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那個吳剛?”俞仁搶道。


    “總算你還沒健忘!”俞元乾說著,一屁股坐在旁邊的木堆上。


    “你可知這吳剛是什麽人?他是南京吏部侍郎的侄孫。你們那天撕了他手裏的那份契約,他迴家後便此將此事告訴了他叔祖吳見緒。


    吳見緒當晚便寫了一封專奏,參我教子不嚴,私結朋黨,魚肉鄉裏,強奪民財。然後,他又將此奏的副本交到我們禮部的尚書手裏。”


    俞仁終於搞明白。原來是那個吳剛搞的鬼。


    “可是,他那份契約是假的呀!”田嘉在一旁插嘴道。


    俞元乾瞪了田嘉一眼,他對這些引自己兒子不走正道的年輕人,並沒什麽好感。“你怎麽知道他這份契約是假的。你們現在用的這片園子早在三年前便已被吳剛買下了。你沒見那份契約上蓋著一個朱紅的官印嗎?”


    俞仁聽老爹說起,迴想當時,果然那份契約上似乎有這樣一個官印。看來,還是自己辦事太孟浪了。這下子惹下的禍事還真不小。可是,他知道,這吳剛不告虎子他們,也不告撕他契約的柳喜,反而告與此事關係最小的俞仁。很明顯,他的目的並不僅僅隻是為了這份契約。


    “爹,咱們還是迴去再商議此事吧!看看能不能想出什麽好辦法!”俞仁不想讓虎子他們太擔心。


    俞元乾一聲不吭,抬腳便走。俞仁低著頭跟在後麵。


    “仁哥,此事因我而起。還是由我來承擔吧!”柳喜追上俞仁道。


    俞仁看了一眼走在前麵的老爹,悄聲向柳喜和追上來的虎子、田嘉道,“沒用的。這吳剛顯然不是衝著你們來的。他們是想借此事,來打擊我。你就算站出來,把事情攬在身上也無用。反而牽連更多人。


    這事不用你們管。我自有辦法解決。你們隻要好好安心把這兩條船做好,其他的什麽都不用管。那錢四挨了上次的打,估計是不太可能再敢來找你們麻煩了。你們隻管安安心心的造你們的船就好。這陣子,我隻怕不會有多少時間來管你們,一切就都要靠你們自己了。”


    說完,俞仁趕緊快走幾步,追上已經丟下他一截的老爹。


    一路上,父子倆誰也沒有說話。就這樣一路到了家中。


    一直到吃晚飯,俞元乾都沒有再說一句話,他似乎是在思考著某個問題。


    俞仁知道,他老爹一定是在想,怎麽解決眼前的危機的問題。


    “爹,要不,我去找找朋友吧!這也不是什麽大事。想來應該可以擺的平!”


    俞元乾冷哼一聲,“你是說你的那些東林黨朋友嗎?你以為他們會幫我們嗎?如果我猜的不錯,此事他們絕對不會摻和。不但不會幫忙,他們能不跟風,也參你老爹一本就已經很不錯了。”


    “不會吧?”俞仁有些不信。


    俞元乾放下筷子。看了一眼周圍,將兒子引到書房,然後鄭重的關上房門。這才向他道,“你以為他們都是什麽好人嗎?不信你看著就行了。


    他們東林黨人遍及朝野。雖然近兩三年不得勢,可那也僅僅限於高位。在整個朝野,東林黨仍然是天下最大的黨派。吳見緒參我的奏折他們不可能不知道,如果他們有心救你。根本就無需你出麵去向他們求情。”


    “可是,他們為什麽不救我呢?”俞仁不解。他並不太認同他老爹的觀點。


    俞元乾拍了拍俞仁的肩膀。“兒子,你還是太嫩了!這是官場。不是講哥們義氣的地方。在這兒,權和利才是各人追求的第一目標。


    你難道還看不出來,吳見緒參我,其實是為了你嗎?你老爹我這些年不參加任何黨派,可以說是誰也不惹。吳見緒自然不可能會為了這點小事便來參我。


    這吳見緒仍是浙黨的重要成員。你在杭州幫東林黨人出頭的事,早已傳遍了江南。這個吳見緒自然不會不知道。他此次便是想要借打擊你爹的目的,來進一步打擊你。


    而打擊你的目的,又是為了引出東林黨。隻要東林黨中有人站出來為你辯護,他們浙黨便可借機打壓,將東林黨人再清除一批。


    如果我猜的不錯。這一次,東林黨人絕對不會救你。”


    “為什麽?”俞仁十分意外。雖然聽了他老爹的分析後,以他不願連累他人的性格,他並不希望東林黨人為了救他而冒險。可是他們真的不救自己,俞仁又覺得心裏不平。


    “如果是放在五年前,說不定,他們會站出來為你說話。可是現在,絕對不會。”


    見俞仁還是一臉困惑與不信的樣子,俞元乾又接著道,“我跟你講一件五年前的事情吧!


