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思祥望著他的背影,怒衝衝“呸”了一聲,惱道:“這哪是去搬救兵,分明就是逃亡。我兄弟自詡英雄,如何就事了這等暗懦之主!大兄,咱們這就舉城降了吧,也是大功一件,何愁不為李克用重用。”


    高思繼歎道:“先令公匡威曾言其兄弟才短,守不得幽州二年,今日果然應驗了。然而我兄弟也不能主動投降,須得李克用來說,方好。”


    李克用兵至幽州城下,聞李匡籌已走,如今是高家兄弟守城,不禁有些惱火,道:“李匡籌不在,高家兄弟沒了顧忌,打起仗來更不要命,如此幽州難下矣。正陽,你有何計?”


    李曜笑道:“李匡籌連照麵都不敢與大王打上一個,這等暗弱之主,豈能令高家兄弟心服?某料高家兄弟此時已然深恨為幽州將,大王何不勸降招攬?此三人乃幽州軍中勇將,實乃軍心所係,一旦歸順,幽燕立時可平。”


    李克用大喜:“我正有此意!隻是卻一說客。”


    李曜微笑起來,道:“原本是沒有,今日卻有了。”


    李克用忙問為何,李曜答道:“前次於段莊所擒的戰俘之中,有一人,正是高思繼的堂弟高冕。”


    李克用心想真是想到什麽便有什麽,心裏如嚐了蜜,麵上卻佯怒道:“正陽何不不早說,害得居庸關枉死了幾萬生靈!”


    李曜噎了一噎,麵色隻得苦笑,解釋道:“此前該將身受重傷,昏迷了好幾日,今日方才救醒!”


    李克用本就是做做樣子,聽李曜這麽一說,立刻展露笑容:“我不是怪罪於你!是為父太需要高冕了。”說完拉著李曜至戰俘營,見到高冕,噓寒問暖一番後,道:“你從兄思繼困守幽州,我念他忠勇,欲招降過來,你可願為我勸說?”


    高冕其實早就看出李匡籌不是明主,聽得此言,便用虛弱的病音迴答:“承蒙大王仁義,優待戰俘,精心醫治,否則高冕早已是枉死城中一鬼,敢不為大王效力。”


    克用頷首讚賞,卻又憂心高冕身體虛弱,行不得路。高冕道:“無妨,大王隻需用胡床將我抬到城下即可。”


    高思繼於城上遠遠望見高冕坐胡床來到,又驚又喜。隻聽高冕說道:“弟於段莊身受重傷被擒,榮幸李郡王優待,精心醫治,方得活命。大王乃忠孝仁義的英主,我兄弟正當棄暗投明!”


    高思繼等的就是這一朝,聞言毫不猶豫,立刻借驢下坡,開城出降。等見了李克用,倒頭納拜,盡言感激之情,深表報效心跡,又請恕堯山之罪。李克用一一接納,親自扶起二人,並轡入城。李曜在一邊看了,忽然想起:“這場景就好比江湖好漢見了宋江,都是‘納頭便拜’啊,嘖嘖!”


    幽州軍民早已深恨李匡籌苛政,得知高思繼獻城,個個歡喜鼓舞,竟自發擁上街頭,麾蓋歌鼓,夾道歡迎隴西郡王。李克用令李存審、劉仁恭統兵略定巡屬,安撫百信,於是那幽州城中整日鑼鼓喧天,人山人海,全城沉浸於歡樂海洋,月餘不絕,盧龍軍巡屬其餘八州也紛紛歸降。


    那李匡籌在滄州卻又是另一番情景。滄州義昌軍本是幽州盟友,李匡籌到來,節度使盧彥威接納,見他衣著華麗,金銀無數,妻妾城群,又是失地之主,頓生了落井下石,劫財劫色的心思,竟將李匡籌殺了,美女金銀收歸自己。


    李克用入主幽州,留守了四十餘日,中間於山後延慶縣又新設置儒州,使盧龍巡屬達到十三州。便收到兩封河中送來的書信,一是河中節度使王重盈病卒,軍中推王重榮嗣子王珂知兵馬留後,告哀於克用;另一封卻是王珂求援信。


