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不必過分謙虛。剛才不是跟那家夥打得有聲有色,還用一記天機印轟得他抱頭鼠竄退避三舍麽?”


    珞珈笑眯眯地,身形徐徐下降攜著楚天飄落在一道從高崖上泄落的瀑布前。


    “你早來了?”楚天站定腳步,體內的傷勢稍稍平複,但骨頭卻似散架了一樣,經脈也如同被小刀寸寸切割,身子微微一動五髒六腑便傳來錐心刺骨的劇痛。


    “咳,你還真當我是能掐會算的神仙,每次都能踩著點來救你?”


    珞珈很仔細地盡量不去觸動楚天的痛處,讓他倚著自己慢慢坐到了一片鬆軟的芳草地上。


    兩人的正前方就是一座瀑布下泄後匯成的幽深碧潭。瀑水衝刷在山石上激起一串串晶瑩剔透的水浪,白茫茫的水汽彌漫開來,很快沾濕了他們的衣發。


    楚天將後背靠到一塊突兀光滑的岩石上,一麵凝念調息運轉丹田魔氣,一麵貪婪地深吸了口濕潤清新的空氣。


    他發現自己與珞珈越是相處得久,就越是想探尋她。


    為什麽珞珈好像完全沒有好奇心,但她本應該有的。


    就算她不屑也不必要刨根問底,但至少也該問問自己出去這麽久遇到過什麽人,撞上過什麽鳥事吧!


    可她就是什麽都不問。是無所謂?是對自己不關心?還是早已經知道?


    楚天對此不得而知,他搖搖頭,試探著問道:“你好像知道我很多事?”


    “唉,這說明我對你的了解要遠遠超過你對我的了解。”


    珞珈從袖口裏取出一把翡翠色的小梳子,漫不經心地梳理起她的秀發。


    “至少我會關心一下你的傷勢,而你直到現在都沒有問過我,剛才和翼天翔交手是否受了傷?唉,那可是一次聖階高手之間的對撞啊,真教人傷心失望!”


    楚天一怔,徹底無語,隻得實話實說道:“那是我因為想象不出,還有誰能傷到你。”


    珞珈的眼睛像月牙兒般笑得彎彎的,伏下頭在楚天的肩上輕輕一咬,口中含糊道:“嗯,原來你想拍馬屁的時候,也可以拍得很精彩。”


    她收起翡翠小梳,將長發在腦後熟練地盤起,露出了天鵝般白皙驕傲的玉頸,看得楚天情不自禁地想湊過去擁住她的,親吻她的……


    珞珈顯然察覺到了楚天的不自然和想入非非,她故意舒展嬌軀將凹凸有致的曲線在月光下顯露得淋漓盡致,聲音糯糯地問道:“想吃點什麽嗎?”


    “有點。”楚天怦然心動,法門山莊的刀光劍影,陰謀陷阱一下子離得很遠很遠,仿似從來不曾發生過。


    “我也想,想得要命!”珞珈側臉看他,黑漆漆的眸子裏溢出促狹的笑,站起身道:“所以我馬上去抓魚拾柴,填飽肚子!”


    看到楚天的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她開心極了,山穀間迴響起她咯咯咯得意的笑聲。


    楚天心底好不苦惱,簡直無語到了極點。


    珞珈一個漂亮的縱身躍入碧潭,不一刻幾條活蹦亂跳的大魚被扔到了楚天腳下,接著珞珈從碧潭裏渾身濕漉漉地鑽出來道:“你要是還能動彈,就幫我烤魚吧——好像有半年多你沒做過好吃的給我了!”


    去鱗生火,楚天將魚串到枯枝上,邊翻轉燒烤邊說道:“你曉得是誰放火燒了我的家鄉,讓我無家可歸?”


    珞珈雙手抱膝坐著,瞧著火光印照下楚天紅紅的臉,問道:“你知道?”


    “當年北冥神府派出十七名世家高手截殺林隱雪,他們把伏擊地點放在了大崖山!”


    楚天盯著劈啪閃濺的火花,眼神有些惘然:“這次外出,我意外在大崖山遇見了幽鼇山,他告訴了我一切。可是,我下不了手。”


    珞珈把頭埋進胳膊裏,帶著嘲笑道:“哦,英雄嘛,總是惺惺相惜外加婆婆媽媽。”


    楚天抬起頭:“珞珈,告訴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幽鼇山是十七殺手之一。如果你知道,為什麽還故意安排我住進他家裏?你怎麽能那麽做?”


    珞珈不置可否地道:“很多事,並不像它放在那裏看起來的樣子!而且事實證明,我的安排很有效。你又該欠我點什麽了!”


    楚天追問道:“為什麽不早告訴我真相?”


    “真相?真相一直都在,隻是你會看不見。有時候,人會選擇故意看不見。我不想你後悔。”珞珈徐徐道:“仇恨往往讓一個人的選擇變得簡單容易,但事情結束後還能心安理得的人,不多。”


    楚天低垂下眼簾,緩緩道:“我明白,謝謝你!”


