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葬了郝三通的屍身,秦烈和秦風取路西行,直奔善州。


    時光荏苒,眨眼半載春秋,當兩兄弟飛過遍地焦土的荒澤之地、看到西善州府的鄉風人文時,二人飽經風霜的臉上終於湧起了一絲遊子歸鄉的激動之情。


    放眼望去,萬裏山河,美似畫幅,陵東泰嶽的漫山遍野,開的都是兄弟二人最熟悉的善州州花紫蘭花,花如紫霞,絢爛了山脈,再與蒼翠濃鬱相構,景色格外怡人。


    百丈開外,一座高大的山峰佇立在天地之間,巍峨聳立、雲霧繚繞,正是昔日善州三大仙門皖東琉璃山。


    “看,十三,琉璃山到了。”


    時值春末,隱入夏至,明媚的日光千芒騰空、俯照萬裏,琉璃山素來以礦精聞名,山體表麵赤紫、橙紅、碧青的礦石精華在日光的折射下散發著耀眼的光芒,如同一座天然形成的巨大雕塑,給人氣象磅礴之感。


    二十餘載離鄉,秦烈滿懷激動,誰說修真者就必須望斷塵緣,從此無情無義,到了自己的故鄉,還是免不了想嗅一嗅那大地的溫醇土氣,看一看壯麗巍峨的山河。


    “昔日皖東坐鎮東郡,氣勢權柄何其壯闊,想不到時隔多年,這巍峨擎柱也隻剩下一座空殿了。”


    秦烈的目光放遠,落在琉璃山頂那座巨大的宮殿之上,元神中,卻沒有多少強者的氣息。


    想是琉璃山被滅之後,這傳承了千載的仙門日漸蕭條,盡管地脈還在,但都成了皇家之物,外人鮮有敢靠近一二的。


    “二哥,我們快迴家吧,我們一走就是二十多年,真想子鑒啊。”


    “是啊,我這個做父親的,沒有給子鑒最好的生活,反而讓他從小就把秦家的重擔扛在肩上,實在對不住那個孩子,他的母親也不在世,這些年撐著秦家,恐怕不會太輕鬆,咱們快點迴去。”


    “好。”


    飛過了皖東琉璃山,已經距離汴京不遠,兩個人又花上了近半個月時間,終於迴到了土生土長、修真者與凡人共存的汴京古城。


    走進城內,大街小巷的車水馬龍仿佛把兩兄弟帶迴到了童年的時代,街邊的大碗茶、甜掉牙的冰糖葫蘆、西子樓上的小曲,販夫走卒的吆喝聲與曲調悠揚的詩賦工曲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即顯得塵囂,又給人一種自然和恬靜,猶如一股清流溫暖著離鄉稚子心腸。


    為了不引起太大的動靜,秦烈和秦風在城外就改翔身為步行,融入人流之中,感受家鄉的風土人情,別有一番風味。


    二人離家太久,心中惦念,並沒有在街市上停留過久,小半個時辰之後,迴到了秦家老宅。


    古樸大門舊風依然,門前兩對石獅是秦家先祖開立族府裏留下的,經過歲月蹉跎,舊痕斑斑。


    到了自家門口,兄弟二人忍不住熱淚盈眶,這時府門打開,從裏麵走出青衣小帽的老者。


    老者推開門看見門外站了倆人,微一錯愕,合身問了一句:“二位到寒舍是有要事嗎?”


    秦烈仔細打量老者,此人約有五十上下,還沒有到老眼昏花的程度,但從其裝扮來看,應該是秦府管家一類的級別。


    仔細瞧了瞧,秦烈道:“你是阿吉?”


    離家尋找秦風時,秦烈依稀記得五姨娘張蘭君曾經把府內的事宜打理了一遍,找了幾個可心的忠誠家仆委以守族護宅的重任,當其時秦族屢遭慘變人丁稀少,為了把秦家打理的井井有條,又不能找太年輕的人,所以張蘭君就安排了幾個年紀大約在三十出頭,稟性純良、老成持重的人。


    阿吉就是其中一個。


    不過時過境遷,當年的壯碩男子漢已成了半百老者,許是離家太久,阿吉並沒有認出來秦烈,反而質疑了一聲:“這位公子是……”


    他眯著眼睛細細的瞧了半晌,陡然一驚:“您是十三少爺?”


    秦烈暖心一笑,握著阿吉的手道:“阿吉,你老了。”


    阿吉激動的熱淚盈眶,幾乎快說不話來了,雙腿一軟,就要給秦烈跪下去:“十三少爺,您終於迴來了,老爺……不,家主他老人家天天惦記著您呢。”


    “阿吉快起來。”秦烈也是哽咽不止,將阿吉扶起指了指身邊的秦風道:“你看他是誰?”


    阿吉雖沒有老眼昏花,但此刻已經被淚光蒙住,不過他在自小就留在秦家,雖然多年來秦風的容顏變化很大,但還是讓他認了出來:“您是二少爺,二少爺,您還活著,好,太好了,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


    阿吉說道最後已然沒了聲音,哭的跟什麽似的,秦烈和秦風久不迴家,自然感同身受。


    秦風道:“阿吉,家裏可好?”


