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狼魔族中,大薩滿是超越一切權威的至高存在,更是所有人的導師與神祗。


    但方才如果不是楚天及時出手斬斷了北夕遙的右臂,很可能不單是夕雅,其他的狼魔族戰士最終都會難逃北夕遙的毒手。


    狼魔族人對恩怨極為看重,他們絕不是一個忘恩負義的民族。


    夕雅怔了怔,猜不透楚天此舉的背後用意。她沉吟須臾後頷首道:“我會將你的請求轉告大薩滿,由他決定是否接見。”


    “多謝!”楚天笑了笑,似乎對和大薩滿會麵的事有著十足的自信。


    “可是夕雅——”一名狼魔族戰士叫道。


    夕雅猜到他想說什麽,淡淡道:“如何處置慕成雪,也交由大薩滿來決定。”


    眾人這才不說話,對夕雅的處理方式甚為讚同。想想也是,這頭幽魔豬再是可恨,畢竟救了大家一命。現在剛剛脫險,轉迴頭又要殺他,似乎怎也說不過去。不如把這難題交給大薩滿,以他獨一無二的智慧,必定能夠尋找到解決之道。


    北夕照看著楚天問道:“你的經脈禁製是如何解開的?”


    楚天道:“等見過大薩滿以後,我會告訴你。”


    事實上,夕雅前腳封製了他的經脈,楚天後腳便祭出真龍天子印衝破了禁製。但這是他在絕境中用以脫困求生的底牌,自不能隨隨便便就說出來。


    夕雅不悅冷哼道:“別忘了,你現在依舊是我的俘虜。”


    似乎看穿了夕雅色厲內荏的真相,也曉得她是借此掩飾又一次被自己解救的窘迫和羞辱感,楚天並未計較,僅是微微地一笑。


    他的心中直到現在還充滿著因為珞珈的離去而帶來的哀慟與抑鬱,更有一股揮之不去的寂寞和孤單。幸好遇見了這群狼魔族的戰士,和他們一起奮戰曆險,並體驗著初到幽魔界的各種新奇與挑戰,也能稍稍舒緩如鉛石般重壓的痛苦。


    不知為何,夕雅很是看不慣楚天的這種帶著幾許憂鬱,幾許沉穩,還有那麽一點對任何事情都提不起精神的滿不在乎的笑容,俏臉一沉道:“你……”


    這個“你”字堪堪從她的朱唇中吐出,楚天的身形驟然翻轉與蒼雲元辰劍合二為一,猶如一頭發現獵物的雄鷹鼓風俯衝向地麵!


    他的靈台之上,終於隱隱綽綽鎖定了一條模糊的影子。盡管尚不清楚對方是誰,但一定和這場突如其來的蟻潮災厄有著千絲萬縷的關聯。


    從北夕寒被綠噬蟻啃咬吞沒開始,他便懷疑到這些魔蟻的出現可能並不是巧合。但幾次運用菩提鏡月印搜索,卻均都無功而返。


    隨著北夕遙被殺,楚天愈發確信自己的判斷無誤,因為再厲害的綠噬蟻也不可能懂得次第埋伏分撥突擊的戰術。


    “鏗!”蒼雲元辰劍刺進堅硬的砂土,雪亮的鋒芒霎時沒至劍柄。


    “砰!”砂地下爆發出一記悶雷般的轟鳴,以蒼雲元辰劍插入的地方為圓心,無數道龜裂的縫隙飛快地向四麵八方爆裂延伸。方圓十餘丈的地麵如小山丘般隆起,一道金綠色的血泉從劍鋒下飆射而出。


    巨大的衝擊波將楚天連人帶劍激飛向天空,緊跟著一條綠幽幽的身影從隆起的沙丘裏衝天而起。他的身下數萬隻綠噬蟻蜂擁而出,宛若一條妖豔詭異的綠龍。數萬對翅膀在空氣裏振動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音,淹沒了落霞草海所有的寂靜。


    “崆燮,原來是你!”夕雅立刻明白到,所有這一切都是眼前的綠影人在搗鬼。


    他是伏魔族地位最高的三大魔老之一,也是度朔山首屈一指的秘魔師。


    伏魔族與狼魔族原本就是不共戴天的死對頭。二十餘年前北夕部落的狼主北夕驁聯合狼魔族三大部落,將伏魔族打得落花流水一敗塗地,族人死傷超逾半數,最終被迫退出山西,遷往更為貧瘠荒蕪的度朔山東部。


