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瑾垮下了臉,還想繼續和楚天舒講條件。楚天舒卻是把碗往高幾上一放,不發一言的掀了簾子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蕭瑾有些惴惴,她眼中閃過不安的神色,楚天舒不是生她的氣了吧?也對,楚天舒的身份在那兒擺著,不像是會照顧人的。可是今日他卻是全心全意的照顧自己,自己卻拒絕了他的好意……任誰都會生氣吧?


    要不……蕭瑾猶豫著,伸頭也是一刀,縮頭還是一刀,幹脆他迴來後捏著鼻子把藥喝了?


    正在她踟躕間,楚天舒卻是端著一個甜白瓷的藥罐子並一隻甜白瓷的碗走了進來。蕭瑾嚇了一跳,楚天舒不是要報複她,讓她把這一罐子藥都喝了罷?


    蕭瑾還在胡思亂想的猜測著,楚天舒已經把藥湯倒進了甜白瓷的碗中,大小倒是和青瓷冰紋蓋碗差不多。


    接下來更令蕭瑾瞠目結舌的事情發生了,楚天舒把青瓷冰紋蓋碗中的藥一飲而盡,眉頭都沒皺一下。


    蕭瑾張大了嘴,磕磕巴巴道“三、三爺,您這是做、做什麽?”


    “不苦。”楚天舒神色如常,仿佛他做得是件再平常不過的事了。他把用甜白瓷碗盛著的藥端了過來,重新遞到蕭瑾麵前。


    “自己喝,還是我喂你?”


    楚三爺是用這種方式告訴她藥不苦?自己耍賴不喝藥,他不但沒有生氣,卻用這種笨拙的方式來哄自己!想到這個可能性,蕭瑾的心像是被打開了個大口子,汩汩的暖流源源不斷得往裏麵湧,四肢百骸中都遊走著陣陣暖意。


    蕭瑾眼中泛著水光,沒再拒絕。她接過了藥,捏著鼻子,學楚天舒的樣子,咕咚咕咚的把藥一飲而盡。不知為什麽,往日讓她聞了都想吐的湯藥,似乎也沒那麽苦了。


    楚天舒唇邊浮出一抹笑容。


    見蕭瑾喝完了藥,他接過了碗,又端過白水讓她漱了口,才獎賞似的給她口中放了一塊冰糖。


    蕭瑾感覺甜絲絲的,看著楚天舒一臉認真的忙碌著收拾藥罐等物,她再也說不出阻攔的話。


    時辰鍾上的指針已經走過了戌時六刻,楚天舒就在裏屋胡亂洗了把臉,還是他自己把盆端了出去。這一晚上他竟是全部親力親為,沒有假手他人一分半點。


    把一切都收拾妥帖,楚天舒搬來了角落中的繡墩,放下了外麵的帳子,他就坐在繡墩上,一副要在旁邊看護一宿的模樣。


    蕭瑾當即不安起來,這麽坐一夜,也是很累人的!其實她的病也沒那麽嚴重,頂多是過勞了。她又不敢直接說,怕傷了楚天舒的心。


    她斟酌著字句,慢慢開口道“三爺,您這樣妾身心中實在過意不去。要不妾身讓人再給您支張軟榻?”


    楚天舒眸中始終帶著淡淡的笑意,他果決搖了搖頭,輕聲道“不必管我,你歇著罷。”


    “可是——”蕭瑾不知道怎麽再勸,她心中十分糾結,其實這張一直被她獨占的拔步床本就是給他們兩個新婚準備的,很大,容下兩個成年人還十分寬敞。


    “當年在西北行軍,連夜趕路,能眯上片刻已是不易。”楚天舒看出了蕭瑾的為難,他極少見的耐心道“曾經我們三日三夜都沒合過眼,這不算什麽。你不用管我,先歇著罷。”


    蕭瑾咬緊了下唇,腦海中鬥爭激烈:到底是讓他上來還是不讓他上來?


    對上麵具中那雙帶著難得笑意的眼睛,蕭瑾把心一橫,裹緊了身上的被子,往裏麵蹭了蹭。想到自己要說的話,她一張臉紅得幾乎滴出血來。


    她聲音低得幾乎連她自己都聽不清。“三爺若是不嫌棄的話,就上來歇息罷!”


