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仁聽到這聲音,忙迴過頭。原來是李玉不知什麽時候已經進了棚子。她還是那身書生打扮,隻是鶯兒已改換了女兒衫,站在她的身後。


    俞仁見李玉到了,很高興,忙湊過去,與她對麵而坐。


    “李兄這話是什麽意思?”


    李玉沒有馬上迴答俞仁的話,她先召來了小二,要了些吃的。從早上忙活到現在,她肚子也餓了。


    “俞兄先莫問原由,且看看我的判斷對是不對。”


    俞仁見李玉這樣講,隻好按下自己的好奇心,暫時將小乞丐的事放在一旁,問了問米脂縣的那些難民的安置情況。


    “放心吧!我都已給他們安排妥當了。就在連江縣外的一個寺廟裏種地。那廟裏的主持是家父的朋友,正好他們廟裏有幾百畝地,僧人們打理不過來。這眼看著再有幾個月就是春耕了,廟裏也不白費他們多少糧食,主持倒是很樂意收留他們。”


    於是,兩人又聊了些別後的情景。聽說俞仁找到了失散的書童,李玉也替他高興。兩人正聊著,聽到棚外有腳步聲傳來。


    俞仁轉頭一看。方才的那個小乞丐果然又迴來了。他仍站在草棚外方才的位置上,直勾勾的看著俞仁。


    俞仁見他仍然一樣饑不可耐的樣子,不由的更加奇怪。


    “我剛給你的饅頭你沒吃嗎?”


    小乞丐聽到俞仁問起,卻不敢迴答,隻是把頭低到了胸口。


    俞仁見他這樣子實在可憐,不由輕歎了口氣。便叫小二再給他拿五個饅頭。


    小二答應一聲,馬上又去拿了五個饅頭出來,還用一塊紙包了起來,交到小乞丐的手裏。


    “你叫什麽名字啊?”


    “曹文詔。”小乞丐終於蹦出一句話來。這讓俞仁知道,他不是個啞巴。


    小乞丐接了饅頭仍不稱謝,仍隻是向俞仁深鞠一躬,然後便一言不發的轉身走了。


    俞仁看了李玉一眼,“這,倒底是怎麽迴事?”


    李玉仍舊不答,卻起身站了起來。“咱們跟過去看看,不就什麽都明白了。”


    俞仁也正有這個意思,於是三人悄悄跟在小乞丐的身後。


    大約走了一裏多路,前麵出現一片樹林。林子邊上的土坡旁,此時正倚著一群人,約有二三十。他們似乎是在這兒曬太陽,又像是已經餓的走不動了。看這些人的裝束,也與昨天遇到的那批災民倒是很相似。


    “這些人也是米脂縣逃出來的災民嗎?”俞仁現在對這個李玉是越來越依賴了,感覺她真的就好像是神仙一樣,什麽事情都知道。


    “不是。他們是從遼東逃出來的。女真人占了撫順,撫順城裏的漢人百姓大多逃進了關內。一般這些人,逃到直隸也就安家了。不過,這些人聽說是正巧逃出來的時候遇上了一條南下的商船。那位好心的船主便順路將他們帶到了福州。”


    俞仁點點頭。兩人正說著,便見方才的那個小乞丐已走進了人群。小乞丐向人群的西北角走去,那兒的土坡旁正坐臥著幾個人。是一名婦人帶著三個孩子。兩個大些的是男孩子,大的有十二三歲,小的隻有十歲上下,婦人的手裏還摟著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


    女孩的手裏正拿著小半塊饅頭在吃,婦人手裏拿著一個破碗裝著小半碗水,似乎是怕孩子吃噎著了,好給她喂水。


    “媽媽,我還餓!”最小的那個男孩,眼睛盯著妹妹手裏的饅頭叫道。


    那個大些的男孩揚手就給了小男孩一巴掌。“媽媽的饅頭都給你吃了,你還叫餓!”


