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關於克用連得澤潞二郡說


    《通鑒考異》卷二五“十月,克用取潞州”條引薛史(孟方立傳》(按,非今所傳之薛史),“四年二月克用自河中陝度河”條引《太祖紀年錄》及《舊唐書·王徽傳》等又認為,中和三年十月前已據澤州,或日,光啟三年時,克修既已“連收澤潞二郡”。


    3.當以初隻取一郡說為是


    考唐末之澤潞,乃為各家紛爭之地,易手頻繁,諸史之異,或各據一端。由中筆者疑中和三年(883)至光啟四年(887)之間,克用或曾一度占據澤州,既而複為河陽所據。今權采初隻取潞州一郡說。其取潞州之時間,薛史《武皇紀上》訂為中和三年十一月;而《李克修傳》及《通鑒考異》卷二五所引《孟方立傳》皆訂為十月;《通鑒》則進一步訂為“冬十月辛亥(十八)”。今依《通鑒》。由此,訂克修當於中和三年冬十月辛亥(十八)之後僅稱留後,至四年八月始表為昭義節度較為合理。


    4.崇韜典軍務之時間


    由上可知,崇韜之典軍務,自當在中和三年(883)十月辛亥(十八)之後。


    (三)奉旨鳳翔及用為中門使


    1.奉使鳳翔


    此事詳情不見史載,筆者推測,事當在大順元年(890)夏秋之季張涪伐河東之時。據史,克修於大順元年三月卒,由是,崇韜“歸隸太原,以為典謁”。五月壬子,張?睿帥師發京師,六月,“會宣《武、鎮國、靜難、鳳翔、保大、定難諸軍於晉州。”至八月,克用部將李存孝擒孫揆,伐河東之眾遂節節敗退,至十一月大敗而歸。由此分析,崇韜之“奉使鳳翔”,時當在五月至八月之間,旨在遊說鳳翔帥李茂貞,以瓦解張涪伐河東之行動。據《通鑒》,此次進兵中,“邰、鳳之師未戰而走”,“(韓)建兵不利,靜難、鳳翔之兵不戰而走……靜難、鳳翔、保大、定難之軍先渡河西歸,溶獨有禁軍及宣《武軍合萬人,與韓建閉城拒守。”《通鑒考異》卷二四引《太祖紀年錄》雲:“邰鳳之師望風遁歸。”由上可以看出,如果說李茂貞的鳳翔軍在此次行動中起了什麽作用的話,那就是每戰率先“不戰而走”、“望風遁歸”,以陷張溶於孤立挨打之境地。據史,此後一段時間李茂貞漸與克用密切,故日崇韜“奉使鳳翔,稱旨”。(冊府》卷三四七、三0九俱載:“奉使鳳翔,稱旨”,遷左教練西宮使。依上考,事當在大順元年(890)六月間。


    以上考證主要參照劉國賓先生《郭崇韜生平事跡考辯》,轉論並致謝。


    第209章 出鎮河中(七)


    李曜聽了,心裏多少也還是有點得意,他打河中的主意不是一天兩天了,以他這種萬事三思於前的性子,豈能沒有備用計劃?需要用到水軍的可能性,他早有考慮,而且他的軍械監麾下,的確有兩百多艘大船,甚至這其中還包括不少試製的戰艦。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此時不出麵,更待何時?


    不過李曜如今試製的戰艦,並不算多麽先進,這主要是因為河東比較缺乏造船業的人才,也缺少適合建造大型戰艦的場所,甚至造船器材都很缺乏。因為這些原因,軍械監目前試製的戰艦,也就是目前主流水平,這還是軍械監日益強大之後各方搜羅技術人才和圖紙才達到的水平,要不是去了一次揚州,這一點都辦不到。


    船舶作為水上交通以及商貿運輸的工具,在沒有汽車火車的大唐社會經濟生活中起著重要作用,李曜以製造商船為掩護試製幾艘戰艦,自然不成問題。作為有著現代社會思維的人,他對水運的重視性遠高於此時的“古人”,這或多或少的體現了他心中對海洋的向往,他雖然從沒想過什麽揚帆四海爭霸世界,但他的確希望將海洋探索精神植入這個時代。