    珞珈的眸中綻放出醉人的神采,她靠近楚天,探手和他一起握住烤魚的樹枝,說道:“看在你說真心話的份上,順帶告訴你一個消息:我遇到了魔教教主林盈虛。猜猜看跟他在一起的還有誰?”


    “晴兒?!”


    珞珈沒有迴答,她靜下來盯著楚天的臉。許久之後幽幽地歎了口氣,道:“什麽時候你說起我的名字時,也能這樣兩眼放光?”


    不等楚天開口,她立即自問自答道:“算了,我也不要看到你兩眼冒光的樣子。就像一隻想吃魚的貓,實在醜死了。”


    第八十九章 冤家路窄(上)


    五天後楚天和珞珈迴到了北冥城。畢竟八藏神歸丸和交梨火棗的底子都在,他的傷勢大致痊愈,得珞珈相助,功力也逐漸恢複到兩成左右。


    此刻兩成的功力,也就相當於真階第二層的“築基”境界,想當初楚天衝擊北冥神府外門弟子資格考核時,已經煉至第七層“納虛”之境。雖然順利闖關,卻也差點被峨日照當成小白臉軟骨頭打死。此次參加嫡傳弟子的晉升戰,爭奪必將更加激烈,遵照珞珈不準不參加,隻準贏不準輸的規矩,楚天已經做好了大戰苦戰乃至血戰到底的心理準備。


    但珞珈看上去一點不擔心,甚至比楚天本人更有信心。她表示萬一晉升戰失利,楚天完全不必擔心會被丟進北冥海裏喂鯊魚。她已經有了更好的方案——把楚天送迴法門山莊,相信翼天翔一定會熱烈出迎三百裏。


    好吧,楚天姑且相信珞珈是在說笑。但有一件事卻是不爭的事實——他真真正正地一夜成名了。


    “恭喜你成為神陸名流。”迴來的路上,消息靈通的珞珈興高采烈地告訴楚天:“正道五大派一致同意將你列入‘惡貫滿盈榜’,排名第五十七位。知道是什麽概念嗎?魔道成千上萬的高手,隻有一千個人有資格上榜。哥舒戰不過排名第二百三十七位,你比他有成就多啦。當然,那也證明覺渡大師的地位遠非曲陰陽可比。”


    “你呢?”楚天第一次聽說有這麽一個該死的榜單。


    “一般般,才第十六位而已。”珞珈歎了口氣道:“我已經很努力了,但這個名次已經有整整三個月沒能提升了。雖說這次因為翼天翔的緣故,排名很可能提升至第十五位,但越前上升的空間就越有限,誰說不是呢?不過——”


    她滿懷期待地看著楚天說:“我看好你的潛力,照這個勢頭隻要被某某人再看上一兩次,你的排名就能突飛猛進擠入前三十。”


    楚天皺皺眉道:“為什麽我總覺得,你說話與其是在鼓勵,還不如說是在幸災樂禍?”


    “有區別嗎?”珞珈不以為然:“反正咱們的名字都不可能出現在‘功德無量榜’上。我承認流芳百世很難,但能夠遺臭萬年也得拿出實力才行。”


    就這樣,在一個春雨霏霏的下午楚天和珞珈走進了北冥神府的外城。


    楚天撐著傘,珞珈親昵地靠著他的肩,就如同當初第一次進城時一樣,兩人並肩而行。隻是這一次,楚天全不理會那些詫異的目光。


    說實話,楚天並不能夠完全弄清楚,目前自己和珞珈之間到底是怎樣的一種關係。


    說是主仆,她從來不差遣自己當牛做馬。


    說是戀人,自己與她的地位天差地遠,一個是北冥神府郡主,一個隻是峨世家普通外門弟子。


    認識半年多來,珞珈一直對自己很好,可她究竟看中自己哪一點?


    楚天真的不是很明白,甚至不知道自己這樣算不算愛上了她?


    “據我所知今年晉升嫡傳弟子的名額有三個——別嫌少,往年不過一兩個而已。隻有原先的一百零八個嫡傳弟子中有人升任家老開府收徒了,或者不小心走在路上被冰雹砸死了,才會出現空缺讓外門弟子遞補。”


    珞珈的靴子劈劈啪啪故意踩在水窪裏,弄得楚天褲腿濕透。


    “參加嫡傳弟子晉升戰的人有四十九個。因為我和月姐是你的舉薦人,所以你很幸運地被列入了四名種子選手之一,不用參加外圍戰。理論上說隻需要參加兩場決鬥,就可以晉升成嫡傳弟子。”


    “試試看吧。”


    “打住,你要是抱有這種心態上陣,我就得提前訂棺材了。”


    珞珈警告說:“每年嫡傳弟子晉升戰都會有人傷亡,慘烈的時候一天之內倒下過十三個外門弟子。你不想成為那十三分之一吧?”


