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走?”楊將相愕然道:“何不多留幾日,教主她——”


    楚天不欲多說,看了眼同樣滿臉詫異的翼輕揚,說道:“此非樂土,徒留無益。”更不理睬眾人疑惑的目光,朝著輪迴宮外大步行去。


    第一百五十八章 此非樂土(下)


    “到底出了什麽事?”翼輕揚追了上來,關切地詢問。


    楚天沒有迴答,他不想讓把自己和林隱雪之間的恩恩怨怨再告訴第三人。


    此次重逢,林隱雪仿若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心機深沉殺伐果斷,充滿複仇的欲望。


    他不願晴兒看到自己與林隱雪鬧翻,更不願她目睹自己與魔教血戰沙場幹戈成仇。但他無法坐視魔教大軍揮戈北冥山城,屠戮無辜。


    除了拔劍相抗,別無選擇。


    他的一縷靈覺透入元辰虛境,說道:“老洞,你都聽見了。”


    洞天機道:“你得謝謝我老人家,否則那女人豈會容你這般輕易地離開?”


    楚天哼了聲道:“誰說我要離開,今晚咱們就潛入厄獄古林盜取雲麓聖泉!”


    洞天機精神振奮道:“你決定了?”


    楚天點點頭,他心裏對厄獄古林不覺生出強烈的好奇——天底下居然有魔教教主也不能擅自進入的地方,那裏麵除了雲麓聖泉,是否還會隱藏著更多秘密?


    “小楚,”洞天機難得地遲疑了下,道:“要不今晚你就在外頭接應,我一個人進去。”


    楚天微微一笑道:“老洞,莫非你嫌我修為太低,會礙手礙腳?”


    洞天機歎一口氣道:“說到底,需要雲麓聖泉的人是我,你沒必要陪著一起冒險。何況你和魔教淵源深厚,也犯不著為了我和林隱雪鬧僵。”


    楚天淡淡道:“誰是我的朋友,我心中自有主意。你若當我是朋友,此事便休要再提。”


    洞天機不再說話,心中卻大是感歎。


    塵世一夢六百年,無論是曾經的朋友還是仇敵,而今都化作了塵土。以他老人家天生不甘寂寞的性子,卻品味到了一股難言的孤寂。


    即使重迴禹餘天,受到無數正道晚輩的頂禮膜拜,卻也難解內心的寂寥。


    他可不願做那種寺廟裏被人供著的活菩薩,隻想熱熱鬧鬧的,無聊時候能夠有個誰跟自己聊天,想打架的時候便攜手並肩浴血共戰,就像當年的夢覺大師和依山盡那樣,生死知交同進共退。


    好在自己身邊還有個楚天。這小子似乎完全沒有尊老敬賢的概念,第一次見麵便對他大不敬。等慢慢習慣了他的散漫和高傲,洞天機卻發現,在這少年的內心深處其實燃燒著一團火。隻是早年受過太多磨難,逼迫他用堅甲將自己緊緊包裹起來。


    但當朋友有難時,他都會義無反顧地去加入進去,即便要流血,即便要拚命,他也一定不會放棄!


    這時就聽楚天拖長聲音問道:“老洞,你對厄獄古林了解多少,能不能再找到後門?”


    洞天機自能領會楚天的意思,但他卻笑不出來,沉吟道:“我隻聽說過這地方,具體在哪兒卻是不知。傳聞中,那鬼地方與三千年前的幽天大戰有著幹連,但實情如何惟有魔教的曆代教主才曉得。”


    楚天聽罷泄氣道:“你說了也等於沒說。連厄獄古林的具體地點都不清楚,今晚咱們總不能像無頭蒼蠅般亂撞?”


    難得靜默半晌後,楚天聽到洞天機迴答自己道:“沒關係,到時咱們逮幾個魔教的大頭目,總有知情的人。”


    楚天不以為然地搖頭,正自一籌莫展之際,忽看到有人迎麵走來,遠遠朝自己笑道:“楚兄弟,好久不見。”正是老熟人何必。


    隻見他一襲白衣神采飛揚,臉上掛著一本正經的笑容,骨子裏卻透著一絲吊兒郎當的味道。


    楊將相等人在魔教中的位階尚在何必之上,見到何必卻甚是熟絡,紛紛上前招唿。


    何必笑嘻嘻道:“老楊,你們有事盡管去忙,楚兄弟就交給我了。”不由分說拽起楚天道:“走,上我那兒去,我請你喝酒。”


    楚天見到何必亦是心中歡喜,說道:“喝酒沒問題,但你那兒不行。剛才林教主已對我下了逐客令,咱們得換個地方。”


    何必不以為意道:“沒事,別人不清楚我還不清楚麽?師姐其實並不想你走。我請你喝酒聊天,保管有功無過。”


    楚天被他半推半拉著往前走,苦笑道:“你若是要做她的說客,這酒就不必喝了!”