    “好,一切都好,家主和幾位少公子都好的很呢,還有五夫人,她也好著呢。”


    “五姨娘?”秦風一怔。


    對於秦一絕被害之後的一些事,秦烈並沒有給秦風細說,現在想起來,當年那個一看見他就厭惡的不得了,並且一度讓秦風和秦烈視為仇人的張蘭君,最後竟然成為撐起秦家大梁主心骨。


    秦烈以最簡捷的方式對秦風說了幾句,秦風聽完頓時為之動容。


    這時,阿吉已經激動的說不出話了,用袖子抹了抹眼角的淚水,好不容易恢複了一下道:“二位少爺,快迴家,小的現在就去稟報老夫人。”


    阿吉說著,邁進門檻將大門全然打開,然後拖著老邁的身體,一路小跑的跑進了秦家老宅。


    秦烈和秦風在後麵跟著,到了院子裏聽見阿吉在喊:“老夫人、家主,你們快來看看,二少爺和十三少爺迴來了,真的迴來了。”


    秦家老宅裏還剩下不少的老人,乍一聽阿吉在叫,紛紛飛奔出來,有的手裏拿著掃帚、有的抱著木盆、有的提著籃子、有的拎著整理院子的鋤刀,紛紛趕來,見到正院的秦烈和秦風,無一例外的抽泣出聲,然後同時跪倒在地上。


    “老天開眼,兩位少爺還活著。”


    老宅裏滿滿的溫情,過不多時,幾個壯年男子身著並不奢華卻無比整潔的長袍的男子飛奔而出,當首一人,眉目輪廓與秦風有八分相象,唇上留著一撇胡子,一身整潔樸素的紫雲紋長袍,頗有家主風範。


    此人流星大步飛奔而出,到了院中站定,虎目微亮,旋即熱淚狂湧,然後慌張的看了看自己的衣物是否平整莊肅,一切完畢之後,方才急匆匆的上前跪下,猛的一個頭嗑在了地上,地麵上的青磚頓時出現了一道裂紋。


    “爹。”


    “子鑒!”


    秦風剛剛抑製的淚水如泉而湧,再也忍不住父子重逢的驚喜交加,與秦子鑒抱頭痛哭了起來。


    秦子鑒身後還有三個壯年男子,個個慈眉善目,感受秦風父子的久別重逢,安安靜靜的跪倒在地,並未出聲,直到秦風父子哭過一陣,方才拱手見禮:“子炎(子羽、子庸)給二位叔父叩頭了。”


    “砰砰砰”,三個頭嗑在地上,送上了晚輩之禮。


    感受著院內滿滿的溫情,秦烈偷偷的抹著眼角的淚花,這是激動的淚水,也是相逢的喜悅。


    秦風哭了片刻,緩緩起身,並準備把秦子鑒也扶起來,可是秦子鑒說什麽也不起,穩穩的跪在地上,秦子鑒激動道:“孩兒不孝,父親落難之際,未能盡人子本分,千裏尋父,請父親責罰。”


    秦風嘴唇顫抖,輕輕搖頭,單手一托,將秦子鑒扶了起來:“秦家多難,你代父撐起秦家大梁,何罪之有,你是吾兒,是吾最優秀的兒。”他說著,把秦子炎、秦子羽、秦子庸三人一一扶起:“你們也很好,秦家雖然不如往日門丁興旺,但有你們幾個兄弟齊心協力,守著秦家,我們做叔父的很開心。”


    一家團圓,萬千美景盡皆黯然失色。


    秦烈想起剛剛阿吉提過張蘭君,不由得問道:“五姨娘可好?”


    “五祖母嗎?”四人交換了下眼神,這個時候,一個老婦人和阿吉推著一個木輪車從旁廊的走了過來。


    木輪車上坐著一個滿頭白發的年邁老太太,滿麵的皺紋已經覆蓋了當年的風彩,老太太手裏撚著一串念珠,褶皺的嘴唇一下一下的動著,似乎在念什麽經。


    看到張蘭君,秦烈和秦風相覷一眼連忙上前跪在地上:“秦烈(秦風)拜見五姨娘。”


    木輪車的輪子吱嘎一聲停下,車上的張蘭君眯著眼睛,眼神一片渾濁,仔細瞧了瞧,迴身問道:“他們是誰啊?”


    秦烈和秦風微微一怔,這時,秦子鑒四人走了過去,圍在木輪車的旁邊道:“五祖母,他們是十三叔和父親啊。”


    “你說秦風?傻孩子,咱家哪有什麽十三叔,你們祖父隻生了十二個孩子,再胡說,討打是不是?”


    張蘭君作勢就要動手,但手到了空中卻停了下來。


    秦烈和秦風呆住。


    秦子鑒退了迴來,歎道:“五祖母幾年前開始就記不得以前的事了,不過有的時候,她還是清醒的,總是反反複複的,現在除了我們幾個小輩和阿吉、黎嫂,基本上認不得什麽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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