    大唐的航運事業十分發達,李曜利用航運河道將軍械監的商業觸角遍布天下,自然不會忘了順帶將造船也帶動一下,為今後提前作個準備。所謂“天下諸津,舟航所聚,旁通巴、漢,前指閩、越,七澤十藪,三江五湖,控引河洛,兼包淮海,弘舸巨艦,千軸萬艘,交貿往還,昧旦永日。”又有說:“凡東南郡邑無不通水,故天下貨利,舟楫居多。”大唐航運,以長江為東西主幹線,南北有眾多支流及運河相溝通,其它江河水道交錯密布,處處可通舟航。凡是水路可通之地,都可以見到船舶的頻繁往來。


    不過若說造船,最盛者當在長江流域。


    在長江上遊,造船業有著雄厚的根基。早在隋朝初年,信州總管楊素就曾“居永安,造大艦”。武德年間,夔州總管李孝恭東下征戰,於此“大造舟楫”。貞觀二十二年(公元648年),太宗準備跨海征遼東,下令各州打造艦船,鑒於蜀地“百姓富庶”,於是“遣右領左右府長史強偉於劍南伐木造舟艦,大者或長百尺,其廣半之”。艦船造成後,“別遣使行水道自巫峽抵江揚,趨萊州”。後蜀時,孟昶“取蜀官殿材,造船二百艘”。自隋至五代,四川地區的造船行業始終保持旺盛的勢頭。


    大唐劍南道的物資主要通過長江航運直下荊、湘,既能遠帆出海,也能轉航北方。杜佑說:“蜀漢之粟,可方舟而下,由白沙趨東關,曆潁、蔡,涉汴河抵東都。”沿長江直下,商貿交通暢行便利,往來船隻難以計數,對此,唐朝詩人多有描述。薛逢《題劍門先寄上西蜀杜司徒》有雲:“梯航百貨通邦計”;盧綸《送何下第後歸蜀》雲:“水程通海貨”。杜甫更有“蜀麻吳鹽自古通,萬斛之舟行若風”、“風煙渺吳蜀,舟楫通鹽麻”、“青簾白舫益州來”的諸多吟詠。


    到了長江中遊,航道舒闊,沿江支流及湖泊增多,船舶的數量又明顯多於上遊。李嶠《為第二舅讓江州刺史表》說:“荊門東會,舳艫相接”;符載《土洑鎮保寧記》曾說荊門至夏口四百裏的航線上:“士民工商,連檣如雲,必將沿於斯、溯於斯,……輸其緡錢魚鹽丹漆羽毛。”由長江主航道南穿洞庭,進入湖南水域,船舶格外密集。劉禹錫說武陵:“擁楫舟為市”,沈傳師說潭州:“丹檻繚郭千艘屯”。潭州是唐朝的重要的造船基地。據《唐鑒》卷三記載,貞觀年間,朝廷“輸直雇潭人造船,……大船一艘庸絹二千二百三十六匹”。就船值與造價來講,潭州能夠承建大噸位的船舶。


    從鄂州下江州,便可通過鄱陽湖直抵洪州,在這段水域內,船舶最為集中。《唐國史補》中記載:“洪、鄂之水居頗多,與邑殆相半”、“舟船之盛,盡於江西”。廣德元年(公元763年),“鄂州大風,火發江中”,一次就“焚船三千艘”。可見鄂州江麵上船隻的密集程度。洪州一帶的船舶數量也不亞於鄂州。獨孤及《豫章冠蓋盛集記》記載:“豫章郡左九江而右洞庭,……由是越人、吳人、荊人、徐人,以其孥行,絡繹薦至大江之涯。於是乎宏舸巨鷁,舳接艫隘。”符載也說:“斯郡也,……地侔千乘,艘駕萬軸”。洪州地區的造船能力相當充實,一次便能鋪開數百艘船隻持續打造。貞觀年間,太宗皇帝曾委任閻立德“為大匠,即洪州造浮海大航五百艘”,並隨從這批海船渡海征遼東。後來,朝廷所需船舶常向洪州定做。《資治通鑒》也曾記載太宗“敕越州都督府及婺、洪等州造海船及雙舫千一百艘”。


    而長江下遊一帶,素以水鄉澤國而著稱,其船舶擁有量及其航運能力更是在唐朝首屈一指。靠近揚州的江麵上,船隻格外見多。圓仁《入唐求法巡禮行記》中記載:“揚州府……江中充滿舫船,積蘆船,小船,不可勝計。”《唐大和上東征傳》也說此處“江中迎舟,舳艫相接。”東南各地的水道口岸都與揚州通航,大小船隊,往來如梭。陳鳴《廬州同食館記》說:“郡米數萬石輸揚州,舳艫相繼,出巢湖,入大江。”《河東記》雲:“自浙東抵揚州,……舳艫萬艘,隘於河次,堰開爭路,上下眾船相軋。”可見,四方船舶都通過水路匯聚揚州。《五行誌》記載:“天寶十載,廣陵郡大風,駕海潮,淪江口大小船隻數千艘。”根據李曜上次在揚州的見聞,猜測這其中必定包括外來的船舶。


