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夫人打開簾子,這才仿佛看到穆家來人:“族長,天寒地凍的你們幾個怎麽這時候來。”


    薛族長沉吟著,他左邊一尖嘴猴腮的青年卻忍不住了:“二嬸,你這是要賣掉繡坊?”


    章氏動作很快,宜悠說後當日她便將繡坊所有章程辦好。該在縣衙備案的備案,地契也重新換一份,而鋪子的主人仍是薛夫人。當日收著縣衙文書,薛夫人還有種輕飄飄的不可置信感。可這幾日下來,她已經逐漸明白。


    日後這繡坊便屬於官家,而作為官家掌事,她怕是同那吳瓊閣的吳掌櫃一般,極為有麵子。


    這幾日她一直在找機會,將此事大大方方的展示在薛家麵前。他們不是圖謀她的產業,到那時那些人的臉色肯定很精彩!


    “眼見老婆子我也上了年歲,也漸漸管不了繡坊的事。夫君生前一心念著聖上英明,無論如何我也要繼承其遺誌。是以,我已將繡坊獻給官府,也算夫君他們為朝廷出一份力!”


    說到最後,薛夫人望著頭頂的朗朗晴日,眼含熱淚。


    “什麽!”尖嘴猴腮的薛二少大驚失色,那可是他的東西,這人一聲不吭的送了官府:“你將族裏的東西送人,有沒有問過我爹的意思。”


    薛族長站在那,低著頭不知道想什麽。對於兒子的大吵大嚷,他持完全放任的態度。


    薛夫人站在門口:“什麽薛家的產業,這是夫君一生積累下的商鋪。隻要我在一日,就有一日的處決權。你們若是不願,自可去縣衙要迴,我絕不阻攔。”


    薛二少眼睛一亮:“這可是嬸嬸說的,走,趁著還沒過年咱們就去縣衙,以免夜長夢多。”


    薛夫人撐開雙臂直接把薛二少甩出去:“我是說不阻攔,可我沒說要違背夫君遺誌。”


    “你……你這瘋女人耍我。”


    薛二少整個陷入癲狂,作為家中次子,他不若將來注定要繼承家業的大哥有威嚴,也比不得老三那般小的受寵。自曉事起他便自怨自憐,如今好不容易升起希望,他會有自己的產業,將來他也是大掌櫃,也可以與大哥平起平坐。


    他興奮了好些年,卻在今天完全變為絕望。


    “瞧瞧你們都說了些什麽,薛家究竟有沒有把我放在眼裏!”


    雖然憤怒,但薛夫人心裏還是高興。老二這種癲狂,讓她想起了當初聽說夫死子喪後的自己,那種失去一切天塌下來的感覺,她這輩子不想再經曆第二次。


    她終其一生都不會忘記,服兵役的本該是薛家嫡長孫,卻讓這些狼心狗肺的人勾搭上知州,搶先一步抱上自己兒子名姓。繡坊莫說不是他們的,便是真屬於薛家,她也會一把火燒了不讓他們占一星半點的便宜。


    “你個賤人,我殺了你……”


    宜悠站在李氏身後,涼薄的開口:“光天化日之下喊打喊殺,真當我大越是北方那未開化的蠻夷?”


    薛族長沉默的這一會,便是在權衡利弊。他已知道,現任知州大人很快要入京,新知州則是先前與他交惡的縣丞大人。先前他曾商議,這繡坊便做一個由頭,不論這對母女交不交,縣丞大人瓜落是吃定了。


    沒想到,她竟有如此魄力,把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交到別人手裏。如今木已成舟,他身上背著薛家那麽多人,不能再一條道走到黑。


    “老二,怎麽對你嬸子說話!”