    經過二十餘年臥薪嚐膽的蟄伏,這一次伏魔族終於卷土重來,要奪迴失去的所有。


    夕雅縱身迫近,十支殷紅閃耀的骨刃插向崆燮的胸口。


    “叮!”崆燮手裏握的是一柄細長的碧綠魔杖,杖身上鐫刻著古老而神秘的伏魔族咒語與符紋,杖端伸展出兩根雕琢精美的飛翅,如同牛角般略呈弧形,當中則鑲嵌一顆雞蛋大小的深綠色魔晶球,憑空旋轉不停。


    他橫杖架住夕雅刺來的骨刃,喉嚨裏響起“嘶嘶”的陰冷笑聲道:“北夕驁的女兒,你和你族人的末日即將到來——”魔杖倏地向前猛推,將夕雅震飛。


    直至此刻,眾人才看清楚了崆燮的樣貌。


    作為伏魔族人的顯著特征之一,他的身材十分瘦小,站直的時候僅僅剛過狼魔族成年男子的腰部。同時伏魔族的容貌異常醜陋,崆燮也不例外。他的頭型像是被人用雙手從左右兩側擠扁,顯得又尖又長前後鼓脹,尤其是額頭高高鼓起如同一顆肉瘤,雙眼向下深陷閃爍著碧幽幽的鬼光。


    他沒有鼻梁兩個鼻孔乍看就像是被人在麵部中央鑿開的小洞,肥厚的嘴唇朝外明顯突出,全身寸毛不生長滿鱗甲,胳膊的長度超過了雙腿,身軀習慣性的佝僂著,仿佛未老先衰。


    他的左肩剛才被楚天的蒼雲元辰劍刺中,大片的鱗甲和肌肉削落下來尚未來得及愈合,傷口裏露出濃稠的綠液,混合著金綠色的血液兀自在向外流淌,散發出一股令人作嘔的泥腥味。


    看到北夕雅被擊退,兩名狼魔族戰士化身為魔狼,怒吼撲向崆燮。


    崆燮的身形懸停不動,隻將手中的綠魂魔杖向前一指,口中低誦嘶啞急促的真言。


    “咻!”杖端的飛翅詭光大盛,激射出兩束弧形綠芒在空中迅即脹大,彈指間化作兩柄長達丈許的巨刀。


    兩名狼魔族戰士英勇無懼地張開前爪,叩擊在劈來的巨刀之上。


    “碎生刀,快躲!”北夕照驚急地大聲唿喊,提醒同伴。


    然而他的唿叫還是稍稍晚了半拍,綠芒凝鑄的巨刀撞擊在狼爪上赫然爆裂成千百片更為細小的碎散刀鋒,如一陣繽紛光雨擊打在魔狼的身上。


    兩名狼魔族戰士厲聲痛吼,一死一傷血染長空。


    目睹同伴的死亡,數名狼魔族戰士狂怒嗷叫,一起衝向了崆燮。


    崆燮輕蔑冷笑,綠魂魔杖頂端的水晶魔球滴溜溜一轉,下方的綠噬蟻鋪天蓋地朝前湧去。


    北夕照見狀雙手連揮散出一蓬蓬赤炎粉,天空中瞬時布滿殷紅色的火光。


    大批大批的綠噬蟻似火雲般燃燒殞落,但更多的卻飛速穿越過火網逼近眾人,就像一個揮之不去的噩夢,壓得他們無法掙脫無法唿吸。


    第二百十六章 秘魔師(下)