    李曜這一趟揚州之行,在揚州可不光是呆在養心閣養心,他不僅暗中操控軍械監在揚州擴大勢力,而且不動聲色的網羅了不少造船業的人才,從設計到工匠,花重金大把的搜羅。


    揚州是長江下遊地區最大的造船中心,官營造船工場也多設在此州之內。唐中宗時,洛陽要購買“競渡船十隻,請差使於揚州修造,須錢五千貫”,平均每隻船的造價為五百緡。劉晏任鹽鐵使後,“於揚子置十場造船,每艘給錢千緡”,其造價高過中宗時所造競渡船的一倍。為了嚴格掌握造船的質量,劉晏還派“專知官十人,競自營辦”,前後製造“歇艎支江船二千艘”。劉晏根據揚州船業的實際情況,製定了相對合理的造船費用標準。用高價格吸引造船者,同時分場設官員,允許各船場之間公平競爭。這樣,不但保證了造船的工期和所需數額,也大大刺激了揚州地區造船業的發展。五十年之後,由於船場實力擴大,積累增多,成本減低,造船費用便開始大幅度下降,史稱:“後五十餘歲,果有計其餘,減五百千者。”這說明,揚州船業製造經過長期運作,已經不斷壓縮了單位成本。此後,官方所用船隻,常向揚州船場定貨。《舊唐書》之《張仲方傳》記載:“敬宗童年戲慢,詔淮南王播造上巳競渡船三十隻。”有唐一代,揚州地區的造船能力不斷提高。


    從揚州沿大運河北上,入淮水,通汴水,可抵達京都,這便是唐朝著名的漕運線。楚州和泗州便是淮河流域上的交通樞紐。李邕《楚州淮陰縣婆羅樹碑》記載:“淮陰縣者,江海通津,淮楚巨防,彌越走蜀,會閩驛吳”,“商旅接艫,……魚貫迤其萬艘”。李磎《泗州重修鼓角樓記》記載:“泗城據汴淮奔會處,汴泛以射,淮廣而吞,……商販四衝,舷擊柂交。”張籍曾用“春冰銷散日華滿,行舟往來浮橋斷”的詩句來描繪當地舟航的繁忙景象。從泗州出發,進入汴、宋水域,這裏又是舟船集結的地方。《李勣傳》說:“宋、鄭兩郡,地管運河,商旅往還,船乘不絕”。而洛陽更是“水漕淮海”、“舟車並湊,水陸交衝”。宋州還是北方著名的造船基地。貞觀二十一年(公元647年),宋州刺史王波利就承命“造大船數百艘”。所以杜甫說宋州“邑中九萬家,……舟車半天下”。


    李曜在揚州暗中搜羅的工匠技師通過“商業渠道”被轉往北方,許多人甚至是拖家帶口一並過去。正是因為中國人曆來講究落葉歸根,讓這批人萬裏迢迢去北國落地生根太難,所以李曜才會在揚州逗留半年之久。以他的算盤,豈能在揚州空耗許久,就僅僅為了等著將那三千騎兵帶迴?自然是要趁此機會辦更多的事。


    而黃河以北地區雖然不如南方那樣舟航密布,但實際上在唐朝時期,造船業也頗具規模,幽州、靈州等地都能造船。比如太宗時,韋挺“至幽州,令燕州司馬王安德巡渠通塞,先出幽州庫物,市木造船,運米而進。”武德年間,高祖也曾“發卒於靈州造戰船”,“置舟師於黃河之中”。


    問題在於,靈州也好,幽州也罷,如今都不屬於李克用,幽州雖然短暫歸屬,但李曜知道李克用堅持讓劉仁恭出任幽州節度使之後,就沒考慮過將造船基地定在幽州,再說在幽州造船,離中原未免太遠,離他設想中的立身之地河中也太遠。