    薛族長大怒,走上前說道:“弟妹也莫要生氣,他隻是心疼而已。”


    薛夫人卻絲毫不想再維持那麵子情:“這可當真可笑,這繡坊已經是他的了還是怎麽著。天天遊手好閑,手再伸這麽長,當心我拿刀剁了你爪子。”


    宜悠聽著這威脅隻覺愉悅,薛夫人當真是比起李氏也絲毫不差。想起李氏她扭頭看去,果然她站在門邊,看向薛夫人的眼中帶著一股前所未有的熱切。


    她就知道,這兩人定會投契,看來這趟真是來對了。


    “老二他已經成親,也算是大人,你怎能隨隨便便口出此言。”


    “大人?族長你可知什麽是大人,這不看年紀,而是看他能不能頂起事。頂天立地,能照拂一家老小才算得上成人。像他這般,離開族裏每月月錢,連頓飯都賺不出來的懶漢,怕是一輩子也成不了人。”


    薛二少剛被壓下去的怒氣又起來:“你少來那些歪門邪道。”


    “什麽是歪門邪道?我聽夫人說得很對。”


    旁邊五穀齋門敞開,走出來的正是常逸之。依舊是萬年不換的青衫,冰雪中他如傲骨寒鬆般站立。


    “你又是誰?”


    “不才乃是這五穀齋掌櫃,同為鄰居忍不住說句公道話罷了。大越律法雖保護宗族財產,但也頗為靈活。薛族長應當也知,在薛夫人作古前,繡坊仍由她掌控。若她不想放手,即便過繼嗣子也不得沾手事物。此一舉,便是怕那富有家產之人被虎狼親戚爭奪家財,最終晚景淒涼。”


    薛族長讀書本就不多,如今隻能幹巴巴的反駁:“一族之人定當守望相助,我這一片好心總是被人誤會。”


    薛夫人冷哼:“守望相助也未嚐不可,日後還請族長多多幫襯。”


    幫襯?繡坊都沒了,難不成他還要損失個兒子?薛族長如吃了個蒼蠅般,剛準備帶人走,他卻看到裏麵掛著的女童衣裳,頓時他計上心來。這女人如此擺了他一道,害得他多方布置化為烏有不說,還得平白落下妻兒埋怨。


    若不真做點什麽,今日迴去他臉麵往哪兒擱。


    “一族之人自是得好生幫忙,娘昨日還問起過璐姐。她上了年紀,最是希望兒孫承歡膝下共聚天倫。我看璐姐如今也到了懂事的年紀,是該多學點什麽。讓她呆在娘身邊,多聽聽多看看,日後也能找個好婆家。”


    薛夫人有一瞬間的怔楞,尋常人家婆母抱孫子過去已成習俗。偏生到她這,一雙兒女皆繼承了夫君的皮相,而夫君又與當年生她的姨娘多有相似。是以,薛老太太從未生氣過抱孫子之心。


    如今真讓璐姐去了,可不是進了龍潭虎穴。


    “老夫人年事已高,經不得鬧。”


    薛族長搖頭:“即便娘照應不過來,不還有你大嫂。她最是喜歡小輩,定能讓璐姐過得妥帖。”


    一旁的薛二少也反應過來:“是啊,我娘最是寶貝姐兒,璐姐過去,我也會好生照看她。”


    薛夫人先前敢冷言冷語,是因為鋪子之事她處處占著禮。可如今薛家麵上一片好意,她若是再開口拒絕,保不齊被編排些什麽難聽的。


    正當她一籌莫展時,睡飽了的璐姐下來:“娘,你不要我了?”


    “當然不會。”


    旁邊的薛族長看到此舉,隻覺一陣爽快。早知這潑婦軟肋,他早幾年這般做,指不定如今繡坊已經落入他之手。可惜,不過木已成舟,他也不好再多做計較。


    李氏卻是想起了先前的自己,那是二丫硬被程氏拉過去,她沒日沒夜痛得心如刀絞。皺起眉,她拉拉宜悠的袖子。宜悠搖搖頭,千百年來無數內宅婦人都無法解決的難題,她又不是神仙,怎麽可能硬憋出一個好法子。


    母女倆的反應全被常逸之看在眼裏,蹙眉的李氏另有一番精致之美,看得他心下急切。這幾個月接觸下來,沈家米麵糧油全由五穀齋包圓,每次李氏來都是他親自接待。可任憑他明示暗示,她隻是滿心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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