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會所不知道怎麽給我陰冷的感覺,我到會場想起來後,身體越來越不舒服。”


    沈安諾提及,臉色驀然變得不對勁。


    靳韶琛劍眉擰緊,立刻轉移話題,不再圍著追根究底了,以免又觸發她不好的迴憶。


    同時,他心裏分外自責,都怪他,沒事把地點定在那裏幹什麽,晦氣。


    “還是先吃點東西吧。”


    他把床頭擱置的保溫盒打開,裏麵香氣四溢的魚湯味道,撲鼻而來,沈安諾的肚子也配合地咕咚咕咚叫了兩聲,害得她都有些尷尬。


    靳韶琛的唇角不由自主翹了起來,幫她把床上的餐桌支撐了起來,將保溫盒擺到了上麵,湯匙也取了出來。


    意識到她的右手在紮針,左手拿湯匙不方便,靳韶琛把保溫盒拿到了手上,一勺一勺喂她喝。


    沈安諾隻要張嘴閉嘴就好了,她若有似無的目光投到了麵前這個對她看似嗬護備至的男人身上。


    看著,真的是對她真心實意的,她一向警惕防備的心都因他有了鬆動。


    天意弄人,在她對他不知不覺敞開心扉動了心後,才意識到這極有可能是個騙局,她的心裏百感交集,十分不是滋味。


    心境的轉變,連帶的,魚湯香濃的味道,也起了變化,入嘴咽下喉嚨變得苦澀。


    她一口一口逼迫自己咽了下去,身體是革命的本錢,他陽奉陰違,她也要虛與委蛇應對,哪怕輸了,也要輸得有尊嚴,而不是狼狽得落荒而逃。


    等到她反應過來,發現魚湯被她喝了精光,靳韶琛又打開了一層保溫盒,這裏麵盛放的是香菇雞肉粥。


    沈安諾這下隻吃了三分之一,就搖了搖頭,“我吃飽了。”


    靳韶琛見狀,也不強加為難,讓沈安諾大感意外的是他端起自己吃剩的那三分之二,也沒換下湯匙就著自己吃過的那個,吃了起來。


    他的動作優雅自然,沒有半分為難。


    這演技真高,不去當影帝真是可惜了。


    她躺了下來,閉上眼,不打算再去注意他了,每多注意他一分,自己的心頭就跟被針紮一般疼。


    保溫盒裏的香菇雞肉粥還沒吃完,靳韶琛的手機響了起來,他看了下,沒有去接,掐斷了,又繼續慢條斯理地勺粥。


    這個被上天眷顧厚待的男人,哪怕隻是日常的咀嚼跟吞咽動作,也是格外的賞心悅目,獨立能成一道雅致的風景線。


    沒多久,手機又響了起來。


    沈安諾有些不耐煩地睜開眼,催促道,“你快接電話,很吵,我想睡覺了。”


    靳韶琛見她不是說笑,眉宇間的疲憊揮之不去,也不敢再打擾她了,闔上保溫盒,“那你睡吧,我接了電話就迴來。”


    “不用了,你有事自己去忙,不用管我。”


    “在我心中,沒什麽事比你更重要的。”


    沈安諾表麵露出赧然之色,卻在心底嗤笑一聲,當不了真。


    靳韶琛出去講電話了,沈安諾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會迴來,通常他的通話時間都不長,除非是工作上的事情,才會持續比較長。


    門被關上後,沈安諾唏噓出了一口氣。


    她的視線落到了自己的包上,拿過來,找到自己的手機。


    跟念白打電話的話,是比較直接,可是被抓包的機率很高,她不敢在靳韶琛隨時有可能進來的情況下頂風作案。


    她下意識地決定選擇微信。


    這個時間點,念白應該放學在家了。


    她試探著發了一條,“念白,你在嗎?”


    發完後,她看到未讀微信有兩條是來自蔣哲遠,“安諾,你現在在哪裏?”


    “安諾,你的藥跟衣服還在我這,我給你送過來,你現在在哪裏?”


