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麽說,去看看吧。


    “我明白了!”司馬道福一臉恍然大悟狀,神秘兮兮地道,“你是想去看顧十九郎君的維摩詰像對麽?或者,準確地說,你是想見顧十九郎君?”


    “二嫂,你別胡說。”桓姚素了臉色,嚴肅地道:“我一個未婚女郎,你這樣隨意說道,叫人聽見作何想!”顧長康,如今都是有家有室的人了。


    司馬道福認定桓姚是心虛,暗自記下此事,又道:“既怕人非議,不去豈不是最好?”


    桓姚疑惑地看了她一眼,總覺得司馬道福似乎很不想她去瓦棺寺。為何?那裏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心中坦蕩,行為自也磊落。有何可非議的。”


    司馬道福見桓姚打定了主意要去,隻好道:“那你定好了日子,千萬提前告訴我,我陪你一起去。”


    正說著,司馬道福的大丫鬟雪嵐進來,悄悄在她耳邊嘀咕了一句什麽,頓時見司馬道福驚慌失措地看了桓姚一眼,這完全是下意識的舉動。過了片刻,她似乎也意識到自己失態了,故作平靜地道:“我那邊發生了些事,要迴去處理。”


    “二嫂請便。”


    司馬道福急匆匆地走了。桓姚心有疑惑,派人去打聽,卻得知司馬道福從她的院子裏一出去,就立即讓人備車去會稽王府了。作者有話要說:中途幾次三番睡著,三幹多字寫了五六個小時,實在太不像話了??00??


    第77章 訓母


    且說會稽王司馬昱在得到了凡真人的預言後,在自家後院確實找到了一個貌醜麵黑的女奴李氏陵容,為了子嗣大計,他咬牙寵幸了這女奴。李陵容也爭氣,在一個多月後便有了身孕。既然映證了預言,這女奴便是要為他誕下貴子的人,即使不喜歡,司馬昱也還是叫身邊親信將她看護照料起來。


    十月之後,此女產下了這十幾年來會稽王府的頭一個子嗣,還是個男胎。這男孩並不像他生母一樣膚色漆黑,麵貌醜陋,反而遺傳了司馬昱的膚色長相,這讓司馬昱甚為歡喜。既然確定了並非是他自身生育有問題,那麽,他將來必然也是會有更多子嗣的。因此,過了這一時之喜後,對李陵容母子並沒有後院諸人預想中那般重視。


    不過,即使如此,李陵容這個由昆侖奴所生的賤婢,也還是母憑子貴,被司馬昱改了賤籍,納為了良妾。


    一晃四五年過去了,司馬昱又在後院納了好幾個美貌姬妾,隻可惜,子嗣上頭依舊毫無音訊。世子司馬道生在外頭胡作非為,越來越不像話,而且都是二十多歲的人了,娶了妻妾好幾年,子嗣也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司馬昱對其十分失望,不甘心自己一輩子隻有這麽個廢物兒子繼承衣缽,轉頭開始細心教導如今已經四五歲的二郎司馬曜,倒是驚喜地發現,二郎冰雪聰明,學東西快,而且又乖巧聽話,比起司馬道生幼時的駑鈍,實在是好太多了。於是,便決心要培養二郎司馬曜。覺得隻他一人太單薄,還再次開始招幸其母李陵容,希望能再得幾個子嗣。


    如此,原本瞧不起李陵容出身微賤,麵貌醜陋的後院各姬妾,也開始收斂其態度,對李陵容尊重禮讓起來了。隻有資曆老,並且一直得寵的側妃徐氏,依舊維持著高高在上的姿態。


    司馬昱明顯偏向二郎,對世子司馬道生卻越來越不滿意,三天兩頭便是一頓訓斥指責。司馬道生憂惶不已,時常擔心自己被父親廢黜,讓弟弟取而代之。如此,王妃王氏便坐不住了。


    這一次,司馬曜無故落水,發燒了三天三夜,性命幾度垂危,但最終卻還是挺了過來。這讓子嗣一向多病多災的司馬昱十分高興,覺得二郎果然命硬,說不定能好好養大不再夭折,因此對司馬曜更加重視起來。自然而然,對生育了司馬曜的婦人,也比以往高看了幾分。


    因此,此次李陵容向他哭訴二郎落水絕非偶然,而是有人暗害時,他派人在府裏暗中查訪起來。


    這次一查,卻查出了些了不得的大事。不僅這次司馬曜落水,就連以往的那些子嗣夭折,竟然都不是意外,而是人為。所有的線索,都直指一直掌管後院的王妃王氏。


    再一想,如果他所有兒子都死了,不就隻能選擇王妃所生的廢物世子麽!為了維護兒子的地位,她做出這些事也不讓人驚奇了。司馬昱勃然大怒,這些年,他身邊竟然一直住著這麽一條心思狠絕的毒蛇!


