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然牽過馬,巧姐笑嘻嘻的走過來:“你們怕了是不是?咱們帶點這東西迴去,看看能不能燒一把北夷人。”


    說罷她利索的解開自己荷包,自馬上拿下短刀,翹了幾塊黝黑的土進去。宜悠也有樣學樣,她身上不止是荷包,還有個裝藥丸子的袋子。藥丸子如今用差不多,袋子也空下來,正好裝這粘糊糊的東西。


    望著那些小藥瓶,穆然眼神一黯:“我來吧。”


    宜悠站在邊上,看他扒開雪水,撿著最粘稠的地方掏進去。黑沼澤的油碰著鏟子,而後就再也掉不下來。


    “迴去燒一燒鏟子,應該就能弄幹淨。”


    穆然壓根就沒把這當一迴事,隨意的將鏟子別在馬上,他單手提著袋子,另一隻手環緊小媳婦,雙腿變換姿勢駕馭著馬匹,往營地方向駛去。


    一座座的氈房近在眼前,穆然停下馬:“今個也不早,咱們明日再去說。”


    **


    氈房內寂靜無聲,巧姐跟著廖其廷走了。宜悠還有些擔心,兩人男未婚女未嫁,可穆然兩句話卻讓她安心:“廖兄雖有時頑皮了些,但卻是正人君子。他氈房大,中間隔一道簾子,兩人也能相安無事。


    宜悠將雙足泡在小木桶中,舒服的伸了個懶腰:“在家時不覺得泡腳好,如今卻比吃了山珍海味還要舒坦。”


    穆然搬個杌子坐在她跟前,去掉鞋襪,一雙大腳也伸在桶裏,腳趾頭摩挲著她那白嫩的小腳。


    “粗了。”


    “什麽?”


    “寶貝兒腳底板比以前要粗,這段日子想來你吃了不少苦吧?”


    宜悠沉默,斟酌著語言:“不過是泡不上,有明遠跟著、碧桃也在邊上伺候,我日子跟在家裏是差不多。”


    “藥是誰開的?”


    “你說那些藥丸子?是常叔,他的醫術可好了,雲州最好的郎中都對他甘拜下風。我記得你似乎也懂點醫術,你聽聽他這方子。”


    當即宜悠將陌生的一味味藥材背出來,穆然邊聽邊點頭。


    “人參性子有些熱,他加了些涼性的剛好中和,其它的我也不太明白。不過看你如今的模樣,常叔的方子想必十分好。”


    “那是自然,這都不是些事。比起我,你怕是受了更多苦?”


    穆然搖頭:“那倒沒有,如今大越國富力強,軍糧給的充足,我一路有馬騎著,吃得也飽。最後這幾天雖然不在軍中,但我有兩匹馬的補給,一刻都沒有餓著。”


    宜悠這才放心,雙腳自木桶中抬出來,壓在他的腳上:“你倒是跟我說說,這通敵叛國究竟是何事?”


    穆然將當日過往一一道明,去掉了北夷人殘暴血腥之處:“廖兄曾言,拒馬被北夷人得到,定是大越軍中出了細作。我們猜不出是誰,不過定是在左翼軍中。”


    宜悠是知道拒馬的,越京城外和雲州城外都擺著,尖銳的木刺上血跡都已經發黑。雖然尋常不用,但它們卻與兩座城池一同見證當初大越開國時的艱辛。這種東西北夷人向來沒有,怎麽如今會出現在左賢王的部落中。


    “軍中是誰引的路?”


    “自然是斥候,做決定的卻是左將軍。不過王家,沒有背棄大越的理由。”


    宜悠陷入了沉思中,的確王家多年來的根基都在大越,且這一代王家位極人臣者不少,整個家族在大越也算數一數二。在越京那兩天,她聽小丫鬟說過,王貴妃在宮中,逼得出身不顯的皇後節節敗退。


    “或許王家並不想背棄大越?”


    “寶貝兒你的意思是?”


    “夫君你可還記得薛家?在雲縣他們也算數一數二的富商,可因為族中子弟甚多,還是要想方設法的賺取銀錢。大越的文臣不比武將,當年開國時,武將一路南征北討,收獲的金銀珠寶可自留一份,是以他們並不缺銀錢。可文臣卻不同,他們沒有開國時攢下的豐厚家底,但卻多數好那排場。外麵看著一派花團錦簇,內裏指不定怎麽敗絮一團。”


    穆然沉默:“王家卻是在邊塞有貿易,過年時咱們得灘羊皮,便是被王家一手掌握。”


    “這就對了,夫君你想想先知州大人的狀況,他可是想方設法斂財,連雲縣這邊一個薛家的孝敬都敢收。朝廷俸祿就那般多,單靠這些如何維持家業。而大越誰都知道,同外族做生意最是合算。”


    “王家當真會如此?”


    “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水涼了,我先出來。”


    穆然倒了水,又將氈房中的火爐燒得火旺,兩人並排躺在矮炕上,身下是寧古塔最常見的毛皮墊子。


    彼此唿吸可聞,宜悠抓住穆然的手:“穆大哥,有你在身邊真好。”


    此時此刻,她忘卻了所有的煩惱,忘卻了這裏是距離雲州千裏之外的寧古塔。北風時不時的從氈房門中透進來,在狹小的空間裏打個旋唿嘯而過,吹起的簾子露出邊塞格外高遠的夜空。


    宜悠心卻安定下來,被穆然抱在懷裏,她終於沉沉睡去。


    **


    兩人這邊睡著,巧姐卻來了精神。她將袋子中的黑泥全都放出來,沾在柴火上,然後就著爐子點著。


    火焰發出燒焦的味道,熄滅後剩下的便是一點泥土。


    “怪不得不能燒,這東西燒多了,保管會把爐子直接填成個泥疙瘩。”


    廖其廷站在一旁,望著她看什麽都好奇的眼神,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好。他不喜歡越京那些三從四德的名門淑女,也不喜歡公然帶著麵首招搖而過的女家主。


    他就喜歡巧姐這般古靈精怪的姑娘,她不循規蹈矩,可也不做那些令世人不齒之事。在她內心深處,始終保留著一絲孩童的天真。


    “這泥也不是不能去。”


    “能去?”


    “我見過那些釀酒的,放在鍋中煮一會,等著冒完熱氣,剩下的酒更香醇。”


    說完他出去,不久後進來,左右手中各提著一隻小鍋。氈房內有兩隻爐子,剛好各自放上。


    兩人也不嫌棄味道大,直接就著炭火開始忙活起來。放進去一點,炭火燒太高了,黑泥火苗躥出老高,險些燒了氈房。而另外一邊火不旺,黑泥紋絲不動,隻散發出一絲絲臭氣。


    “這法子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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