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楠柏也開懷笑道:“錦兒,你知道二叔如今沒銀子了,這點心可是直接從你娘的點心鋪子裏拿來的哦,隻管吃,不夠了,我叫喬安再去拿來便是。”說得大家又都笑了。


    柴胡指揮著丫鬟們在各人跟前的小桌上都放了喜歡的點心茶水。


    喬楠楓見了望著自己的幼弟,高興的點頭道:“我隻道二弟還是個小孩子,今日見他行事,心思縝密,處事大方有條理可見是長大了,隻這喜歡作怪的樣子還是像極了小時候,拿墨水塗花了我的書桌便躲在一旁偷笑的樣子一般無二。”


    喬楠柏不依的看著吳氏道:“大嫂,我如今都二十幾了,大哥卻隻管提我小時候的事,真是極不厚道。”


    吳氏聽了也笑道:“是,明日便罰你大哥把你的錢匣子裝滿了,等日後你再照著這個樣子給饅頭、包子也辦個生日宴,隻是不許累著自己,有什麽事,家裏的下人都任你差遣。”


    一家人正說著話,一個媳婦子拿了張單子進來道:“清音班的班主說,這個單子上的曲子他們都會,請主子們隨喜好點。”


    喬楠柏點點頭示意媳婦子把單子給老太太,大寒接了過來躬身遞給老太太,老太太接過來掃了一眼笑道:“今日這麽雅致的事情,難為你們不嫌棄還肯帶了我這個老太婆一起玩,我也不懂這些琴呀,笛呀的事情,你們瞧著你們喜歡的點,我聽個熱鬧就很喜歡。”大家聽了又笑了起來。


    喬楠柏看見喬仲青有些躍躍欲試的樣子,便溫和的道:“仲青,絲竹樂理雖不是必學的事,但可修身養性有所涉獵才好,你點來試試。”


    喬仲青從沒在這麽多人麵前露過臉,此時見二叔親切的和自己說話,爹和嫡母又看著自己點頭,心裏自是高興,便站起來接了。


    上麵寫的曲子自己大多也沒聽過,見有一首竹林微雨,想著自己的爹喜歡竹子,點這首想來是錯不了的,便點了竹林微雨。


    絲竹聲起,若微風動,清淺低吟,極是雅致,喬楠楓暗自點頭。喬錦書和紫蝶低語幾句,紫蝶便悄悄走了出去。


    老太太便注意到了這邊,看見喬錦書刻絲妝花夾襖上映著個紅色玉佛,極是豔麗好看眼神微眯道:“錦兒這玉佛襯得臉色越發紅潤,極是好看。”


    吳氏聽了恭謹的笑道:“正是老太太說的,這紅翡便是小姑娘戴了才好,這是前些日子我寫了問安的信迴去,錦兒的外祖父知道錦兒生日特意帶了過來的。”


    老太太聽了點頭道:“我看著不像是尋常人家的東西,親家老爺送的自是稀罕的。”


    喬錦書見紫蝶進來了便道:“今日是錦兒的生日,錦兒也有一點心意,錦兒給大家吹一曲吧。”說著取了紫蝶手中的紫竹簫便要吹奏。


    喬楠柏道:“錦兒,簫聲近了反不好聽,要遠些才好。”


    喬錦書應了道:“是。”早有丫鬟搬了杌子,放在海棠花邊上,喬錦書便移步過去側身坐了,青蔥般的手舉了那紫竹簫放在唇邊正欲吹奏。正是:


    莫惜海棠胭脂色,斜倚鬢邊亦含羞。


    簫聲漸起,若水滴林間,待凝神細聽又漸隱沒,再婉轉輕揚,娓娓低語,如春日百花綻放,又如青鳥和鳴。


    中元街上三匹馬疾馳過來,長河道:“落日好像有簫聲。”落日的功夫不如長河便道:“我沒聽到。”


    顧瀚揚調轉馬頭往旁邊的小徑馳去,長河、落日互看一眼,揚鞭跟上。


    曦園外守門的小廝認得顧瀚揚便上前行禮,顧瀚揚擺手製止。那簫聲在竹林間輕舞飛揚,長河縱身躍起,消失在院落中,過了片刻落在馬上悄聲對落日道:“天,此景隻應天上有。慶陽竟有這麽好看的女子嗎。”


    落日偷偷打量了顧瀚揚,顧瀚揚冷冷的看了長河一眼,疾馳而去。落日見了愛莫能助的看著長河搖搖頭道:“那喬家大小姐是爺的女人。”


