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一位曾經叱吒風雲的魔門豪雄而言,失去一隻手意味著什麽不言自明。


    楚天沒有迴應幽鼇山,或者說其實在他的內心深處,實在不知應該如何迴應。感動與震撼交集,恩怨與情仇交替,所謂心頭五味雜陳,也不過如此吧。


    “啪!”朱雀真人銜尾直追抖動拂塵,鎖向幽鼇山的脖頸。


    楚天剛要運劍抵擋,身側一束朱電掠過,晴兒手握閻浮魔鞭飛擊拂塵。


    “砰!”魔鞭高高彈起,晴兒麵色發白退入屋中,卻也遲滯了朱雀真人的拂塵。


    楚天抓緊機會挾起幽鼇山退到門前,就聽孫媽在身後叫道:“快進來!”


    朱雀真人情知一旦讓幽鼇山等人退進屋中,裏麵空間有限劍陣無法展開,威力勢必大受影響。他身形遽然加速,竟似一道流光追近到門外,舉拂塵就打。


    “轟!”突然一串震耳欲聾的驚雷炸響,在木屋的正東、正南、正西、正北四麵和東南、東北、西南、西北八方,再加上屋頂上空共有九團血紅的雷火從虛空深處湧動出來,瞬間風雲變色天昏地暗。


    在雷火中幽龍冥鳳、鸞雀麒麟、畢方窮奇、夔牛青耕……九頭神獸魔鳥披被萬丈烈焰咆哮飛舞各鎮一方。


    “九獄雷火陣!”朱雀真人麵色劇變,急忙舞動拂塵抵擋如潮水湧來的熊熊雷火。


    “唿——”鎮守木屋正南方的幽獄冥鳳從天而降,兇猛絕倫地撲向朱雀真人。


    朱雀真人振劍飛挑,斬紅塵怒光盛綻與幽獄冥鳳狠狠撞擊成一團。


    “砰!”幽獄冥鳳厲聲長鳴扶搖直上,雙翼火光如流星般簌簌抖落,顯然吃了一點小虧。


    但朱雀真人的日子也不好過,他的一雙袍袖齊齊燃起血紅色的火苗,身軀也被震得劇烈搖晃難以立足。


    “看劍!”幽鼇山驀然睜開雙目長身探臂,將全身殘餘的功力盡數注入劍中。


    魔劍幽海絕地反擊,醞釀著無限豪情蕩開拂塵直劈朱雀真人胸口。


    朱雀真人萬萬沒有想到幽鼇山居然還有反擊之力,大驚之下飛身急退,斬紅塵“叮叮叮叮”倉促點擊在魔劍之上。


    “哧啦!”幽海劍芒吐露,破開斬紅塵層層疊疊的封鎖阻截,赫然擊中朱雀真人。


    朱雀真人的護體真罡頃刻碎裂,左肋血如泉湧,更被劍氣透入體內傷到經脈。


    井道人、鬼道人趕忙攙扶住他,驚叫道:“師傅!”


    朱雀真人強運超過一甲子的精純真氣封壓傷勢,撲滅袍袖上的九獄雷火,麵白若金喘息道:“速退!”


    朱雀六宿不敢怠慢,護持師傅結成劍陣一麵抵擋洶湧而來的雷火撲襲,一麵向南麵的山林中退去。


    “噗——”幽鼇山猛吐出一大口深紅色瘀血,頭頂哧哧冒出水霧,渾身骨骼哢哢作響竟有散功跡象。


    忽然他的背心一暖,渾厚陰冷的梵度魔氣浩浩湯湯注入經脈之中,遊走周天鎮壓氣血,胸口的痛楚感覺登時為之緩解。


    “鼇山,你的手怎麽沒了——”木屋裏林隱雪看到幽鼇山鮮血淋漓的斷腕,不假思索地撕下一截衣袖要替他包紮,眼中淚光盈盈。


    “別怕,我還有一隻手,那幫雜毛道士不能把咱們怎麽樣!”幽鼇山在孫媽的攙扶下落坐,強忍翻騰的氣血與錐心刺骨的傷痛向林隱雪勉強一笑。


    孫媽手腳麻利地拿出一顆藥丸塞進幽鼇山嘴裏,又取出北冥神府的金創聖藥敷抹傷口,痛惜道:“少爺,你對別人那麽好,就是不知道愛惜自己……”一語未盡眼淚已掉了下來。


    楚天一直站在幽鼇山身後,默默將梵度魔氣輸入他的體內。看到林隱雪和孫媽兩人忙成一團為幽鼇山療傷,他的心裏不由又想到孫媽的那句話:“可是他們引動九獄雷火陣的事您事先根本就不知情啊——等您趕到時,九獄雷火早已點燃了整座山村!”


    是孫媽在說謊,還是幽鼇山在隱瞞什麽?!


