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覺得如果在這種情況下還吃敗仗的話,隻有兵力處於巨大劣勢,或者軍糧危機,否則就隻有極其重大的指揮失誤才有可能出現。


    厚積而薄發,就在當前!


    進行了一番簡短而有力的戰前動員之後,李曜領兵踏上征程,而在此前,接到軍令的右天策衛、左右羽林衛三衛,以及河中鎮兵左右開山、左右破陣、左右摧城、左右定遠八軍已然開赴澤州以西兩百餘裏處的兩鎮邊界。


    兩日後,沁縣。


    李曜麾下幾乎全部機動兵力的左右天策衛、左右羽林衛、左右開山軍、左右破陣軍、左右摧城軍、左右定遠軍四衛八軍齊聚這不大不小的縣城,合計十三萬餘大軍以及十六萬餘輔兵、民夫將沁縣擠得水泄不通。


    隨著李曜一聲令下,左羽林大將軍李筠領本部左羽林衛及左右破陣軍合計三萬餘軍出擊東南方向的澤州,李曜領剩餘大軍主力往東北出擊潞州。


    意外的是,原本應是惡戰一場的澤潞收複戰,最後竟然出現戲劇性的一幕:朱溫任命的澤潞節度使丁會,在李曜大軍兵臨城下之際舉城易幟,開城出降。以憨娃兒為首的鷹派將領大失所望,憋著氣隨李曜進城。隨後傳來消息則稱澤州刺史王班,因一向不知體恤百姓,百姓恨之入骨。官軍未到城下,百姓便做起亂來,縱火焚掠城關。李筠遂率官軍趁勢攻占外城,守軍退守甕城時得知潞州已降,王班心灰意冷,遂不再抵抗,也開城出降。


    李筠立刻派快馬請示李曜,問其軍下一步動向。李曜對這次出兵的格外順利稍有意外,想了想才醒悟過來,眼下的朱溫比曆史上的朱溫頗有不如,手下將領的離心力也明顯大了不少,因此下令李筠不在澤州過多停留,臨時改編澤州汴軍之後,留破陣左軍守備澤州,他則領左羽林軍本部、破陣右軍及汴軍降軍即刻南下,攻取懷州,接手大河防線,震懾黃河以南的東都洛陽。李筠領命照辦,五日後拔營南下,原澤州刺史王班因為政治軍不嚴,對百姓殘暴不仁,念在開城投降有功,被李曜下令處死,但罪不及家人,令其家遷往長安,家產充公。


    卻說昭義節度使[無風注:即澤潞節度使]丁會開城出降,其實原本也不是沒有征兆。此公本是黃巢部下,黃巢勢弱敗亡之前投入朱溫麾下,多年來為朱溫立下赫赫戰功,但因朱溫猜忌心甚重,因此在出任昭義節度使之後常年裝病,而朱溫監視不減,遂使其心中不滿。


    而近兩三年來,朝廷中樞的實力在李曜的強勢輔政之下迅速崛起,能“隔空”支持王師範於朱溫後院搗亂,朱溫空有二三十萬大軍,竟不能平。如此就更使他心中更生他念,終於在李曜極其突然的大舉進攻之下率眾投誠。梁晉雙方數次爭奪的昭義鎮就此輕易易手,李曜幾乎兵不血刃地拿下這河中東麵的重鎮,朱溫在河北的橋頭堡丟失,其河北實力遭到重創。


    昭義既下,自然再望邢洺。此時李曜展現了遠超朱溫的器量:命丁會領其所部依然鎮守潞州,暫不進行軍事整編,隻是按照既定的削藩戰略,昭義節度使不再設置,因此由李曜墨敕授官,任命丁會“權守昭義防禦使”[權守:臨時為。],隻取軍權,不得行政及財政權力。潞州、澤州兩地刺史將由朝廷盡快委派。


    丁會自然知道李曜這今年拿下的地方一貫性都要削藩,因此雖然心中多少有些失落,卻也談不上有多大不滿,而且李曜敢留下他在自己行軍的後方,這種氣度遠不是朱溫可比,更是讓他覺得自己做了一次正確的決定,遂安心留守。當然話說迴來,以朱溫的器量,他丁會也不敢再叛迴去……


    數日之後,李曜大軍再次出發,目標:磁州。


    第215章 北都風雲(十四)


    “乓!”上好的玉杯被得知河北消息的朱溫猛地砸了個稀巴爛,他猛然站起身來,怒不可遏地罵道:“一幹飯桶!混賬行子!”