    小男孩挨了哥哥的打,坐在地上大哭起來。兩人正鬧著,方才在茶棚外看到的那個小乞丐走過去。兩人看到小乞丐,一起圍上來。


    第九章 孝母悌弟


    “哥哥、哥哥。”


    “給!”小乞丐將手裏包著饅頭的紙打開,取出一個,其餘四個都交給了弟弟們。


    小乞丐將手裏的饅頭遞到婦人麵前。“媽媽,這個你吃。”


    “那你呢?”婦人並沒伸手去接兒子的饅頭。


    “我,我剛剛吃過了。”小乞丐遲疑了一下,答道。


    婦人接過饅頭,將饅頭掰成兩半,一半遞還給兒子。她太了解自己的這個兒子了。他雖然隻有十六歲,但是在經曆了此次大變之後,便自動的挑起了家庭的重任。他寧願自己挨餓,也要想盡辦法讓家人吃飽,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我不餓,吃半個就行了。 這半個,你吃了吧!”母親說著,將手裏的饅頭掰成了兩半。


    小乞丐這才接過半麵饅頭。


    “媽媽!我還沒吃飽,你們不餓,不如給我吃。”那個最小的男孩這時已把屬於他的兩個饅頭狼吞虎咽的吃完了,在一旁叫道。站在他旁邊的哥哥,舉手又給了他一巴掌。


    “我打你個喂不飽的白眼狼。”


    小男孩挨了打,又坐在地上哭起來。


    俞仁看到這一幕,不由的眼圈先紅了一半。作為一個二十一世紀的年輕人,這樣的場景他是沒機會看到的。可是,麵對饑餓,卻是他的祖父輩們曾經常有的經曆。小時候他便常聽爺爺跟他講,他們在三年自然災害時的艱難生活。


    眼前這一家子,讓他想起了爺爺。俞仁下意識的摸了摸身上的錢袋,正要上前,卻被跟在他身邊的李玉給攔住了。


    “俞兄意欲何為?”


    “我想拿些銀子,資助一下這對母子。這小乞丐寧願自己挨餓,也要把饅頭留著給母親弟弟們吃,實在,實在……。”俞仁感覺自己的情緒稍稍的有些激動。


    “俞兄不可莽撞。萬不可將好心辦成了壞事啊!”


    俞仁不明白李玉這話的意思,不由疑惑的看著她。


    “俞兄請想。這母子幾人在此地都是無依無靠的弱者。此地又有這麽多的逃荒者。他們都是既貧且餓的外鄉人。如果俞兄冒然把銀子給了這母子幾人,隻怕我們一轉身,這些銀子便會被其他人搶了。說不定還會因此而送了這母子幾人的性命。”


    俞仁聽了這話吃了一驚,仔細想想,李玉說的倒真的很有可能。要是萬一真的發生那種情況,那就追悔莫及了。俞仁於是放下了已經抓到手中的錢袋,輕輕點頭,心中暗暗佩服這個李玉。沒想到這丫頭不僅長的美,心思也極縝密,考慮問題如此的周全。


    “那要怎麽辦?”俞仁這一次是成心求教了。李玉姑娘方才短短的幾句話,讓他真正領教了什麽叫做老於世故。難怪有人說:世事洞明皆學問,人事練達既文章呢!果然一點不錯。在這方麵,俞仁自歎與麵前這位女扮男裝的姑娘相比,他是萬萬不及的。


    “有句話叫:救人救到底,送佛送上西。如果俞兄真要救他們母子,不如把他們交給我吧!我將他們一並安排到佛光寺,相信主持也一定會收留他們的。”


    俞仁點頭,這倒確實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不過,我救這些人,可全是看在俞兄的麵上。不知辦好此事,俞兄要如何來謝小弟?”


    “這個、這個。”俞仁一時鬧的有些臉紅。他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全身上下除了一袋碎銀,還真找不出一件像樣的東西了。“姑娘幫我辦了這件事,自然是該重謝的。隻是,隻是我這身上,除了幾兩散碎銀子,也實在沒有什麽值錢之物了。”


    李玉被俞仁一句姑娘叫出口,知道他也早已識破了自己的身份,不由的臉上一紅。但她不是扭捏的人,不過是稍一尷尬即刻恢複了常態。


    可是,如此一來,方才想向李玉要件東西作留念的話卻反不好開口了。必竟,男人之間互贈物品,可以視作友誼;而男女之間的互贈物品,特別又是年輕男女之間,那就有了另一種的寓意。雖然李玉還不能說是對俞仁一見傾心,但好感還是有的,她可不想讓俞仁因此而誤會自己是個輕浮的女子。


    這時跟在李玉身旁的小丫頭鶯兒開口了。


    “誰要你銀子幹嘛!我家公子的意思是,如果此事辦成,俞公子要以你腰懸寶劍為謝,不知公子是否舍得?”