    可是再小的聲音都逃不過楚三爺聽力絕佳的耳朵。


    楚天舒先是一愣,緊接著眼中閃過狂喜。他的不敢置信的看著蕭瑾,隻見蕭瑾露在雪白褻衣外的脖頸都已經紅成一片。而蕭瑾難得垂眸羞澀的溫順模樣,讓楚天舒心中一動。


    機不可失。


    楚天舒心中清楚讓保守羞澀的蕭瑾做出這樣的“邀請”已經實屬不易,而他自然不會放棄這大好的機會,立刻從善如流的脫靴上床。


    他拉過了蕭瑾身邊整齊疊著的被子,和衣倚在了她的身邊。


    蕭瑾從楚天舒動作的那一刻便不敢抬眼看他,當楚天舒靠近時更是心如擂鼓,一下一下咚咚跳得厲害。她幾乎以為楚天舒都聽到了她的心跳聲。


    楚天舒的唿吸仿佛就在她耳邊,溫熱的氣息讓她無所適從。


    要是開始翻身背著他就好了!蕭瑾正暗自懊惱著,現在翻身過去會不會顯得太刻意?可是這麽不尷不尬的……蕭瑾渾身僵硬得要命,她真懷疑這麽躺一夜,明日就要起不來了!


    楚天舒起身放下了拔步床兩側用銀鉤勾著的薄紗帳,牆角宮燈的光隱隱約約透過來,床上的氣氛頓時更加曖昧。


    作者有話要說:嗯,這算是目前為止最溫馨的一章了~楚三喂藥的方式有點笨,碼這章時一直在腦補如果他是那種邪魅狂拽炫酷的性格,一定會自己喝一口然後一吻喂下去!好吧,既然他是楚三,就是這樣沉默笨拙的愛著自己的小妻子~


    ☆、第95章


    靜謐至極。


    唿吸聲在這狹小的空間中被無限放大,蕭瑾眼睛睜得大大的,一絲睡意也無。她活了兩輩子,還沒有經曆過和一個陌生男人同床而眠!


    雖然楚三爺不能算是陌生男人,而且即使楚三爺要了她也是天經地義,可此時僅僅是和他躺在一起,她就是該死的緊張!


    “吵到你了?”楚天舒聲音不大,卻這安靜的環境中一下下像是敲在她的心上。


    蕭瑾僵硬著沒有迴話,隻聽見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她扭過頭去看,楚天舒掀開了被子,作勢要下去。蕭瑾的手先一步她心中的想法,她拉住了楚天舒的袖角。


    蕭瑾心中有些過意不去:是她把人“請”上床的,又給人擺臉色,算是哪門子事?


    她一咬牙,幹脆翻過身子麵對著楚天舒,一雙漂亮的丹鳳眼亮晶晶的看著他,聲音柔柔的道“三爺,妾身睡不著。您要是也不困的話,就陪妾身說一會子話好不好?”


    楚天舒頓了一下,點了點頭,沒有拒絕。他沒有錯過蕭瑾眼中閃過的不自在,雖然他希望蕭瑾能盡快的接受自己,可他也不想勉強她。剛想下床,卻被一雙柔軟白皙的手拉住,漂亮的大眼睛中忽閃著不安和一點點哀求之意,楚天舒心早就軟了。


    他又怎麽忍心讓她為難?


    楚天舒仍舊把被子搭好,支著胳膊,和蕭瑾保持了一個讓她覺得“安全”的距離,安靜的看著她。


    “如果三爺不嫌棄,妾身想跟您說說妾身家中的事。”蕭瑾左思右想,她既然決定和楚天舒坦白,就還是從開頭說起。


    楚天舒微微頷首,雖然他沒有說話,隻拿一雙眼睛清清靜靜的看著你,就讓人知道他是認真的在聽。


    “妾身是七歲時才隨著娘和大哥一起到了京城。”蕭瑾眼中掠過一抹追憶的神色,似是感歎似是悲傷,她輕聲道“妾身的娘當年傾了全部的身家供妾身的父親讀書,直到父親進了翰林院,拖不過才把妾身母子三人接了過來。”


