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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廖其廷眼睜睜的瞧著他們下去,而後他撿起地上的賬冊:“其實有一事,也該今日說開。”


    說完他掀到其中一頁,朗盛讀起來。


    “廖兄,你莫要再得寸進尺。”


    廖其廷絲毫不管陳德仁,他手上有兵,陳德仁便是想活剮他,也碰不到他一星半點。他敢這般做,是因為他已收到訊息,年後大戰臨近,權貴與廖家已經到了水火不容的境地。


    他向來是先下手為強,如今證據在手,陳家又能拿他如何。


    繼續朗盛讀著,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供桌上,眾人有誌一同的往後退。宜悠著實哭笑不得,尹氏竟然每縣都挑了一兩家,在他們所送的器物上動手腳。


    事到如今她卻已想得更深,這是尹氏的連環計。先是打壓下她,將穆然一擼到底,而後以帶毒的瓷器為由頭敲打那些人家。此舉雖容易引起反彈,可有她的前車之鑒,眾人隻會如驚弓之鳥般依附尹氏。這樣即便她離開雲州,也扔能透過這些地方官員,時時掌控此方形勢。


    雲州作為越京向南第一大軍事重鎮,防備倭寇的同時又拱衛京師。若是掌握了此地,無論何事她都能插上話。尹氏此舉雖然大膽,可她掌握著雲州最大的官窯薛家。到時薛家擔一聲瓷器確實被動了手腳,其餘人家便是連反抗的餘地都沒。這計劃看似粗糙,實則一環扣一環。若不是她救下昌哥兒,怕是很難去阻止她。


    名單終於念完,鐵先生先站出來:“此舉當真聞所未聞,見所未見。敢問知州大人,你是否想將這雲州納入自己羽翼下,獨成一國中國。”


    陳德仁鼻尖冒出一滴滴汗珠,他也悔!他也恨!怎麽偏生娶到這麽個毒婦!瞧瞧她都做了什麽事!


    “此事我全然不知。”


    “如此大事,一看便對陳大人有利,你竟會不知?”


    陳德仁是百口莫辯,他確實不知。扭頭看向一旁的宜悠,小野貓這麽嬌俏,想得他抓耳撓腮。他寧肯對更難纏的章氏下手,也不會忍心去傷害她。


    穆然再次擋住陳德仁的目光,胸中殺意確實更重。竟然敢覬覦小媳婦,這等人著實可恨。


    不用他去恨,其餘人的目光也要將陳德仁鑿個對穿。為官之人多少有脾氣,他們竟差點落入圈套。


    “還請大人給我等一解釋。”


    或憤怒或堅決的聲音不絕於耳,宜悠老實的呆在穆然身後。事已至此,已經不是她可以推動。尹氏之父如今還不是左都禦史,陳德仁絕對不會死保她。


    果然沒多久,陳德仁伸出雙臂往下壓:“各位同僚之心我能理解,可此事我的確不知。你們可觀賬冊,我都被尹氏這毒婦誆去若幹鋪麵。畢竟夫妻一場,我確是不忍過度苛責,在此我向大家陪個不是。”


    賬冊在眾人中轉一圈,加上陳德仁激憤的態度,終於稍稍平息了些憤怒。


    **


    陳德仁將賬冊交出,而後進了後麵,很快摔茶碗踢凳子的激烈爭吵傳來。不久後,尹氏兩邊臉頰紅的像發麵饅頭。褪去大紅色的衣裳和滿頭珠釵,她隻穿一件藍色粗布棉襖,頭發隨意盤個髻,顯得無比可憐和落魄。


    “都是我一時婦人之見,迴京後我會自請入陳家家廟。此事與夫君無關,還望大家原諒則個。”


    當著眾人麵,尹氏直接跪下,可地上握拳的手還是顯示了她此刻的不平靜。她將賬冊藏在房頂的暗格裏,暗格鑰匙她隨身帶著,沒想到還是被那狗鼻子給找出來。不過她心中卻又算盤,左都禦史已垂垂老矣,致休也就是這兩年的事。等爹上了位,已經十年未曾入閣的陳家還不得把她供起來。不過一兩年而已,她能忍。到時今日這些人,就等著被禦史參到死!