    麵前幾名幕僚、大將被罵得不敢抬頭,連敬翔和李振在內,都是麵色漲紅,不敢吭聲。


    朱溫毫不解氣,繼續罵道:“直娘賊,之前誰他娘的說李存曜這次北上,十有八九要跟李克用撕破臉?誰他娘的說李存曜在晉州擺下近十萬大軍是為了直取太原?誰他娘的說李克用對李存曜忍無可忍,必欲除之而後快?誰他娘的……直娘賊!直娘賊的李存曜!直娘賊的李鴉兒!直娘賊的王師範!直娘賊的丁會!”


    敬翔嘴角一抽,雖然極其不願,但此時除了他,誰還敢冒著觸怒朱溫的風險發話?隻得陪著小心開口道:“大王息怒,事到如今,情況緊急,還是趕緊想法子應對才是正理……”


    “想法子?”朱溫冷笑:“想什麽法子?如今我十萬大軍被王師範和魏遜、陸遙拖在兗海[無風注:指兗海節度使轄地區域,主要在今日山東南部,在江蘇東北部少數地區也有部分轄區。],西邊陝虢正麵潼關,隨時要防備李存曜出兵東進,南邊也得看著楊行密,這時節我能有什麽法子!嗯?”


    敬翔見朱溫還能分析情況,應該不算被憤怒完全衝昏頭腦,頓時放心了不少,就事論事地分析道:“不然,事實上,大王還是有兵可用的。”


    “哦?”朱溫眼珠一轉,問道:“那你說說,孤王還有什麽兵能用?”


    敬翔道:“第一,兗海。平盧王師範自從得了李存曜麾下魏遜、陸遙所部相助,一舉將戰事從平盧推入兗海,也就是我軍轄區。我軍為了保境安民,不得不出動大軍相逐、圍剿,但由於魏遜、陸遙二人皆是李存曜一手帶出來的大將,對於李存曜那套鬼魅一般的用兵方式模仿得似模似樣,使得我軍常常追趕不及,因此至今未能取得可堪一提的戰績,反而將兗海鬧得不成樣子。仆近來常思此事,發覺這般作戰,委實太過被動。尤其是,如今魏遜所部已經整編為右金吾衛,陸遙所部也已經整編為左飛虎衛,兩衛合計,共兩萬三千精騎,如此實力,又是騎兵,我軍要想圍剿,太難。然則隻要我軍謹守城防,靠他們這些騎兵,至少兗海四個州府,他們是拿不下的。”


    朱溫皺起眉頭:“那又如何,難道我便龜縮四個州府裏頭不出?”


    敬翔道:“暫時采取守勢,也是情勢所迫,並無不可。如果我軍暫時采取守勢,則兗海隻須五萬兵即可。剩餘五六萬兵,大王就可以調動了。”


    朱溫“唔”了一聲,默默思索。


    敬翔又道:“其二,南邊楊行密。楊行密因為此前淮南連續內亂,以至一病不起,至今還在纏綿病榻,而其麾下大將也凋零了不少,實力可謂大損。同時,他還需防備錢鏐,甚至鍾傳,此時料來無力北上騷擾,因此南線也能抽調三萬兵力。”


    朱溫摸摸下巴,看來有些意動。


    敬翔繼續補充:“至於西線,據說並無大軍。”他解釋道:“此前得到長安的線報,說李存曜將南衙十二衛分布各地,京畿附近並無駐軍。按他的設想,似乎京畿附近便隻有北衙六衛,雖然北衙六衛足有近十二萬大軍,但此番被他帶走了四衛,剩下左右神策衛,尚且不到四萬人,若非其有潼關天險在手,仆恨不能勸大王直取關中。如今嘛……至少,長安方麵並無餘力東出潼關。也就是說,陝虢方麵,還能再抽調兩萬兵馬,以備大王調遣。”


    他最後總結:“這般看來,大王一個月內,至少可以聚集十萬大軍北上。”


    誰料朱溫此時竟然有些被李曜打怕了,遲疑道:“就算是十萬大軍,對陣李存曜……也未必有多大勝算吧?剛才不是說,李存曜帶了七萬多北衙禁軍北上,加上河中鎮兵,足有十五六萬之多……”