    選址問題,李曜很是傷了一番腦筋,好在軍械監之前正開始了測繪工作,李曜自然將其利用起來,最終選址在了一個幾乎“三不管”的地方:樊村。


    光說如此一個小地名,誰也不知道在何處,實際上它位於李克用河東所屬的慈州最南端,緊鄰王重盈河中絳州最西北,如果隔黃河往西望去,則是韓建同華節度使轄區的最東北。


    此處作為軍械監的臨時造船基地,有三大優勢:一,黃河到此突然變寬十倍,水麵極寬,水深也夠,適合走船、停船;二,此地還是李克用河東軍勢力範圍,南邊王重盈是盟友,西南韓建不夠膽量來惹,而河東慈州刺史為李存進,乃是原李存孝、現李曜一派之人,李曜在他的轄區設立幾個造船點,而且地方偏僻,他絕不會多說半句廢話;三,此處離河中極近,有利於將來。


    中國地形複雜,水域情況也因其地理位置不同而具有較大的差異,所以,在不同的地區,對船舶的建造有著不同的要求。李曜經過了解,知道唐朝工匠已經能夠根據各地水情狀況設計出各種型體的舟船。在仔細詢問了黃河流域跑船的老舵手們之後,李曜慎重地選擇了兩種商船,而軍艦類的船隻,種類則略多一些,不過相比商船,軍艦的建造數量要小得多,這是因為李曜目前造船主要是為了培養人才,以及讓這些人“練手”。


    黃河中遊航道素以水急灘險而聞名,為適應這種暗礁險灘密布的航道特點,軍械監商船大多設計成平底型,同時,鑒於有些河道水流湍急,船的兩側都造成鼓突的外形,借以增加船體的穩固性。元稹所說“下峽舟船腹似魚”,就指這種型體。


    此外,軍械監商船還配備了各種船具,以保障航行。按照水運處給李曜呈上的公文來說:“本處造船壹廠所造之船,與下之船,大抵觀浮葉而為之,其狀一也。執而為用者,或狀殊而用一,或狀同而名異,皆有謂也。下之船有檣、有五兩、有帆,所以使風也。尾有柁,傍有棚。上者以其山曲水急,下有石,皆不可用也。狀直如艣,前後各一者,謂之梢。船之斜正欹側,為船之司命者。梢類柁,其狀殊,而船之便於事者,悉不如梢。作梢詩。槳、橈、櫂、拔,使其進而無退,利涉川澤。為船之陳力者,艣,幾槳類,其狀同而異名也;在船有力,悉不如艣。作艣詩。河水湍峻,激石忽發者謂之濆,沱洑而漩者謂之腦。岸石壁立,濆之忽作,篙力難製,以其木之堅韌竿直,戟其首以竹納護之者,謂之戙。竹為而句其,戙者,謂之納。為船之良輔者,戙與篙,狀殊而用一也。在船獨出,悉不如戙。作戙詩。崖石如齒,非麻枲紉繩之為前牽,取竹之筋者,破而用枲為韌以續之,以備其牽者,謂之百丈。係其船首者謂之陽紐。牽之者擊鼓以號令之。人聲灘亂,無以相接,所以節動止進退。牽之妨礙者謂之下緯,濟其不通。為船之先進者,枲與竹,狀殊而用一也。在船先容,悉不如百丈。作百丈詩。”


    這話是說,軍械監所造的這種商船上最重要的用具是掌握航向的梢,船頭船尾各設一梢,這樣就加強了控製方向的力度。用於劃水的船具有槳、橈、艣等。此外,商船上還設置了獨特的戙,這是一種硬木長竿,竿頭有橫木,其作用在於支撐外物,防止船體觸碰礁石岸石。在風帆推力不足的情況下,商船偶爾還需用人力牽引,為此,設計出了叫作百丈的牽引繩索。這種索纜堅實耐磨,可以在岸石上長期拉引。


    到了黃河中下遊,江麵擴寬,險灘減少,但受季風的影響,往往出現較大的風浪,所以,第二種大型平麵舟船就應運而生,李曜為其取名晉船。晉船最突出的特點就是船形寬廣,船體扁平,方頭而平底。雖然其船體有大有小,共分大中小三款,但均為平底、平頭,這些都是這批晉船的顯著特征。這種船隻抗風性能好,運輸能力強,但前行阻力較大,操縱並不靈敏,因此不太適宜進入航道狹窄、水流湍急、礁石密布的黃河、長江上遊航道,也難以靠近險要地段,所以水運處的公文稱此舟船要“隨江、汴、河、渭所宜”,有所謂“江船不入汴,汴船不入河,河船不入渭”之說,就在於各種不同製型的舟船要適應不同水域,才能安全暢行。