    長河哀嚎一聲,拍馬跟上。


    ☆、第五十一章 病因


    喬錦書穿了套湖藍色的睡衣,看著黑漆漆的窗外有些呆怔,穀雨走過來,用一根白玉簪鬆鬆的給她挽了個家常發髻,輕聲道:“姑娘,就算睡不著也去床上躺著吧,時辰不早了,明日還要早起請安呢。”


    “什麽時辰了。”喬錦書問道。


    “子時了。”穀雨看了眼座鍾道。


    十一點若是在江城正是玩樂的時候吧,這裏卻已經夜深人靜,萬籟俱寂了,喬錦書深深的看了眼窗外道:“嗯,去歇了吧。”


    紫蝶滿麵倉皇的走了進來低聲道:“姑娘,大事不好了。”喬錦書道:“紫蝶,大半夜的什麽事這麽驚慌。”紫蝶忙跪下道:“姑娘,那紅翡的玉佛不見了。”


    喬錦書聽了也有些慌亂道:“怎麽才發現呢。”紫蝶哭著道:“因那玉佛是今日才戴的,檢點首飾時便忘記了,隻把早上戴出去的清點了放在首飾盒裏,剛才我給姑娘收拾衣服才想起來,去首飾盒裏看果然沒有。”


    穀雨忙道:“姑娘別急,今日咱們沒出去,就算掉了也就在家裏,不會丟的。”


    紫蝶搖搖頭道:“這玉佛老太太今日在園子裏說了是極稀罕的,當時聽見的人不少,若有那眼皮子淺的撿了難免會起了貪心。”


    穀雨忙道:“那我此刻去柏園找找,或許是姑娘吹簫的時候被海棠樹的枝葉掛了下來也難說,若落在那裏也許沒人看見呢。”


    喬錦書聽了覺得有理便道:“那我們去柏園找找。”紫蝶忙道:“姑娘,這深夜去外院若被人看見可是大不好的。”穀雨也點頭道:“正是,還是奴婢自己去的好。”


    喬錦書搖頭道:“你自己去若被發現更不好,我和你一起去,若萬一被人撞見隻說我不放心二叔去看他,也可支應過去。”


    見她二人還遲疑便道:我意已決,換了深色衣物這便去,紫蝶留在屋裏守著接應我們。


    喬錦書和穀雨從葡萄架下的角門出了院子,繞道纖絮閣後麵的小徑,進了柏園的後門。


    深夜的柏園格外的安靜,隻有風刮著香樟樹葉的沙沙聲,月下的海棠花寂寞妖嬈的開著。


    穀雨扶了喬錦書悄悄潛到海棠花邊上,穀雨掏出火折子細細的搜尋了下,什麽也沒有,兩人又在院子裏細細的找了一遍還是沒有任何發現。


    喬錦書看了看穿堂那邊喬楠柏的臥室心裏一動道:“二叔身體不好,一向淺眠,若是還沒睡,我們便問問吧,穀雨心裏著急便也點頭應了。”


    二人過了穿堂來到正房,見守門的小廝已經睡著了,穀雨狠狠的瞪了二人一眼。喬錦書有些好笑的拉了穀雨一把,二人悄聲推開虛掩的門走了進去,走過起居室,來到喬楠柏的臥室前,掀起軟簾便走了進去,昏暗的燭光映在藍色的紗帳上,柴胡靠著腳踏睡著了。


    喬錦書發現平日裏擺在二叔起居室窗台上的側柏葉擺在床邊上的五屜桌上,想到二叔最近也不咳嗽不由得蹙了眉頭走了過去,床邊的小幾上還是擺著那個個日常用的香薰爐,隻是那味道不是自己做的安息香的味道,散發這一股甜甜的香味,格外好聞。不由得湊近了去細聞。


    猛然,喬錦書整個人汗毛倒立,渾身發麻,強自鎮定了自己,輕輕掀起藍色的紗帳,看了一眼睡夢中的喬楠柏,喬錦書身體急劇顫抖起來。


    穀雨發現喬錦書的異樣,忙扶了喬錦書探頭去看,但見密密麻麻的白色小蟲成一條線從喬楠柏的鼻子爬了進去,喬楠柏臉色蒼白,極不安穩。穀雨見了渾身發軟,靠著喬錦書不停的哆嗦。穀雨強忍了恐懼順著那蟲子看去,發現那些蟲子是從側柏葉裏爬出來的,成一條線往香薰爐哪裏聚集,然後才順著床爬進喬楠柏的身體裏。


    喬錦書咬了牙拿起床邊的帕子便把那些蟲子全部擦掉,穀雨見了顫抖著端起側柏葉便走了出去,喬錦書拿起旁邊的水便倒在香爐裏。穀雨進來又把香爐端了出去。喬錦書這才軟了身子跌坐在腳踏上,身體猶在輕輕顫簌。