    敬翔道:“咋一看,是有十五六萬,但他河中本鎮須得留下兵力駐守,新拿下的澤潞以及懷州,也需要留下兵力駐守,哪怕丁會降軍為其所用,仍要從他麾下分兵才行,更何況他還繼續去進攻邢洺了。這麽一來,等大王大軍北上,李存曜手頭的兵力也就是與我汴軍仿佛,而且久戰疲憊。”


    雖然看似已經勢均力敵,卻萬料不到朱溫心裏仍有些不托底,猶豫著道:“我知北衙禁軍乃是李存曜親信精兵,河中鎮兵雖多次被抽調精銳,但據探報,仍是戰力頗強,如今兵力不能占優,敵軍又是李存曜親領……”


    前段時間從兗海前線返迴汴梁休養的汴軍頭號名將葛從周插嘴道:“兵力之事,大王與仆射似乎漏了一支精兵。”


    朱溫詫異道:“哪一支精兵?”


    葛從周道:“有道是‘長安天子,魏府牙兵’,魏博節度使羅紹威,乃是大王女婿,難道魏博軍不能為大王所用麽?”


    朱溫這才想起這一茬,大喜道:“差點忘了羅郎還有魏博牙兵!通美果然曉暢軍事。”


    敬翔也點頭認可,道:“魏博近年兵力稍減,不過仍然有兵四、五萬,其中精銳牙兵萬餘……甚堪一用。”


    朱溫心裏算了算,感覺這麽看來差不多能湊足十五萬,放心了不少,加上邢洺方麵還有三萬多守軍,也能遲滯阻攔李曜不少時間。當下決斷道:“傳孤王號令,按照方才所議抽調兵力迴汴州,致函羅紹威,我軍將借道北上,並請他與我一同破敵!”


    眾人紛紛領命而去,朱溫抬頭望了望窗外陰霾的天空,悶聲不吭地迴到內宅。東平王妃張惠此刻雖然抱病在身,但見他如此情形,自然得去安慰。得知河北消息之後,張惠也有些為難,如果是與別家爭分至這般境地,她可以勸朱溫稍稍服軟,以求得休生養息之機,但麵對李克用、李曜這對養父子……生死大敵,豈容退縮?


    當下隻得勸慰了幾句,然後建議道:“此次李克用父子同時發動,李存曜出兵澤潞、邢洺,李存勖必然出兵盧龍,如此整個河北俱被卷入戰亂。河北乃大王壓製李克用之要地,不容有失,如今大王力邀羅郎同與一戰固然緊要,但成德、易定二鎮,也不可輕忽,宜當即刻派人前往,許以同盟,方增勝算。”


    朱溫一拍腦袋:“還是娘子心念清明,不似我這般,一著急就丟三落四,成德有兵四五萬,易定有兵二三萬,單看不多,加在一起卻也不是小數,我豈能漏算!這便去遣使走上一遭,怎麽也得讓他們隨我抗擊了二李再說其他!”


    第215章 北都風雲(十五)


    二月十七,朝廷大軍在天下兵馬副元帥、秦王李曜的指揮下兵圍磁州,磁州守軍僅三千餘人,根本不敢抵抗,直接開城投降,李曜隨即進城。


    其實磁州此前本有八千守軍,守軍主將範居實聞李曜大軍前來,以外出尋覓戰機為由,率領五千主力逃往洺州,而留下與他關係不佳的副將鎮守。


    一眾麾下都以為李曜在磁州不會多做停留,因為在朱溫大軍北上之前拿下邢洺,才是當前最佳的處置。然而李曜卻偏偏出乎他們意料之外地當眾宣布在磁州暫住,並毫無顧忌地公然下令從河中後方“增運攻城器械無數”,其要求隻有一個,就是足夠他“連平十州之用”。