    五年前,當時的東林黨人在朝中可以說是紅極一時。葉向高為首輔,六部之長有一半以上都是他們東林黨人。


    那一次的京察,東林黨人可以說是誌在必得。可是因為一個人的關係,最終他們卻失敗了。而且還敗的很慘。


    這個人就是東林巨魁李三才。


    當時李三才之名,在朝中已是如日中天。許多人提議,將他選入內閣。可是正因為當時東林黨人太強大,再加上這個李三才又是個極強勢的人,其他三黨(浙黨、齊黨、楚黨)擔心他一上台,便會將他們全數打盡。三黨因此合力攻擊東林。攻擊的中心,便在李三才這個人身上。


    最終的結果是:東林黨人因維護李三才,造成許多精英被罷斥,損失慘重,而李三才還是沒能如願入閣,反而也被罷歸鄉了。


    正因為有了此次的教訓,我憑此推斷,東林黨人絕不會為了你一個不過與他們稍有關係的人,而甘冒被群攻的風險。何況,此時的東林黨,在朝中已是大不如前。當前的內閣首輔是浙黨領袖方從哲。


    第一百二十七章 削職為民


    此人看似並不太注重黨派,其實卻是極聰明的一個人。如果因你的事而再次引起浙黨與東林黨的爭鬥,他必會表麵秉持公正,暗中卻會借機下手洗除異己。東林黨人也不是笨蛋,自然不會上這個套。


    這也是近幾年朝中能夠保持相對平靜的原因。大家都已看清楚了一個事實:皇上已經厭倦了這種大臣之間的爭鬥。


    所以,我據此判斷,你這次惹下的禍端,東林黨人是不會為你出頭的。”


    俞仁許久沒有說話。他第一次發現:原來,在政治的爭鬥中,自己是如此的智弱。可是,他還是不太相信,搞政治的人就一定都會如此的無情。


    俞元乾走了,俞仁卻還在書房裏發呆。


    接下來的幾天,風平浪靜。就好像什麽事都沒有發生一樣。俞元乾仍然照舊的早出晚歸。隻是看上去一天比一天疲憊了。


    俞仁想出去打聽打聽情況。可是繞到圍牆邊才發現,此處他預留的一條草繩已經不見了。顯然,他爹早就發現了他的這條“暗道”,將它直接堵死了。


    俞仁想讓曹安給他傳話,讓虎子他們想辦法把他弄出去。卻偏偏這幾天曹安也被他老爹給支派走了。


    看著門口敬業的宋駝子,俞仁不由的歎了口氣。看來,自己是沒有辦法再跑的出去了。眼見出門無望,百無聊賴的俞仁隻好又坐迴到他的書桌前,將那幾本兵書拿出來亂翻。


    看的多了以後,俞仁漸漸的發現,其實,雖然現代戰爭看上去已與此時的冷兵器時代,完全不同。可是有很多的指導思想卻一沒有變的。甚至現代戰場上的多兵種配合的協同作戰方式,也是從古代的各種陣形演化而來的。


    於是,無聊的時候,俞仁便自己在書房裏翻出一堆的東西,按照《續武經總要》上的各種陣圖擺起來。有時候還要按書上所說的,模擬各種地形,進行不同陣形之間的攻防。


    這樣子的轉眼又過了小半個月。這一天,俞仁正在他的書房裏擺他的八卦陣,外麵突然打起了雷。接著,天很快便暗了下來,仿佛一下子便到了晚上。俞仁打開窗,看到宋駝子匆匆去屋子裏,拿了兩把油紙傘便要出門。


    俞仁衝著宋駝子喊,“宋叔,天馬上就要下大雨了,你要去哪兒?”


    “我去給老爺送傘。老爺今天出門沒有帶傘!”宋駝子說到這兒,卻突然站住了,似乎想起了什麽。然後忍不住自言自語的說了一句:“唉!我真是糊塗了。都不知道今天老爺是去的哪兒,這傘卻怎麽送呢?”


    宋駝子搖著頭,但還是夾著傘出去了。


    可是這天變的實在太快。沒等宋駝子走出門,豆大的雨滴便已經從天上落了下來。接著便是瓢潑大雨傾盆而下。


    俞仁站在窗前向著宋駝子喊,“宋叔,雨太大了。還是等會兒再出去吧!”