    前文有述,那王重榮至少有兄弟三人,然而王重榮無子,遂將長兄王重簡之子王珂過繼為嗣子。重榮遇害時,王珂尚年幼,王重盈由陝入蒲平亂。河中將佐因王珂年幼,便推戴王重盈為主。王重盈遂許以百年後,還位於王珂,乃奏表以其子王珙節度陝虢。如今王重盈病死,王珂暫任河中留後,隻待朝廷一紙詔書便為節度使。


    然而河中乃是大軍府,陝虢卻不過一小藩,王珙自然想作河中蒲帥,認為子承父業,順理成章,於是上表朝廷,說王珂不過是我王家的蒼頭,不應為嗣,可以令他擁陝虢節旄。這當然不夠,所以王珙又厚結朱全忠、李茂貞、王行瑜、韓建四鎮帥幫助其謀奪河中。王珂無奈,隻好求助於未來的嶽父李克用。


    李克用於是召集眾將道:“重榮公在位時,與我有婚約,王珂即是我婿,今日有難,必當相助。為王珂請節旄的奏章我已送上,隻是王珙、朱全忠、李茂貞等輩必不肯罷休,我須速迴太原。至於幽州之事,前日收到寄之自太原來信,力薦劉仁恭鎮守,說他治軍理政有大才,又是本地人,可安定地方,諸公以為如何?”


    周德威年長,資曆較老,當時便道:“劉仁恭少有功勞,我看此人心術不正,不可將幽燕付於他手,高思繼也是燕人,深得燕人之心,兼忠勇可嘉,又有獻幽州大功,鎮守幽州,非其莫屬。”眾將附議。


    李克用又問夫人意下如何,劉夫人前被劉仁恭尊為姐,也一時受他迷惑,沉思片刻說道:“眾將言之有理,我也是此意。然而蓋公舉薦,必也有道理,不可不考慮。不若如此,將政事托於仁恭,令高思繼掌軍,再叫仁恭當眾盟誓!如此可好?”眾將聽了,倒無異議,因為這時的人畢竟“迷信”,對天盟誓不是所有人都敢當作兒戲的。唯獨李曜聽後深深一歎。


    李克用遂喚入劉仁恭道:“寄之力薦你掌幽州,然而眾將不從,你姐姐提議,你須當眾盟誓,則可將幽州政事托付與你,你可樂意盟誓?”


    劉仁恭忙跪下,接過盟具,滴血起誓道:“仁恭今在大王伉儷及眾將當前盟誓,他日若敢背叛大王,當受剜心極刑!”


    李克用是個直腸子,聽了之後對這個盟誓很滿意,便不再猶豫,奏表劉仁恭為盧龍留後,掌政事;又以高思繼為幽州馬、步軍都指揮使,掌軍事;留五院軍將燕留德監理軍政。之後李克用便迴太原。


    剛迴太原,便聽說陛下身邊近侍張承業已然在太原等候數日,他問自己迴來,已然來府上拜訪,如今正在花廳。李克用聞之,喜不自禁,跣足相迎,一見承業便笑道:“昨夜燈花報,今早喜鵲噪,某知定是有貴客來到,果然是供奉親造。那年張浚伐我河東,我知是供奉暗中相助,卻尋不得報答的時機,今日卻被克用逮著了,來人,立刻備宴備酒!”


    張承業忙道:“仆相助大王,不是要求什麽報答,而是見大王乃我大唐複興之臣,隻因天子一時被奸臣蒙蔽而興兵,我豈能眼看著國家落於奸人之手。如今,大家(“大家”是指皇帝,唐朝挺流行這個稱唿,“官家”也有所用,後來到了宋朝,“官家”則成了主流。)已知大王實是我大唐股肱忠臣,因而深深自責!有墨敕在此,請大王接旨。”


    李克用看了他手中敕書一眼,微微生疑:“斜封墨敕?”