    俞仁低頭一看。這才想起自己的身上還掛著把寶劍。俞仁取下劍看了看。這是一把舊劍,劍鞘佩帶處已經磨的紋飾不清了,劍柄上也早被磨的發了白。俞仁輕輕抽出寶劍,劍身根處刻著一個小小的“俞”字。俞仁起先不知道這字是什麽意思,現在看來,應該是他的姓。


    看起來,這把劍必是自己這位前身的重要之物。但是俞仁連想都沒想,便將劍遞給了李玉。他正愁找不到機會,與眼前的這位美女多多親近呢!如今,將這把劍贈給她,便也等於將倆人的關係又拉近了一層。這一點,長年在女裏堆裏打混的俞仁,是十分清楚的。


    李玉接過劍,稍稍有些感動。她沒想到自己事都還沒辦人,俞仁便如此信認的將這樣名貴的一把寶劍交給了她。她可不知道俞仁其實根本就不知道,他自己身上所佩寶劍的價值。李玉微顫著雙手,輕輕接過寶劍,心情有些激動。


    “果然是一把好劍!”李玉手撫寶劍輕聲道。


    俞仁根本沒聽清李玉說的是什麽,隻顧想著這接下來,自己要找什麽樣的借口,好跟麵前的這位美女多多親近。


    李玉撫看了一會兒寶劍,將劍收起,不再多話,向俞仁一抱手。“好。那麽,請俞兄便在方才的茶棚等候小弟,小弟天黑以前必定迴來。”


    李玉說完話,一轉身,便帶著小丫頭走了。俞仁站在原地目視著兩人離去後,這才迴到茶棚。


    茶棚裏仍舊是空無一人。俞仁被小乞丐方才這麽一鬧,自己倒還沒吃飽。於是又要了幾兩牛兩,幾個饅頭,坐在那兒慢慢吃起來。


    一麵吃,一麵想著方才的這位李玉姑娘。反倒把自己現在穿越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的事,給忘到了一邊。他這人就有這麽大的一個毛病,向來不知道什麽是愁。


    俞仁正想美女想的陶醉。


    茶棚外來了一夥人,本來還在那兒擦桌子的小二,忙哈著腰迎了出去。


    就在俞仁想著心事的時候,那幾個人已經鬧嚷嚷的進了茶棚。當先的是一位二十上下的年輕人,身材魁梧,臉相卻很文秀,穿著一身錦服,一看便知是位有錢人家的闊少。在他的身後跟著一夥跟班,足有**人。這些跟班幾乎每人的手裏都牽著馬,有一個人手裏還牽著一頭渾身黑毛的大狼狗。


    俞仁看到這夥人的第一感便是——拉風啊!這些人每人一匹馬,相當於每人開一輛跑車啊!而且這些人明顯是這位公子的手下。連手下都開跑車,那此人的身價便可想而知了。


    俞仁於是便想,以曹安所講的我的身份,等我迴到家,應該也可以像他這麽拉風吧!


    就在俞仁陶醉於自己的幻想之中時,那位少年公子與他的手下已經進了茶棚,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跟班將手中提著的幾隻野雞和一隻野兔丟給小二。


    “去,讓你們廚子給我們少爺用心些做,少不了你們的好處。”說著,那隨從從身上順手拿了一塊五兩的銀子遞給小二。


    小二見這闊少的架勢不同一般,他們這窮鄉僻壤的,還從沒招待過這樣身份的人。嚇的小二話不敢說話,隻是接了東西便走,連銀子也忘了拿。還是那隨從叫住小二,讓他拿了銀子。


    小二剛把那幾隻野味送進廚房,先前的年輕跟班又把他叫了過去。


    “小二,近一兩日可有看到兩位姑娘在此路過?”


