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緩緩閉上眼睛,將所有的雜念瞬間摒除,腦海裏清明一片,凝神從蕭逆的記憶裏仔細閱讀參悟有關修煉第二元神的功法與心得。


    光陰在萬籟俱寂中不停流逝,也不曉得到底過了多少時候,楚天輕輕吐出了一口濁氣,喃喃自語道:“原來如此——”


    他不再猶豫,心念凝聚,慢慢地一道元神的虛影投映在了靈台之上。


    與此同時楚天的頭頂亮了起來,漸漸透出一團金色光暈。


    隨著時間推移,金暈越來越濃幻化成為一朵含苞欲放的奇異花蕾。三瓣流光溢彩的花瓣緊緊地合攏,慢慢地膨脹變大。


    楚天雙手橫亙在小腹前,交錯打出一串令人眼花繚亂的法印。他的手勢愈來愈快,到後來衍化作一團團跌宕流轉的神光,好似無數魔葩仙花在身前怒放。


    “咄!”他的口中低低一哼,從靈台投映的元神虛影裏不可思議地生成了一縷細到無法用肉眼看見的絲光。


    那絲光逐漸從元神虛影裏剝離,由虛而實向上升騰,經過胸前、咽喉、頭顱各處經脈竅穴,最後無聲無息地滲入金色花蕾裏消失不見。


    就這樣一個簡簡單單的過程,卻似耗費了楚天九牛二虎之力。他全神貫注如履薄冰,端的不敢有哪怕一絲一毫的疏忽與錯漏。


    直到光絲完全融入花蕾之中,他才暗暗鬆了口氣,一邊調息一邊運轉心念如抽絲剝繭般繼續剖析分解自己的魂魄。


    又過了許久,第二縷細微的絲光在魂魄凝煉後徐徐生成,從元神虛影裏分離出來。


    如此循環往複周而複始,一縷又一縷的絲光不斷地生成,然後猶如百川入海被投送進楚天頭頂上的金色花蕾裏。


    花蕾越變越亮,表麵散發出熾烈而濃鬱的金芒,一圈圈交織蔓延,仿似蠶繭一樣。


    一百、一千、一萬、兩萬、三萬、三萬一千……


    當第三萬六千縷光絲承載著楚天小心翼翼抽離出的魂魄注入到花蕾裏的那一霎那,異變突生。


    “嗡——”花蕾光芒暴漲,三片花瓣微微顫動了下,開始緩緩盛綻。


    在光華耀眼的花蕊上方,不知何時淩空懸浮起一尊狀若嬰兒的金色元神。


    “無此無彼,即此即彼!”楚天一記低吟,雙手高高向上虛托,五指舒展如捧大日結作“白日飛升印”。


    “唿——”金花抬升雲蒸霞蔚,四周交纏如蠶繭的光芒層層收縮匯入其中。


    “法無天地,自生自滅;道生心成,入吾玄門!”


    楚天不停地吟誦真言法訣,將體內魔元源源不斷傳輸到金色奇葩裏。


    那尊端坐在花蕾之上,狀若嬰兒的元神漸漸成長,仿佛每隔一瞬就會長大一歲,而容貌形體亦在發生著天翻地覆的變化。


    與此相對應,楚天靈台上的那尊元神虛影卻在不知不覺中淡化褪去,好似所有的精氣神均都被那金花汲取一空。


    金色奇葩上的元神不斷長大,儼然成為了一個器宇軒昂英姿勃發的少年。


    他的相貌乃至神情氣質和楚天一模一樣,或者更準確地說這就是在進入幽魔界前的楚天元神的再生。


    事實上,所謂的第二元神絕非普通人以為地將本尊元神一分為二,而是繼往開來孕育化成。


    換而言之,便是逆天行事打破大道禁錮,硬生生憑空再造一尊元神。


    隻是這尊元神等若本尊的身外化身,於本質上來說還不能算作另外一個人。


    “以神為印,以血為鑒;道返於一,一生為二!”