    迴想起在北冥神府小木屋中的相處,楚天暗自深吸一口氣望著屋外的火海,心緒起伏複雜到了極點。


    忽然,他聽見幽鼇山說道:“楚兄弟,我已經可以自己運功療傷了。”


    楚天一下就聽出幽鼇山說話時氣息虛弱忽急忽緩,顯然傷勢極重,隻因不願耗損自己的功力才這樣說。


    他低哼了聲沒有開口,左掌不僅沒有收迴反而加大了魔氣催送的力度。


    這時候晴兒默不作聲地走過來,探手按在幽鼇山的後腰上,看了眼林隱雪低低道:“我來幫你。”


    林隱雪朝晴兒感激地點點頭,細心地為幽鼇山將左腕包紮起來。


    楚天看著晴兒低垂的修長睫毛在微微顫動,知道她在媽媽麵前難忍傷心,不禁為林隱雪和她難受,低問道:“要不要現在就告訴她?”


    晴兒心下惘然,抬頭猶豫地反問道:“你說呢?”


    楚天也不知道答案,他隱隱約約覺得不知情對林隱雪反而是一種幸福,雖然這種幸福很殘忍。但母女近在咫尺卻不能相認,情何以堪?


    “算了吧,等度過了這場劫難再說。”最終,還是晴兒自己做出了決定。


    “這座九獄雷火陣隻能堅持到後半夜,靈氣耗盡法陣自然煙消雲散。”孫媽處理完幽鼇山的傷,望向屋外不無憂慮地說道。


    眾人的心一沉,均都明白失去九獄雷火陣的保護,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可惜我受了傷,無力打開虛空隱遁脫困。”幽鼇山苦笑了聲,“好在我們還有三個時辰,足夠解決昔日的恩怨。”


    屋裏驀地靜默,林隱雪也開始逐漸領會到一些楚天、晴兒和幽鼇山之間微妙的關係。


    “哥哥——”晴兒側目看著楚天。


    楚天沉聲道:“九獄雷火陣熄滅後,我會主動出擊正南方,迫使朱雀劍陣收縮。晴兒,你們往北走——”


    “不行!”屋裏的其他人異口同聲地反對,每個人都聽懂了楚天話裏的意思,他是要犧牲自己換取最後突圍的機會。


    “不用擔心我,我會祭出真我如一印,召喚出四道鏡像和朱雀劍陣決一雌雄。”


    楚天像是打算好了,坦然道:“朱雀真人受傷不輕,我相信自己會有成功的機會。”


    晴兒用毋庸置疑的口氣道:“好,我和你一起留下,其他人趁機退走!”


    見楚天扳起臉似乎要訓斥自己,晴兒緩緩道:“哥哥,你曾經答應過我:會永遠陪伴我!”


    楚天話到嘴邊又生生咽了迴去,胸口被一團溫柔的事物縈繞牽係,一時無語。


    幽鼇山漸漸恢複過一點元氣,打破沉寂決然道:“我也留下,就在這裏,我們跟朱雀老道和他的弟子放手一搏!”


    “鼇山,”林隱雪突然問道:“你告訴我,外麵的那些道士為什麽來,是不是來抓我的?”


    幽鼇山堅定地搖頭道:“你莫要胡思亂想。事已至此,我們隻能絕地求生!”


    他倏然站起,身軀晃了晃又穩穩地站住,望向晴兒道:“你放心,若能成功突圍,我一定會給你、你娘親還有那許多無辜死去的人一個交代!”


    晴兒瞥了眼楚天,又看了看林隱雪,咬咬嘴唇搖頭道:“不必!”


    見幽鼇山愕然望著她,晴兒低低問楚天道:“哥哥,你說呢?”


    楚天的眼中有異樣的光在閃動,有那麽一瞬,他屏住了唿吸。


    幽鼇山阻止孫媽說出的真相,到底是什麽?


    楚天百思不得其解,但他有一種直覺,信一次,讓自己沒有遺憾。


    他很快地看了孫媽一眼,終於扔掉了遲疑,迴答道:“如果我們都能活下來,我和晴兒會迴去村裏祭奠亡靈。也許,幽大哥願意和我們一起!”


    幽鼇山細細體味楚天話語裏的含義,眼睛裏透出溫暖的笑向楚天重重一點頭,不再多說什麽。


    準備好了,就這樣全力以赴。


    幽鼇山堅強佇立,目光如炬環顧眾人道:“朱雀真人和他的七大弟子固然厲害,但能將我們困死在屋中,靠的還是朱雀劍陣。”


    他體內的八藏神歸丸藥力逐漸生效,話音漸趨平穩:“假如我們能夠出其不意打破朱雀劍陣的封鎖,必定會造成他們陣腳大亂露出破綻。要想做到這點,以我們目前的情況,隻有一個辦法——以陣破陣!”