    消息傳出,四方俱震,河北三藩,人心惶惶——這三藩隻指魏博、成德、義武,盧龍劉守光現在已經被李存勖打得自顧不暇了,沒工夫擔心還在千裏之外的李曜。


    成德、義武暫不去說,卻說羅紹威在魏州得到這一消息,驚得坐立不安,連夜召集五員大將李公佺、史仁遇、左行遷、李重霸和臧延範前來議事。


    羅紹威今年才不過二十四歲(虛歲二十五),比李曜還小,雖然在其父羅弘信時代就一直於軍中曆練,不過其實也隻是掛著節度副使的名頭,並無多少威望。前次劉仁恭前來進犯,他也無力抵擋,最後隻能向朱溫求援,不料被朱溫大吃大喝花費無數不說,還使得朱溫的實力正式進入河北,連魏博本鎮也幾乎成了朱溫的附庸,因而更不為魏博鎮兵所敬。


    魏博牙兵從首任節度使田承嗣時興起,到羅紹威時已近二百年,勢力龐大,驕橫無比,強取豪奪,違犯法令,官員不能製止。牙兵還經常發動兵變,驅逐、殺死節度使。史憲誠、何全皞、韓君雄、樂彥禎乃至羅紹威之父羅弘信等人都是由牙兵推立的,羅紹威本人也是牙兵擁立。到他真正成為節度使後,卻又苦於牙軍以往形成的弊病,雖以財貨收買姑息遷就,但內心仍舊非常不滿。


    如此一來,牙兵與羅紹威之間可謂互相不滿,情況著實有些不妙,眼下李存曜打著朝廷旗號前來征討朱溫,魏博在其中應該充當何等角色,關係可謂十分重大,一個“選邊站”就可能是生與死的差別,豈能不慎?


    羅紹威當著這五員魏博最關鍵的重將把話說開,朱溫的“邀請”和李曜的布置,他都不敢隱瞞,然後問:“諸位有何見解,都說出來吧。”


    史仁遇是個典型的武將,也是“魏府牙兵”出身,他根本不怎麽考慮羅家和朱家的聯姻關係,直接說道:“秦王如果要來攻打魏博,我輩難以抵擋。”


    羅紹威有些不喜,皺眉道:“我軍若是以逸待勞,難道也不行麽?”


    史仁遇搖頭道:“自從王師範反了東平王之後,我魏博因與東平王關係密切,因此東麵與齊州相鄰的博州頗不安寧,秦王麾下大將陸遙上次為了調開東平王鄆州的天平軍,便曾西跨大河來博州生事。”他輕歎一聲,道:“當時某麾下兩萬餘大軍,與他七千騎兵對陣,野戰接連兩敗,不得不進城死守。某事後迴想,陸遙若非兵力不足,又顧忌博州城堅,隻怕後果不堪設想。”


    羅紹威麵色有些陰鬱,山河營主將左行遷也道:“某剛從衛州而來,別處情形不知,衛州什麽模樣,卻是知道的。現在洛陽以北、衛州以西原本是東平王轄地的懷州已經易主,朝廷左羽林大將軍李筠領左羽林衛和河中鎮兵左右破陣軍三萬餘已經從懷州出兵南下,看來是為了防備東平王從洛陽北渡而去搶占孟津渡……如今懷州既陷,孟津渡勢必不保,洛陽便不方便直接北渡了。”


    李重霸麵色陰沉地道:“天下河橋三渡,陝州的茅津、孟州的孟津和蒲州的蒲津。如今還在東平王手上的,隻有陝州茅津,可從陝州茅津北渡,對麵不遠便是河中,茅津渡北麵更是河中軍重點把守之地,甚至他們隨時可以拆橋毀橋,這條路也是不通的。如此一來,東平王北上之路,可就不那麽容易了。”


    這五名將領中,唯一的羅紹威親信隻有臧延範,他見羅紹威被說得麵色極差,不得不出言解圍道:“河橋三渡之說,頗有言過其實,實則孟津以東,還有滑州白馬,再不濟,就算濮州也能北渡。”


    他這話剛說出來,羅紹威倒是頗為滿意,但魏博牙兵主將李公佺卻終於發話了:“東平王雖是節帥泰山,我魏博卻未必是宣武小婿,豈可開門揖盜!”


    羅紹威麵色一變,語氣發冷:“將軍便是這般評價東平王的麽?”


    誰料李公佺根本不把自家節帥這種程度的言語威懾放在眼裏,不陰不陽地道:“朝廷前次討伐東平王時,便是這般稱唿,仆本唐臣,如何能不從聖命?”