    當然民用船隻隻是為了李曜將軍械監的觸角擴大,同時提高運輸效率,外加讓技工們練手,本身李曜並不指望從中獲得多少利益。他最主要的目光,還是放在軍艦的建設上了。


    大唐的軍用艦船分為若幹類型,以適應於戰鬥需要。此時的軍用艦船有樓船、蒙衝、鬥艦、走舸、遊艇和海鶻六種類型。


    所謂樓船,船上建樓三重,列女牆、戰格、樹幡幟,開弩窗矛穴,置拋車壘石鐵汁,狀如城壘。忽遇暴風,人力莫能製,此亦非便於事,然為水軍不可不設,以成形勢。樓船是造型最大的戰艦,武器裝備齊全。隋朝初年,楊素“造大艦,名曰五牙,上起樓五層,高百餘尺,左右前後置六拍竿,並高五十尺,容戰士八百人”,算是最大規模的樓船了。唐朝最普通的樓船,也能載水兵近二百人。建中年間,韓滉任鎮海軍節度使,就曾造樓船戰艦三十餘艘,以舟師五千人由海門揚威武。水軍的樓船自然主要用於多載水師,並顯示水戰實力。李曜因為隻是試製,目前建造的樓船隻有八艘,而建成的更少,僅有兩艘,如果發生水戰,基本上隻能當旗艦使用。


    然後是蒙衝,奶以生牛皮蒙船覆背,兩廂開掣棹孔,左右前後有弩窗矛穴,敵不得近,矢石不能攻。此不用大船,務於疾速,乘人之不及。蒙衝的造型小巧而靈活,並采用全封閉結構,避免外敵的攻擊。唐朝水軍常配備此類戰艦。皮日休便有“蒙衝後軍肅”的詩詠。崔郾任鄂嶽安黃等州觀察使時,鑒於“江湖之間,萑蒲是叢”,大型戰艦難以施展,“因造蒙衝小艦,上下千裏,期月而盡獲群盜”,便是使用蒙衝的成功範例。正是因為有這等範例,李曜對蒙衝也是寄予厚望,前後建造近四十艘,乃是作為主力戰艦儲備。


    再則是鬥艦。鬥艦船上設女牆,可高三尺,牆下開掣棹孔,船內五尺又建棚,與女牆齊,棚上又建女牆,重列戰敵,上無覆背,前後左右樹牙旗、旛幟、金鼓,此戰船也。鬥艦的船麵為敞開式,水兵可以排列迎戰,劃槳者則隱蔽於船內,通過棹孔劃船。李曜個人不大喜歡這船,感覺上水麵上的步兵,但為了讓技工匠師“練手”,好歹造了五艘。


    接下來是走舸。走舸者,舷上立女牆,置棹夫多,戰卒少,皆選勇力精銳者,往返如飛鷗,乘人之不及,金鼓旗幟列之於上,此戰船也。這種走舸是行進速度最快的戰艦。李曜對速度有一種特殊的好感,走舸又多用於偵察、奇襲,正是他所擅長,因而也不管自己根本不會指揮水軍,竟然造了兩百多艘。


    然後是遊艇。此遊艇非後世遊艇,不過其實也有些類似,此船無女牆,舷上置槳床,左右隨大小長短,四尺一床,汁會進止、迴軍、轉陣,其疾如風,虞候居之,非戰船也。這種遊艇造型小,機動性強,主要用於特殊軍事偵察和艦船調度。如果要比喻,有些類似後世解放軍的衝鋒舟。這種船隻建造不多,一共二十餘艘,不過由於建造簡單,臨時建造也不是來不及,造價也便宜。


    最後是海鶻。海鶻者,頭低尾高,前大後小,如鶻之狀。舷下左右置浮版,形如鶻翅翼,以助其船,雖風濤漲天,免有傾側。覆背上左右張生牛皮為城,牙旗、金鼓如常法。此江海之中戰船也。海鶻所配備的浮版是一種特殊裝置,遇到大風浪時,浮版能夠從船體兩側平麵伸出,使船體頓時展寬橫麵,保持平穩。這種艦船在惡劣的氣候條件下能顯示出獨特的優越性。李曜曾在楊行密的水軍中看見過這種艦船,不過這船並不是特別適合李曜目前所需的環境,因而也隻建造了五艘“練手”。