    “所以如果我不想死就得順利過關。”兩人蹩進了熟悉的小巷。


    小巷一如既往的幽長靜謐,牆壁上的粉白石灰由於年深久遠大部分都已經剝落,露出了青色的石磚。古老滄桑的滴水簷從牆頭上探出,成串的雨線嘩嘩流下,猶如珍珠串成的簾幕。


    “聰明。”珞珈緊靠楚天,兩人的身影在黃黃的油布傘下躑躅步入巷內,曲曲折折坑坑窪窪的青石條小路在他們的腳下舒緩地延展。千百年以來,也不知道曾經有多少對這樣的情侶在某個雨日打傘步過,緩緩地來了緩緩地走了,誰又曉得會去往了何方。


    “要記得你是高踞惡榜第三十七位的名人,若連兩三個北冥神府的外門弟子都鬥不過,那些寫榜單的老古董豈非很沒麵子?”


    “問題是保住了他們的麵子,我有什麽好處?”


    “好處當然有。成為嫡傳弟子以後,你就有了升任家老的可能,還能接受各種重要任務獲取令人難以想象的豐厚賞賜,這樣你盡早還清我的欠款就沒問題了。更重要的是,你能夠有機會接觸到北冥神府的秘傳絕學,突破聖階境界指日可待。”


    珞珈迴答道:“再有呢,你可以搬離外城入住聖域,往後我們見麵也會方便許多。”


    楚天早已經習慣珞珈天馬行空式的奇談怪論,笑了笑也不說別的。


    他的目光落在小巷深處一個撐傘而立的白發老人的臉上。


    白發老人也在看著楚天和珞珈,雨水順著傘麵泄落,有團水汽彌散在他的臉上。


    “這老家夥,還真是陰魂不散。”珞珈也看見了陰嚴道。


    楚天攜著珞珈慢慢走近,陰嚴道徐徐說道:“昨天嫡傳弟子晉升戰的排位已經公布。楚天,你和長河都被分派在了玄武組。不出意外五天之後,你的第一戰就會與他遭遇。為了這一天,我等了很久——”


    “老東西!”珞珈低哼,“為將陰長河排進玄武組,你和陰聖道沒少費氣力吧?很好,本郡主拭目以待!”


    陰嚴道的唇角綻開一縷難以明狀的笑容:“你不會失望,我保證。”


    楚天淡淡道:“抱歉,你一定會對最後的結果失望,我保證。”


    說完這話他與陰嚴道擦肩而過,來到幽鼇山的小屋前,伸手推開根本沒鎖的房門。


    一股塵封的黴味飄來,屋裏空空蕩蕩,幽鼇山依然沒有迴來。


    “老家夥是故意上門示威來了。”珞珈惡狠狠的語氣衝楚天嚷道:“你一定要贏!”


    楚天收起傘,迴頭再看那道蒼老的背影已在雨巷裏漸行漸遠。


    五天後,楚天第一次踏上位於天王峰腳下的嫡傳弟子晉升戰現場。


    經過前三日的激烈角逐,四名北冥神府外門弟子中的精英人物脫穎而出,進入到最終的正戰,其中便包括了代表陰世家出戰的陰長河。


    今天,楚天麵臨的對手正是此人,看來陰世家是鐵了心要借這機會報仇雪恨。


    楚天一點兒也不在意,反正無論對手是誰,他的目標隻有一個——過關。


    另外令他感到意外驚喜的是,正戰榜單上他看到了一個異常熟悉異常親切的名字:峨無羈。這家夥經過僵屍老媽卓有成效的地獄式調教,修為大漲一日千裏,竟連過三關獲得了向種子選手挑戰的資格。


    大清早,峨無羈和文靜就來咣咣咣砸楚天的屋門。


    這家夥在外圍戰中見佛殺佛遇魔斬魔,一鳴驚人大放光芒,正在興頭上,連走路說話都變得神氣活現,生似別人不曉得他殺入了正戰。


    “小楚,你怎麽還在睡,快起來,不然要遲到啦!”幾次“溫柔”地敲門無果後,峨無羈撩起一腳踹開門板。反正幽鼇山不在家,反正也不會有人要他賠這扇破門。


    楚天懶洋洋地睜開眼,便看到這小子滿麵紅光地衝了進來。


    幾個月沒見麵峨無羈的塊頭似乎又大了許多,古銅色的肌肉如小山丘般鼓脹隆起,隱隱流淌著一層殷紅色的金屬光澤,嗓門也比以前亮了不少。


    “怎麽會,我不是被安排在了下午出場麽?吃過午飯趕去也來得及。”


    “那怎麽行?”峨無羈不滿道:“今天上午我要出戰的。你怎麽可以不去,你怎麽可以不去為你最好的兄弟呐喊助威?”


    “是啊,峨大哥的對手是殞世家的外門弟子元銅川,在去年的晉升戰上最終排名第四,隻差半步就成了嫡傳弟子。這次早早就放下話來,若再次衝擊失敗他就自己打發自己去忘川麵壁十年。”


    文靜是剛聽說楚天迴來的消息,被峨無羈半拉半拽著來見楚天。她其實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還要再來北冥神府,也許是家沒了,也許是這裏還有她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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