    “父親身邊早有兩個姨娘服侍,而且她們也各自生下了孩子,掌管著家務。娘迴來後,地位都不及兩個姨娘。可是她不喜歡爭,生下燁兒後娘的身體更差,她也就安心撫養我們兄妹三人。”


    “再後來,我大哥就出事了。”說到這兒,蕭瑾的眼中忍不住泛起水光,她的聲音也開始哽咽。“其實她們說得也不算全錯,雖然妾身的大哥沒看過淫-書,可確實寫過些話本。”


    “那也是因為大哥見錦榮院的生計實在艱難,他想補貼家用!”蕭瑾有些激動,好像唯恐楚天舒誤會似的,她急急的解釋。“陳氏和許氏,總是借故克扣錦榮院的物資,我娘買藥需要銀子,她們也克扣下大半!大哥沒辦法,才那麽做的!


    楚天舒忙伸出手安撫的拍了拍蕭瑾手,他黑漆漆的眼眸中沒有丁點兒鄙夷。“你大哥很了不起!”


    蕭瑾露出一抹羞赧的笑容,方才是她反應過激了。


    “正是他去賣書的時候,被許姨娘的人發現了,她們隻以為大哥在看。”蕭瑾淡淡的語氣中仍然帶著恨意,溫柔敦厚的蕭煒,就這麽被毀了!“後來的事,您都知道了。娘也因此鬱結病重,三年前過世了。”


    蕭瑾長長的舒了口氣,接下來的才是真正屬於她的記憶。


    “妾身在娘頭七時哭昏過去,再醒來,妾身就下定決心要改變!”蕭瑾垂下眼皮,試圖掩住眸中的複雜情緒,她竭力讓自己聲音平靜如常。“妾身不能讓燁兒也毀在她們手中!”


    “妾身開始在兩個姨娘和庶妹間挑撥,激化她們的矛盾。”蕭瑾嘴角始終掛著若有若無的自嘲,她從不是什麽善類。“從盧媽媽處知道了娘留下了鋪子和掌櫃給妾身當嫁妝,妾身便趁機和他們認了親,以後行動也方便些。”


    有些事蕭瑾隻得略去。比如她會知道寧遠侯府將會起複,比如她曾想要嫁給寧子衍。前者是無法,後者是不能。


    當然這些即使是楚天舒去查,也查不出個所以然。


    接下來她要說的,才是重頭戲。“妾身有錯,妾身一直有事瞞著三爺!”


    楚天舒挑起了一邊的眉毛,他什麽都沒有說,似是早就知道。


    蕭瑾隻好硬著頭皮說下去,她有些艱難的開口“妾身有自己的產業,這會兒全都交給了譚朗打理!”


    再一次聽到這個名字,楚天舒烏沉沉的眼眸立刻變得深遠難測,他定定的看著蕭瑾,直把蕭瑾看得渾身發毛,她能感覺到那種不知名的危險氣息。懾於楚天舒的目光,蕭瑾忍不住往後縮了縮。


    感覺到蕭瑾的恐懼,楚天舒收斂了情緒,他恢複了一貫的言簡意賅。“繼續。”


    蕭瑾心中仍是有些不安,她定了定神,神情漸漸自然了些,才又開口道“譚朗是妾身家中丫鬟推薦給妾身的,他三年前正值落魄,妾身便拿了銀子給他,讓他替妾身置辦產業。”


    她不敢說出浣月的名字,隻怕楚三爺日後不喜浣月。


    楚天舒的目光再度變得幽遠,他低下頭,看著一臉不安的蕭瑾,語氣中不自覺帶了淡淡的不悅。“你就這麽信任一個素未謀麵的人?”


    蕭瑾愕然,她愣愣的看著楚天舒,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他話中的意思。好像她所擔心的和楚天舒所不滿的……壓根兒不是一迴事!


    “倒也不是。”蕭瑾感覺腦子有些不夠用,她幹巴巴的解釋道“妾身大哥的事就是托他查出了真相,妾身才覺得此人可用。”


    楚天舒側過臉輕輕一聲冷哼,表示出他的不悅。


    “妾身想改日把他引見給三爺,他倒是確實有幾分才華!”蕭瑾有些怯怯的拉了拉楚天舒的衣袖,她睜著濕漉漉的大眼睛,帶著些討好的意味。“三爺,您就別生妾身的氣了!妾身保證以後再沒有事情瞞著您!”


