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來人是幾個和她們同齡的小姑娘,為首的那一個中等身量,皮膚白皙,眉眼間有些刻薄之意。她唇角噙著一抹譏諷的笑容,望了一眼寧惠芸地上寫的字,便道“芸娘,你們寧遠侯府什麽時候窮到連買紙筆的錢都沒有了!”


    寧惠芸麵無表情,強忍著怒火冷哼一聲,並不像搭理她。


    “若是實在窮的緊了……”那小姑娘掩口而笑,眼中的戲弄十足“我便讓春柳把我不要的兩支給你可好?”


    “你!”寧惠芸眼中燃起憤怒的火焰,她幾乎要衝到那人的麵前“周彤你不要欺人太甚!”


    蕭瑾連忙一把拉住她,“芸娘!”


    “竟然還有人願意跟你在一起!”被寧惠芸稱唿為周彤的人滿是不屑,道“是才入京的罷!到底是小家子沒教養,想來沒見過世麵,又不經事……”


    寧惠芸氣得要命,周彤在她麵前擺譜就算了,還要讓她的朋友受牽連!


    看出寧惠芸的憤怒,蕭瑾忙拽住她的衣袖,對她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衝動。


    這等小孩子間的挑釁,蕭瑾根本不放在眼中。


    周彤噗之以鼻道“佛家清靜之地……我也不願意和你們爭執,擾了著清靜!”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惡人先告狀?


    寧惠芸拚命壓抑著怒火……自己的父親、哥哥們還需要周侍郎幫著在朝中周旋……她忍了!


    “芸娘,你敢不敢和我比做禪詩?”周彤顯然是和寧惠芸結怨已久,她嘲諷一通後並沒離開,反而趾高氣揚的道“我們去找慧宗大師給我們裁定!”


    禪詩?


    蕭瑾微愕,難道這是京中女孩子們的新潮流?


    “比就比!”寧惠芸氣勢上不輸人,她反唇相譏道“輸的人可不許哭著鼻子耍賴!”


    這其中定有什麽典故!


    周彤跺跺腳,帶著那一群女孩子先一步走了。寧惠芸在後麵不緊不慢的走著。


    “芸娘,到底怎麽迴事?”蕭瑾刻意壓低了聲音。


    寧惠芸臉色不怎麽好看“她是兵部侍郎周擇大女兒,周彤!這兩年她處處喜歡壓我一頭,上次賞花宴上她作詩不如我,便想在這裏找迴來!哼,她竟然叫了素有才女之名的何杏娘!”


    “你別跟她鬥氣就是!”蕭瑾勸道“忍得一時之氣,畢竟你家還有求於她爹……”


    寧惠芸目光微閃,神情壓抑又憤怒,而聲音卻是漸漸低落“我知道!”


    蕭瑾看了心中也難過,隻得伸手輕輕的捏了寧惠芸的手掌,想把自己的力量傳遞過去。


    寧惠芸輕輕笑了笑。


    禪房。


    寧惠芸和周彤各自坐在兩張隔得較遠的書案前,抬頭對視,都沒錯過彼此眼中的恨意。


    慈眉善目的慧宗大師是敏國寺主持的師弟,也是德高望重的一位高僧。他目光寬容平和的看著兩個女孩子,透出一股子看透世事的靜謐悲憫。


    與嘰嘰喳喳圍在周彤旁邊的幾個女孩不同,蕭瑾靜靜的在一旁看著寧惠芸提筆。相對於周彤的有備而來,寧惠芸顯然是沒什麽靈感,而且她最近的狀態都不太好……


    寧惠芸變得有些煩躁。


    蕭瑾同樣替她著急,她不能就這麽看著寧惠芸被周彤欺負!可是……做詩,她不擅長!


    慧宗大師燃起了檀香,那綿長悠遠的香氣,似乎有安神靜心的作用。


    蕭瑾覺得自己平靜了下來。目光落到門外的大榕樹上,似乎有微風吹著葉子沙沙作響,為這夏日平添了一絲清涼。


    涼風……蕭瑾抓住腦海中閃過的靈感,她是不會做詩,她把老祖宗的詩搬出來總可以吧!反正是從唐代後就不同了,她就搬一首宋詩!


    蕭瑾另拿了一支筆,略作沉吟,一揮而就。


    從蕭瑾拿筆開始,寧惠芸就撂下筆,隻看著她些。等到蕭瑾寫完時,她也看完了。“瑾娘,你寫得真好!”寧惠芸有些激動道“定能勝過她!”