    穀雨走了進來,看見喬錦書閉了眼,眼淚簌簌的落下,便跪下用袖子輕輕給喬錦書擦眼淚,隻是自己的眼睛也模糊了。喬錦書睜開眼,轉身坐在床邊伸手在喬楠柏胳膊上的一個穴位上使勁按壓。


    片刻喬楠柏睜開眼睛看見喬錦書坐在自己床邊,不信的揉揉眼,剛想說話,喬錦書搖搖頭。喬楠柏便疑惑的看著喬錦書。喬錦書俯身在喬楠柏耳邊道:二叔,我找到你的病因了,柴胡可信嗎。


    喬楠柏眼裏閃過一絲驚喜的亮光點點頭,喬錦書朝穀雨點點頭。穀雨伸手朝柴胡的人中掐去,柴胡一下就驚醒了,看見穀雨嚇得剛想大叫,被穀雨一把捂住了嘴。就聽得喬楠柏道:柴胡不要出聲。柴胡點點頭。


    喬錦書便把剛才看見的一幕說了一遍,喬楠柏聽了臉色愈見蒼白,清秀的雙目噙滿了淚,無聲的滑下,柴胡也趴在喬楠柏身上壓抑的抽泣著。


    喬錦書咬了唇啞聲道:二叔,如今既找到了病因,錦兒便一定要治好你,隻是這事現在不宜和任何人說,連我爹也先不說,我要帶你上齊雲山和我師傅,還有師叔一起商量了下藥,明日你和我爹說要帶了我一起去齊雲山看我師傅。此刻時間不多,你讓柴胡幫你收拾東西,我也要迴去準備一下。


    喬楠柏無聲的點點頭。


    穀雨、紫蝶正伺候著喬錦書早膳,房裏沒有一絲聲音,小丫頭們見了也都放輕了腳步。妙香在門外道:“姑娘,喬安求見。”


    喬錦書聽見道:“知道了,問他什麽事,讓他說吧。”喬安在門外道:“老爺說,讓姑娘陪著二爺去趟齊雲山。”


    “甚好,我也正想去看師傅了。”喬錦書道。


    曦園的側門駛出兩輛平頂油車往齊雲山去,到了山腳下,柴胡上山帶了兩個僧人下來抬了喬楠柏上去,喬錦書打發了車迴去,自己跟著往上山走去。


    上了山,見一品大師坐在菩提樹下的石桌邊看書。喬錦書上前行大禮問安,一品大師摸摸喬錦書的頭頂道:“徒兒,怎麽了,受委屈了。”


    喬錦書抬起頭道:“師傅,我找到二叔的病因了。”一品大師扶了喬錦書起來道:“這原是好事,你卻哭什麽,便是有什麽疑難雜症的還有我和師叔呢。”


    喬楠柏在藤椅上欠身施禮道:“大師,恕晚輩禮儀不周了。”一品大師看到喬楠柏麵色蒼白,神色疲憊之極,便上前把了把脈,立時肅然道:“抬進我的禪房裏。”


    三人進了禪房,穀雨和柴胡把喬楠柏安置在炕上躺下,便退了才出去。喬錦書正欲和一品大師細說,袁楚闖了進來道:“錦兒呀,你這麽火急火燎的拉我上山何事呀?”


    一轉眼看見躺在炕上的麵色極差的喬楠柏,便有些澀澀的道:“我說那藥不可用吧,你小子就是偏要用,如今又發作了吧。”卻見喬楠柏看著自己笑,便知道自己說錯話了。


    喬錦書聽見了便詫異的道:“師叔你給我二叔吃什麽藥了?”袁楚便呐呐想著怎麽說呢。一品大師也道:“師弟你看那小子的臉色,可是不太好呢,你還不快說了。”


    袁楚聽了才道:“也沒什麽,那小子聽說錦兒要嫁進顧府做平妻,恐錦兒受了委屈不悅,便想給錦兒做個生日,讓她高興高興,他自己的身體又起不了床,便求我給了他一些提神的藥。”


    喬錦書聽了便埋怨的道:“師叔,但凡提神的藥都是耗費自己的身體的,我二叔的身體哪裏經得起呢,他不懂你也跟著胡鬧。”


    一品大師聽了便道:“此刻不是說這些的時候,錦兒你快說說你二叔的病因,幾年了老衲是無一點頭緒,也是極想知道的。”


    袁楚聽了也驚異的道:“錦兒,你找出來了,快說快說。”


    喬錦書未語先落淚,語聲哽咽的把昨晚所見又說了一遍。


    “畜生,畜生,這到底是何人竟是下了這樣的狠手。”袁楚憤恨的站了起來連連罵道。


    “錦兒,你家到底得罪了苗部的何人,竟是惹得苗家的秘藥在你家一而再的出現。”一品大師沉聲問道。


    喬錦書迴頭看了看喬楠柏,二人相視,皆搖頭。一品大師見了便道:“看來隻有問喬老爺或可知道。”又問袁楚道:“師弟,這藥我知之不多,你可知詳情。”