    何必輕笑道:“你倒提醒我了。若是師姐問起此事,我就說為了能讓楚兄弟你迴心轉意,留在輪迴宮為本教效力,我不惜舍命陪君子,從上午喝到下午,再從下午喝到晚上,一心要將他灌醉。奈何任由我舌燦蓮花苦口婆心,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楚天這家夥偏偏好比臭石頭一塊,死活不肯挪位置,氣得我一腳將他踹下了君臨峰。”


    兩人相視大笑,楚天又將翼輕揚引薦給了何必。


    當下大夥兒來到何必獨居的小園中。園子裏的景致頗是幽雅,可惜何必常年在外,又懶得打理,屋裏頭更是亂七八糟也不叫人收拾。


    他不知打哪兒捧出了兩個壇子,三人圍爐而坐,架起了一口火鍋。


    翼輕揚不喜飲酒,但看楚天和何必喝得津津有味,忍不住也給自己倒上了一杯。


    對著何必,楚天也無需隱瞞什麽,就將自己和林隱雪見麵的情形簡略說了。


    何必聽完歎了口氣道:“林師姐的遭遇確實淒慘,自打她真正醒轉,我便從未見她笑過,她對北冥神府恨之入骨,卻也情有可原。”


    楚天點點頭,問道:“何大哥,林老教主現下如何?”


    何必道:“師傅他將教主之位傳給師姐之後,便開始閉關修煉,我也有一些日子未能見到了。”頓了頓,又道:“我們也不曉得師傅為何要突然隱退,但相信他老人家必有深意。如今師姐將教中事務掌管得井井有條,更不會有誰反對。”


    翼輕揚這才曉得林盈虛已將教主之位傳給了自己的女兒,不由大訝道:“不是說林隱雪記憶全失,修為盡喪麽?”


    何必迴答道:“三個多月前天意門的巽老門主來訪,師傅用激將法贏了一場賭約。巽老門主倒也爽快,費損真元施展出天意門獨步神陸的秘學‘迴天挽瀾神功’,與我師傅的‘吟魄離魂訣’珠聯璧合,用了三天三夜的工夫,成功喚醒師姐塵封的記憶。此事甚為隱秘,目前隻有寥寥數人知悉內情。”


    翼輕揚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巽老門主對賭約一事諱莫如深,原來他是幫林……林隱雪恢複了記憶!”


    楚天問道:“何大哥,你可曉得林伯母為何要迫我加入正一教?”


    何必兩手一攤道:“不知道。我也是剛剛才曉得。不過我師傅對你很看重,或許是出自他老人家的授意也未可知。”


    翼輕揚不禁笑道:“你們兩人一個叫她伯母,一個叫她師姐,彼此間卻又稱兄道弟,這是哪門子的輩份?”


    何必笑吟吟道:“管他呢,真要理論起來你可不也小我一輩?”


    翼輕揚可是好欺負的,聽出何必話中之意狡詰一笑,酒窩隱現,紅唇白齒甚是動人,看得何必心中暗暗讚歎,卻聽翼輕揚道:“那往後我便叫你何大叔如何?”


    何必頓時全身冒起雞皮疙瘩,連連咳嗽道:“好妹妹,哥哥錯了。你把我叫老了原也不打緊,可楚兄弟怎麽辦?莫非你也要叫他‘楚大叔’?”


    翼輕揚沒想到這家夥扯出楚天來,玉頰生暈欲振乏力。雖然臉上易容,但眼中那份醉人風韻卻是藏也藏不住,何必不由暗暗咂舌道:“一個倪珞珈,如今又來個翼輕揚,再加上晴兒公主,這三個丫頭誰也不輸給誰。楚兄弟,你豔福不淺,任重道遠啊。”


    楚天卻不曉得何必心中在轉動什麽念頭,含笑聽著兩人鬥嘴,說道:“何大哥,不知你有沒有聽說過厄獄古林?”


    何必頷首道:“我當然知道。那是本教禁地,除了六百多年前寒料峭闖進去過一迴,從來沒人能再踏入林中半步。”


    楚天追問道:“它在什麽地方?”


    何必愣了下,又立刻搖頭道:“楚兄弟,你知道厄獄古林為何會被本教列為禁地麽?雖然我不知內裏詳情,但也曾聽師傅說過,以他老人家通天攝地的修為,也不敢擔保能從林中全身而退!”


    楚天暗自一驚,但他即已打定主意要幫洞天機重塑金身,焉能被何必的一句話給嚇迴去,徐徐說道:“能不能活著出來,試過才知。何況小弟並非單槍匹馬,有洞天機洞老爺子相伴,料也無妨。”


    何必心知無法勸楚天迴心轉意,歎氣道:“就算我告訴你厄獄古林在哪兒,你也未必進得去。”


    翼輕揚看了楚天一眼,問道:“何大哥,你為何這麽說?”