    除了我真正的來自哪裏。


    蕭瑾在心中默默的加了一句,或許這是她到死都要保守的秘密!


    楚天舒看著她小心翼翼陪著笑,仿佛生怕自己不高興似的,心中頓時一軟,再對她擺不起架子。其實蕭瑾大大方方的把此事說了出來,再計較反而顯得他小肚雞腸!


    可是聽到她如此熟稔、輕鬆,還用賞識的語氣提起另一個男人的名字,他就覺得不舒服。


    “三爺。”蕭瑾再度把心一橫,她從被子裏出來,蹭到了楚天舒身邊,可憐巴巴的看著他。“如果您生氣的話,就懲罰妾身罷!”


    楚天舒唇邊蕩出一抹無奈的笑容。


    他又把蕭瑾給“塞”迴了被子中,自己在她身邊躺下。“我不生氣。”


    蕭瑾立刻露出大大的笑容,她在心中比了個勝利的手勢。果然選在這個時候坦白,就能被從寬處理!她還病著,楚天舒總不能對她發火吧?


    “三爺,您把麵具摘了吧!”蕭瑾忽然發現楚天舒一直都帶著麵具,以往楚天舒自己在東次間歇下時,也該摘了的。總帶著它,一定很難受。


    楚天舒眼神閃爍,沒有動作。


    和楚天舒相處了這些日子,蕭瑾算是摸到一點兒他的脾氣,所以她的膽子也漸漸大了起來。蕭瑾支起身子,伸出手夠到了楚天舒的麵具上。“妾身幫您!”


    楚天舒的身體不易覺察的繃緊,他幾乎是屏住了唿吸,卻沒有動。


    蕭瑾小心翼翼的把麵具摘了下來,像是完成一個大工程一樣,長長的舒了口氣。而楚天舒在摘下麵具的一瞬間,眼神猛得躲閃了一下,有些狼狽。


    對上那張刀疤縱橫的臉,蕭瑾神色卻是十分自然。“三爺。”


    蕭瑾柔軟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楚天舒想躲,卻發現蕭瑾的臉已經到了他的下巴處。蕭瑾抬起手指,大膽的撫上最深的那道傷疤,她的眼神中隻有滿滿的疼惜。“當時一定很疼吧!”


    這已經是楚天舒第三次聽到蕭瑾說這一句話。從最初聽到時的不屑一顧,到後來的怦然心動,再到此刻的無限的愛憐,眼前的小妻子,已經完全走進了他的心。


    雖然在自己靠近時,她總是像受驚的小動物一樣躲閃,對自己卻從不虛偽敷衍。


    “還好。”楚天舒嗓音沙啞的迴話,他沒有再躲閃,眼神不避不懼,溫柔的看著蕭瑾。


    楚天舒那清亮坦然的目光,倒讓蕭瑾有些無所適從。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收迴手,訕訕道“三爺,當初……是妾身不好!”


    蕭瑾沒有明說,但楚天舒猜出了她的意思。他在心中暗笑,她是在為新婚那夜看到自己的臉時的表現道歉。


    “無妨。”楚天舒的聲音平和從容,沒有一絲責怪的意思。


    二人間的氣氛一下子變得輕鬆愜意。


    “您知道嗎,譚朗很厲害的!”蕭瑾見狀,放下心來和楚天舒閑話家常。她興致勃勃的掰著手指向他炫耀,“他甚至還買下了一座青樓用來收集各路消息!”


    楚天舒的臉一下子黑了。她竟然還在他麵前提那個男人的名字!


    “還是省點兒精神!”楚天舒把蕭瑾“放”到枕頭上躺好,替她蓋好被子,粗糙而溫熱的手掌輕輕覆在她的眼上,低聲催促道“快睡吧!”


    蕭瑾不情不願的應了一聲,被楚天舒遮住了光線,她隻得閉上了眼睛,也就真的慢慢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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