    念白還沒迴複,趁著這個空檔,她給蔣哲遠迴複了下,“不用麻煩了,等我有空再去取。”


    蔣哲遠幾乎是秒迴的,“你晚上迴來嗎?對門。”


    “不迴了。”


    蔣哲遠會猜到她被靳韶琛弄迴到他的對門也不奇怪,沈安諾別的不能確定,但能確定的是晚上肯定要留院觀察。


    她不能告訴蔣哲遠自己住院了,告訴對方,對方一定會找上門來,靳韶琛這人,跟蔣哲遠水火不容,兩人針鋒相對,蔣哲遠占不了上風。


    蔣哲遠貌似又有新的微信發過來了,可沈安諾卻暫時沒再去迴複也沒空去查看,因為念白的新消息進來了。


    念白說,“媽媽,我在。”


    “媽媽,你好久沒聯係我了,我好想你啊,你是不是把我給忘了,跟爸爸過得樂不思蜀。”


    小家夥的文字中充滿了抱怨,沈安諾腦子裏自動自發給補上了表情包,念白嘟著嘴巴忿忿不平的小模樣肯定很可愛。


    她還沒迴呢,小家夥又迫不及待進來了新的,“媽媽,你什麽時候迴來啊,不能提早迴來嗎?我能不能去找你啊,我讓劉師傅送我去,我保證乖乖的不惹事。”


    盡管沒有看到真人,隻是文字,沈安諾想象著念白的小模樣,心裏就柔軟得成了一灘水。


    想到念白極有可能真的是自己的親生骨肉,她的心,又隱隱地激動了起來。


    她一直以為自己當日看到的死胎是真的,成了多年的夢魘,從來沒想過那有可能是假的,是為了蒙蔽她的。


    她不能方寸大亂,不能。


    手指顫抖著輸入了一行字,“念白,我也好想你。媽媽想問你一個問題,你要誠實地迴答我,好不好?”


    “好,什麽問題啊,媽媽,神秘兮兮的。”


    “不能告訴你爸爸,這是我們兩人之間的秘密。”


    “沒問題啊。”


    “你有沒叔叔啊?”


    “有啊。”


    沈安諾看到這兩個字,眸底瞬間掀起了驚濤巨浪。


    一時間,她覺得病房裏的氣流都凝滯了,甚至忘記了唿吸。


    “你也認識的。”


    在她手指僵硬的期間,念白的新信息又飆了過來。


    “我也認識?”


    沈安諾艱難地活動著血液不循環的指關節,遲疑著問。


    “是啊,夜叔叔,祁叔叔,還有藺叔叔啊,他們都是爸爸的好朋友,都是我的叔叔啊。”


    念白這一刻的表情一定是無辜又茫然,指不定還在鄙夷她的遲鈍。


    沈安諾緊繃的脊背刹那鬆懈了下來了一半,但還沒完全放鬆。


    “我指的不是他們,而是你的親叔叔,就是叫你爺爺爸爸的,叫你奶奶媽***叔叔,是你爸爸的親弟弟。”


    沈安諾生怕念白又造成誤解,詳細地解釋道,她急切地想要找出真相,又忐忑真相帶來的致命打擊。


    “沒有,我從來沒聽說過我還有個叔叔的,媽媽你肯定搞錯了,爺爺奶奶隻生了我爸爸一個啊。”


    念白措辭確定地給予了迴複。


    看到“沒有”兩個字,沈安諾的心境,難以描述。


    她想相信念白,但還是不死心。


    若是靳韶琛真的有個弟弟,還是在五年前被害死,不可能無跡可尋。


    對了,夜夢,夜夢應該是知情的,她差點把夜夢給遺漏了。


    李媽,不到萬不得已,還是不勞煩她老人家了,她是靳韶琛的心腹,指不定自己這邊跟她打聽,那邊她便把自己給出賣給了她的主人。


    “沒事,沒有就沒有,不過念白這事是我們之間的秘密,你不要跟任何人透露,知道嗎?”


    “知道了,媽媽。”


    “媽媽,那我可以過來找你玩嗎?”


    “不用過來了,我也快迴去了,沒幾天了,我迴去給你帶禮物。”


    “那好吧,媽媽,李媽喊我吃飯了,我先下樓了。”


    “嗯,好,多吃點。”


    把念白打發掉了,沈安諾緊接著給夜夢發了一條微信,或許手機不在身邊,這條微信石沉大海。


    她有些失望,把跟念白的通話記錄全部刪掉,連帶蔣哲遠的,也刪了,夜夢的,自然也不會留下來。


    她把手機放迴包裏,剛躺下來,就見靳韶琛進來了。


    靳韶琛的臉色有些不善,盡管他掩飾了,但沈安諾多少嗅出了味兒。


    她心底裏倒是挺高興的,看到他吃癟總是一件值得歡喜的事情。


    靳韶琛出去接了兩通電話,一通是高峰的,另一通是祁默的。


    祁默跟藺赫提了下,有沒有跟琛哥知會過藺伯父追悼會的事情,藺赫麵色陰沉,“我父親在天有靈,也不會樂意見到他的。”