    張承業麵色沉重,點了點頭:“中書門下,未必不泄機密,大家不得已而斜封墨敕。”


    要知道即便在封建時代,皇帝的權力也是有一定的限度的。中書省主發令、門下省主核查。政府一切最高命令,皆由中書擬定、門下複核之後發出,因此製敕的開頭兩字必然是“門下……”,這表示的意思就是,這封製敕已經得到門下省認可,具備最嚴肅的法律效力。古代凡屬重要政事之最高命令,一定要皇帝下敕行之,但實際上皇帝自己卻並不擬“敕”,而係中書省擬定,此所謂“定旨出命”。


    但是畢竟唐朝皇權還是非常大的,也經常有不經中書門下而隨便下命令的。劉煒就因為批評武則天擅自下命令而惹來殺身之禍。在武則天之後,唐中宗也想自己下命令,但是他自己一開始臉皮還嫩,覺得破壞製度有些難為情,所以寫的“敕”不敢用朱筆,而是用墨筆,也不敢照常式封發,而是斜封,因此當時稱為“斜封墨敕”。這就表示此項命令沒有經過中書門下兩省,隻能勉強讓下麵的各級各部門承認這意思是出自天子。


    張承業解釋說中書門下不可靠,李克用當然理解,這年頭大藩鎮誰在中書門下以及尚書各部沒有“利益代言人”?於是再不遲疑,忙令擺上香案,率太原文武,躬聆聖聽。


    張承業開詔宣讀,這斜封墨敕果然連製式都是不同的,開頭就不是“門下”:


    製曰:朕聞武將之勇者,唿吸而風雲作氣,指麾而草木成兵;武臣之忠者,禦敵於藩籬,誅寇於國門。朔漠強宗,陰山貴胄。仰天指心,誓獻赤誠;伏櫪毆血,報效國家。彭郡亂起,親驅銳卒,飛虎首建殊功;黃賊犯闕,複提義旅,鴉軍克靜妖氛。其後存易定,黜偽襄,保大朝之宗祧,垂中興於簡冊。蓋卿之忠勇,功績可書,炳勳可載。


    大順年事,朕為奸小蒙蔽,誤起幹戈,今日思來,尚且自責!今四海之內,綱常淪喪。九貢之邦,強藩割據。昨者遽起岐、邠、華之眾,引師逼闕。朕登樓北望,惟盼吾兄!但望愛卿勿念大順之恨,興兵誅討無道藩賊,中興宗室,複我綱常!


    李克用聆聽完天子求兵詔,得聞“朕登樓北望,惟盼吾兄”,那種身為李唐宗室的歸屬感使得他顫抖不已,跪地禱天,山唿:“陛下英明,萬歲萬歲萬萬歲!臣克用,身為宗室之王,惟願天下承平,今陛下有詔,敢不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繼而霍然起身,眼中殺機凜然,對張承業道:“天子有難,我為宗室郡王,當即刻起兵勤王!”張承業聞言大喜,深感自己所托得人。


    李克用掃視諸將一眼,將目光定在李曜身上,沉聲道:“正陽!”


    李曜立刻出列,少了幾分平時的溫文爾雅,多了些許英姿崢嶸,傲然抱拳:“末將在!”


    李克用看著他的眼睛,道:“討伐三鎮之亂,你領本部,為前軍主將!你須記得,爾軍號‘開山’!”


    李曜毫不猶豫:“我為天子勤王之師,自當遇山開山!此番某倒要看看,關中諸賊,誰敢與我河東爭鋒!”