    何必道:“厄獄古林是幽天大戰留下的一片虛境古跡,被鎮獄魔劍封印在通幽塔的頂層。即便能夠突破通幽塔外的‘金甌盤龍陣’,你也無法連闖塔中的八層禁製殺上頂樓。”


    他望著楚天,肅容說道:“更重要的是,除非你知道打開鎮獄魔劍封印的方法,否則縱有搬山移海之能,亦難越雷池半步。”


    楚天聽得心驚不已,不覺皺起眉頭,思忖道:“別的也沒什麽,鎮獄魔劍的封印確是個難題。可惜元辰虛境中並未留下寒料峭解印的線索,硬闖顯然是不行的。可除此以外,卻別無他途。”


    是聽取何必的勸告改弦易轍,還是知難而上勇探險境?楚天轉瞬有了主意。


    他微微一笑道:“何大哥,小弟一直聽說自己乃是寒料峭的再傳弟子。我們打個賭,他能進去的地方,我也一定能進!信不信?”


    第一百五十九章 天階抱樸(上)


    夜幕降臨的時候,楚天換上了一身魔教白袍,又在翼輕揚的相幫下重新易容成為一個中年男子,悄然離開何必的住所前往通幽塔。


    何必本執意要送楚天入塔,無論他怎麽拒絕都不管用。無奈之下楚天隻能使出殺手鐧,將這家夥徹底灌醉。


    他讓翼輕揚留下照料何必。翼輕揚曉得“照料”是假,楚天不願自己一同冒險是真。但想想自己的修為,強行闖塔隻會拖累楚天,也就隻好悶悶不樂地答應下來。


    有著何必的指點,楚天不費吹灰之力便潛入了通幽塔外的金甌盤龍陣中。


    甫一進入陣中,楚天便感應到四周充盈的靈氣波動,隻要稍不留神觸動到任何一處禁製,就會遭受到排山倒海的魔陣攻擊。


    約莫百丈之外的懸崖盡頭,一座晶瑩如玉的白色魔塔懸空矗立,塔尖直插一柄巨型魔劍,在夜色裏爍爍放光懾人心魄。


    在懸崖和魔塔之間,是一條用金紅色雲氣凝鑄而成的九百九十九級天階。


    四周空無一人,但楚天不敢有絲毫的大意。


    他隱約覺察到,從鎮獄魔劍中時時刻刻散發出一股沛然莫禦的可怖力量,俯瞰峰頂君臨天下,令人油然升起敬畏之情。


    楚天全力祭起菩提鏡月印,靈覺覆壓方圓三十丈,潛行匿蹤步步為營,避開金甌盤龍陣內暗藏的數不勝數的殺機埋伏,緩緩欺近通幽塔。


    他越往前行,便越是覺得危機四伏舉步維艱,身周一道道無形的禁製猶如天羅地網,若不是從何必嘴裏得知了破解之道,隻怕三五步內就會招來滅頂之災。


    饒是如此,他仍有一種在流沙之上艱難跋涉的感覺。每一步都需耗盡心力,不能有絲毫的疏忽,更不敢觸動禁製分毫。


    百餘丈的距離,楚天足足花了一頓飯的工夫,心裏的感覺卻更是漫長得如同翻越了萬水千山。


    終於來到懸崖盡頭,一條金紅色的天梯自腳下扶搖直上通向魔塔。


    楚天輕輕吐了口氣,仰頭眺望通幽塔尖的鎮獄魔劍。隻見它便似一尊暗夜裏的魔神,亦正冷冷注視著自己。


    一股無與倫比的可怕壓迫感直麵而來,好似自己的一舉一動都逃脫不出它的掌控,隨意的一道殺機便能教他粉身碎骨。


    “小楚,”洞天機感受到楚天所承受的巨大壓力,再次勸道:“你留在這裏幫我把住門戶,就不必進到塔裏了。”


    楚天沒說話,猶如一尊雕像許久地站立在原地一動不動,出神地凝視著高高在山的鎮獄魔劍。


    “小楚?”洞天機愣了愣,關切道:“你沒事吧?”


    “我沒事,”楚天如夢初醒,道:“奇怪,為何我隱約覺得這塔中會有事發生?”


    洞天機聞言若有所思道:“或許你堅持要來是有道理的,咱們進塔罷!”


    楚天收斂莫名紛亂的雜思,全神貫注邁步走上天階。


    一步踏落,那感覺就似踩在了渾不著力的雲端中,絲絲縷縷的充沛靈氣在靴底汩汩流淌,每一下微小的波動都自有其精妙深奧之處。


    驀地,楚天覺察到自己體內某處經脈中流轉的梵度魔氣,竟似與腳下的天階靈氣發生了共鳴,匪夷所思地鼓蕩律動。


    他低咦了聲,小心翼翼試著邁出第二步,驟感胸口下方的幽門穴不由自主突地一跳,一股熱氣衝將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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