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他還有沉魚落雁身法。


    楚天的身軀倏然後仰,像一片薄如蟬翼的紙倒向地麵。


    白發老者的爪勢落空。他迅即迸指化掌,劈向楚天的胸膛。


    楚天的身形幾乎貼到了地麵,突然匪夷所思地一百八十度旋轉,將後背亮給對方。


    “鏗!”白發老者的左掌斬擊在背負在楚天身後的蒼雲元辰劍上,發出金石激撞般的脆響。楚天的體內湧出一座金光峰影,又卸去他三四成的掌勁。


    “喀喇喇!”不動如山印四分五裂,楚天噴出一口鮮血,身體前仆在濕漉漉的泥地上砸出一個半尺多深的凹坑。


    “嗚——”白發老者沒想到這樣還殺不死楚天,正想再補上一腳,幽鼇山的大手像鐵鉗一樣掐住他的後脖梗朝外丟去。


    白發老者雙袖鼓風卸去氣勁,後背撞在對麵的土牆上順勢滑落。


    “砰!”土牆脆脆一響,順著白發老者滑落的軌跡爆開一條兩米多長的裂口。


    “下一次,碎的就是你身上的骨頭!”幽鼇山如同一頭發怒的雄獅佇立在門前。


    楚天運劍駐地站起身,他的傷勢並不重。


    陰正道的掌勁經過蒼雲元辰劍和不動如山印的雙重阻擊後,真正能夠攻入楚天體內的已經不足三成,等到一口瘀血噴出後更是所剩無幾。


    然而仇恨的力量是如此之大,以至於白發老者不惜為之粉身碎骨。


    楚天輕輕舒出一口濁氣,流轉真氣平複震蕩的肺腑經脈,自感問題已經不大,說道:“算了,他的兒子死了。”


    幽鼇山詫異地看了眼楚天,沒有說什麽。


    白發老者恨恨掃視過楚天和幽鼇山,“啪!”他丟下手裏光禿禿的傘柄,沿著來時的路漸漸消逝在雨霧中。


    幽鼇山目送白發老者去遠,拿出顆黑色丹丸對楚天說道:“嚼碎了吞下。”


    楚天將黑色丹丸嚼碎咽下,說道:“除了喝酒和睡覺,原來打架你也很在行。”


    幽鼇山道:“在北冥城,不會打架的人早就死絕了。”


    夜雨如訴,西窗剪燭。


    書房的陳設簡約素雅,櫥櫃桌案上不落一絲灰塵,空氣裏散發著淡淡的花香。


    峨山月站在書桌前,聚精會神地插花。


    燭光將她優雅的身影投映在窗紙上,十年如一日從未爽約。


    她曾經的身份是峨世家家主的掌上明珠,而今她是幽世家家主幽杞人的妻子。


    在所有人的眼中,她溫柔賢淑,行事低調,從不過問丈夫的公事,更不曾家長裏短、搬弄是非。


    無疑,她是最完美的妻子和最稱職的女主人。


    她惟一的愛好就是插花。即使是最普通的花卉,隻要經過她的手便會成為最美麗的藝術品。


    當珞珈輕輕推開房門的時候,峨山月剛剛將最後一枝白玫瑰插進了花瓶中。


    珞珈關上門沒有出聲,放輕腳步走到她的身後。


    峨山月出神地凝視瓶中的插花許久,小心翼翼地捧起花瓶,將它放到了書架上。


    書架上還擺放著一盆臘梅,卻早已過了花期。


    峨山月的目光落在臘梅上,在眉宇之間幽幽泛起一縷落寞。


    珞珈輕輕咳嗽了聲說:“既然你每次看到這盆花都會傷心,為什麽不把它扔了?”


    “等到有一天你有傷心事的時候,就會明白這是為什麽。”


    峨山月迴過身,問道:“終於找到那個從前和你一起捉迷藏的小朋友了?”


    “是啊,但這個沒心沒肺的家夥已經完全不記得我了。”


    珞珈輕輕一躍坐到書桌上,寫意地晃蕩著兩隻小腳說:“今晚他住幽鼇山那兒。”


    說完這句話,她偷偷地打量峨山月的反應。


    峨山月淡淡地“嗯”了聲,推開窗望著夜空中的雨絲不予置評。


    珞珈微微地失望,不死心道:“你想不想知道他最近過得好不好?”


    “好怎樣,不好又怎樣?”峨山月輕輕說:“我隻知道如今我是幽杞人的妻子。”


    “少來!實話告訴你:他過得很糟糕,早晚會死在酒缸裏。”珞珈幽幽歎息道:“這家夥的拳頭比鐵還硬,偏偏有顆比琉璃更脆弱的心。”


    “所以你故意帶了一個神經比鐵條還硬的人去見他?”峨山月問道。


    “你說的是楚天那家夥?”珞珈不自禁地笑了起來:“我找你就是為了他的事情。”


    峨山月怔了怔道:“我能幫到你什麽?”


    “我想讓他去參加峨世家的外門弟子考核,聽說主持這屆考核的是峨日照。”


    珞珈迴答說:“我想請你當一迴楚天的引薦人,怎麽樣?”


    峨山月笑道:“何必舍近求遠呢?讓楚天成為外門弟子,還不是你一句話的事?”


    “不成啊,我就是不想讓他因為我的關係,輕輕鬆鬆就通過了外門弟子的考核。”


    珞珈搖頭說:“讓這家夥嚐嚐峨日照的拳頭,對將來有好處。”


    峨山月沉默須臾,頷首道:“好,這事我來安排。不過,你為他做了這麽多事情,他是否知道?”


