淒冷月華吝嗇的點綴群山,宛若向一隻碩大黑盤中投下了零點的銀豆,山穀間一條由群蛇夾迎圍拱的小路直通淵澗底部,走了不多時便能看到一個小小的洞穴。


    峰座的上方,駱威和那不知名的丹陽期高手佇山遠望,神色肅然凝重,想來是為了這次密談早作了準備,二人一個出自道門正統、一個身負魔門功法,短暫片刻,竟在山中布下了龐大的隔音陣符。


    望著那一閃即逝的陣符光華,竟能覆蓋兩大峰座,秦烈忍不住暗讚。


    陪同趙垣走到洞穴門口,也不入洞,二人站在群蛇聚集的穀底,陰森、腥濃、腐朽的氣息四處彌漫,群蛇昂首,吐芯窸窣,逢二人走來時極具靈慧的紛紛退避。


    都說趙國皇室幾位殿下乃人中龍鳳,其中幾人更是當世數一數二的天才之輩,以前不信,今天算是見識了。


    趙垣與秦烈一般大小,駐顏有術、貌若雙十,尤其這一身氣勢,深沉內斂、中氣十足,那是有著深厚功底才能呈現出來的高貴之氣,隱有道之自然,又傲然於世、龍騰九五。


    兩人從山頂上飄落而下,在洞口中駐足,一前一後,互不相望,目光遠遠的投向陰沉的永夜……


    “殿下,有什麽事直說吧。”行至洞口,秦烈率先發聲,沒了三年前結伴入門彼此關照的純真友情,隱隱的透著一股淩厲排外的氣勢。


    “秦烈,真沒想到我們會以這樣的方式和境遇見麵,三年前你拒絕本宮大力舉薦授封國士的時候,本宮還以為這輩子都得不到你的臂助,痛失一大良才,本宮惋惜的很。”趙垣似乎痛心疾首的說。


    秦烈卻不以為意,皇權伐謀、素來重利不情,這趙垣與眾皇子奪嫡已有多年之久,四處籠絡修界好手,扳倒同宗兄弟,絕對是一個辣手的人,他可不為了一時名利把自己的自由交托給這種人。


    所以,秦烈對趙垣的話並不感冒,一改往日溫謙,他陰冷的說道:“往事已矣,殿下何必再提,秦某以往沒有爭權奪利之心,如今我心依舊,並無更改之意,殿下有什麽話,還是直說吧,不必拐彎抹角。”


    他二人說話聲音雖然不大,但山頂上負責站崗的兩大高手卻全都聽到了耳朵裏去了,二人下意識的看向山腳,眉宇間不自然的閃過一抹煞氣。


    秦烈自然感受得到,微微揚起頭,冷笑一聲,說:“看來在下幾番不敬之言,激怒了殿下的隨從。”


    身為皇子,趙垣自有趙垣的威儀,聽著秦烈明褒暗貶、指桑罵槐,趙垣渾不在意的大笑:“哈哈,秦兄就是秦兄,即使麵對本宮也毫無忌諱,我就喜歡你這樣的性格,不像他們逢迎拍馬,嘴裏多半沒什麽實話。”


    秦烈撇著嘴皮笑肉不笑,這逢迎之言可動搖不了他。


    見秦烈不說話,趙垣暗暗的點了點頭,暗道一聲好定力,過往他見過無數高手,在外麵叱吒風雲,可是見了自己就像耗子見了貓,無不是卑躬屈膝、嘴巴甜如蜜,不就是為了皇室授封的國士之名,和那珍藏在玄寶殿中的無數典籍嗎?


    可是這些態度,在秦烈身上一點都瞧不出來。


    知道秦烈不好對付,趙垣自行省去了沒有營養的話題,問道:“秦兄,你可知本宮找你密談究竟為何?”


    “不知,請殿下明示。”言多必失,秦烈可不想被趙垣牢牢的抓在手裏。


    趙垣自討沒趣的幹笑了兩聲,說:“我想請你幫個忙。”


    秦烈樂了:“殿下天縱奇才,手下多的是能人誌士,秦某想不通,我能幫上什麽忙?”


    趙垣有些急了,歎了口氣,放下麵子道:“秦兄,咱們就不能像三年前初識的時候好好說話嗎?”


    秦烈並不動搖,隻是說道:“你我拋去身份,也隻是君子之交,但你知道,你、我,來一線天都有自己的目的,殿下是貴人,秦某豈有資格攀交。”


    “嗬,看來秦兄對本宮戒心很重啊。”


    “因為殿下至今還未道明來意。”


    “說的是,那本宮直說了,秦兄,我想讓你幫我鏟除南軒。”


    “鏟除南軒?”秦烈的確沒想到趙垣的野心這麽大,他來此的目的居然想讓自己幫著他殺了一線天的掌教,這個趙垣,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也管秦烈怎麽想,話說開了,趙垣索性說了下去:“實不相瞞,多年來本宮與三皇兄、四皇兄奪嫡爭權,為的就是有朝一日榮登大寶,萬人之上,坐上九五至尊之位,可是父皇的心並未完全在本宮這邊,三皇兄道心體質、天縱奇才,六皇兄天靈之體、道基深厚,論資排輩,他們皆在本宮之上,欲求大寶,談何容易。”


    “四皇兄手中有昆西,一線天一門九丹陽,皆唯命是從;三皇兄雖不在朝,卻坐鎮皖東,琉璃上下,一唿百應。不怕你笑話,若是真的鬥起來,本宮沒有勝算。”


    秦烈聽到一半,心中有所領悟,擺明這是向自己拋出橄欖枝來了,想讓自己投誠效力,做什麽春秋大夢呢?