    楚天再是沉聲一喝,張嘴“噗”地噴出口血箭,盡數激射在了金色光葩上。


    頓時,楚天的第二元神霞光萬狀,由內而外噴薄出瑰麗的金紅色神彩。


    轉眼之間,他竟似又長大了一兩歲,眉宇間更多幾分成熟與堅毅。


    “啪!”那朵金花被抽幹了所有的能量,光彩盡失應聲爆碎。


    電光石火之間,楚天無比清晰地感應到了第二元神的存在。


    這種感覺玄之又玄,就像被溪流串聯在一起的兩座水潭,互融互通渾若一體,卻又自成體係獨樹一幟。


    驀地,第二元神睜開了眼睛,那熟悉的眼神看得楚天的本尊元神心頭一震,油然湧起一股說不出的古怪味道。


    無需本尊元神發出任何指令,已然擁有獨立魂魄與靈智的第二元神即已自行動作。他的雙手在胸前結作法印,身形徐徐下降如水銀瀉地般穿透水晶棺,納入了楚天的肉身中。


    下一刻,水晶棺中的楚天幽幽醒來,就看到基座上方寄居著自己本尊元神的慕成雪正在指天踏地施展秘法。


    “轟!”水晶棺微微震顫,壁麵猶如池水般波動起來,散發出淡淡的銀白色光暈。


    楚天卻並不急於出棺,他先仔細地檢查了一遍元神和身體的狀況,確定沒有留下任何慕成雪和蕭逆的痕跡後,深深吸了口氣猛然凝念切斷了自己與本尊元神之間的聯係。


    “喀喇喇——”他的腦海裏炸響一串串五顏六色的電光,仿佛有什麽東西從腦袋裏被狠狠抽走,隻剩下一片荒蕪廢墟,劇烈的痛楚和灼熱遠超常人所能承受的極限,那感覺就像死了過去。


    好在,這僅僅是一瞬間的事。很快,一股雄渾柔和的清流從靈台升起,迅速填補了腦海的空白,他的神智慢慢恢複了過來。


    仿如割斷了臍帶的嬰兒,楚天再次睜開眼打量周圍的世界。


    他已經感受不到本尊元神的存在,從這一刻起成為了一個完整而獨立的人。


    這感覺,真爽。


    他的唇角逸出一絲輕鬆灑逸的微笑,身形微微一振從水晶棺中飄飛而出,落在了本尊的對麵。


    如第二元神一樣,楚天的本尊也已感應不到對方的存在,兩個人彼此靜靜相望,恰如一株樹上長出的兩根枝杈,同源而不同流。


    “往後,你就叫慕成雪吧。”楚天打破了兩者間的沉默。


    “好。”後者注視著楚天,悠然一笑道:“小子,我嫉妒你。”


    楚天嘿然道:“別忘了,這本就是你做出的決定。”


    慕成雪笑著搖搖頭,卻又肅容道:“好好對珞珈。”


    楚天哼了聲,道:“嘮叨。”


    慕成雪戲謔地一拳捶在楚天的肩膀上,說道:“還有輕揚,如果她想迴去,那也拜托你了。”


    楚天故意一皺眉道:“怎麽聽上去你像是個甩手掌櫃?”


    慕成雪佯怒道:“比不識好歹,也不咱倆換換?”


    楚天哈哈一笑,縱身躍下石碑基座,說道:“我可沒你好命,能夠催動天命盤,駕馭鎮獄魔劍,橫掃幽界威震乾坤。”


    慕成雪閃身追了上去,兩人肩並肩出了厄獄古林來到通幽塔下。


    晴兒乍見兩人走出通幽塔,明眸裏情不自禁地露出一縷難以言喻的複雜眼神,然後俏臉上綻放出明豔的笑容,喚道:“哥哥!”


    楚天和慕成雪齊齊應了聲,晴兒一時沒有習慣過來,愣了愣才笑道:“真好,從今往後我有兩個哥哥了。”


    話雖然這麽說,但於她內心而言,多多少少會覺得楚天更親近些。雖然他和慕成雪是同一人,但那才是她最為熟悉的臉龐與笑容。


    慕成雪心知肚明,笑了笑道:“晴兒,你還是跟我的分身一起迴去吧。這裏有青


    絲和憐城,再加上慕山他們綽綽有餘。”


    “搞錯沒,我才是正宗貨好不好?”楚天不滿地抗議。


    晴兒的臉上閃過一絲猶豫,卻又堅定地搖頭道:“我要留下!”