    此時他聽郭崇韜說完,心中早已大喜,麵上卻頗為平靜,點頭道:“某料大王早晚必與朱溫在黃河一戰,水軍一事,不可輕忽,因而半年前已責成軍械監建造一批戰艦,用以提高我河東造船之能。如今此戰雖然來得比某預計得要早,但朱溫水軍也不甚強,某這批艦船用來打破朱溫蒲州水寨,倒也未必不能。船隻也不甚遠,某即刻傳訊,船隻與某開山軍,皆可在三日內抵達蒲州對岸,郭教練(河東教練西宮使,嗯……叫起來怪怪的。)可如實迴報大王,請大王安心。”


    李曜雖然說得輕描淡寫,郭崇韜聽了,心中卻是驚濤駭浪。河東什麽時候能造船了?而且李曜竟然神不知鬼不覺地建造了一批能夠擊敗朱溫水軍的戰艦?這……這豈不是說,他不僅有通天手段,還有瞞天之法,他那軍械監,難道果然已經強到這般程度了?


    李曜見郭崇韜一時目瞪口呆,心中也不禁好笑,暗道:“郭崇韜這人別的都好,隻是史書記載此人心高氣傲,不悟變通,我此番若不先將你震懾住,今後如何駕馭得了?”


    他見目的已然達到,便裝作頗為奇怪的語氣:“郭教練?某方才所言,你尚有疑問?”


    郭崇韜驚醒過來,忙道:“不不,沒有,沒有疑問。”然後忍不住補充道:“隻是我河東素來無有建船之能,此時某忽聽尚書此言,一時驚訝,讓尚書見笑了。”


    李曜微微一笑:“不謀萬世者,不足算一時;不思三步者,不足進一步。朱溫奸詐,大王與其生死大敵,某為大王義兒,恨不能生痰其肉,自然要事事算在前頭,不使朱溫在某等手中得去半點好處……郭教練,你說是麽?”


    郭崇韜心中還有餘震,聞言點頭:“正是,正是。”他此時心中忽然有些不著底,暗道:“我欲投李正陽麾下,他卻果如傳言一般多智,如此我又如何才能入他法眼?”下意識瞥了一眼,卻見李曜正笑吟吟地看著自己,那眼神中似乎有一種鼓勵的意思,不禁腦袋一熱,道:“如今河中有黃河相隔,朱溫大軍待戰,大王雖勇,亦是束手無策,如今隻盼尚書速速進兵破敵。恕崇韜冒昧,卻不知尚書心中可有良策?”


    李曜心道:“來了。”當下微微搖頭:“暫無良策。”忽然一揚眉:“安時莫非已有破敵妙計?何不速速道來!”


    第209章 出鎮河中(八)


    郭崇韜微微遲疑,道:“某雖有一策,隻恐大王不應。”


    李曜笑起來:“有道是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愚者千慮或有一得。大王固然英明神武,也須我等為將為士之輩群策群力,方能百戰不殆。我觀安時,實乃盤龍在淵、猛虎靜臥之英傑,既然已有良策,隻管速速道來。”


    郭崇韜聞言心中稍安,拱手一禮,道:“蒙尚書謬讚,崇韜愧不敢當。如此,請恕崇韜冒昧,班門弄斧,還請尚書指點。”他輕咳一聲,似乎理了理思路,這才侃侃而談:“尚書明鑒,我水軍不及汴梁,如今又臨黃河之險,難以飛渡,倘若強攻,則恐被汴軍半渡而擊。尚書兵法韜略,世之無雙,前番曾以三千騎兵攪動中原,使朱溫空擁大軍而不得安寧,更失一子一將……尚書用兵,神鬼莫測,千裏飛渡,如履平地,使某有尚書之能,如今定當建議大王,由尚書領本部開山軍及嗣昭、嗣源二位將軍所部,出其不意攻其不備,不去做那渡河強攻之舉,反而轉奔東南,直出潼關,一舉蕩平陝虢(陝虢鎮位於韓建同華鎮以以東,洛陽以西。),兵臨東都,震懾汴梁!”


    李曜目中精光一閃,猛一拍手:“好個圍魏救趙!好個一箭雙雕!”李曜說罷,站起身來,朗聲長笑,他深知這個年代“士為知己者死”思想的能量之大,遂繼續肯定這一計略,並幫郭崇韜將剩下的話說完:“崇韜此計,某以為甚妙。朱溫偷襲河中,所率大軍乃汴軍精銳;他新定兗、鄆,勢必留下大軍鎮守;清河口新敗,徐淮一線,更需留下大軍以備淮南。如此三麵都需屯駐大軍,縱然此獠坐擁中原,實力大增,也自耗損不起,此番出兵河中之後,其根基之地汴、洛等鎮,必然空虛無備。而他此番出征又帶上了王珙,王珙為爭奪河中,自然也將精兵帶去,陝虢本非強鎮大藩,如今恐怕已隻剩空殼。這麽一來,崇韜的圍魏救趙、一石二鳥之計就抓住了整個戰役的突破點……若以十六字綜述,則是:奇襲陝虢,再破東都,威逼汴梁,斷其歸路!”