    李克用揚眉奮髯,長笑一聲,對張承業說:“我家兒郎,都是虎將!”遂封李曜為先鋒,大舉番、漢馬步兵南下,移檄三鎮。


    繼而天子製敕又到,這一次是墨敕封官的:製以河東節度使、開府儀同三司、守太師、中書令,兼太原尹、北都留守、上柱國、隴西郡王李克用為邠寧四麵行營都招討使。檢校兵部尚書、邢洺節度副使、洺州刺史、河東掌軍械監、隴西郡開國侯李存曜為招討副使。夏州節度使李思諫充邠寧東北麵招討使,涇源節度使張鐇充邠寧西麵招討使,河中節度使王珂衝行營供軍糧料使。


    李曜自從開山軍成立以來,還第一次率全軍出戰,此番作為大軍前軍,不僅領了本部人馬,還帶上了李嗣昭和李嗣源,他二人如今也分領了一軍,不再在黑鴉軍中鍛煉打磨,如此便讓李曜的前軍人數達到一萬六千以上。


    大軍一路南下,這日行至絳州。絳州刺史王瑤,係王珙的胞弟,雖隸王珂,卻是心向王珙,閉城拒戰。李曜領軍兵臨城下,告諭王瑤:“你兄弟都是王氏子弟,如何敢拒朝命!如今隴西郡王提大軍勤王,還不速速泥首歸降。若待我拿下絳州,你等恐無遺類!”


    王瑤隻是不理。


    李曜此番也是示威之行,當即不說多花,即刻下令攻城。絳州這等中等規模的城池,在李曜手握軍械監,軍備齊整到全天下藩鎮都要流口水的程度,根本沒有裝神弄鬼動用“天雷”,再加上他要看看麾下士兵是否有所鬆懈,於是直接下令強攻而上,結果王瑤不堪一擊,河東軍一鼓而破城。王瑤棄城逃命,正遇憨娃兒持棍立馬攔於軍門前,王瑤尚欲抵抗,被憨娃兒隨手一棒打中,好似霜摧衰草,雨打黃花,當即死於馬下,連掙紮一下的本事也無。憨娃兒麵不改色,上前抽出腰間橫刀割了首級,又奉命殺了兀自頑抗的千餘叛軍,絳州遂告平定。


    第208章 再定關中(四)


    絳州既然拿下,南下河中便是一路無阻。本來此時李曜完全可以在絳州等待李克用大軍到達,然後隨大軍同向河中府。但李曜這次不知為何,顯得格外積極,語於眾將曰:“大王命我等為前軍,豈能不奮力向前,為大軍掃清障礙?某聞王珙嚴苛,虎視河中久矣,遲則恐他北上偷襲,河中一旦失陷,我等如何向大王言說?”當下隻是休整一夜,次日清晨便領軍一路南下,往河中府去了。


    因知這一路必無大戰,李嗣昭與李嗣源二人也在李曜中軍之中,與李曜策馬同行。午間埋鍋造飯之時,李嗣昭忽然問道:“正陽,大王欲嫁女與河中聯姻,你以為此事如何?”


    李曜心中一動,麵色不變,道:“尋常事爾。”


    李嗣昭微微皺眉,又問李嗣源:“十弟你呢?”


    李嗣源想了想,道:“河中要地,某恐王珂暗弱,不能守。”


    李嗣昭看著李曜,緩緩道:“正陽,河中雖非我土,實我基石,既以鹽池供我軍需,又以地利扼控關中,此咽喉重地,非名帥大將不能固守。”


    李曜假意沉思,片刻後沉吟道:“九兄說得在理,隻是當初琅琊郡王(注:指王重榮)與大王曾為子女立下婚約,如今王珂年長,正是履約之時。一旦履約,大王仁厚,必不願奪其父業,如之奈何?”


    李嗣昭深皺眉頭,試探著問:“不若殺之?”


    這話一出口,李曜立刻搖頭:“此非君子所為,必為天下不恥。況且,若我等將王珂殺之,天下人必以為此乃大王之意,皆言大王欲奪故人基業,如此大王如何不怒?倘若我等為河東謀計,卻因此冤死,豈非不智?”


    李嗣源聽得連連點頭,道:“正陽言之有理,王珂雖是黯弱無能,然則其事太原如事乃父,恭敬有加,殺之不詳。”


    李嗣昭愁道:“那便如何是好?”


    李曜不語,李嗣源則問:“若非王珂,誰鎮河中?”


    李嗣昭看了李曜一眼:“若某為大王,必用正陽。”


    李嗣源反問:“為何?”