    我要是跟沐府一樣摻與奪嫡之爭,未來幾十年,恐怕沒辦法安心修煉了,我可不能趟這渾水。


    心裏想著,秦烈冷然發笑,假模假式的深深一躬道:“殿下抬愛了,以殿下的身份,到哪裏不能招攬一大群好手,何苦糾結秦某,秦某胸無大誌,不想參與朝局,隻想一心向道,求立仙身而已,恐怕秦某會讓殿下失望了。”


    趙垣也不驚奇,點頭道:“本宮知道你無心朝局,更對權利無意,本宮隻是想告訴你,如今本宮有一個契機,可以俘獲聖心,同時對你也有好處。”


    “對我有好處?”


    “沒錯,你與一線天勢成水火,你以為你逃出昆西就可以一勞永逸了嗎?”


    “什麽意思?”秦烈的神色冷峻了起來,趙垣擺明話裏有話啊。


    趙垣笑了笑道:“不怕告訴你,三個月前當本宮得知你的身份的時候就傳令手下人四處打探與你有關的所有事,秦家當年被南相屠滅三十二口,看似滿門被滅,其實周山郡尚有秦氏族人,你二哥秦風失蹤,卻留有一愛子未曾蒙難,被你藏在上元,可有此事?”


    周山郡張家幾個秦氏族人沒死的事其實算不上什麽秘密,可是秦子鑒還活著的事秦烈一直守口如瓶,來一線天之前,他可是好生的安排了一番,尤其對秦子鑒再三叮囑,對外不能告訴任何人他是秦風的後人,就是為了避免一線天有所警覺,拿秦子鑒要挾自己。


    明明安排的妥妥當當,沒想到還是沒人查了出來,秦烈哪能不驚。


    臉色陰沉冰冷,秦烈心底湧上了濃濃的殺意:“殿下把在下查的如此徹底,莫非想用他們威脅在下?”


    趙垣連忙擺手:“你別誤會,本宮知道你的為人,還不想多惹事端,唉,有的人就是看不清楚,這個世上,最可怕的並非那些頂尖的勢力,最可怕的是人心,秦兄,你為了報仇偷偷潛入一線天,忍辱負重三載,雪恥複仇於寒閣之內,斬殺南相,此事如今已然傳的沸沸揚揚,你以為本宮傻嗎?去得罪你這樣的人?”


    見趙垣並不像是在說假話,秦烈鬆了口氣,反問道:“那殿下因何提及子鑒、周山。”


    “本宮是想告訴你,三個月之前,南軒便派人去了周山郡和上元城,周山郡也就罷了,在上元城你那幾個所謂忠心的屬下,可不見得對你真的忠心啊?”


    “什麽意思?”秦烈一驚,南軒居然真的派人查到了上元城,那子鑒……


    “別慌,本宮幫你攔下了。”


    “哦?”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這點道理本宮還是知道的,所以我沒有經過你的同意,派人去了周山和上元,將張氏一族暗中接到了一個隱秘之處,到是上元城,黑市聯盟的幾個開眼的東西想拿你的侄子換命,幸好本宮的人去的及時,這才讓秦子鑒幸免遇難,你不感謝本宮嗎?”


    秦烈聽的心頭狂跳,世人之心叵測,他斷斷沒想到杜二三人居然背叛自己,想來也是一線天逼的太狠了,杜二三人堅持不下去了,為了保命才想著要把秦子鑒交出去。


    這麽說來,還真得感謝一下趙垣了,不過趙垣把秦家的人都接走了,自然也有利用的嫌疑,秦烈沒那麽好騙,聲色不動間,他冷笑了一聲道:“逃出狼窩、再入虎口,殿下以為,在下應該怎樣感謝殿下呢?”


    趙垣愣了愣,旋即哈哈大笑:“哈哈,都說血手人屠智勇雙全,真來傳聞果然沒錯,本宮現在才明白,南軒他們為什麽追了三個月都拿你沒辦法了。”


    有些話不必明說,趙垣毫不吝嗇的讚歎已經說明了問題。


    不過趙垣還是說道:“秦某,本宮覺得你過於小心了,把秦家人接走,不是本宮想利用他們,隻是想討個好,並給你提個醒,南軒不除、昆西不倒,你永無寧日……”


    冷夜,趙垣道出一句森寒刺骨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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