    蕭瑾無聲的搖了搖頭,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她悄悄把紙推到寧惠芸麵前,努努嘴,示意寧惠芸再抄一遍。


    寧惠芸會意,她提筆滕了一遍,也沒有先交上上去。


    蕭瑾用眼角的餘光看了看對麵,何杏娘也正在給周彤“出謀劃策”。


    等到周彤先把她寫的遞給了慧宗大師,寧惠芸才不緊不慢的把自己寫的交上去。


    慧宗大師早就把女孩子們的小動作看在眼中,他並不點破,帶著寬和的笑容,認真的看起來。他先看了周彤的詩,點了點頭後,又拿起了寧惠芸的詩。不同於方才表情的隨意,慧宗大師眼中閃過一絲訝異。


    從剛才就一直留意慧宗大師的蕭瑾嚇了一跳,難不成她搬照的詩被發現了不成?不對啊,她清楚記得那首禪詩出現在宋朝!


    “兩首詩都很好,各有千秋。”慧宗大師像個寬厚的長輩,溫和道“依我看,平分秋色!”


    寧惠芸和蕭瑾鬆了口氣,周彤卻是有些不滿。她起身去慧宗大師麵前拿過寧惠芸的詩,一麵嘟嘟囔囔道“怎麽會!”等她看完之後,臉色變了變。她狠狠的瞪了寧惠芸一眼,氣衝衝的離開了。


    蕭瑾和寧惠芸相視一笑,和慧宗大師道別之後,也離開了禪房。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若無閑事掛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寧惠芸又把詩咂摸了一遍,興奮道“瑾娘!你寫的真好!要不是你,周彤還不定多得意呢!”


    “這可不是我寫的,是我大哥的就作的!”蕭瑾不敢居功,把這個功勞推給蕭煒。


    她沒有看見,一雙睿智的眼睛,正在盯著她離開的背影,陷入思索。


    ☆、第34章 幫忙(下)


    蕭瑾迴到錦榮院時,離晌午還有些時間。


    蕭燁乖乖的在小書房裏溫書,紫菀和秋明守著他。蕭瑾沒去打擾,轉身把盧媽媽叫到了裏屋。


    “媽媽,我有事跟您商量!”蕭瑾從來不在盧媽媽麵前擺小姐的款兒,言語行動間都是尊敬的。“您先坐!”


    盧媽媽在小杌子上坐了,聽蕭瑾道“您知道許姨娘搜羅秘方怎麽樣了?”


    “好像是找到了個雲遊道士!據說很靈!”盧媽媽最近一直在關注著翠羅院的動向,“聽翠羅院的人說,她正在調理身體!”


    蕭瑾點點頭,神色凝重。


    “這件事我想了很久,最終也隻能這麽做。”蕭瑾歎息似的道“我想把燁兒送到外麵去讀書!”


    “您要把四爺送走?”盧媽媽愣了一下,“送到哪裏?”


    “宣州的書院。”蕭瑾道“離京城有點遠,估摸著有二百裏地!”


    盧媽媽過了最初的錯愕,也想到了蕭瑾要送蕭燁出去的原因,無非是怕蕭燁成為內宅爭鬥的犧牲品。無論哪個姨娘做了主母,她們姐弟都沒有好日子過!


    “我上次給芸娘寫信就是為了這事。”蕭瑾解釋道“她今日告訴我,宣同書院的山長是她表舅,若是燁兒去的話,能通融通融讓他先在那裏啟蒙!”


    “可是小姐,四爺才五歲……而宣州,也太遠了!”盧媽媽於心不忍。


    蕭瑾歎了口氣,道“我也猶豫了很久……可這是先在能保護燁兒最好的辦法!我在家中時,或許能護著燁兒一二,可是我的精力不可能時時刻刻在他身上!”


    “若是我出嫁了,她們黑心要把燁兒養廢了,我什麽都插不上手!”


    “我不能看著燁兒被毀了,我卻束手無策!”蕭瑾的聲音有些發抖,她身子微顫“想想大哥的遭遇,讓我發指!”


    “小姐!”盧媽媽疼惜的道“您別太傷心了!大爺已經去了……那不是您的錯!”