    “早說了,這是個沒心沒肺的家夥。”珞珈道:“就當我上輩子欠他的。”


    峨山月的心裏忽然有些羨慕起珞珈來,問道:“你真的認為把他帶迴北冥城是最好的辦法?他隨時隨地都可能遭遇陰世家的刺殺而沒命。”


    “這個問題我想過,就像一頭小獅子,要怎樣才能成長得更快?”珞珈自問自答道:“把它丟進狼群裏,用獠牙和利爪教它,不但長得快,還能變得更強。”


    峨山月笑了笑,說道:“小心,等他長大了一口先吃了你。”


    第二十六章 琉璃與鐵(下)


    楚天相信,問題一定出在了幽鼇山送給自己的那顆黑色藥丸上。


    在他的認識當中,藥是用來救命的,而不是要命的。


    但現在他的全身上下都有一種很要命的感覺,恨不得一劍劈了幽鼇山然後自殺。


    他服下那顆黑色藥丸不到五分鍾,小腹就升起了一團火,然後感覺整個人都燃燒了起來。


    楚天起初以為這是正常的藥物反應,便就地盤腿坐下來,調息運氣鬆弛身心。


    然而他的身體卻變得越來越熱,猶如一片大火肆虐的草原,每一寸土地都在忍受烈焰的燒烤,每一滴水分都在不停地蒸發。


    他用眼角的餘光掃了下幽鼇山,那家夥又抱著一壇酒坐在床上喝得酣暢淋漓。


    楚天情不自禁地舔了舔嘴唇,覺得自己的嗓子眼裏都要噴出火來。


    他的眼睛也在噴火,終於忍不住問道:“你確定剛才給我吃的是療傷藥?”


    幽鼇山瞟了他一眼說:“這藥對你大有好處。是不是覺得身體發熱?如果受不了就叫出來,反正這裏除了你隻有我,不必擔心被第三個人知道。”


    楚天哼了一聲,他不禁懷疑幽鼇山是否動了要當幽世家家主的念頭。


    他閉起眼睛不再理睬床上的酒鬼,緊緊咬住牙關不讓自己呻吟出聲。


    然而體內的痛楚感覺不斷地增強,不僅五髒六腑像是被火烤熟了般在哧哧冒煙,渾身的血液也開始沸騰,如同熔漿一樣汩汩流淌。


    幽鼇山不知何時放下了酒壇,眼中的醉意蕩然無存,雙目炯炯有神凝視楚天。


    他開始有點對楚天刮目相看了!


    這顆“八藏神歸丸”的藥力副作用有多可怕,他很清楚,甚至曾經親身品嚐過。


    普通的人能夠堅持十分鍾就已經很不錯了,假如能夠咬牙堅持到半個小時以上,那人一定是個硬骨頭。


    截至當下這一刻,楚天已經整整堅持了一個小時,而且沒有發出過一聲呻吟!


    幽鼇山知道,這早已超越了人體忍耐的極限,即使是以如今他的修為也未必能堅持這麽長的時間。


    他當然不是變態惡魔,要以折磨楚天為樂。但八藏神歸丸的藥力釋放越充分,對服藥之人的功力提升效果就越顯著。


    忽然,楚天的身體發出了微微的顫抖。雖然在他的極力克製下,這種顫抖的跡象幾乎無法用肉眼觀察到,但仍然逃不過幽鼇山的法眼。


    火候到了。


    幽鼇山抱起酒壇走到楚天的麵前,彎下腰和他臉對臉,問道:“渴不渴?”


    楚天的神智已經瀕臨崩潰,全憑來自獵人血脈遺傳的堅韌和菩提鏡月印的守護,才能夠保持住一絲靈智不滅。


    他迷迷糊糊聽到有人在問自己,下意識地點點頭。


    忽然楚天聞到了一縷沁人心脾的酒香。他從不喝酒,但此時此刻這一縷酒香卻如沙漠中的甘泉,激起心底無限的渴望。


    他不自禁地睜開眼,看到一隻酒壇就在自己的嘴邊。


    他不由自主將嘴唇湊到酒壇邊,貪婪地喝了一大口。


    誰知這酒奇寒無比,猶若一股冰泉順喉而下,楚天猛地打了個激靈。


    “這可是真正的好酒!”幽鼇山哈哈一笑,將剩下的半壇酒強灌進楚天嘴裏。


    “轟!”冰冷徹骨的酒液和如火如荼的藥力在楚天的胸口狹路相逢。他隱隱約約聽到自己胸膛裏發出一記炸響。


    “啊——”楚天渾身劇顫,禁不住發出一記悠長而痛苦的低吼。


    “砰!”仿佛覺得這樣的折磨對楚天還不夠,幽鼇山猛地一拳重擊在他的胸膛上。


    頓時楚天有一種靈魂出竅的感覺,強烈的痛感使得他的腦海在瞬間失去了思維。眼前一道道雪白的光電幻象閃掠而過,不知道自己究竟身在何處。


    驀地,像是一道閘門被打開,熾烈的藥力與冰冷的酒氣融匯交雜成為一股溫潤的泉水,似飛瀑般衝瀉而下匯入丹田。


    原本如同煉鋼爐般熾熱的丹田立刻變得一片清涼,恍惚間從驕陽似火的盛夏來到涼風送爽的金秋。


    他全身的每一根骨頭、每一塊肌肉乃至每一個毛孔都不由自主地盡情舒展,有一種即將被海水窒息,猛然間重見藍天的無限快感。


    幽鼇山留神打量楚天的身體變化,隨時準備出手施援。


    但楚天並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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