    羅紹威一眼掃去,卻見自己的親信臧延範眼神有些慌亂,而李公佺、史仁遇、左行遷、李重霸四人,卻都是一臉漠然,當下心中就是一咯噔,暗道:“不妙,他四人手掌兵權,若是我執意順從朱溫,隻怕牙兵之叛,就在眼前!”但他心中又委實為難,朱溫不僅嫁女兒給他,而且的確幫了他不少忙,雖說也拿了好處,但雙方畢竟一直互惠互利,交情不淺,突然背叛,於情於理還是有些讓年輕的魏博節度使覺得過意不去。


    然而羅紹威是個很會見風使舵的好手,正所謂好漢不吃眼前虧,現在跟牙將們鬧翻,朱溫還沒到,自己的腦袋就先搬家了,忒不劃算。當下便假意沉思了一下,暗中觀察四人麵色,見李公佺有些不耐之時,立刻出言問道:“諸公所言,未嚐不是道理。如此,諸公對眼下局麵,可有什麽良策以教我?”


    李公佺作為牙兵主將,這時自然要帶個頭,當下表示:“最好的情況,自然還是魏博人主魏博事,太原也好、汴州也罷,與我們魏博有何關係?就算朝廷,又何曾管過我們魏博自家多少事情了?以我之見,莫過於南不準東平王借路,北不準秦王南下,他們要打,自去孟津渡打!”


    羅紹威不禁暗怒,若是如此行事,隻怕是秦王和東平王就要爭先恐後來吞滅自己了!李公佺這個空有一身蠻力的飯桶。


    果然這話連左行遷都不能接受,表達了一個跟羅紹威心中所想幾乎一致的觀點道:“這隻怕很難。如今可謂兩虎相爭,而我魏博譬如一犬而立二虎之間,若能順從其一,待二虎決出勝負,我等順之不誤,則或可保全。若自外於他二者,竟以為可自立其外,則必遭虎噬,絕無幸免。”


    李重霸也點頭道:“不錯,眼下其實隻有兩個選擇:順長安,還是順汴州。”


    此時除了臧延範外的四大將領,就剩史仁遇還沒表態,羅紹威便朝他望去。


    史仁遇跟陸遙交過一次手之後,好像是真怕了李曜的兵,果斷道:“東平王在秦王麵前,至今可有一次勝績?若要仆來選擇,必選秦王以順之。”


    羅紹威麵色一黯,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麽……


    他心中歎息一聲,正要開口,卻不料門外一個牙兵匆匆闖入,急報:“節帥,諸位將軍,秦王來函!據官軍信使說,是秦王親筆,請節帥親啟!”


    羅紹威的手下意識抖了一抖,語氣發虛地道:“呈……呈上來。”


    幾名大將也都感到此時收到“秦王親筆”隻怕不會是什麽好事,麵色也都有些緊張,畢竟秦王這些年戰無不勝的威名不是蓋的,尤其是此次還是他出征時領兵最多的一迴。


    果然,羅紹威拆開來看了兩句,就有些頭暈目眩,用一手撐住地麵,匆匆看完,這才深吸一口氣,對齊齊望著他的重將道:“秦王說……會用一個時辰擊破相州,望我等……望我等記得自己身為唐臣,忠於朝廷。”


    相州在磁州以南,距離極近,隻有區區四十多裏,李曜從磁州出兵攻打相州,實在是再方便不過。尤其是相州此前緊鄰朱溫占據的磁州,不僅駐軍甚少,城防也很是一般。以李曜如今兵鋒之銳,破相州那是毫無疑問的。隻是他豪言一個時辰奪取相州,則毫無疑問是一種紅果果的示威了……


    第215章 北都風雲(十六)


    相州,城外。


    俗話說得好,兵過一萬,無際無邊;兵過十萬,徹地連天。相州守軍從未想過,區區一座相州城,倘若被十萬大軍包圍,會是什麽模樣?


    不過他們再也不必有這種假設了,因為就在今天,天下兵馬副元帥、秦王李存曜所率的十萬官軍已經將相州圍得水泄不通。有著“兵聖文宗”美譽的秦王殿下這一次似乎根本不考慮什麽兵法,“圍三闕一”之類的教條,朝廷王師看來是完全不屑為之,就這麽四麵八方圍堵著,擺明了要將相州一口吞下。


    當真是氣吞萬裏如虎!