    司馬道福接到報信時,此事已經在會稽王府鬧開了。司馬昱一改往日對王妃的相敬如賓,大發雷霆之後,將其關在了主院禁足,府中一應事務,全部交給了側妃徐氏暫理。


    司馬道福來到徐氏院子裏時,徐氏正在房裏欣賞著才到手的王妃寶印,隻見其嘴角上翹,眼帶春風,顯見是心情好得不得了。


    徐氏對司馬道福一向寵溺,因此在她麵前司馬道福也不甚講究禮數,一進來,也沒請安見禮,便一屁股坐在了徐氏對麵的胡床上。


    徐氏抬起頭來看到女兒,眉梢眼角的愉悅興奮更是掩不住,直接將手頭的寶印放在兩人之間的案桌上,“阿福也這麽快接到了消息?你看,這王妃的寶印,這麽些年,終於到了你阿母手中了!”


    財富權勢使人移性,徐氏平日裏看著多麽溫婉柔順一個人,在會稽王麵前隱藏了這麽多年,如今大願得償,從王妃手中拿到象征著後院權力的寶印,也是這般喜形於色。


    “阿母,王妃的事情,是你捅給父親的,對麽?”李陵容雖然有兒子傍身,卻根基尚淺,又一向不得勢,目前根本不可能有這個能力。而便宜父親會稽王對後院諸事一向也是個甩手掌櫃,根本不太清楚其中的門道。是以,往日查過數次,都沒查出個所以然來。如今,能這麽輕易地翻出王妃在十幾年間謀害庶子妾室的罪證,若說沒人在背後搗鼓誰信。


    那麽,在後院有能力查出這些真相並將之送到司馬昱麵前的人,除了和王妃利益衝突最大的徐氏,還能有誰。


    “自然是我做的。”徐氏道,眼中暗光隱隱,“忍了這十幾年,為的就是這一天。還有更好的等著她,阿福你且慢慢看罷。”


    司馬道福又氣又急,大聲質問道:“之前我在荊州就給你寫過信,叫你別打王妃的主意,你為何不聽!”


    司馬道福以往慣會在長輩麵前撒嬌賣乖,對徐氏自然也一樣。頭一次被女兒這般大唿小叫,任是哪個做母親的都不會好受。遂,徐氏的口氣也變得有些冷硬:“我怎麽不能打她主意?她在一天,我便一日沒有出頭的機會,你也要一直背著個庶女名分。你道我是為誰,難道全是為我自己?”


    這些年得寵,徐氏在會稽王府的地位幾乎可與王妃分庭抗禮,這樣的寵妾,沒有哪個正妻會不膈應。她沒有兒子傍身,將來年老,便隻能在王妃手下討日子。如此,將來絕對沒有好下場。更何況,那女人還害得她生了司馬道福之後再也不能生育,她心中豈能不恨。


    愚蠢!愚蠢之極!聽了徐氏的一番話,司馬道福不由在心中暗罵。你以為扳倒王妃,從此這會稽王府便是你的天下了嗎?哭的日子還在後頭!


    但看到徐氏臉色也變得不好,也意識到自己方才的態度有問題,遂努力平靜下來,跟徐氏道了歉,又繼續勸說道:“阿母,你手頭的那些王妃的罪證不能再繼續放出去了,若惹得父親一怒之下廢了王妃,您便處在整個王府的風口浪尖上了。介時,王府不能長期無主,父親必然是會迎娶新妃的。”


    “與其來一個不知底細的新主母,不如讓這個已經被父親厭棄的王妃占著正位,而你隻用安安穩穩地掌握著府中實權便是。”


    司馬道福的這些考量,徐氏也並非沒有想過,“我不會讓你父親迎娶新妃。他是個心軟之人,我與他這麽多年感情,他心中總會顧念著我們母女的。”


    若沒有桓姚,以徐氏之前的得寵程度,考慮到徐氏的處境,司馬昱說不定還真有可能不再迎娶新王妃。可一旦遇到了桓姚,司馬昱對以前所有女人的感情,相比之下都變得太單薄了。


    “王妃如今已經無法翻身了,給她留個空殼子不會妨礙到你的!”司馬道福懇求道,“阿母,你相信我一迴吧。等到明年四月,若那時還沒有任何變動,你再把那些罪證放出來,給她最後一擊不遲!”


