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家祠堂內鴉雀無聲,北風透過門縫吹進來,陰暗處的燭火晃動。宜悠縮縮肩膀,往穆然邊上挪挪。


    穆然拉著她,大馬金刀的找個椅子坐下:“拜祖宗還早,先坐下說會話。”


    “都坐啊。”


    他越是笑得溫和,穆家之人心裏就越沒底。穆族長望著二弟和弟妹的牌位,心裏暗自驚歎,莫不成這倆人真的在天有靈。老五平素多耿直的一個人,如今竟然真讓他看出了端倪。


    “都坐下。”


    宜悠就坐在穆然邊上,見著排成一排站在門口的穆家媳婦,頗為有些不自在。大越雖不像前朝那般,婦孺不得入祠堂,可在祠堂中地位卻是低於男丁。


    “要不我也站後邊兒去。”


    “不必,空這麽多椅子,不坐也是白被蟲蛀。你忙了半天,這會停下來也歇會。”


    “恩。”


    宜悠自他手中接過兩老牌位,撫摸著上麵燙金的大字。雖然隻是平麵的文字,但她心中卻無限感激。沒有他們就沒有穆然,也沒有她這輩子的好歸宿。無論如何,她都誠心感謝這二人。


    穆然餘光一直望著小媳婦,見她眼中絲毫不掩飾的尊敬,心裏的滿意如一盆水般,滿滿的就要溢出來。


    “咳。”


    穆族長不自在的提醒兩人,事到如今他的確無從辯白,可長久的沉默卻讓他心越來越懸。


    “我也姓穆,自然也無甚惡意。不過今日之事事關爹娘,做兒子的若是不管,那就是大不孝。”


    拍著桌子,穆然摘下發冠:“在族裏,我就是個普通人。咱們也不分縣尉族長什麽,心平氣和的說會兒話。”


    穆族長鬆一口氣,看來他不想追究。站起來他笑道:“先有國後有族,老五你如今又官身,族裏怎能將這點棄之不顧?”


    誰都能聽出他說得是客氣話,穆然當然也能聽出來,點點頭他將發冠帶迴去:“既然大伯如此說,那我若是不從,豈不是心中無國隻有族。也罷,咱們也不說別的,今日前來就是為祭祖,這些年穆家喪葬上也不是第一迴出事。不管是為我爹娘,還是其他人,我怎麽也得說道說道。”


    宜悠撚起一枚鉚釘,固定好,再去找另一處。她手很巧,很快便將牌位恢複如新。


    “老五,不瞞你,這事卻是族裏的一點擔憂。沈家那邊可是有沈福海,他逃了,往後追究起來可是要誅九族。”


    聽到有人提起她,宜悠昂起頭:“族長你有所不知,我已將戶籍牽出沈家,日後這九族卻是算不到。再者,即便是真要誅九族,也罪不及出嫁女,族長您想得還真夠長遠。”


    穆族長閉上嘴,如蚌殼兒般的不發一言。他都六十的人了,讓他親自承認自己那點私心,臉上還掛不住。


    “咱們也不說彎的,這修牌位的銀錢出自我手,沒想到上百兩銀子花出去,就得了這麽個精巧的機關。”


    提到銀子穆家不幹了,明明是他們公中出的。向來能言善道的穆老二直接強上:“老五,為這牌位,我們每家可都出了十兩銀子。墳也新修了,更是請了陰陽先生重新來測算風水,在邊上種了兩棵大桃樹辟邪。這些日子,穆家對二叔、二嬸的事可是盡心盡力,你怎麽能這般說。”


    宜悠樂了,她與穆然早已合計好,沒想到穆家這般上道。


    往袖子裏摸摸,她掏出一小本賬冊:“前幾個月大哥常過府送菜,夫君事忙,便把修繕的錢一並交到他手中。你們都看看,不過是一點肉幾顆菜,怎麽能算二兩銀子。”


    “什麽?!”


