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憶中的迴憶)那次登峰因突然降臨的暴風雪而宣告失敗,再加上一連幾天山頂都籠罩在雲霧之中,峰頂的觀測未能完成,我們就放棄了那處營地,搬遷到其它營地去了。後來幾經輾轉,通過從其他幾處峰頂的觀測,得出的這座峰頂的海拔高程是5500多米。根據我在暴風雪襲來時做出的判斷,當時我們距離峰頂大約有200來米推算,我今生不帶氧氣、徒步登山的記錄因該是5300米。我原本想挑戰極限,看看我這一輩子到底能攀登到什麽樣的高度的願望,因截癱而終止了,這是我此生的一大遺憾。

    登山,是與測繪密切相連的;甚至於可以說測繪工作就是登山。我登過森林密布的高山,我登過梯田環繞的大山,我登過草原上隻有牧草覆蓋的起伏的山丘,更登過高原上陡峭險峻,怪石嶙峋的石峰(除了要和陡峭、險峻周旋以外,還得不時躲避和繞開風化亂石和積雪)。不過,登那種山峰才叫做真正的登山,極具挑戰性,更富於刺激。我清楚地記得,我第一次高原登山,向一座4900米高峰的衝擊時的情景:當時,由於山體太大,造成判斷失誤。等到登上山頂時,才發現錯登了山頭。退路是沒有的,而且當時的情況也不允許我們後退。於是,我們隻好咬咬牙,繼續向目的峰頂攀登。那可是一條距離約200來米,狹窄的岩石猙獰陡峭的山脊啊,兩邊都是萬丈深淵。我當時什麽也沒有想,隻是想要達到目的;事後想來,那個時侯就像是戰士上戰場打仗一樣,隻要是槍聲一響,就隻能捨命向前了。

    接下來,兩個多小時的時間,是怎麽樣“捱”過來的;200來米的距離,又是怎麽樣“攀”過來的,全然沒有記憶了。隻是當我們到達目的峰頂時,感覺到的隻是全身大汗淋漓,氣喘噓噓;手磨出血了,鞋也磨破了;全身上下像是散了架似的,癱軟在岩石上。再迴首看看我們“走”過的來“路”時,倒還真有些心有餘悸,甚至於想象不出這段距離,我們是怎樣過來的。

    可是,當我迴過神來時,內心卻充滿了一種征服困難的喜悅,一種曆盡艱辛的滿足。我舉頭放眼,那頭頂上一襲無垠的藍天、那腳下遠近無數挺拔的山峰;那種開闊、那種博大、那種廣褒、委實讓人從心靈深處升騰起一種奇妙的感覺。她是那樣的美妙、她是那樣的充實、她是那樣的豪情。她讓我產生了一種縱橫馳騁、天地駕馭、飄然升騰的感覺。說實話,我也是第一次享受這樣如此開闊的視野,更是第一次體味如此充實的豪情。麵對這樣的絕景,我的身心不由自主地陷入了“海到無邊天作岸,山登絕頂我為峰”的豪邁詩情畫意之中……

    截癱人迴到家裏後,在這樣安靜、舒適的環境裏,我又習起了書法。我是一個酷愛文藝的人,琴、棋、書、畫便自然是要廣泛涉獵的。從中學開始,我就喜歡寫寫畫畫,出個黑板報什麽的,是我的拿手。我也練過畫畫,還專門臨摹過一段時間徐悲鴻大師的素描。偶爾也弄弄設計什麽的。中學時代學校開運動會,我為我們班的運動隊,設計了隊旗、隊徽;大學畢業時,我設計的畢業記念章,是從四十幾套方案,一千來張選票中脫穎而出被選中的。

    雖然兒時曾隨父迴過一次老家,在家鄉也隨了十多天私熟,也跟著迂夫子老師搖頭晃腦地吟頌過三字經。沒有課間休息,上廁所每次隻能一人(門後有一根木棒,上廁所的人必定帶上,否則等著)。唯獨習字沒有操練過,所謂書法乃是我後來自學而成。

    為了書寫板報、刻蠟紙(一種老式的簡潔印刷方法),必須練就一種書寫快捷,看起來又整潔美觀的字體。經過較長時間的觀察、摸索、體會、實踐,我終於找到了一種字體,那就是魏碑;準確地講應該說是“周氏魏碑”。在“原版”魏碑字體的形態、結構、筆法的基礎上,做了一些改進而為我快用。尤其是對魏碑字體中較難掌握的拐處,做了改進,撇、捺尾端采用了特有的收筆。這樣書寫板報、刻蠟紙寫出來的魏碑體字,既整潔美觀,又迅速快捷。

    書法是我們的國粹,它和練氣功,習太極一樣能益精養神。我除了習魏碑以外,當然也要涉及習楷書、隸書、行書、草書等。每當習書法時,你必須意定神收,氣守於丹田,力發於指掌;臂腕合運,心神歸一。習到深處,每每你會發現手、筆、字、紙;心、神、意、境通通融為一體,任筆鋒在紙上遊弋,達到完美狀態;以求精神上的滿足和升華。

    現實的登山對我來說已經是不可能的了,但我還能在精神領域裏攀登。這種精神上攀登的難度,與現實的登山相比,其艱辛的程度,往往有過之而無不及。在精神領域裏,我攀登著一座又一座的“大山”,向一個比一個更高的“高度”發起衝擊,我不知道有沒有“絕頂”,更不知道“絕頂”在什麽地方,我隻知道一味地向前、向上。後退是不可能的;而且也沒有退路。隻能是時時事事讓自己去體味:

    “海到無邊天作岸,山登絕頂我為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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