    徐氏審視地看著司馬道福,“阿福,你是不是知曉些什麽?”


    “是。”司馬道福一咬牙承認了,“可那些事情我不能跟你說出來。阿母,我是你的親生女,我不會害你的。”


    總算是勸住了徐氏,司馬道福鬆了口氣。


    曆史上,據說王妃王氏就是因為長期給司馬昱服用相克食物,導致其生育能力衰退,同時又給新進府的姬妾下絕育藥,這才讓會稽王府十幾年無所出。司馬昱能容忍她謀害庶子,卻不能容忍她謀害到自己身上。


    廢黜王妃後不久,司馬昱就在瓦棺寺邂逅了桓皇後,一見傾心,親自向自己的侄女婿行拜見泰山的大禮求親。


    司馬昱可是為她提供蔭庇的大樹,她還要將他扶植起來做一個成功的皇帝對抗桓氏和楚太祖,可不能任由他被桓姚禍害了去。


    桓溫如今心大,絕不會讓自己的女兒屈居側妃一位。因此隻要王妃不倒台,桓姚就不會進會稽王府。


    另一方麵,她再阻止兩人的相遇,等桓姚訂了親,一切便算塵埃落定了。


    搞定了會稽王府這邊,司馬道福便開始為桓姚的親事忙活起來了。


    如何分化瓦解桓氏,迴到荊州的一年多,她其實已經設想過好多辦法了。如今心中早已經有了一套完整可行的計劃,隻待按部就班地部署下去就是。


    從和芳院打聽到桓姚要出門的日子,提前安排好計劃中要用到的物資和人手,司馬道福便靜待著這親手改變曆史和命運的那一天到來。作者有話要說:困死了,先滾去碎覺了,容我明天再來迴複上章留言。


    第78章 遇仙


    今日上香,桓姚是一大早就出門了。


    坐的牛車,行至瓦棺寺,已經是快晌午了。剛一下車,就看到衣袂飄飄的司馬道福朝她走來。


    “七妹妹,你竟然不聲不響就出了門!沒義氣的小妮,都不跟我說一聲!”她雖然是半開玩笑地在說,卻是真真含了幾分責備意味的,“當日不是說好,要來瓦棺寺,一定和我一起的麽?”


    桓姚聞言,有些不快,她什麽時候答應了一定和她一起來的。看司馬道福那日那麽不想她來瓦棺寺的樣子,誰知道是在打什麽鬼主意。難道她有算計,自己就有義務要配合麽?


    心中雖如此作想,卻並未帶出什麽情緒,隻是如司馬道福的口吻一般玩笑道:“二嫂一向消息靈通,即使我不說,不也還是知曉。”若司馬道福沒有打聽她的行蹤,怎麽可能剛好就在寺廟門口逮著了她。


    司馬道福總覺得桓姚是在諷刺她,臉上有些不自在,訕訕道:“還不是趕巧碰上了。”


    對此,桓姚隻是輕輕一笑。轉而想起自己帶著羃離,對方看不見,便又道了一句,“我先進去上香,二嫂若要一道,便走吧。”說完,就率先邁步朝寺內走去。


    司馬道福看著桓姚嫋嫋而行的背影,隻覺得桓姚真是越來越不把她放在眼裏了,暗道,“有什麽好高傲的!”但想著自己今日要做的事,還是立刻抬步跟了上去。


    在寺廟裏上了香,桓姚特意去看了顧愷之所作的維摩詰壁畫。這幅位於殿堂中央的畫,約摸有十米長,四米高,無論是顏色的運用,還是神態的描摹,都十分逼真。寶相莊嚴,佛像臉上的一雙眼裏,帶著對眾生的悲憫與寬容,仿佛正注視著行過的每一個香客。多看幾眼,似乎自己整個人便融入了畫中,帶著膜拜走到了那維摩詰腳底的祥雲之下,卑微地仰望。


    不愧是名傳千古的維摩詰壁畫,桓姚被這意境深深地折服了。兩年不見,顧愷之的進步,幾乎讓她望背莫及。


    兩年前,兩人同在一起交流畫技,如今,顧愷之的畫,在意境上幾乎有了質的飛躍,而她自己呢,卻似乎還停留在那種風花雪月的小情小調上。以前,還可說自己受到身體蠱毒的拖累,要全力學醫,可已經徹底清除蠱毒後的一年多,她又都做了些什麽呢?