    這時候一聲激越威武的龍吟覆壓著無數翅翼振動空氣所發出的嗡嗡轟鳴聲,無比清晰地傳入每一個人的耳際。


    楚天手中的蒼雲元辰劍斜指向天,元辰寶珠急速飛轉煥發出美輪美奐的柔和白光。一條幽冥之龍從寶珠中探出,身軀在空中不斷延伸壯大騰起銀色的璀璨光焰。


    就像一束雷神之鞭,冥龍不可一世地破入蟻群之中,將泛濫的綠瀾劈裂成兩半。


    洶湧的光焰如火如荼,隨著冥龍的飛舞馳騁席卷過幽空。成千上萬的綠噬蟻在銀白色的焰火中熔化消散。兇焰逼人的綠潮在眨眼間就變得千瘡百孔潰不成軍。


    幽冥之龍卻毫無衰竭之象,它的尾部深埋在元辰虛境中,充沛的雲麓靈氣源源不絕傳輸入體,更又將四周濃鬱的火精靈氣吸食一空,端的越戰越強。


    “唿——”碩果僅存的萬餘隻綠噬蟻轟然飛迴,像一層鎧甲包裹在了崆燮的身上。


    他目露獰色念誦真言,水晶魔球迸發出淒厲的綠光,在空中釋放出一團龐大的碧色沙暴,宛若一條巨型魔蜥轟向楚天。


    “碧蜥暴!”同樣身為秘魔師的北夕照立刻認出了這道伏魔族秘法的來曆。他略一皺眉,當即掣出北夕部落大薩滿賜予的“拜月之杖”迎上前去。


    拜月魔杖頂端雕刻的是一隻獠牙吐露的滴血狼頭,在北夕照的魔氣催發下嗚嗚幽咽煥放紅光。


    一隻由熾烈火焰幻化而成的狼頭從杖端噴薄而出,在它的四周還有一圈稍小的狼頭拱衛環繞,組成一股勢不可擋的焰流衝向碧蜥暴。


    “砰!”兩道秘法迎頭激撞,澎湃的罡風如犀利的刀刃撕裂虛空,激散出千百縷紅綠二色的流光,在人們的眼前發酵奔騰。


    北夕照的“血狼之首”就似殷紅透明的琉璃一個接一個爆碎,在綠芒的衝擊之下支離破碎土崩瓦解。


    氣機感應之下他嗬嗬低吼,棕紅色的長發如火焰般朝上飛舞躍動,口鼻之中滴淌出金紅色的鮮血,身軀也隨著每一隻狼頭的渙滅而劇烈震顫不止。


    他的修為也算是達到了聖階抱樸之境,但比起崆燮的守一境界仍是相差一大截,在秘法造詣上更是無奈地瞠乎其後。


    秘魔師是幽魔界中最為神秘詭異的一群人,自跨入聖階之後他們便會基本舍棄對各種魔功的修煉,一心一意追求強大精神力量的磨礪與突破,讓心神與自然不斷地溝通融合,直至天人合一主宰萬有。


    崆燮擊退了北夕照,運轉綠魂魔杖繼續催動碧蜥暴轟向楚天。


    比起接戰之前,碧蜥暴要小上了兩圈,光澤亦稍顯黯淡,但仍然足以使得五丈方圓內的所有物體徹底石化喪失生命。


    楚天的靈台之上升起強烈的警兆。同樣的秘法,由一般的狼魔族戰士和秘魔師發出威力與效果完全不一樣。


    普通的戰士譬如夕雅和北夕寒等人,盡管也能施展秘法,但他們主要是依靠純粹的力量作為驅動,根本無法將自身的意誌與自然的力量徹底契合,因此在秘法使用的精確度和精純度上完全不能跟同等級的秘魔師相提並論。


