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陸兆元身邊停下,我先是打量了一下那藍衣女子,才開口問顧綿綿:“他怎麽樣?”

    “毒問題不大,”顧綿綿停一下道,“傷夠重的,我救不了。”

    我沒有接話,反而問:“人都清幹淨了?”

    “嗯,”顧綿綿笑笑,“洛虹山莊到這一代就出了那麽一個瘋子,其他都是草包。”

    我一直盯著那藍衣女子,果然見她神色一凝,於是把手中尚滴血的細水一挽,指向她麵前:“這不是還有一個?”

    那女子一怔,並沒有太多驚恐,隻是坦然望我,不出聲。

    急起來的反倒是陸兆元,氣都喘不順還要勉強說話:“落影!你別——”

    “別什麽?”我扭頭,“杜洪是怎麽混進逆水堂的,他洛虹少主的身份沒有那麽難查吧?你是怎麽中的毒,細水又是誰偷去給杜洪的,你因著這個女人性命已在旦夕,還要如何?”

    說著我問那藍衣女子:“你有什麽話說?”

    “你說的都對,”她迎著我的目光,“如果我死了,沒人會把今日的事說出去,你會救陸大哥罷?”

    “這話說的,”我一挑眉,“救不救他,你有什麽資格談條件?”

    她看一眼陸兆元,笑了一下:“憑我是柳家剩下唯一的人,你滅了洛虹山莊,今日不殺我,我早晚要找你報仇的。”

    我此時倒是微微驚訝,這哪裏是在談條件,分明是主動求死。

    “落影!”陸兆元一把抓住那女子手臂,斷續對我道,“你別動她……她……差你很遠,一輩子……也夠不著的。”

    我皺眉沒出聲,倒是顧綿綿唯恐天下不亂的插話:“事情到這個份上,留了活口以後逆水堂還怎麽在江湖上露麵。”

    陸兆元一時更急:“我身為堂主……徇私……在先,丟劍在後,當……以死謝罪……”

    悶咳兩聲,他聲音愈發微弱:“甘願……死在細水之下……以全逆水聲名,落影你來動手,隻……不要動她,她絕……沒能力尋仇。“

    不知道為什麽,我在這一刻突然想到的是景熠說過的那句話。

    你已經有了如此大的弱點,我又怎麽敢用你。

    我想,我是有點理解了。

    —

    沉默了一會,我道:“兆元,你徇私在先,丟劍在後,雖然尚可挽迴,但聲名威信已失,不宜再掌管本堂,所以從現在開始逆水暫由我接管,你可有異議?”

    他略彎嘴角:“便……該如此。”“那麽,你就已經失去了發號施令的權力,”我淡然,“怎麽處置,殺不殺你,是我的事。”

    “再動氣力,你會死得更快,”我看一眼那藍衣女子,對著還要說什麽的他,“你若死了,我會立刻送她去陪你。”

    說罷我轉過身,對宮懷鳴和顧綿綿道:“煩請兩位做個見證。”

    一句話讓陸兆元再沒了動靜,我將細水還劍入鞘,動身迴傾城。

    —

    出了這麽大的事,我無論如何也要迴去一趟,一路上顧綿綿一直追問我這半年去了哪裏,說唐桀闌珊和黎原都急得不行,迎風逆水的人全得了吩咐去找,竟然一點音信都沒有,直感歎佩服我藏得夠好。

    我聽了並不說什麽,隻帶笑沉默。

    直到顧綿綿歎一口氣:“落影,你是遇到你喜歡的人了吧?”

    我總算歪頭去看她,這舉動給了她些許篤定。

    “我一直以為你早晚會和黎原在一起,”她歎口氣,接著道,“雖然我不怎麽喜歡他,但似乎很難找到另一個能配得上你的人。”

    我微微詫異,複又苦笑,殊不知在另一個人心裏,是我配不上他。

    淡淡搖頭:“般配這種事,每一個人看到的都不同,想在一起的人覺得無關緊要,不想在一起的會在配與不配之間劃出一道鴻溝。”

    —

    沈霖早得了信,見到我明顯有些激動:“落影,這麽久你去哪了!”

    “每個人都問我這個問題,”我笑笑,“找不到我很丟臉是不是?”

    他皺眉:“落影!”

    “如今景熠不需要我了,傾城需要我的時候也不多,”我垂眼淡笑,“所以我去嚐試另一種生活,過一種能夠靜下來思考,靜下來想念的日子。”

    頓一下,我把細水放到他麵前:“兆元卸任,逆水堂選新堂主的事,交給你了。”

    他沒理,隻低頭看我的手,問:“手上的傷沒有落下什麽吧?”

    “嗯,”我伸了光潔的手背給他看,“唐桀的藥很好,連疤都沒有留。”

    他點頭,沉默少頃,道:“其實——那迴的事的確不是他的意思。”

    我平靜的眼睛都沒有動一下:“我知道。”

    “你知道?”他十分驚訝,“怎麽那日——”

    我輕輕彎了嘴角:“我隻是想引他來,看看他的反應。”

    “看了能如何?”沈霖沒有計較我當日瞞他,而是盯著我看了一會道,“他想見你。”

    這麽久過去,聽到這樣的話心還驟然縮了一下,我吸一口氣,笑著:“那不是說了麽,落影不會再出現在他麵前了。”

    “你這又是何苦?”他歎息著,“動用那麽多人找你,也是他的意思。”

    “你想說這又是他的妥協麽?”我笑容減淡,“沈霖,我和他之間的事,你看了許多年了,我以為隻要我用心守候,努力追逐,早晚有一天可以在他身邊贏得一個位置,我承認我錯了,他用身份地位生生的壓出一道界限,我越不過去,再努力多少年都越不過去,這不是誰妥協一下就能煙消雲散的。”

    “況且這也不是什麽妥協,要見我,不過是要滿足他的些許不安,”我勉強笑一下,“否則,他根本是連看都不願意我看著他的。”

    也許是我的話表達了太多感傷,沈霖用一種充滿心疼的眼神看著我,沉吟一下,道:“如果你隻是想有一個位置能常常見到他,你可以到我身邊來。”

    怔忪片刻,少頃我才驚覺他的意指,不由啞然:“你要娶我?”

    —

    我不敢相信沈霖能待我至此,娶一個滿心滿眼都是旁人的女子,他竟然肯犧牲到這個份上。

    “我不擔國事,不領官職,在我這裏,身份不是障礙,無論是王府還是傾城,你和我在一起都不會有問題,”他語氣沉穩,“落影,你不能就這樣被毀掉了。”

    我低頭微笑:“沈霖,謝謝你,我會被你寵壞的。”

    隔了一會,我清晰開口:“就算毀掉,也是我自己選的路,不能硬扯上別人。”

    “有時候我會想,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擁有了配得起他的身份,可以站到他身邊了,他會不會再找出另一個借口來將我推開?”抬眼看他,我依舊有著淡笑的表情,“如果可以,我很想去試一試。”

    —

    告別沈霖,我獨自趁夜進京,進了容成府邸。

    這座府邸之所以能逾越典製的橫跨兩條街,除了兩任內閣首輔的勢高權重外,還因著裏麵有一個幾乎完全獨立的宅中大宅,占了府邸西側大半的麵積,門口匾額上有著鎏金的敕造字樣,平日裏便是容成家的人也不能隨便進入,這是前朝長公主景棠及駙馬都尉容成弘的居所。

    天已是將亮時分,書房內的容成弘徹夜未眠,輾轉踱步,一直到我悄無聲息的立在他身後:“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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