    郭崇韜見自己這一路過來時冥思苦想的一條妙計隻是開口起了個頭就被李曜一言道破,又是震驚又是歡喜,驚的是李曜這反應要麽是心中早有計量,要麽是聰明絕頂,你開口他便順著思路知道了下文;歡喜的則是,他對這個計劃似乎很是讚同,若不然也不會如此說了。自己這步毛遂自薦的棋,說不定是賭對了。


    當時他便心服口服地拱手道:“原來尚書早有成算,崇韜深服之,慚愧,慚愧。”


    李曜哈哈一笑,擺手道:“安時哪裏話,若非安時說起,某雖有所思,並未成計。”


    郭崇韜知道這話是客套,也不多說,隻問:“如此尚書可要依計行事?”


    李曜搖頭道:“這卻不然。”


    郭崇韜臉色一變,有些發白,暗中攢緊拳頭,問:“為何?”


    李曜道:“此計雖妙,卻不足以令朱溫膽寒。”


    郭崇韜心中不服,隻是自己地位低微,自知不能與李曜相爭,隻得強壓一口氣,再問:“尚書更有妙計?”


    李曜仿佛視而不見,微微點頭:“倒不是什麽妙計,隻是再做一點補充,雙管齊下而已。”


    這話讓郭崇韜略微氣順了一點,道:“倒要請教。”


    李曜道:“方才你這計策,的確是極好的,隻是有一點值得商榷,就是你這些設想,都是建立在我河東水軍無法匹敵汴梁水軍的基礎上。那麽我們作一假設:我河東水軍不弱於汴梁水軍,甚至猶有過之,則會如何?則該如何?”


    郭崇韜一愣,遲疑道:“這……不至於吧?”


    李曜正色道:“汴梁水軍也不過草創未久,前番在清河口大敗,還把家底丟了個七八成,如今臨陣磨槍,你道他就如何了得?我河東雖然在過去看來,水軍幾乎沒有,但自某掌握軍械監,尤其是向全天下擴展商貿以來,逐漸開始經營水運,開始建造船舶。而自某到揚州之後,更是暗中搜羅大批擁有深厚經驗之匠師技工到我河東,為我打造水軍艦船。如今雖然隻是草創,雖然連正式水軍都還未有,但若隻論當前這一戰,某卻也有幾分勝算。”


    郭崇韜又驚又訝,半晌才問道:“尚書可是要趁朱溫不知我河東有水軍艦船,突然殺過江去?”


    李曜點頭道:“不錯,我正是此意。原本我打算趁夜以火攻奇襲蒲州水寨,朱溫根本不虞我有水軍,對此必無防備,此計可行。但聽了你這一計之後,某又有了更好的一個構想:讓朱溫在接到陝虢已失、洛陽被克的消息之時,同時發動奇襲。”


    郭崇韜眼前一亮:“尚書的意思是,朱溫接到陝虢已失、洛陽被克的消息之後,必受震懾,為保住汴梁根基,定然連夜班師,而與此同時,我水軍卻突然奇襲蒲州水寨……那時,他們正人心惶惶,準備徹夜潛逃,驟一遇襲,必是手忙腳亂,毫無反抗之力!於是,這一戰雖然是我河東水軍初戰,卻幾乎可以說,有機會一戰將汴梁水軍一網打盡!”郭崇韜心服口服,拱手道:“尚書奇謀,崇韜拜服。”


    李曜擺擺手,麵上沒有一絲笑容,反而肅然道:“然則此中有兩個問題至關重要,其中任何一個處理不當,某這一計,都要落空,或者至少說,達不到預期的效果。”


    郭崇韜心中一動,麵色一緊:“不知是哪兩處?”