    細細一想,隻覺悚然一驚。她竟然一直在糾纏於刺史府中的那些瑣碎事務,和桓歆、和那些丫頭婆子管事們鬥心眼去了。


    這世間,有誰不是身在塵世中,為庶務勞碌奔波的。可若整顆心都陷進去了,成日想著這些勾心鬥角的事情,那在藝術上,就永遠隻能小家小氣無法寸進。這麽久以來,她竟都忘了,在作畫和生活中,最重要的“安寧”“超脫”二字。


    桓姚幡然感悟之時,司馬道福卻隻覺得她在對著這壁畫出神,想必是睹物思人了。暗道自己今日的安排,也算是成全了兩人。


    在桓姚細細品味著這壁畫時,司馬道福已經退出了室內,一個長身玉立的男子走了進來,正站在桓姚身後癡癡地望著她。


    “七娘子。”他聲音有些顫抖地開口喚道,顯然情緒是極為激動的。


    這個聲音,讓桓姚不由一頓,雖然兩人相見相聚的時間並不多,她對他的聲音,卻似乎並未忘懷過。此時隻聽見這麽三個字,竟也立刻知曉來人是誰。


    “顧十九郎君。”桓姚平靜地轉過身,朝他行了個禮,微微一笑,如對一個平常人一般地道:“好久不見,畫藝又精進不少了。”


    若說感情,以前確實是有的。但在得知他確實成婚之後,便慢慢忘懷了。她不願給自己找那些難受,對一個有家有室的男人念念不忘。


    時間久了,對於顧愷之當初的行為,也沒什麽怨怪了。早該看清的,他那樣的世家郎君,違背不了家族。隻是她當初被感情蒙蔽了理智,才會一廂情願地寄以厚望。


    相隔兩年,顧愷之看起來成熟了不少,往日那燦若星輝的雙眼裏,染上了點點憂鬱。隔著一層羃離的輕紗,仿佛隔著一個世界般遙遠。他望著身量長高不少,身姿卻更加綽約美麗的桓姚,臉上痛苦與思念交錯紛呈。


    “我……”他猶豫了好久才開口,卻不知該說什麽。與她訴說兩年來的思念?還是解釋他的身不由己?還是為當初無法守諾道歉懺悔?千言萬語,到此時,麵對平靜得仿佛他們的那段過去並不存在的桓姚,卻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小女還有別處要上香,少陪了。”桓姚微微屈膝一禮,轉身便離開了。大殿裏的香客中,認識顧愷之的恐怕不在少數,雖然她用羃離遮著臉,卻不願與一個有婦之夫卷入流言。


    直到桓姚已經從另一邊走出大殿,顧愷之才迴過神來,追了上去。


    顧愷之臉上那欲說還休的情態和如今緊張的架勢,勾動了一幹人等的八卦之心。顧大才子為一個不知名女郎情根深種的風聞不脛而走,竟有好事者查出那女郎是桓溫府上的七女。兩人各種版本的故事,在建康城中倒是流行了好一段時間。後來還給桓姚惹出了一段風波。此為後話。


    見顧愷之追上來,走到拐角處,桓姚直接就往旁邊的一個岔道迴廊一避,等顧愷之急匆匆地從另一條道追趕過去,便帶著隨侍的知夏,從這條迴廊走過去,倒是直接就進入了寺廟屋宇後頭的園子。


    園子裏種著許多秋海棠,如今倒是開得正好,聞著陣陣花香,桓姚心情驀然好轉,見這園子裏此時背陰,也沒人,便將羃離取下交給知夏拿著,透透氣,也順便好好地看看花。


    自這叢叢海棠之間走過,桓姚見這花實在開得好,沒忍住折了一枝海棠,想著拿迴去插瓶。至於這私自摘花的“罪行”,隻好待會兒再補些香油錢來彌補了。


    逛了一會兒,有些累了,見得前頭花樹掩映中隱約有個涼亭,尋思著去歇一歇,便循著小徑一路走過去。


    這亭子看著近,小徑卻彎彎曲曲,讓兩人走了不少路。桓姚從花叢邊鑽出來,看著近在眼前的涼亭,微微一笑,歎道:“可算是尋到你了!”


    她一心望著那涼亭,不想,這一從花叢邊的小徑轉過彎來,迎麵便看到一個身著大袖長衫的中年男子,險些撞上去。桓姚嚇了一跳,忙急急後退了幾步,定了定神,這才屈膝一福,歉意地道:“先生,小女失禮。”


    半餉,卻未聽那中年男子有反應,桓姚隻好自發站起身來,一抬頭,見那中年男子竟然癡癡地望著她,臉上神色狂喜,喃喃道:“娘子必是仙人!”說著,便要伸手來拉她。


    桓姚微微一皺眉,連忙後退一步。向來膽大衝動的知夏立即上前擋在桓姚身前,喝道:“放肆!何方登徒子,竟敢對我家娘子如此無禮!”