    李嗣昭道:“大兄二兄同時失寵,如今太原諸子,誰最顯赫?”


    李嗣源點頭道:“此非正陽莫屬,次則八兄(李存審)。”


    “這便是了。”李嗣昭瞥了一眼四周,稍微壓低了一下聲音:“大王如今正全力培養廷鸞,此番出征前,調他去做了鐵林軍指揮使,這可是落落生前的位置。大王這麽做,其意分明。既然要培養廷鸞,則以正陽之勳望,勢必不能久留太原,否則廷鸞如何冒頭?然正陽如今已然邢洺副使,他又不能真去邢洺上任,如此一來,原本能去的地方隻有幽州,不料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幽州軍政附與劉仁恭與高思繼了,這一來正陽便沒了去處,於是繼續留在太原練兵……如今好容易等到河中出事,若不抓住機會讓正陽留在河中,則各方都不好處置。”


    李嗣源歎道:“那就隻看大王心中如何決斷了。”然後看了一眼李曜:“正陽,你自己怎麽覺得?”


    李曜微微一笑:“關鍵是要讓大王知道,王珂實在守不住河中。”


    李嗣昭忙問:“那該如何做?”


    李曜略一思索:“你們說,若是朱溫偷襲河中,大王怎麽想?”


    李嗣昭臉色一喜,李嗣源卻搖頭道:“朱溫此時無論如何不會偷襲河中。”


    “為何?”李嗣昭一時沒反應過來。


    李嗣源道:“如今我等是勤王之師,朱溫若是偷襲河中,就變成了關中三藩的一丘之貉,這與朱溫此前裝作尊崇皇室的做派完全相對,會影響他在朝廷心目中的形象,某料以朱溫之奸詐,必不會如此魯莽。”


    李嗣昭失望道:“如此說來,此計不成。”


    李曜卻不以為然,搖頭道:“一件事做不做,關鍵在於收益與損失的對比。若是朱溫覺得拿下河中,足以底定太原,或是使我河東一蹶不振,我料他必然會做,畢竟,他與我河東為敵,不是一日兩日,這是生死大敵。”


    李嗣源微微驚奇:“如何讓朱溫有這般念想?”


    李曜道:“須得滿足兩個條件:其一,我與大王都在關中,一旦他拿下河中,便能堵死我河東大軍返迴太原之歸路;其二,他沒有被其他事務絆住,能夠抽出足夠的兵力。”然後他又補充道:“而若是再有第三點,就更有把握:那就是他能找到一條出兵河中的關鍵理由,這條理由至少表麵上能說得過去。”


    李嗣昭蹙眉道:“前兩者或有可能,這第三條如何應驗得了?”


    李曜冷然道:“張供奉若是不能迴到天子身邊,告之天子我家大王之忠心,待我河東大軍臨近長安,天子必不敢直入我營,也不敢任我大軍進入長安而安坐不動。隻要天子出奔,朱溫便有了借口,說是我河東大軍威逼天子,使天子乘輿,如此他便有了出兵的由頭。就算日後天子相信大王隻有忠心,並無二意,那時節朱溫恐怕已然出兵河中,王珂危矣。”


    李嗣昭倒抽一口冷氣,自己想了這麽多主意,連直接殺掉王珂都想到了,卻不料李曜的辦法卻簡單了無數倍,效果卻反而更好:是啊,隻要張承業沒有迴到長安告之天子說李克用忠心,天子怎敢留在長安?隻要天子一動,朱溫就有了借口出兵,那時節……這真是一環扣一環,而他這一計,就是動的第一環!第一環一旦動了,後麵的環就全得跟著變化……正陽果是人傑。”


    李嗣源聽了,也自心驚,遂表讚同。隻是這樣一來,他們這一軍便顯得走得早了點。李曜笑道:“我卻不先入河中,隻是在其外圍布防,等大王到了,再一並進去。”李嗣昭與李嗣源皆不解其意,但李曜卻不再解釋。


