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現在所做的每一個決定,在很多年後,迴頭看時,竟是如此的幼稚可笑,可是對於那個時候的我們來說,這是一項多麽偉大,甚至可以用瞻仰來形容的宏偉工程。程艾希第一次覺得,活在這個世界上,就必須靠自己才能過的安穩些。琴棋書畫,就像是上流社會的通行證,這些東西,程艾希雖不是樣樣精通,但是每一樣也都能拿的出手。

    她沒告訴家裏人,她從那棟別墅裏搬出來住的事。她也從來不去過問遊熙彥的生活,她知道,就算不久以後她要嫁他為妻,但至少在婚約為履行前,遊熙彥的世界是與她毫不相關的。

    這是一間標準的兩室一廳,房東太太租給她的時候,屋裏還是一片狼藉,牆角上結滿了蜘蛛網。不過,現在已經被程艾希收拾的井井有條了,程艾倫喜歡藍色,她就找人把其中的一間臥室的牆麵刷成了天藍色,連床上的枕套被褥床單都是清一色的藍色。整個房間都是深深淺淺的藍色。在床頭的正上方,掛了一個精致的相框,相框裏是程艾希特地去放大了的她和程艾倫唯一的一張兩個人的合影。程艾希還把衣櫃裏放滿了男式的衣物,整整齊齊的疊放在一起。程艾希有多希望,如果有一天,程艾倫迴來了,能住進這間她為他精心布置的房間,那該有多好。可是她偏偏忽略了,自己馬上就要成為別人的妻子了,而且程艾倫這一走,就一直沒說過會迴來,哪怕是他真的迴來了,那他會住這樣簡陋的房子麽?他一定又會一臉鄙夷的看著程艾希,對她冷嘲熱諷一番。

    其實程艾希也是猶豫了很久,才決定自己動手收拾屋子。從小就過慣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至多簡單的照顧一下程艾倫的起居行程。能把屋子收拾成這般模樣,已經實屬不易了。隻是,洗衣疊被雖不成問題,每天的飲食卻讓程艾希頭疼不已,自己不會做飯,也不想請傭人來幫忙,程艾希總會在超市裏隨便買點什麽,然後便可以對付好幾天。現在住的這間,差不多算是市區裏能租到的最便宜的房子了,爸爸給她的金卡雖然可以無上限刷卡,但是她不想花太多錢,畢竟,這十九年來,程家給她的奢侈生活,已經讓她這輩子都還不清了。

    程艾希開始嚐試著去大街上去找些鍾點工來做,雖然她比同齡的孩子都成熟許多,但是,畢竟從小就在豪門貴府生活,嬌生慣養總是不可避免的。程艾希屢次被炒魷魚,心情沮喪的不得了。

    已經是晚上八點鍾的樣子了,城市裏霓燈初上。程艾希拎著包,漫無目的的在大街上閑逛。自從從家裏搬出來也有半個多月了,家裏經常會打電話過來問她和遊熙彥的相處狀況,還說要找個時間,兩家人一起出去吃頓飯。程艾希每次都用自己功課很緊,或者遊熙彥工作很忙為借口推脫掉了。她有些怕兩家人正式的見麵,程艾希覺得那樣的場合,總能在兩個人的婚約和兩個家族商業上的貿易往來之間來迴徘徊。她覺得自己在飯桌上,除了能填飽肚子外,就成了一個多餘的人。是很久沒有看見遊熙彥了,從上次發生那樣的爭吵以後,就再沒了他的消息。程艾希心裏一直記著遊熙彥衝她發瘋似的吼的那句話,可以用夫妻一場,懶得計較來形容兩個人現在的關係麽,那豈不是要承認兩個人現在是在分居。程艾希自嘲的笑著拍拍有些昏沉的腦袋,整天都在想些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連自己的生身父母都會嫌棄的人,有什麽資格去奢望別人有多愛自己啊。她一直把自己擺在一個獨木橋上的位置,一邊是刀山,一邊是火海。她能做的,就是小心翼翼苟且偷生的從獨木橋上一步步走過去,然後好好的活下去。

    不知不覺的就走到了那天與梁博森相遇的地方,她還記得酒吧旁邊那個深不見底的巷子,那天幾個女生就是硬生生的把她從酒吧裏拖出來,拖進了巷子。明明有那麽多人看見她了,她也大聲的唿救了,可是在無數憐憫的眼神中,她沒有看到一雙是肯為她挺身而出的眼睛。程艾希從失望落入了絕望,原來,人情真的可以如此淡薄。

    酒吧有一個好聽的名字,叫藍鳶尾。程艾希也不知怎麽的,竟鬼使神差的推門進了酒吧。她並不是第一次兼職麵試了,可是心裏還是有些局促不安,這裏畢竟不是咖啡廳和飯店的廚房,這是酒吧,魚龍混雜的地方。說是老板,也不過是個二十幾歲的年輕人。棱角分明的輪廓,得體的西裝,可以用好看漂亮來形容的男人。不過沈老板好像並不是本地人,操著一口不標準的普通話,像遊熙彥那樣,挑剔的眼光上下打量著程艾希。程艾希被眼前這個男人盯得多少有些不自在了,站起身想要離開。

    “看你長得還算秀氣,就先跟著小琛在吧台調酒吧。”沈老板突然開口,讓程艾希不由一愣,“工作時間是每天晚上的八點到次日淩晨兩點。前一個月試用期,工資是兩千。試用期過了,如果沒問題的話,再決定要不要簽合同。”

    “恩,好的。謝謝沈老板。”雖然時間是晚了些,但這個工資至少還可以支付得起房租和基本的生活費用。程艾希傾了傾身子,“不知道,我什麽時候可以上班?”

    “今天就可以。”沈老板不由分說的吩咐手下的人,“去給程艾希拿套工作服來。”

    就這樣,程艾希在短短的十幾分鍾內,竟然從一個剛被老板炒魷魚的“待業青年”,變成了一名月工資兩千的調酒師,不過嚴格來說,其實也隻能算是,調酒師助理。

    也不能算是程艾希有先見之明吧,酒吧的工作的確不像咖啡廳那樣來的輕鬆,程艾希雖然不用走出吧台,但是還是不得不麵對各種各樣嘴臉的男人。每次程艾希被當成男孩子忍受那些花枝招展的女人調戲時,高翌琛總會適時的站出來,然後手裏端著一杯晶瑩剔透或者五顏六色的酒杯,輕輕的放在那人麵前,禮貌的微笑。高翌琛是個不怎麽愛說話的人,隻有在客人麵前才會難得露出笑容。程艾希經常會看著格子裏各種各樣的酒發呆,有時候她也會心血來潮的問高翌琛。

    “你說這些酒是不是都加了色素?怎麽這麽多顏色?”

    高翌琛深不可測的眸子瞪著她看半天,才從牙縫裏擠出三個字:“不知道。”

    程艾希也懶得去在意高翌琛的反應,還是每天看著高翌琛把各種各樣的酒精混合在一起,盛放在透明的水晶高腳杯裏,送給那些曖昧不清的男男女女。高翌琛大概對他的技術相當自信,每一杯都像是件藝術品。程艾希看過那個酒水單,上麵有很多不同的品種,每一種酒都有一個好聽的名字。但哪怕是最便宜的那一杯都會讓程艾希覺得囊中羞澀。隻有一種酒,她從來沒看人點過,那個名字像極了被遺棄了小醜,藏在酒水單的最後一頁,跟在那杯酒後麵的,是一個對現在的她來說天價的數字。那種酒有著和這個酒吧一樣的名字,叫藍鳶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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