    宜悠望著跪在前麵的尹氏,褪去華服珠釵,她連雲林村那些鄉野婦人都不如。入了家廟,她的日子可想而知。親果然還是這樣,陳德仁最愛的隻有他自己。為了自己,他可以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犧牲任何人。上輩子是她,如今風水輪流轉,成了尹氏。


    心中那股怒氣終於撫平,經此一事她猛地發現,記憶中出身名門且有些手腕的陳德仁已經不再那般可怕。他也有弱點,且這份自私自利的弱點一步步的削弱她。


    擔憂了許久的心也落到實處,盡管注定與陳德仁乃至整個陳家對上,可她已無所畏懼。該來的總會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如今她卻是能真正直麵後來的磨難。


    **


    事已至此,眾人也不好再追究,拿著自己有毒的賀禮,他們不想再見到陳府這倆人。


    “咱們也該走了。”


    宜悠也命人抱起自己的牡丹花瓶,那條鏈子她則交給尹媽媽:“我看昌哥兒是真的喜歡此物,你好生清洗,幫我轉交梅姨娘。”


    那是個聰明的女人,宜悠相信有這條毒鏈子在手,她會一點點的加深陳德仁對尹氏的厭惡。而在後宅中,失了夫婿支持,任她有滔天手段也無計可施。


    至於尹禦史那邊,她並未太過擔心。章氏告訴過她,尹家人也不少,尹氏再受寵也比不過她的兄弟們。能坐到如此高位的人,想來還不會為一個女兒孤注一擲。


    “咱們也該走了,天黑還能趕上晚飯。”


    章氏利落的命人收拾起東西,宜悠跟在她一邊,還沒等上馬車,便聽巧姐老大不情願的聲音:“你這人是不是跟我有仇,今早你踩扁了我的鐲子,方才踩我腳,這會又把我準備好的點心全給弄散。”


    兩人疑惑的望去,馬車邊上,巧姐腳邊落著一隻木匣,而她本人正掐著腰大聲與馬上少年理論。那少年金甲虎護肩,正是廖監軍。


    “巧姐,不得無禮。”


    巧姐卻不依:“娘,這可是宜悠親手做的,全都被他馬蹄子給踩碎了。”


    宜悠跟過來,麵帶微笑:“無礙,等迴去你想吃多少,我都做與你。”


    “不是這迴事,這人踩爛了,連聲道歉都不說。即便你官大,也不能這麽傲慢無禮。你給我從馬上下來。”


    巧姐硬拽著,廖其廷也無奈,翻身下馬他轉個180度,褲子上的一塊髒汙露在眾人麵前。


    “這是怎麽迴事?”


    “那賬冊藏的地方著實太髒,不小心掃到。失態之處,還望各位夫人海涵。”


    宜悠突然想起,方才在房內他似乎一直穿著披風。如今上馬披風脫下來,遮不住所以才不想下馬。


    廖其廷說完,走到巧姐跟前:“今早我忙於去城外大營傳令,早去一刻,那些兵卒也能早歸家一時,所以未曾下馬道歉;方才在房內,人多實在情非得已;還有這次,你突然放下食盒,我著實躲不開。”


    說完他從懷中掏出一物:“此物乃是我偶然所得,權當賠禮道歉。”


    巧姐接過來一看,竟然是隻雕著鷹的銀手環。上麵雄鷹振翅,每一根羽毛的清清楚楚。單看雕工,也比她早上的鐲子要精致不少。


    “我……對不住,是我誤會你。不過你不用還這些,它比我的鐲子價值高很多。”


    廖其廷搖搖頭:“無礙,本就該賠禮。”


    巧姐卻不願占她這便宜:“不行,你得收迴去。這樣吧,我看你功夫挺好的。年後我們也要搬過來,如果你真心覺得抱歉,不如趁著空當教我一招半式,這樣也算兩相抵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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