    那中年男子毫無反應,目光依然癡癡望著知夏身後,眼看他提步,似乎要繞過知夏來拉扯,桓姚連忙一拉知夏:“快走!”說完,轉身就往方才的小徑疾步跑去。


    且說司馬昱今日本是被側妃徐氏纏著要陪她的,奈何二郎司馬曜也來找他陪著一道去花園裏找蟈蟈,這嬌兒愛妾,哪個都不好辜負。徐氏最近正暗自跟李氏較勁,司馬昱是有所察覺的。不過,她畢竟跟了自己一二十年,也沒個兒子可以依靠,他心中對她是有憐惜的,是以讓她壓李氏一頭。但也不好讓兒子失望,自古不患寡而患不均,心中一煩擾,便索性說自己有事,大夏天出門去了。


    至於為何來到瓦棺寺,倒要從桓府那七娘子的來信說起。


    那年少多才的桓七娘子,在迴到建康的第二日,便叫人送來了幾幅卷軸畫,說是五年前說好的“續集”。過了這麽些年,他幾乎都忘記這迴事了,不想那小女子竟還記得。不論是畫,還是那小女子的這份誠意,都足叫他會心一笑。在王府接連鬧出這麽多事情而深感疲憊之時,心頭倒是湧起一股暖意。


    看完卷軸畫,當即提筆給桓姚迴了封信,對她的畫藝給與了高度讚揚,並感謝她在他深覺心力交瘁之時,給了他樂趣與喜悅。其實這話有些交淺言深了,但當時,他不過是想找個人傾訴。對於素未謀麵的桓家小娘子,他印象極佳,忍不住微微透露了些。


    桓家小女也是個體貼人,並未提及與追問王府的任何事,隻說,無論是什麽憂愁煩惱,都終會過去。除此之外,信中寫的都是江州趣事。她年紀雖小,卻見解獨到,每每叫人頗覺意趣,看完信,心情倒是好了許多。


    想到桓家小女說,聽聞瓦棺寺有顧家郎君所繪的募捐百萬的壁畫,想前往一觀。是以,他便也去湊個熱鬧。心想,說不定有緣,還能碰上那桓家小女,兩人坐談一番。說來,與這桓家小女神交五六年了,卻還從未見過,心頭也是有幾分好奇的。


    興起而去,這樣無頭無腦的想憑緣分偶遇,自然是不可能遇到桓家的小娘子。看過顧愷之的畫作,不想應付那些前來搭言的寒門士族的各方人士,便避到瓦棺寺後頭的園子裏去了。


    正在一個亭子裏坐著歇涼,卻聽得一個清靈軟糯的少女聲音從花叢中傳來。酷暑之中,這聲音直叫人渾身清涼舒暢,說不出的動聽。心中既想見一見這聲音的主人,又覺得會讓人家唐突了,猶豫一番,還是禮教占了上峰,聽她是要尋涼亭,便主動避讓。哪知剛一從亭中走出,便見一個手執海棠的妙齡女郎從海棠花叢中鑽出來。


    活了幾十年,他今日才算知曉,什麽是真正的美人。要形容她的美貌,言語簡直匱乏,隻覺得這世上隻有她配得上絕色二字。


    其烏發鴉鴉如墨,五官精致得像是筆墨精心勾勒,找不出任何一絲瑕疵,怎麽看都讓人移不開目光。如冰如雪一般的肌膚,骨架纖纖仿若玉造,全身似乎都散發著瑩瑩微光,看到她的第一眼,他猶如陷進了一抹傾瀉而來的皎潔月光之中,那婉約輕盈的身姿,仿佛踏著雲彩,下一個瞬間,便要飄飛而去。


    她的一雙眼睛,如同一江寧靜的秋水,水汽氤氳,煙波浩渺,注視著他,輕輕一笑。清靈如黃鸝般的嗓音從嬌嫩的紅唇中逸出:“終於尋到你了!”


    那一瞬間,似乎點亮了漫天璀璨繁星一般。整個園裏開得絢爛的海棠花,都因她這一笑驀然失去了光彩,完全淪為灰暗的背景。


    這樣的女子,豈是凡間所有。這一刻,他全然癡了醉了。


    海棠,她手執海棠,又從花叢中來,莫非是海棠所化的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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