    慕成雪不再勸說,張開臂膀將楚天和晴兒同時摟抱在懷中,用力緊了緊胳膊。


    遠方一輪紅日正冉冉升起,造化秘境又迎來新的開端。


    第二百九十九章 終與始(上)


    隆隆的悶響聲中,魔舟震動了幾下開始緩緩升騰。十六麵巨大的黑色風帆向摩天巨翅般張開,在罡風的推送下駛離港口。


    楚天站在窗口,望著下方正變得越來越小的慕成雪、晴兒、朝青絲、雪憐城等人,心裏湧起淡淡的離愁別緒。


    終於要離開了,迴到夢開始的地方。


    或許這是一個結束,但無疑又將是一個嶄新的開始。


    如今的楚天,對於生死離別,歲月輪迴又多了一層厚重的領悟。


    和他同行的除了珞珈、翼輕揚外,還有夕雅和北夕雪。這兩人執意要將楚天送出幽魔界,當然還找了個迴返度朔山整合各部的好借口。


    玉輪城漸漸去遠,魔舟駛入了無窮無盡的冥海深處。


    珞珈已然歇下。盡管這艘魔舟是楚天特地向雲蝶仙訂製的,航速極快,但要抵達度朔山仍需二十餘日。這也就意味著將會是一場漫長寂寞的旅行。


    幾經考量,楚天到底還是將兩人間的種種過往對珞珈說了——她有權利知道。


    他答應她,會帶著她去看看北冥山,還有那棟外城中不知還在不在的小屋。


    今後會怎樣,楚天沒有多想,一切順其自然,冥冥中終有定數。


    也許,他應該感謝上蒼,給了自己再追求一次珞珈的機會。


    而唯一出乎楚天意料之外的是,洞天機和晴兒一樣,主動堅持留在了幽魔界。


    按照他老人家的話來說,這兒天天有仗打,處處有寶藏,閑極無聊還可以隨時隨地去找寒老魔的晦氣,自然樂不思蜀無意歸去。


    乍聽此言楚天有些啼笑皆非,可後來他漸漸明白過來,洞天機的選擇並非無由。


    這位老爺子是想助慕成雪一臂之力,一方麵報答自己的恩情,另一方麵也是為維護神陸再盡一份心力。


    如此一來,進入幽魔界的幾人當中,隻有翼輕揚最終陪著他迴歸。


    她靜靜地站在楚天的身旁,從登船後直到現在都沒有說過一句話。


    “想家了?”楚天注意到翼輕揚神思惘然,心不在焉地凝望著窗外漆黑的冥海。


    翼輕揚一省,嬌豔絕倫的臉上神情一黯,低聲道:“就在來幽魔界前,我親眼看著他們同歸於盡,卻無力阻止。”


    雖然有些含糊其辭,但楚天還是能夠猜到翼輕揚所說的“他們”是誰。


    一個是生父,一個是養父,居然成為生死大仇還在愛女的麵前拚得玉石俱焚……


    縱使楚天對翼天翔恨之入骨,但也隨著幽魔界之行而心境大改,更勘破了塵世間的恩恩怨怨,不再縈懷。


    隻是他仍能夠清楚地體味到翼輕揚內心深處埋藏的悲傷。命運在這少女的麵前,展現出了殘酷無常的一麵,而令她堅強,令她成長。


    她早已不是需要人精心嗬護的溫室花朵,曆經了風霜雨雪,正綻放開越發絢爛奪目的美。


    所以楚天明白,翼輕揚需要的不是安慰,不是憐憫抑或同情。


    她需要的僅僅是一次傾吐,一次傾聽,一次心與心的交流與溝通。


    就像久違的朋友那樣,可以展露傷疤,可以忘形失態,而不必偽裝不必遮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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