    可是,雷聲與大雨卻完全淹沒了俞仁的聲音。宋駝子已經走的沒有人影了。


    俞仁看著暴雨打在院中青石板上,濺起的煙霧有些發呆。眼前的情景,讓他突然想起了童年。


    童年的老家小院,也鋪著這樣的一種青石板。隻是那院子更小些。坐在爺爺親手編做的小竹椅上,俞仁很喜歡看下雨。因為他爸媽整天的在地裏忙,也隻有在下雨的時候,才有空迴家來陪陪他。


    俞仁陷入了迴憶當中,連窗外的雨水飛濺到他的身上,他也混然不覺。直到敞開的院門口,出現兩個身影。


    俞仁這才驚醒過來。


    大雨,仍在持續。在朦朧的雨幕之中,俞仁看到兩個身影。其中一個正是剛剛出門的宋駝子,而另一個則是他老爹俞元乾。


    宋駝子雙手撐著傘,努力的幫俞元乾遮著雨,卻全不在意,大雨將他的全身都澆透了。


    俞元乾全身上下也都在滴水,他雙目無神的望著前方,拖著腳步慢慢的向前挪著步子,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進門時,他甚至連門檻都沒發現,還差一點被拌了一跤。


    看到老爹這個樣子,俞仁的心裏一緊。雖然他還不知道是為了什麽事,但是他猜想,一定與上次吳剛的叔祖吳見緒參他老爹的事情有關。


    俞仁拿起一把油紙傘迎了出去。他的傘是給宋駝子打的,這樣,俞仁自己的身上便馬上也被大雨給淋濕透了。宋駝子見俞仁拿著傘從書房裏跑出來,為自己遮雨,並沒有說話。


    等三人進了堂屋,身上早已濕透。


    “馬嬸,馬嬸!”俞仁接連叫了兩聲,才聽到馬嬸在後院的應聲。


    “快去給老爺和宋叔找兩套衣服來。這樣子穿著濕衣服,很容易生病的。”俞仁叫著。


    馬嬸在後院答應著。不一會兒便拿來兩套幹衣服。


    “老爺,把衣服換了吧!”宋駝子說著,拿過桌上的一套幹衣服。俞元乾卻仍舊坐著沒動,像是根本沒聽到他的話。


    宋駝子有些為難的看了俞仁一眼,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宋叔你自去換衣服吧!我爹這兒有我伺候著呢!”


    宋駝子聽到俞仁這樣講,這才拿著衣服自去屋裏換去了。


    “爹,倒底發生了什麽事?”俞仁見宋駝子走了,這才向他老爹追問道。


    俞元乾還是沒有反映。


    “到底出了什麽事了?是不是因為我上次惹的事情?”俞仁見他爹沒有反映,便扶住他的雙肩,搖了搖。


    俞元乾被兒子這一搖,似乎清醒了一些。


    “完了,全完了!我本還希望,皇上隻處理我一個,將你放過。沒想到到底還是沒能逃過去。咱們俞家就將敗落在你我父子的手裏了。”


    俞仁聽的一頭霧水,“什麽完了,什麽敗落在我們父子手裏?”


    俞元乾無力的從袖子裏丟出一個小折本。


    俞仁忙拾起來。見是一本奏折樣的東西,上麵的內容正是吳見緒參他爹教子不嚴,橫行鄉裏的事。


    雖然折本的外殼已經濕了許多,但是裏麵還沒怎麽濕。俞仁可以清楚的看到在奏折的後麵用一行小字寫著處理意見:著令南京禮部,即刻罷免俞元乾一切權職。取消俞仁參考科試資格。父子二人,永世不再錄用。


    俞仁一下子全明白了。看來,一切都如他爹事先所料,東林黨人並沒有為他做任何的辯護。否則,此事便不會如此草率的未經任何調查,便如此下了定論。


    俞仁冷笑了一聲,心中難免不平。他也還罷了,反正就是讓他參加科舉,他也是不可能考的中的。可是,如此的處理他爹,俞仁心中實在不服,也實在為他爹惋惜。


    “我去找他們理論去。此事是我惹下的,與爹爹無關。要罰就罰我一個人好了。”俞仁說完,轉身就要出門。


    “站住!你要去哪兒?”


    “自然是去禮部衙門。”


    “你去禮部衙門找誰去理論?就算找到了人,又有什麽用!這份奏折仍是經過皇上同意的。你沒見上麵有批紅還有璽印嗎?算了,你我父子命當如此,也怨不得旁人。”俞元乾被兒子這麽一鬧,反倒清醒了些,他於是拿起桌上的幹衣,準備要進屋去換。


    就在俞元乾從椅子上站起來時,他不由的打了個寒顫,身子也跟著晃了一下,差點摔倒。


    “爹爹,你怎麽了?”俞仁趕緊上前扶住。


    俞元乾按了按頭。“沒事,大概是這幾天睡的不怎麽好。有些犯困了。一會兒好好睡一覺,便沒事了。”


    俞仁有些不太放心。“要不然,一會兒我去找個大夫來看一下吧!您剛淋了冷雨,很容易生病的!”


    俞元乾搖著頭。“不用。你爹身體好著呢!哪有你說的那麽脆弱。”說完,俞元乾自顧進屋換衣服去了。


    俞仁見老爹說沒事,便也迴屋換衣服去了。


    這天晚上,俞元乾沒有起床吃飯。俞仁以為他是太困了,便讓他多睡了一會兒。可是第二天早上日上三杆了,俞元乾還沒起床。俞仁便覺得有些不對勁了。於是趕緊到老爹房裏問安。


    第一百二十八章 偶感風寒


    “爹,您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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