    縱然身份已然貴重至此,可隻要一入軍營,李曜仍然堅持與士兵同樣的食宿,這一日他圍著相州,也不擔心相州城內那區區三四千魏博軍,就這麽大大咧咧地下令陣前埋鍋造飯,然後與全軍一道,飽飽地吃上一頓。李曜麾下有個習慣,經常會吃那些世家大族所不屑地低賤肉食——豬肉,這一頓也是如此。


    此前他在軍中推廣豬肉為食時,將校們頗有不滿,因為按照曆代醫家的說法:“豬,為用最多,惟肉不宜多食,令人暴肥,蓋虛肌所致也。”又說“凡肉有補,惟豬肉無補。”、“以肉補陰,是以火濟水,蓋肉性入胃便濕熱,熱生痰,痰生則氣不降,而諸症作矣。”所以對陰虛血虛患者多吃豬肉無益。


    但作為現代人的李曜卻自然有不同的看法,誠然,吃豬肉過多肯定是要“爆肥”的,但在適量的情況下,用某些製法烹飪出的豬肉,卻對人體頗有裨益,非常值得食用。李曜軍中因肉食多於其餘藩鎮,因而身強體壯者比比皆是。另外一個好處則是,肉食畢竟代表了這個時代最好的士兵待遇,是以軍心士氣之穩定,遠勝別家別鎮。


    憨娃兒天生神力,食量方麵當然逃不出能量守恆定律,無疑是全軍第一能吃,而且這貨吃得甚快,李曜食量不過他四分之一,此時尚未吃完,他卻已經擦擦嘴,看著相州道:“大王,一個時辰拿下相州不難,隻要讓俺們天策衛上,保證一個時辰後,大王就能把秦王大纛插進相州府衙。”


    元行欽此時年紀稍長,戰意比憨娃兒毫不遜色,但礙於憨娃兒是他師父,不好意思直接爭功,隻好拐著彎兒道:“相州不過三四千兵馬,而且按照俺軍中的參謀官說,這地方由於原先緊鄰磁州,而磁州由朱三占據,羅紹威不敢令朱三起疑,是以這相州之軍羸弱不堪,就算一個時辰拿下相州,也顯不出威風。”


    李曜還未迴答,憨娃兒一聽卻立刻猶豫了,遲疑道:“真的假的?那……就無趣得很了。”他撓了撓頭:“這次出兵,最不爽利,一路過來,盡碰些沒卵子的貨色,俺們大軍還在幾十裏外,一個個就打著白旗開城投降了,這他娘的有什麽意思?……俺隻想問問,到底什麽地方才有大仗打?”


    張訓在一邊道:“這卻說不準,要是羅紹威顧忌當年晉王失子之事是他羅家罪過,不敢順從大王,那麽在得聞大王要一個時辰拿下相州之後,必然要派兵救援。我軍聲勢震天,羅紹威不敢輕視,這麽一來,其派來的援軍必然不弱,屆時……或有一場激戰也說不定。”


    憨娃兒立刻動搖了,說道:“若是如此,我左天策衛就不打攻城戰算了,俺還是去對付援軍比較好。”


    元行欽大喜,忙道:“師父吃肉,俺喝湯!大王,相州城就交給俺們右天策衛如何?俺保證,一鼓之間,必破相州!”


    他那點小心思,李曜豈能看不破,直接伸手在他腦袋上一拍,佯斥道:“臭小子書讀不進去幾本,也敢來耍心機?老老實實在一旁看著,朱三還沒動,你們急個什麽勁?北衙三軍現在都還沒到動的時候!至於相州,孤王根本不擔心一個時辰破不了,隻擔心他們根本不敢抵抗,直接開城降了,反倒麻煩。”


    他這話說得看似自負之極,其實著實不算什麽。須知他如今有著“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威名,比李克用當年還要霸氣外露,而此番領兵而來,又是刀槍如林、旌旗蔽天,那種隻有幾千兵馬的城池,根本沒有勇氣與他一戰。更別說李曜現在出兵,可以名正言順地打著朝廷旗號,對麵敵軍投起降來,那真是半點心理障礙都沒有,這也是一個很大的優勢——要不然大夥兒都搶這個大義名分做什麽?大義名分這種東西,如果你實力不夠,它或許屁事不頂,沒準還反而是個燙手山芋,但若你實力足夠的話,卻絕對是個威力倍增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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