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測繪工作者是“全能”的人,當他們爬山時,應該是登山運動員;當他們走路時,應該是競走運動員;當他們遇到河流又沒有橋和船時,又應該是遊泳運動員。他們出沒於無人的險境,可算是“探險家”;當他們圍著篝火支起鍋盆,管它有鹽無鹽、有油無油、苞穀也好糌粑也好、無論家禽還是野味、無論蔬菜還是野菜;有森林裏采的野菇、有“海子”裏抓的無鱗魚,也算是“山珍海味”吧通通不拒時,真可謂又是“美食家”。記得有一個笑話說:當兩位登山運動員花費了好大力氣,運用了登山的全部先進裝備器材,氣喘籲籲地登上岩壁陡峭的山峰頂時,卻看見兩位測繪隊員,正在峰頂上架著儀器悠閑地進行觀測,登山運動員們詫異地問:你們是怎麽上來的!?

    一九六六年我們大隊上了川西高原。人們常說折多山口是個關,大凡初上高原的人到了這裏,就會發生高原反應。一路上,我躺在裝載在大解放車上的行李背包上,仰望著藍天、大山、森林自我感覺良好地想,哪有什麽高原反應啊。可是當汽車在折多山頂停下,讓我們下車小憩時,我一跳下車頓時感到頭暈目眩、四肢綿軟,這高原反應就一直伴著我,直到海拔四千多米的高原縣城——紅原。在紅原我和我的同事們足足躺了一個星期,才算是克服了高原反應、適應了高原。那整天不想吃、不想喝,隻是覺得頭昏昏沉沉,全身軟綿綿的日子可真難過。

    可當我們捱過了難受的高原反應之後,一個個又變得生龍活虎了,中隊給我們每一個人配了一匹馬。好象天生就應該會騎馬似的,也不經過培訓、也沒有人來教我們,隻是跟著管理牲畜的“馱工”一塊,騎上馬就撒開來跑了。大家夥沒少摔跟頭,好在是摔在草地上,摔不壞人的,不過我好像還沒有摔過,也不知道是我那匹馬老實呢,還是別的什麽原因。幾天之後,我們的膽子就越來越大了,在工作途中,凡是遇到了大草壩子,那就非得來一場賽馬不成。在那一望無際的草原上,騎著馬撒開來大跑,人和馬融為了一體,那種風馳電掣、那種騰雲駕霧、那是一種情感上的豪放、給人一種心靈上的震撼。多年以後當我成為了一個截癱人,駕駛著電動輪椅熟練地穿行於車水馬龍之中時,我又找到了這種感覺。

    馬不僅僅是高原上最好又最方便的交通工具,它還有它特有的“識途”本領和“敬業精神”,當然也還有它的野性。那次我沿著當年紅軍長征的路線走草地的時候,馬馱著我們穿行於草甸沼澤,單憑它敏銳的嗅覺低頭一嗅,就能判定哪兒能走,哪兒是陷人的泥潭,確保我們能安全地行進,不至於陷入沼澤遭受滅頂之災。而那傻唿唿的犛牛則是從不擇“路”地亂闖,經常是陷入沼澤之中,不過它那龐大的肚腹令它不會下沉,而它那“野牛”一般的牛勁又能使它掙紮出來,這就是所謂的“適者生存”、所謂的“生態平衡”吧。

    八月的高原仍然是很涼爽的,晚上還得蓋上羊皮大衣。那天傍晚我們搬遷到了“羊拱溝”,馱工看見山坡上那還未被放牧過的茂盛的草,高興地把馬和犛牛都卸鞍放任了。我當時警告過他,說是明天一早還要上山呢,“馱工”誇下海口地說:“組長,關係的沒有,明天一絲絲地不用力氣,就會抓住它們的。”可是第二天一早,放任自流的馬抓不住了,“馱工”好不容易抓住了一匹,騎上它漫山遍野地去追趕,再也沒有抓到一匹馬了。當時我很生氣,但一看到“馱工”竟然是沒穿褲叉地騎著光背脊的馬,把他大腿根部的皮膚都磨破了的時侯,我什麽氣也發不出來了。

    沒有辦法,我隻好獨自一人騎馬上山了,踏著軟彈彈的茵茵草地,我們就像是走在地毯上似的,一路輕鬆而又愜意地向上行進。漸漸的馬開始大口地喘著粗氣了,但它仍然有力地向上登行,等到了雪線以上時,草漸漸地稀疏了山坡變成了裸露的岩石,我知道草原的馬一般都沒有釘馬掌,看著它時時因腳掌踏到尖銳岩石而突然一瘸一瘸地,可它還是頑強不停地攀登時,我真感動。馬終於竭力把我送到了山頂。

    站在山頂放眼四望,遠遠近近全是那無數洶湧起伏的山峰,較高一些的山峰上還覆蓋著終年不化的積雪;而腳下則是浩渺的“羊拱海”(高原上把“湖”稱作“海子”)。天空是湛藍透湛藍透亮的,“海”水是碧綠碧綠清澈的,剛才我隻顧著登山了,這一停下來才感覺到周圍的一切是那樣的寂靜,寂靜得竟然令人感到有些恐怖。我禁不住想在太空中航行,或是登上月球、或是降落火星,大概也是如此這般地籠罩在死一般的寂靜之中吧。隻有偶爾掠過的飛鷹,和“海子”裏不時滑過的叫不出名字的無鱗魚,才讓你感覺到這凝固的世界還有一絲絲生機。

    我打開航攝像片,按照地圖諸元素的要求,把它與實地進行對照、核實、查證,並做一些必需的文字和數字的標記(這就是對我們野外作業最簡單的描述)。至於馬,我有時是騎著它,有時是牽著它,有時是讓它悠閑地在一旁吃草;身處無人之地能有一個生命相伴,心裏也就踏實很多了。

    騎馬登山是很艱難地的,但是騎馬下山更艱難,因為上山是馬累而人不累;可是下山不光是馬累,人也累。下山特別是山坡很陡時,馬基本上是踉蹌著向下衝的,這樣騎在馬上的人就苦了。他必須盡力維持平衡:馬韁不能用力的拽著,因為馬頭必須向下探路;兩腳則要死死地蹬著馬蹬,兩腿則要用勁地夾緊馬的身驅,然而最要命的還是身體,它得要隨時隨地地調整姿態,或前、或後、或左、或右地維持著平衡(讓自己不至於隨著顛簸被摔下去)。雖說是下山騎馬很辛苦,但比起踏著亂石,穿過灌木叢還是輕鬆多了,何況騎在馬上衝下山來,速度也要快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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