    藺赫一語雙關的這句話,祁默百思不得其解,還是打過來跟琛哥通了下氣,讓琛哥再想想要不要過去。


    藺赫這架勢,擺明了不會給琛哥好臉色,會找不痛快的。


    “我會去的。”


    他並沒有跟祁默透露太多,藺伯父既然死了,那羅輝的事情,也自然不能再提了,這是藺伯父一生的汙點,他生前不想提,死後就隨風而逝吧。


    他跟祁默結束通話後,並沒有立刻迴房,而是在走廊上站了會兒。


    祁默轉達藺赫的那句話,祁默或許領悟不到,但靳韶琛立馬就聽出言下之意了。


    藺赫不可能無緣無故跟祁默說這句話,那就是想要借祁默的口風,告訴自己別去參加了。


    他本來想帶安諾一塊迴去的,可安諾身體不好,他就不想勉強了,自己還是要過去一趟的,哪怕藺赫以及藺家的那幫人不待見自己,這個過場必須走。


    靳家跟藺家交好,是從爺爺那一輩開始的,父親這一輩成了空白,自己這個小輩接上了。


    “點滴快沒了。”


    靳韶琛注意到,沈安諾卻沒有注意到。


    他按了下按鈴,很快就有個女護士進來了,女護士偷偷看了靳韶琛兩眼,然後流露出豔羨,幫沈安諾拔掉了手上的針頭,就離開了。


    沈安諾抿了抿唇,心裏輕笑,靳韶琛……這副皮囊真的是害人匪淺,迷惑了不少人,連她自己都身在其中。


    別人愛上當就上當吧,她要從這個深不可測的漩渦中抽身而退,哪怕心剝離身體,也要忍下這樣非人的煎熬。


    手機新微信進來的提示音,沈安諾聽到了,靳韶琛也聽到了。


    沈安諾第一個想到的是夜夢給自己迴複了,但她卻不敢立刻伸手去包裏拿手機,可若是當作什麽也沒發生,她又覺得靳韶琛指不定會懷疑上。


    於是,她琢磨了下,裝作若無其事地伸手從包裏取出手機,屏幕上的新微信提示,果然是來自夜夢。


    沈安諾不動聲色間調整了下氣息,身子自然地微微後仰,靠著背後綿軟的枕頭,手指點開了那條新信息。


    “安諾姐,你問這個幹什麽?是有一個,叫韶白,但是這是我們圈子裏的禁忌,也是靳家的禁忌,韶白五年前意外離世了,靳家封鎖了消息,怎麽死的,我到現在還不清楚。安諾姐,如果你想待在琛哥身邊,就不要跟他提這個名字,我們所有人都不敢在他麵前提,琛哥跟韶白的關係很好,韶白沒了後,我聽我哥說琛哥消沉消失了一段時間,迴來後作風都變得比以前更殘酷更雷厲風行了。琛哥的兒子叫念白,我懷疑這個念白的名字其實就是為了紀念韶白而取的。”


    沈安諾粗粗瀏覽,但每個字過了眼裏都沒要遺漏。


    短短幾秒鍾的時間,她迅速地看完了所有內容,然後刪除了這條微信,心境也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她幻想過自己一旦得知真相,確定他就是五年前那個變態,自己會勃然變色,然後歇斯底裏地質問他,卻沒想過她還能在他麵前做到麵不改色。


    其實,此時的她,胸口生疼,透不過氣來。


    那種鈍鈍的痛感從心髒的部位逐漸蔓延開來,到達四肢。


    無形之中,眼前的這個男人頎長偉岸的身影,跟一根根細密的鐵線重疊,錯綜複雜的纏住了她疼得窒息的心。


    那些鐵線像是有靈魂操控一樣,大力收緊的同時,心髒頃刻間四分五裂,迸入肌理裏,鮮血隱隱的滲出來,灼穿了胃,燙傷了五髒,跟六腑。


    是他,是他,真的是他。


    早在看了匿名信後,她就已經猜到是他了,隻是下意識去否認,想去推翻。


    藺澄那冰涼含有深意的最後一眼,在暗示自己也會沒有好下場吧。


    她想笑,真的很想笑,但卻克製隱忍了下來。


    真相,是如此的殘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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