    蕭瑾咬緊下唇,沉默著沒有說話。


    “先不說四爺會不會同意,走那麽遠,又能有誰照顧他呢?紫菀和秋明終究還小些,蘇媽媽終究有些顛三不著兩的,也難放心!”盧媽媽想的問題很現實。


    “若是燁兒真的去宣州,隻有您在他身邊親自照料,我才放心!”蕭瑾臉上露出一點笑容,語氣中透出一絲撒嬌的意思“您陪著他,定然能護得他平安!”


    盧媽媽沒有想到,蕭瑾竟然是這麽想的。“可是小姐……您這裏也離不了人!”她的擔心不無道理,如果沒有她幫襯著,若是姨娘們突然發難,小姐要如何應付?


    而且蕭瑾身邊的臂膀隻有紫蘇和浣月,十六七歲的年齡,終究還是經事不多。


    擺在小姐麵前的頭等大事就是小姐的親事。陳氏、許氏如果起了壞心,胡亂把小姐給嫁了……盧媽媽背脊生涼,那小姐的一生可就毀了!


    蕭瑾翹了翹嘴角,試圖顯得輕鬆些“隻是先跟您商量商量罷了,父親還不一定同意呢!還有就算要送他出去,也要等到來年開春後……說服燁兒去,也是件難事呢……”


    盧媽媽點點頭。


    她心中很清楚,蕭瑾能這麽說必然是經過了深思熟慮,多半是要這麽做。


    “先不提了!還有件事要和媽媽說說。”蕭瑾不想多說,便岔開話題“譚朗前些日子給我送了一千兩銀子來,我決定把這些都給寧遠侯府!”


    盧媽媽嚇了一跳,一千兩對於她們來說幾乎是天大的數字!


    蕭瑾把原因解釋了一遍,道“燁兒去宣州需要寧遠侯夫人那邊的照拂。而且西北戰事若勝,寧遠侯府定然能起複,那時候……我能不能嫁給寧子衍都成了問題!”


    “如果我現在拿出銀子來,那便不一樣了!我於侯府,也算是有功……”


    盧媽媽的話在嘴邊打了個轉,還是沒有說出來。


    “我知道媽媽希望我這銀子做嫁妝。”蕭瑾看出了盧媽媽的顧慮,“可是您想想,寧遠侯府起複後,還會在乎這一千兩銀子?我的嫁妝中是否多著一千兩,並不重要。隻有現在拿出來,銀子才能發揮最大的作用!”


    盧媽媽欣慰的點頭。“小姐長大了,能獨當一麵了!”


    蕭瑾麵上微露一絲羞赧的神色。


    “您做得很好!”盧媽媽稱讚道“奴婢也不能像小姐想得那樣周全!”


    “銀子的事您不用擔心!前日舅太太跟我說,舅爺已經漸漸的和鋪子中的人攀上了交情……”盧媽媽開始細細的和蕭瑾說起李瑞兩口子的事。


    ******************


    事不宜遲。


    第二日一早,蕭瑾就帶了銀子往寧遠侯府去了。


    因為蕭瑾特意囑咐寧惠芸先不要和方氏透露風聲,是以方氏在得知蕭瑾過來還有些詫異。


    “娘、瑾娘來是……”寧惠芸有些吞吞吐吐,“是為了……”


    “夫人,我有事跟您說!”蕭瑾倒是直截了當,她坦誠道“您看是不是……”


    方氏聽出了蕭瑾話中的未言之意,她雖然很奇怪,還是讓伺候的人盡數退下。


    “夫人,這是我的一點心意!”等到屋中隻剩下方氏、寧惠芸,蕭瑾才從袖中掏出鼓鼓囊囊的一個荷包,“還請您收下!”


    見蕭瑾掏出荷包來,方氏已經隱約猜到裏麵是什麽。


    “隻有一千兩銀子,您別嫌少!”看方氏還是沒有動,蕭瑾忙道“您莫不上瞧不上……”


    方氏搖了搖頭,她臉上的疲憊之色顯而易見。這幾日連續的奔波讓她滄桑了不少,接連的吃閉門羹想必更是讓人心力憔悴。但她仍是從容優雅如昔“好孩子,你的心意我領了!這銀子,我不能要!”


    說完便微微側過頭,看向寧惠芸的眼神中帶了些許責備“芸娘,是不是你跟瑾娘開的口!”


    “我……”寧惠芸羞愧的低下頭。


    “夫人,您別怪芸娘,跟她沒關係,是我自己想拿出來的!”蕭瑾的眼神中流露出誠懇的目光,“是我想盡一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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