    袁楚點頭道:“知道,這種蟲在苗部的山林中極易得,產了卵隻要收在幹燥之處便可一直以蟲卵的形式存活,如果將蟲卵放在黃楊葉、胡木葉、側柏葉等蟲子喜好的潮濕土壤中隻要幾日便可繁殖出來,但壽命也不過幾天,對人畜皆無害,隻是若以血肉之軀飼養才可長成成蟲,成蟲與人爭奪飲食,致人衰弱最終枯竭而亡。”


    一品大師道:“可有解救之法?”袁楚道:“我在外幾十年並不曾聽說有人誤食之事,可見若不刻意為之,並不會成害,且聽錦兒所言,那香料定是蟲子所喜之物,通過引導才爬入那小子體內的,這解救之法,還需斟酌。”


    喬錦書聽了忖道,“寄生蟲!”這就是寄生蟲,要打下來並不難,現代打蟲的法子很多,但對人體都些傷害,若是正常人都沒事,可是二叔的身體能否承受得住。


    袁楚看見喬錦書一時蹙眉,一時又給喬楠柏把脈便道:“錦兒是否有法子?”


    喬錦書見問便道:“我昨日思考一夜,有了一個法子,隻是怕二叔如今的身體承受不住。”


    一品大師聽了便道:“你寫下來,我和你師叔給你斟酌斟酌。”


    喬錦書提筆寫方子,一品大師和袁楚看了便連連點頭。一品大師道:“錦兒這方子極好,隻是如今你二叔的身體恐危害極大甚至傷及性命。”


    袁楚擔憂的去看喬楠柏,卻見喬楠柏卻是神色如常,正仔細的聽著他們說話,便有些哭笑不得道:“你小子知道不知道你身體裏俱是蟲,性命都朝不保夕,還跟沒事人一樣的。”


    喬楠柏笑道:“你若如我一樣臥床十年便也能如此。”


    袁楚聽了連聲道:“呸呸呸,你小子別胡說八道,惹惱了我,便把那藥煎了給你灌了下去。”


    “我原本就打算喝的,哪要你灌呢。”喬楠柏哂笑道。


    “二叔。”喬錦書憂慮的道。


    “錦兒,派人請了你爹來,我想見見他。”喬楠柏溫和的道。


    ☆、第五十二章 病愈


    喬楠楓急匆匆的走進禪房,一品大師見了便對袁楚道:“讓他們一家人敘話,我們師兄弟去喝茶吧。”


    二人便到院子裏菩提樹下的石桌邊坐了,小沙彌斟了茶便在一邊伺候著。


    袁楚剛端起茶盞便聽禪房傳來一聲憤怒的吼聲:“畜生!”便點點頭道:“還有些血性,隻道他要一世精明算計呢。”


    喬楠楓雙手握拳,眼裏射出憤恨的怒火。喬楠柏見了便伸手握了喬楠楓的手溫聲道:“大哥,小弟再不願過如行屍走肉般的日子了。”


    喬楠楓心疼的看著這個自己一手帶大的幼弟,慢慢平複了心情,低頭不語,過了一盞茶的功夫,方抬起頭堅毅的看著喬錦書道:“錦兒,去給你二叔煎藥。”


    喬錦書雙眼噙淚柔聲道:“二叔,錦兒親手去為二叔煎藥,等二叔病好了,咱們一家人一起賞那綠萼梅。”


    喬楠柏聽了微笑頷首。


    喬楠柏接過藥碗看著麵前最親近的兩人道:“你們該知道我是不願過那樣的日子,如今終是有了個結果,該為我歡喜才是。”說著,便端了碗大口喝了下去。


    不過片刻功夫,蒼白的臉上便冒出豆大的汗珠,臉開始漲紅,身子慢慢佝僂了起來,顯見是承受了極大的痛苦,喬楠楓見了躍上炕,把喬楠柏抱在懷裏,柴胡忙抱了喬楠柏的雙腳揉捏,又過了片刻喬楠柏掙紮著移到炕沿開始嘔吐。


    看著盆中在血絲中蠕動的白花花的蟲子,一屋子人都神情劇變,一品大師吩咐門外的小沙彌道:慧空,去準備個火桶。


    好不容易喬楠柏停止嘔吐安靜了下來,他抽搐著看了屋裏的人一眼暈厥了過去,一品大師忙上前把脈,然後凝重的道:“三日後若能醒來便痊愈了,否則隻怕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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