    孫媽的眼睛一亮道:“少爺,你說的是咱們幽世家傳世絕學‘六丁六甲誅仙陣’?”


    幽鼇山點頭,孫媽瞅著屋裏的人苦笑聲道:“可是這套陣法需要六個高手才能運轉,咱們這兒滿打滿算也隻有五個人。而且夫人沒有絲毫修為,少爺你的傷勢那麽重,恐怕也沒法子出手……”


    幽鼇山笑了,道:“你錯了,我們還有四位修為不亞於楚兄弟的幫手!”


    第六十五章 破陣(上)


    冷月西往,突然夜空中響起陣陣驚雷,烏雲卷湧天色更黑,一場瓢潑大雨即將傾盆而落。


    木屋周圍的雷火漸漸轉黯,陣內靈氣逐漸燃盡,已經堅持不了多少時候。


    四周山林寂寂,碧洞宗的八大高手不知隱伏在何處。或許,朱雀真人受傷不輕,也需要時間休養恢複。或許,對他們來說,幽鼇山等五人已成甕中之鱉插翅難飛。


    更高處的一片密林裏,何必侍立在林盈虛的身後,俯瞰著幽穀喃喃說道:“不曉得幽鼇山的傷勢恢複得如何?這事還真難辦啊——要是有人害了我的女兒,卻又舍命救了我的外孫女,還真不知道是該殺還是該謝。”


    林盈虛像一尊魔神雕像已在這片高坡上靜靜佇立了大半個夜晚。聽到何必“自言自語”,意似在替幽鼇山求情,他淡淡說道:“等你有了女兒和外孫女,自然就知道應該怎麽辦了。”


    何必嘻嘻一笑,說道:“那些狗道士要動手了。”


    幽穀中朱雀真人和座下七大弟子徐徐步出山林,柳道人也一瘸一拐地跟了出來。


    “不急,先看看晴兒和楚天會如何應付。”林盈虛哼了聲道:“這些道士,不會見到明天的太陽了。”


    何必抬頭瞧了瞧黑雲密集的陰暗天空,深以為然道:“嗯,連今晚的月亮也不可能再見著。”


    “喀喇喇——”春雷一聲連著一聲,銀白色的電光照亮黑沉沉的大地。


    朱雀真人緩步走向木屋,咆哮的山風吹動他的衣袂獵獵飛舞,猶如迎風招展的旌旗。他的步履沉穩,絲毫看不出受過傷,雙目直視亮著燈火的木屋。


    “師傅,弟子將他們從屋裏轟出來!”井道人身先士卒,左手結成法印喝道:“疾!”


    一束橙黃色的光華從他的袖口中疾掠而出,卻是一枚古樸厚重的仙印,在空中倏然放大十數倍,如同一座小山般蕩散九獄雷火的餘息砸向屋頂。


    “吱呀!”房門驀地打開,從屋裏湧動出一團黑沉沉的魔氣,如亂雲飛卷迅即升騰,與井道人祭出的“鎮魔仙印”迎頭激撞。


    “唿——”鎮魔仙印宛若陷身泥沼,在黑黢黢的魔氣之中翻騰旋轉不得而出。印身上的精光飛速黯淡,呈現出絲絲縷縷的烏光。


    “魔教的亂雲飛砂?!”井道人神情微變,凝神催動鎮魔仙印猛烈衝擊黑魔氣,然而發出的力量好似泥牛入海,仙印反而越陷越深。


    井道人麵色赤紅,左手法印不斷變幻舒展,唿吸慢慢變得沉重。


    “咄!”鬼道人見師兄接戰不利,揚手打出一張碧洞宗秘製的“金甲驅魔符”。


    仙符迎風“唿唿”燃燒,四周炫光釀動精氣雲集,瞬間幻化出一尊手持巨斧的金甲力士,淩空步虛威風八麵,舉斧劈斬亂雲飛砂。


    “喀喇喇——”如同一串疾電炸響,黑色的魔氣深處一團烏砂迸裂出來,將金甲力士打得強瘡百孔扭曲渙散。


    鎮魔仙印“嗡嗡”顫鳴翻滾拋飛,差點兒脫出了井道人的控製。


    氣機牽引之下井道人和鬼道人齊聲低哼踉蹌退步,臉上蒼白如紙血色褪盡。


    “唿——”星星點點的亂雲飛砂集絲成束飛向木屋,落入晴兒的衣袖裏消失不見。


    楚天和晴兒這才並肩從屋中走出,宛若一對珠聯璧合的金童玉女。


    “幽鼇山在哪裏,為何差遣你這兩個小鬼出來送死?”朱雀真人目視木屋淡然道:“莫非他已奄奄一息不堪再戰?”


    楚天冷冷道:“殺雞焉用牛刀,對付區區一座朱雀劍陣,根本不必勞師動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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