    李曜伸出一根手指:“其一,出兵陝虢、洛陽必須一戰而下,決不能有任何延誤,稍有延誤,便會立刻被通報至朱溫處,導致計劃失敗。這中間的關鍵就是兵貴神速,不能讓陝虢、洛陽方便有任何像樣的反抗,才能成事。”


    郭崇韜蹙眉沉吟:“若尚書親至,某料此事當無大礙。”


    李曜微微揚眉:“若我說,此戰我去不了,但卻依然要求一戰而下陝虢、洛陽,則安時有何高見?”


    郭崇韜眉頭深皺,微微思索,道:“尚書縱然不能親往,開山軍卻必須得去,而且必須打著尚書的旗號去。”


    李曜嘴角勾勒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容,問道:“誰來領兵,誰來參議?”


    郭崇韜心中猛一跳,看了李曜一眼,振奮精神,道:“李司徒(李承嗣)或者史都虞候皆可領兵。至於參議……”他深吸一口氣,“若蒙尚書不棄,崇韜願為參議!”


    所謂參議者,與軍師類似,非實際職務,此處僅是一說,作用他二人都明白。


    李曜心花怒放,暗道:“上鉤了!”當下哈哈大笑,走上前去,拍拍郭崇韜的肩膀:“有崇韜願往,此戰某可安心矣。”


    郭崇韜聞言,心情激蕩,隻覺得今日這一步邁出,今後必然就是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想想自己多年潛心讀書,可不就是為了這一日麽?李曜此人,可謂驚才絕豔,事無不周,今後成就絕不可小視,以我之能,在他麾下,自不必擔心如在大王那邊一般,整日做些雞腸鴨肚的小事,與些蠅營狗苟之輩打交道!


    一念及此,郭崇韜忽然雙膝跪下,行了個大禮,道:“崇韜蒙尚書看重,此番前去,定要替尚書再續前戰輝煌,一舉克定陝虢東都,為明公再揚開山軍威。若事不濟,請斬某頭!”


    李曜目中精芒一閃,心中暗道:“郭崇韜果然心高氣傲,不是尋常之輩,這投名狀下得夠氣魄,要麽是陝虢、洛陽二鎮拿來做投名狀,要麽……就是自己的項上人頭。這人果然是一身傲骨,不過還好,曆史證明他的才能配得上他的傲骨……”


    以李曜之精明,自然能發現郭崇韜剛才這同一段話裏,對自己的稱唿前後不一。前麵仍稱唿自己“尚書”,後麵卻稱唿為“明公”,這就是投效的意思了,自己不能不有所表示。


    當下學著劉備、宋江的模樣,過去雙手拉起郭崇韜,語氣慈祥得仿佛是爺爺在哄小孫子:“安時快快請起。某料以安時之大才,為國寶智助,一戰拿下陝虢、洛陽,不過探囊取物一般,此番某請安時助我,也隻是為見安時小試牛刀而已。如今天下紛亂,今後仰仗安時之處尚多……安時可願助我?”


    郭崇韜隻覺得胸中熱血沸騰,毫不遲疑道:“願為明公效命!”


    李曜哈哈大笑,連聲道:“好,好,好!”當下傳令,喚過史建瑭、史儼,命以史建瑭為主將,史儼為輔,領開山軍本部除牙兵旅(憨娃兒的甲旅)之外全軍轉向,以最快速度奔赴潼關。


    李曜說完計劃,史建瑭拱手應命,史儼也領了命,卻微微有些遲疑,抱拳道:“軍使,此計雖妙,畢竟尚未報之大王,若是大王屆時問起,某擔心軍使會因此受責。”


    李曜擺手道:“戰場瞬息萬變,有些事情來不及迴報,這一點大王比某更清楚。更何況大王之所以困頓河西,不過是因為沒有艦船,並非我河東軍打不過汴軍,某這一去,隻要能安排好水軍事宜,便算有功。與汴軍交戰,不差我開山軍這萬餘人馬。”


    他說著,很正式地對史建瑭與史儼道:“此策本是安時提出,與我商議完善的,這仗該究竟該怎麽打,你二人還須與安時細細商量。當然,如今兵貴神速,商議之事,在路上邊走邊談即可。國寶,還有什麽要問的沒有?”


    史建瑭看了郭崇韜一眼,沒對他發表什麽看法。史建瑭其實是個聰明人,他知道以李曜做事的謹慎,肯定不會安排一個水貨來做參議,要知道,郭崇韜這次隨軍,雖然並無實職,但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反而更有“李曜全權代表”之意味,而以李曜在自家軍中的威望,郭崇韜一旦有何意見,其分量顯然也是足夠的。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東唐再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雲無風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雲無風並收藏東唐再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