    不數日,李曜等到李克用大軍,與之一開往河中府。


    王珂迎謁於道,置酒食犒師。李克用道:“賢婿勿憂,待為父平了三藩,你既往太原迎娶郡主便是。”王珂滿眶熱淚謝過,又報告同州王行約攻夏陽甚急,遲則河西不保。李克用遂率大軍渡河至夏陽。


    王行約乃王行瑜的二弟,逆戰於道。此次仍是李曜的先鋒大軍上前與之為戰,李曜看了一眼王行約的戰陣,冷笑一聲,道:“爛泥一般,也敢來戰。便來見識見識我開山軍的滋味吧?”當下揮師而上,開山軍久經沙場,如狼似虎,王行約之軍甫一交戰,便是大駭潰逃,王行約連同州老巢也顧不上了,直奔京師。


    李克用大笑之下,進駐同州。


    王行約逃到長安,對三弟左神策軍指揮使王行實說道:“沙陀十萬至矣,莫可能當!恐同、華都已經陷沒了!事不宜遲,速請官家駕幸邠州。”王行實早聞鴉軍大名,也知李曜三千兵直過朱溫轄區的“偉業”,當下也是這個意思,便覲見天子,奏請車駕出幸。


    天子滿口答應,令他去準備,明日一早出發,實則拖延時間,想李克用已到同州,明早之前定能趕到。不料向晚時分,李繼鵬聞信搶入宮來,二話不說,即令人來架天子,要強擄至鳳翔。


    天子大驚,死活不從,大唿:“朕剛剛收到李克用奏章,說他現在還在河中。就使沙陀現在到此,朕自有計策應付,卿等但各撫本軍,勿行不臣之事!”


    李繼鵬不聽,擄天子至天街,便縱火焚宮門,一時煙火蔽天。這大明宮若有靈性,肯定會想那阿房宮也不過隻被一把火,我肯怕要遭七劫八難了。


    王行實、王行約兄弟在太陽落山後就掐著指頭數時辰,盼著金烏再次升起,豈料火光先升起來了,趕緊派人去打聽怎麽迴事,方才知曉李繼鵬去劫持天子了。兄弟倆已來不及思索,急匆匆帶領人馬來搶天子。兩軍相遇於安福門前,就大戰開來。因左軍有同州敗軍助戰,李繼鵬的右軍不敵。


    天子見兩神策軍相鬥,也大唿“住手”,“有話好說”之類。李繼鵬見了,卻思:“天子既然劫不得,不若殺了。”竟拈弓搭箭,射向天子!此賊膽大狂妄如此,果是李茂貞的“兒子”,這也是應了“近墨者黑”的道理。所幸天子深知自己每日處在漩渦之中,這些日子一直內著軟甲,須臾不離身,箭矢竟穿不透。


    李繼鵬見狀大驚,開始大罵王行實兄弟道:“你等休要得意,我父大軍即日便到,屆時,你那王尚父兄長還不乖乖臣服!”


    王行實也冷笑迴道:“我有天子在手,還懼怕他宋疾雷不成?”


    李繼鵬無奈,隻好垂頭喪氣,引敗軍出城,迎李茂貞去了。


    當時有鹽局六都三千兵屯京師,由宗室承嗣的延王李戒丕、丹王李允統領。驚聞兩神策軍互攻,忙領著鹽兵趕來;六軍捧日都頭李筠、護蹕都頭沂王李居實也率著禁軍千人趕到安福門護駕。王行約兄弟孤軍不敵,也出城去迎王行瑜去了。


    天子見四李到來,內心始定,說道:“非四卿護駕,朕今日性命不保了!”李筠又奏道:“李茂貞大軍已到盩厔、王行瑜到了興平,李克用尚在同州,救駕也恐不及,陛下還須速幸同州為是。”


    丹王李允卻覺不妥,道:“不可,安知李克用沒有不臣之心?還是先往南山中避一避,靜觀其變!”


    天子歎道:“張承業尚未迴來,確實不知李克用真心,即從丹王意思。”令李筠、沂王暫領護衛職責,連夜由啟夏門南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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