    年輕跟班的話還沒說完,那少爺便嗬罵起來:“蠢材,她們穿的是男裝,你這樣問,小二怎麽能知道。”說著,那少爺向小二一招手。


    小二見這少爺雖然長的文秀,卻拉長著一張臉,看上去極為威嚴,心裏便有些發虛。但他又不敢不去,於是便慢慢挨到少爺麵。


    “我來問你,這兩天你可有看到一對年輕的女子或是年輕男子從此經過?這兩人應該是主仆模樣,樣子長得都挺俊。”


    第十章 鐵嶺李氏


    小二一聽這話,便不敢答,隻是用眼瞄了一眼旁邊桌上的俞仁。那闊少順著小二的目光望過去,見一個穿著儒衫的男子,正坐在不遠的桌子上吃著東西。從他的這個方向看不清此人的麵貌,他於是抬手正要招唿手下上前探看清楚,卻突然又止住了。因為他發現,這個主人雖然穿的隻是一件普通的儒衫,卻流露出一股不同一般的氣質。所以,這闊少突然多了個心眼,沒有讓手下莽撞的上前查看。


    闊少站起身,向俞仁一拱手。“這位兄台請了。在下鐵嶺李顯忠。正所謂四海之內皆兄弟,看兄台相貌不凡,今日你我有緣,何不過桌一敘?”


    俞仁可不知道這鐵嶺李顯忠是什麽人。隻是有些奇怪,他為何要邀請自己。俞仁一來到這兒,便接連鬧了幾個笑話,所以對眼前這位拉風的公子的邀請,他還是決定婉言謝絕。


    於是,俞仁站起身,向李顯忠拱一拱手。“李兄客氣了。在下泉州俞仁。我不過是遊學途經此地,匆匆吃個便飯便要急著趕路,就不打擾尊兄了。”


    李顯忠本也沒什麽真心要邀請俞仁,隻是見他相貌平凡,身上卻流露出一種說不出的氣質,所以便想借此打探一下他的身份。這種打探的方法自然要比派手下去查問好的多,目的既達到了,又沒有開罪對方。聽對方報出泉州俞仁,並沒聽說過。李顯忠放下心來。於是不再理會俞仁。


    俞仁並不喜歡與這樣的紈絝子弟們結交。見李顯忠不再理他,心裏反而輕鬆許多。


    這時,俞仁聽到他旁邊桌上剛進來的一對老少悄聲議論起來。那個看上去四十左右的男人看起來是個行腳商,跟他一起的是一個十七八爺的少年,看上去像是一對父子。兩人都條著一副擔子,擔子上擺著各樣的小物件。應該是走鄉竄戶的貨郎擔。這種貨郎擔,俞仁很小的時候,在鄉下的老家也曾看到過。


    兩人坐在棚子裏並不吃飯,隻是向店家要了兩碗茶水,然後就著茶水吃起他們自備的幹糧。


    此時,那個中年人向少年輕聲道,“阿健,你知道這位少爺是誰嗎?”


    少年搖搖頭。


    “如果我猜的不錯的話,這位李顯忠少爺應該就是遼東李成梁李老將軍的孫少爺。他們李家原籍正是鐵嶺,李老將軍活了九十歲,生了九個兒子。其中有五人官居總兵,四人為參將。鐵嶺李家不僅在鐵嶺有勢力;在整個遼東,甚至我們整個大明,那都是顯赫一時的家族。


    你看到沒有,他們這些人所騎的並不是普通的馬,而應該都是北方的戰馬。這種馬與普通的馬不同。不僅身材高大,而且因為它們久經沙場,練就了一種與普通馬兒完全不同的氣質。這些馬行動起來不僅紀律性強,而且輕易不會受驚。”


    這中年人簡單的幾句話說出來,倒是讓俞仁心中微微有些詫異,不由的對這對父子多看了一眼。看來,這個中年人並不簡單。一名普通的貨郎,又怎麽會分辨普通的馬兒與戰馬的區別呢!而且還能從戰馬上,最終識破李顯忠的身份。這,實在太不容易了。


    便在這時,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俞仁轉頭向外看去。就見又一匹戰馬已奔到茶棚前。馬上的騎士衝到棚前不足一丈處,準確的停住了馬兒,然後從容的跳下馬來。


    “果然是訓練有素。”俞仁在心裏暗讚一句。


    那人跳下馬後,便直奔李顯忠而去。


    “報少將軍。前方樹林邊發現了您要找的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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