    楚天深知崆燮不好惹,但既然惹了,怕也無用。


    幽冥之龍雄壯長吟,威武的龍身在滾滾光瀾中霍然迴旋,五隻龍爪踏雲生風,盈動著綺麗的金色光火截擊碧蜥暴。


    “轟!”天空中兩頭龐然大物彪悍兇猛地狠狠撞擊在了一起,巨大的轟擊聲幾乎讓人雙耳失聰。


    楚天低哼飛跌,仰麵噴出一蓬血霧,整座靈台在暴風驟雨中顫晃不休。


    崆燮麵無表情,繼續催動碧蜥暴絞殺幽冥之龍,朝向楚天步步逼近。


    忽然,他的眼光落在了楚天左手食指佩戴的青銅魔戒上,不由微露詫異低咦了聲,手中的綠魂魔杖亦隨之微微一緩,似乎對這枚青銅魔戒的來曆頗有顧忌。


    就在這時,他的耳畔響起銳利刺耳的空氣撕裂聲,靈台宛若遭受錐刺劇烈一痛。


    夕雅掣出狼魔族聖鞭,黑黝黝的鐵棒上迸射出九束耀眼生花的神光,劈裂開暴戾翻滾的碧蜥暴抽擊向崆燮。


    每一束黑閃閃的光鞭之上,都凝鑄著三顆長滿尖刺的骷髏頭骨,口中發出懾人心魄的哀嚎,猛烈衝擊著崆燮的心神。


    崆燮麵色驟變,喉嗓深處迸發出一記嘶啞的顫音,綠魂魔杖光芒暴漲在身前築起一麵峭壁般的石盾,與此同時身軀急速下沉遁向土中。


    “喀喇喇——”九尾光鞭摧枯拉朽般劈裂石盾,纏繞住崆燮的腰身。光鞭上的二十七顆骷髏頭骨遽然張嘴刺破鱗甲咬住了他的肌肉,一道道沛然莫禦的灼熱火流似水銀瀉地般衝入。


    崆燮嘶聲長嘯,身體猛地向外鼓脹,使得光鞭進一步收緊,深深勒進他的肌肉。


    “嘭!”一陣金綠色的血雨漫天迸灑,他的身體被九尾光鞭絞碎成六段,頓時肢體橫飛腥臭難聞。


    “啪啪啪!”夕雅皓腕輕振,揮舞九尾光鞭毫不留情地將崆燮斷裂的左腿、右腿和腰腹轟成齏粉。


    楚天和北夕照亦趁機出手追殺,斬落了飛出的一條左臂和半截上身。


    但仍有崆燮的頭顱和握有綠魂魔杖的右臂黏結在一起成功逃脫,迅速沒入砂土中消失不見,讓他僥幸躲過一劫。


    夕雅麵色蒼白緊咬朱唇,全力運功向下劈擊。九尾光鞭咻地擰成一股,渾圓無鑄的神光在地麵上抽開一條長達二十餘丈,深逾五丈的恐怖裂口,濃烈的幽冥之氣哧哧蒸騰,間或激飛出一隻隻生活在地下的小型魔獸屍首,卻依舊沒能見到崆燮的蹤影。


    她手中的聖鞭重新變迴了不起眼的魔棒模樣,看了眼正在接受治療的那名受傷狼魔族戰士,說道:“我們必須用最快速度趕迴部落。”


    眾人的心情並未因為崆燮的敗退而變得輕鬆,誰都知道伏魔族的反攻已然迫在眉睫,他們必須盡快召集起北夕部落最為精銳的戰士隨時準備與來犯者血戰到底。


    在為那名慘死在碎生刀下的同伴舉行了簡單而肅穆的葬禮後,眾人匆匆踏上歸途。夕雅依舊在隊伍的最前方領路,她冷冷側目看著楚天道:“如果不想死,就跟緊我。”


    楚天無可不可地“嗯”了聲,那毫不留情的神氣使得夕雅為之氣結。似乎這頭幽魔豬根本就沒意識到,剛才若非自己耗損魔元喚醒聖鞭重創崆燮,他早已經被碧蜥暴封印成一尊冷冰冰的石像。


    北夕照就緊隨在夕雅和楚天的身後,看到這兩人的對話反應,不禁麵露愕然。


    在他的印象裏,自從老狼主去世後夕雅的性格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對任何人都是冷冰冰的不假辭色,如今居然在一個幽魔族人的麵前流露出嬌蠻本性,實在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楚天倒不覺得什麽,事實上他的心思根本不在夕雅的身上。他隻想盡快前往寂滅之地尋找到珞珈,然後一同離開幽魔界重返塵世。


    在遭遇過崆燮的連番襲擊後,現在隻剩下包括夕雅和北夕照在內的八名狼魔族戰士,其中還有一人身負重傷。


    由於擔心崆燮神出鬼沒的土遁偷襲,眾人改用禦風飛行。雖然這麽做會耗力些,但至少可以防範從地底下突然冒出的綠噬蟻。


    就這樣在落霞草海中片刻不停地疾馳了大約五個時辰,前方稀稀落落地出現了各種灌木。在玄穹冥流的保護下,這些灌木瘋狂的生長,逐漸連接成片替代了一望無際的草海,而北夕部落便隱藏在這座“暮林”的深處。


    對狼魔族人而言,草海暮林是喜怒無常的,它在用充滿殺機的莽林保護他們的同時,也不斷鞭撻甚至毀滅著他們的生命。


    但他們別無選擇,為了躲避魔軍的圍剿和那些捕獵者的擄掠,狼魔族人惟有不斷地向暮林深處遷徙求生。


    進入暮林後,隊伍的行進速度明顯放緩,小心翼翼地提防著隨時隨地都會發生的各種致命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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