    穆老大臉色很難看:“老五,我可是給你精挑細選,價錢上當然要貴一些。”


    宜悠拍拍冊子:“大哥這是承認了,我敢問你是在哪兒精挑細選的。難不成跟五州齋那般,直接用商隊天南海北的新鮮運過來。咱們雲縣米麵糧油都出,我怎麽沒聽說有東西賣這般貴?”


    “婦道人家,男人們說話哪有你插嘴的份兒。”


    自重生後宜悠聽最多的便是這句話,什麽大人說話小孩子哪能插嘴,還有什麽爺們說話婦道人家插什麽嘴。


    “有理走遍天下,我說得又沒錯,憑什麽不能說。大哥這麽著急,莫非是惱羞成怒。”


    龍頭拐杖點地聲響起,穆老夫人嚴厲的看過來:“當真是毫無教養。”


    穆然接過賬冊:“夫人的話就是我的話,賬冊是她整理的,我便讓她來說這些。怎麽,她一個有品級的誥命夫人,難不成還不能跟你們說話?”


    宜悠抿抿發鬢,挺直腰板,露出腰帶上的花紋。為官者地位高,是在方方麵麵凸顯出來。嫁給穆然前,她的腰帶上決不能鑲金戴玉,偶爾打個金釵,也得避諱官家夫人用的那些花鳥魚蟲。


    “夫君,總歸是你的長輩,若是他們不樂意聽,那我不說就是。”


    宜悠安慰好穆然,迴頭溫和的笑著:“我初為人婦,許多規矩還不懂。不過想來穆家也沒人精通此道,你們且先容忍一二,待年初三完後,我且去問問新任的知州夫人,是不是當日她教我規矩時,我耳背記錯了些許。”


    穆家雖處一村,但也知新任知州大人正是本縣縣丞。而他與穆然關係很好,這也是他們迫不急的想要掌控穆然的原因之一。眼看著老五的路隻有越走越寬,現在不下手,往後晚了還不得後悔死。


    他們本以為宜悠與縣丞夫人的那點關係,是因為穆然才有。如今看來,是她先跟縣丞夫人私交好。穆族長抹一把頭上冷汗,還好他方才沒下手。不然那新任知州夫人殺過來,穆家就是根再穩,怕是也會一年年被李家吃進去。


    想到這他給邊上的媳婦使個眼色,穆老夫人有些不解,皺眉還是應承下來:“當然說得,老頭子也是怕擾了祖宗清靜。”


    宜悠借坡下驢:“我自是知道,不過……”


    眾人心口提到嗓子眼,她又要找什麽事兒。


    “不過今日所說第二件事,便與眾位祖宗有關。如今把他們都吵醒,讓他們跟在近前聽聽也好。”


    “究竟是何事?”


    宜悠賣個關子,旁邊的穆然接話:“還是喪葬之事,我想了又想,當年爹娘修墳用了五十兩,今年再一折騰,往少了說也得五十兩,兩相算起來,他們倆身後事用了一百兩,族裏也辦得妥帖。”


    穆族長的臉陰下來,臉臉點頭說著應該,其實心裏卻蒙上一層陰雲。穆然這會迴來,不是吃素的,怕他就是來找茬的。


    “人活於世滿打滿算也不過百年,不過死後在陰間的壽命卻無窮無盡。所以說死者為大,就是砸鍋賣鐵喪事也得辦妥帖,當初大伯是這麽說的吧?”


    一直未曾說話的穆宇點頭:“恩,當時我也記事了,大伯就是這麽說的。”


    穆族長擰緊額頭,他總感覺應下這句,後麵壞事就能到。


    “四哥你來說,你爹當初是不是這麽說的?當著我爹娘的麵,也說出來。”


    宜悠這才注意到穆家老四,不同於老大的彌勒佛、老二尖嘴猴腮、老三眼珠子咕嚕嚕轉,老四身形與穆然差不多。那麽大個人,坐在那卻很容易讓人忽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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