開,上頭放著些瓷器、玉器、石頭。


    最惹人眼的是一盆珊瑚雕,趙家的迴憶了一番,若她沒有記錯,這盆珊瑚雕,原本是老祖宗屋裏的東西,後來賞了下來。


    而與東次間之間,擺了一架八仙過海的六扇屏風,出入口子掛了珠簾,錦蕊一撩起來便清脆作響。


    杜雲蘿入了東稍間,趙家的跟了進去,一眼瞅見架子上擺了一隻西洋鍾,牆角花架上一隻青瓷花瓶,插了幾枝花枝,也有一股趣味。


    目光在桌椅架子榻子上轉了一圈,趙家的心中暗暗道:這些不愧是老祖宗從前留下來的,無論是用料還是做工,都是頂好的,幾十年下來,木頭自有一股油亮,難怪前迴夏老太太把春華院給了杜雲琅與夏安馨,背地裏廖氏會那般生氣。


    “趙媽媽,坐吧。”


    聽得杜雲蘿軟糯聲音,趙家的趕忙應了一聲,在杌子上坐了一個角。


    錦蕊上了茶,趙家的接過來抿了一口,笑道:“姑娘屋裏的茶,都與旁的地方不同呢。”


    杜雲蘿笑著點點頭,也不與她說虛的,徑直問道:“媽媽今日難得過來,是來尋錦靈的?可是她家裏有什麽事體?”


    “她家裏沒什麽事體,隻是奴婢……”趙家的放下茶盞,坐直了身子,道,“錦靈姑娘不愧是姑娘身邊調教出來的,這脾氣性子真是樣樣好,再說那模樣,娘胎裏的好福氣,這上上下下這麽多丫鬟媳婦子,也沒幾個能比得過她的,叫人看著啊,真是歡喜到了心裏。”


    錦蕊垂手站在一旁,眉心微微一皺。


    “虧得錦靈不在,媽媽這麽誇她,她都要羞死了。”杜雲蘿輕笑。


    “奴婢說得都是實在話,當著錦靈姑娘的麵,奴婢也要這麽說的,”趙家的賠笑,頓了頓,才道,“奴婢今日來,原本是想先問問錦靈姑娘的意思,再來與姑娘討恩典的。這會兒見了姑娘,奴婢厚顏提一提,奴婢有一個侄兒,今年十七,做事也算勤快,模樣不差的,若能討得錦靈姑娘,那奴婢真的……”


    錦蕊悄悄看了杜雲蘿一眼,她就說趙家的怎麽會把錦靈誇得都上天入地了,原來圖的是這個。


    趙管事是府中的家生子,從三代往上就在杜府裏做事了,如今當著迴事處的肥差,在下人裏頭算是有頭有臉的。趙管事還有個兄弟,管著府上一家成衣鋪子,日子也是滋潤。


    要錦蕊說,若是配家生子,趙家這樣的也算是不錯了,出入比尋常小商戶家的娘子都體麵,隻是……


    雖說是主子的安排,那人家看起來也不錯,可若就杜雲蘿不問一問錦靈,直接點頭應了,錦蕊心中也有些怕的。


    能這般待錦靈,往後也能這般待她。


    錦蕊抿緊了唇,自家姑娘是和善人,應該不會那樣做的,她暗暗念了兩聲佛號,盼著杜雲蘿莫要答應了。


    杜雲蘿沒有注意到錦蕊的神色,她直直望著趙家的,淡淡道:“媽媽的侄兒?可是那個跟在趙管事身邊幫忙跑腿的?”


    趙家的一怔,她沒料到杜雲蘿對他家的人事如此清楚,可聽杜雲蘿提起那個跑腿的,她趕緊擺了擺手:“姑娘,那個跑腿的是小侄兒,奴婢自己不怕丟人說一句,那小子上不得台麵,奴婢想要撮合的是大侄兒,如今隨著他老子在成衣鋪子裏做事。”


    這迴輪到杜雲蘿驚訝了。


    前世時,錦靈是嫁給了那個小侄兒的。


    當時杜雲蘿沒有細細打聽,趙家的求了她幾次,她也就應下了。


    後來才知道,那臭小子平日裏借著跑腿的名號到處竄,油嘴滑舌,又愛賭,錦靈管不住她,反倒叫她婆母一陣埋怨。


    錦靈心思重,慢慢的就病倒了,體弱之時有了孩子,最終體力不支倒在了鬼門關上,一屍兩命。


    那時杜雲蘿已經出嫁,錦蕊去送了錦靈一程,迴來後哭了三天三夜,說是從前那麽漂亮的人,竟然瘦得皮包骨頭,哪裏還是那個明豔俏麗的錦靈兒。


    每每迴憶起來,杜雲蘿就心如刀絞。


    若不是她渾渾噩噩的,又怎麽會讓趙家的把錦靈給求走了。


    而趙家的此刻說的大侄兒,杜雲蘿並不清楚,便道:“我隻知道媽媽有個在迴事處跑腿的侄兒,成衣鋪子裏的那一個,我倒真不知道。”


    趙家的頓時紅了臉,見杜雲蘿麵露不屑,就曉得小侄兒的底細都叫人摸透了,不由暗暗啐了那個臭小子一口,日日不學好,丟臉丟到主子跟前了。


    抬手捋了捋鬢發,趙家的訕訕笑了笑,道:“姑娘,那臭小子是個什麽人,奴婢是曉得的,哪裏敢為他來求姑娘呀,就他那樣的,這輩子不打光棍已經是阿彌陀佛了,哪裏敢肖想姑娘身邊的體麵人呀。奴婢的大侄兒,與他弟弟完全相反,做人本分又踏實,等他老子退了,他就接了這成衣鋪子,錦靈姑娘嫁過去,往後也是鋪子上的當家娘子了。”


    心中的怒火蹭得燒了起來,杜雲蘿捏緊了衣角,才沒直接翻臉。


    這趙家的,真真是個會打算的。


    她就在想呢,怎麽從前的小侄兒變成了如今的大侄兒,原來是這麽一迴事。


    從前,趙家的見杜雲蘿失寵,又是那個擰脾氣,把所有人都得罪了,就算計著把錦靈求去,說給了那個娶不到媳婦的小侄兒,而現在,她還是府中最最受寵的五姑娘,是定遠侯府未過門的世子夫人,身份金貴,趙家的不敢動歪腦筋,就想替拿得出手的大侄兒求了錦靈,往後依著錦靈,趙家更是風光。


    這般會打小算盤,真真是好心思。


    杜雲蘿斜斜睨了趙家的一眼,隻覺得對方臉上的笑容虛偽得讓人作嘔,輕哼道:“媽媽,現在鋪子是趙家管著,可往後誰來管,還是要聽二伯父和二伯娘的意思吧?怎麽就能斷言你那侄兒能接手了鋪子?二伯父做事,你如此猜度,他怕是要不高興的。”


    趙家的笑容僵住了,她在杜雲蘿的眼睛裏讀到了毫不掩飾的疏離和不喜,讓她不禁打了個寒噤。


    “姑娘說得是,是奴婢說錯話了。”半晌,趙家的賠了一聲罪。


    杜雲蘿淡淡道:“錦靈的事體,我還未想過,不急著定下,媽媽說呢?”


    趙家的趕緊應了,心裏卻知道,杜雲蘿說的是不急,可已經完完全全地迴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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