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然對此事多少心中有數,嶽母並非那種自以為是的性子,連她都覺出來甚至確定,可見常爺用心不淺。


    **


    定下來後宜悠便開始慢慢琢磨,大越雖興寡婦再嫁,可民間再嫁之人終歸是少數。


    前世今生,她還是第一次去說和這事,如今著實是兩眼一抹黑。最後還是穆然點醒了她:“不就是一尋常嫁娶之事,往常你買麵買肉時怎麽說,如今也怎麽說就是。以常爺的品性,即便有顧慮也不會隨意往外傳。”


    宜悠也放下心來,的確是如此。再複雜的那種九曲十八彎之事,以她直來直去的性子,也著實做不出來。


    “都聽穆大哥的,我換身衣裳,跟你們一並去練刀。”


    穆然對此事確是樂意之至,習武確實強身健體。小媳婦身子骨好了,也早些給他生幾個孩兒。


    “行。”


    長生也進來,四人練的認真,到最後甚至端陽也加入進來。讓宜悠驚訝的是,他竟然有些底子,雖然看著像野路子,但卻著實實用,甚至連穆然也稱讚起來。


    “這些都是從何處來?”


    “人牙子那總有些會武藝的,我自幼看著,看多了也稍稍會一些。”


    穆然咂摸著,神情卻是越發凝重:“等會歇息,你將人牙子那治人的法子,還有這些功夫都說與我聽聽。”


    宜悠進屋燉上一盅冰糖雪梨,梨子是秋日藏在地窖中的,如今雖有些幹癟,其中糖分卻無缺失,切成片熬湯滋味剛好。燉好後冷卻,而後盛在小碗裏,晶瑩剔透的湯汁,涼茲茲的,味道著實令人迴味無窮。


    端陽也說起來,穆然聽著,間或用簡單的符號記下。


    宜悠臉色卻越發慘白,怎麽世間有如此多手段。她本以為自己所受甩針舞已是極致,可聽到人牙子那活剝人皮,甚至將人皮揉好定製成書冊封麵後,隻覺得渾身上下毛骨悚然。


    “日後我定再也不要碰皮麵裝幀的書籍。”


    咬咬牙,打著哆嗦她如此說道,人牙子這手段當真恐怖。


    “牛皮與人皮卻是不一樣,不過這些事卻要告知陳大人。簽了賣身契之人,打殺雖不犯法,可人皮之事著實有傷天和。”


    宜悠忙不迭的讚同,又給端陽盛一碗冰糖雪梨:“不用害怕,你們兄弟如今在咱們這,隻要踏踏實實不生二心,我們也不會做那等傷天害理之事,亦不會過分苛待。”


    甜滋滋的味道撫平了端陽的恐懼,聽著老爺威嚴的話語,還有夫人柔聲的勸慰,他心中一暖。他見過太多人心不足的刁奴,被主人家鞭打後發賣迴人牙子處,因此他本就不想有二心。


    而如今,他卻如碧桃般,真心佩服起自家主子。


    “端陽自當肝腦塗地,好生做那些活計。”


    宜悠隻是輕微頷首,並沒有再說什麽。就目前看來,她還是挺滿意端陽和端午。


    **


    到了兩人獨處時,宜悠就見穆然笨拙的抓著筆,在紙上畫著,竟是端陽說得那些個刑法。


    “穆大哥這是作何?”


    “你有所不知,北夷人都是硬骨頭。他們自幼生活艱苦,大越的大牢管吃住,對他們來說都是享福之地。是以每次抓獲戰服,刑訊逼供都是極苦的活計。如今我聽著人販子的手段雖然陰狠,甚至有傷天和,但若能從北夷人口中套出些許信息,便能挽救無數大越軍士的性命。”


    “所以穆大哥這是要謄在紙上,而後交由廖監軍?”


    “正是如此。”


    宜悠接過他手中的筆:“你說著,我來寫。穆宇他年紀小,卻是聽不得這些。”


    她一手字雖然寫得不好,但怎麽都比穆然的鬼畫符要好一些。


    “穆宇聽不得,你就聽得?”


    宜悠驚訝的朝他看去:“自然是聽得,穆大哥聽得寫得,為何我就不能。”


    察覺到她眸中的堅定,穆然將最後一絲憂慮之心收去。他的小媳婦當真是堅強之人,想著藏在心中沉甸甸的那事,或許在抻一個月,到時她反應不會那般大。


    “穆大哥這是怎麽,是不是有事在瞞著我?”


    “並無,我說著你寫,其實東西也不多。”


    宜悠坐在椅子上,穆然站在她後麵,癡癡的望著她柔軟的發髻。北夷之戰已是等不及,待北地冰雪消融,便是大軍開拔之時。大越兵卒來自各府,各府總督向各州監軍征集、各州監軍再對治下各縣尉征兵。


    本來以縣尉之職他不用再親自出戰,可陳家哪是那般好相與的。吃這麽大個虧,那幫人連生吞活剝他的心都有。是以這次不僅是他,連帶廖兄也被編入左軍,一個月後大軍便要啟程前往越京。


    夫妻倆合作,很快一份文書便寫出來,穆然取出鐵先生送的私印蓋上,吹幹墨跡後揣在懷中。


    “我且去趟縣衙,把此物夾在送往雲州的文書中,一並交給廖兄。”


    “恩,我等你迴來用午飯。”


    走到門邊穆然轉頭,就見他小媳婦站起來,一雙玉手撐住桌子,盈盈的朝他笑著。


    當即他恨不得自己今早未曾去過縣衙,這等溫柔鄉,便是他意誌再堅強一倍,怕是雙腿也會灌了鉛般,舍不得離開。


    宜悠瞧出了穆然關門時眼中的黯然,當即她有些疑惑。不對勁,先前與她同處一室,他始終是笑盈盈的,今日著實太過反常。他一定有事在瞞著她,究竟是什麽事?


    是長生入官學有困難?還是擔憂新任縣丞大人不是易與之輩?


    饒是想破腦袋,宜悠也不會想到分別是那般的近。畢竟成親後穆然曾與她說過,縣尉隻需征兵練兵,而不用直接去帶兵。故而雖然官不大,但這份安逸卻讓無數人趨之若鶩。


    **


    不管她如何疑問,正月十五卻是臨近。打好腹稿後,她隻身來到了五穀齋。


    剛走近她便被嚇了一跳,原來僅僅不足兩月,五穀齋邊上的繡坊卻已是大變樣。偌大的繡坊隔成兩間,改換門庭,青磚牆被白灰包裹起來。就連門窗也是新做的,冒著桐油味的門窗上貼著大紅字的春聯和“福”字,漂亮的行書正是出自常爺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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