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壯說到時間已經過去三個小時,讓氣氛緊張了起來。在密林裏穿行的最大問題就是迷失方向,淹沒在枝葉的海洋之中幾乎是無法辨別方向的,所以孫壯要不是爬上最高的樹去查看路線。這是個吃力而且危險的活,尤其為了爬到樹冠之上,枝條眾多方便攀爬的樹都不能用,隻能爬那些樹幹筆直,幾十米高度之內都沒有枝條的大樹。劉遙每次都讓隊伍停下來休整一下,給孫壯一些時間積蓄體力再爬。


    這次孫壯的體力明顯不夠用了,好幾次都差點滑下來,消耗的時間也特別的長。他爬到一半,剛剛接觸到橫生的枝條,還沒來得急把腳踩上去,就飛快地順著樹幹滑了下來,速度是如此之快以至於樹下兩個人都擔心是不是掉了下來。孫壯最後的行程根本就失去控製,直接摔倒在地上,還來不及爬起來,就焦急地壓低聲音喊道:“黎人!有黎人!是生黎!從三個方向包圍過來了!”


    “三個方向?還有一個方向沒人?”


    “沒人的方向就是朝著石碌河的懸崖,我們被包圍了。”


    “看到其它兩個小組了麽?黎人離我們有多遠?”


    “沒看到,估計也被包圍了。我們在林子裏的動靜那麽大,他們不可能沒被發現。”孫壯擔心地說。


    “還有多遠?”劉滿追問了一句。


    “大概一刻鍾就能走到我們這裏了。”孫壯迴憶了一下說道。


    “這點時間夠我們走到懸崖麽?”劉滿急忙問道。


    “差不多。不過,我們去懸崖也沒用。以前我們順著河劃船到過差不多這裏,石碌河兩岸都是絕壁,沒法攀爬,躲的地方都沒有。”


    “躲也不是辦法。還有另外兩個小隊呢。”劉遙想了想,說道:“咱們得跑,運氣好就跑掉了,運氣不好,也能牽製一些黎人,讓另外兩個小隊有機會跑掉。”


    “往哪裏跑?”


    “原計劃,山頂!萬一其它小隊已經到了,我們能匯合。就算要打,山頂總是好地方。”劉遙也沒有作戰的經驗,隻有這些平庸的想法。


    三人的小隊急忙跑起來,還是原來的陣型,由孫壯開路,劉遙斷後。跑在中間的劉滿輕聲向前麵問道:“咱們跟這些生黎的關係怎麽樣?”


    “沒有關係。我們從來不接觸他們。”


    “沒關係就是沒仇嘍。那基本不用怕吧。”


    “怕的!”孫壯的聲音都哆嗦起來了:“你是不知道,他們喜歡砍外人的頭迴去掛在村子裏。”注意到自己的哆嗦,孫壯狠狠地捏住了手裏的砍刀。


    劉遙在後麵聽著,想了一陣子,開口問道:“孫壯,你會黎語嗎?”


    “不會。”


    “一點都不會?我家裏有錢,我可以給你錢。會這一句就行。”


    “他們不要錢。他們要鹽巴和鐵器。”


    “鹽巴和鐵器?我們有啊,會說麽?”


    “也不會。”


    “你們咋一點不考慮外交呢?!”劉滿又急又氣,踢了孫壯一腳。


    說話間,一陣枝葉急響,十幾個黎人衝了過來,直接把三人絆倒。劉遙一個踉蹌跌在地上,嘴裏大口喘氣,一陣天旋地轉。


    圍上來的黎人都穿著染得漆黑的土布衣,打著赤腳,臉上和胳膊上盡是深黑色的紋身,手裏拿著梭鏢和砍刀。劉遙盡量定住心神,手往旁邊劃拉,抓住劉滿往身邊拉,卻見孫壯已經被雙手擰到身後,有人正在拿繩索綁他,手裏的砍刀早被卸下。幾個黎人正頭湊在一起看著那把精致的砍刀。很快,幾個黎人也走過來要來綁父女二人,劉遙不由得緊緊抓住女兒,心裏一陣恐懼。


    劉滿快速地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竹筒:“爸爸,這是鹽。我本來是打算路上燒什麽獵物吃的時候用的。”劉遙下意識地接過竹筒插在腰間,腦子裏一片空白。


    枝葉晃動的聲音不停,不斷有人走過來。一陣說話聲響過,幾個人押著趙飛和梅家駒走了過來。另外一個小隊也被俘虜了。趙飛的臉上有一道可怕的傷口,還在不斷滴血,梅家駒走路一瘸一拐,顯然都經曆了抵抗,受了些傷。沒有看到焦晃隊伍的身影,不知他們是不是被抓住了。三支小隊,一下子被抓住兩個,劉遙意識到自己一群人的動向早就被人家掌握了,而自己這邊完全沒有注意到對方的存在。


    焦晃藏在草叢裏,大氣也不敢出。他帶著自己的表弟和幾個族親組成一個測量隊,離山頂最近,因此最早到達目的地。到了山頂之後,這支小隊就地休息,除了安排兩個人守望,查看另外兩隻小隊的動向,其它成員都安靜地吃著幹糧,喝完了最後的一點水。


    “表哥,我好像看到黎人了。”表弟李紹良噌一下站起來,又急忙趴到地上。


    眾人都停下手裏的事情,又不敢站起來。焦晃一直走村串戶給人看風水,對黎人有所了解,急忙讓大家都趴在地上,慢慢朝李紹良指的發現伸頭望去。


    他看到了黎人押著梅家駒和趙飛一組人往山腰走去,忙叫大家往反方向悄悄爬開。李紹良經過他身邊的時候,焦晃一把抓住他,輕聲而堅定地交待:“先生要是出事,我們啥都沒了。你帶著大家下山,迴去通風報信。我跟著這些人去看看。”


    李紹良想說點什麽,隻點了點頭,啥也沒說的就爬開了。焦晃又一把抓住他的衣服說道:“要是你們也遇到黎人,一定要跑一個出去,去通風報信!”見表弟臉色凝重地點點頭,他又加了一句:“還有,我要是迴不來,我老婆孩子就交待給你了。”李紹良又點了點頭,一點沒耽擱地朝山下爬了下去。


    焦晃緊了緊衣服,慢慢往草木茂盛的地方爬去。黎人看來沒有打算移動,喧鬧聲在一個地方越來越大。焦晃更加小心地朝著生意爬去,一路上非常小心不要發出聲音和製造草木移動。他找到一個機會伸出頭來,眼前的一切讓他心裏一涼,一下子趴在地上:劉遙也被幾個人抓住,正在綁胳膊,幾個黎人拿著繩索在試圖綁劉滿。焦晃可以看到女孩子臉上驚慌無助的表情和淚水。


    劉滿突然掙脫,衝到爸爸身邊,抽出爸爸腰間插著的竹筒,舉過頭頂緩慢揮動。黎人本來以為她會有啥攻擊性的動作,都拿著刀槍圍過來,劉遙急忙擋在女兒身前,被一梭鏢杆子敲倒在地上,一動不動。


    全球的活動幾乎都停擺了,車輛停在路邊,人們放下手裏的事情,都盯著虛空中的屏幕,看著這不同時空裏的小小衝突。人們不知道,如果那些看上去十分野蠻的黎人揮動他們手裏的武器,是不是地球也會突然毀滅,或者人類會突然麵臨被滅絕的命運。越來越多的人咒罵劉遙,責怪他輕率地進入黎人的地盤。


    張衛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很為剛才的那一梭鏢杆子操心。劉遙父女二人都穿了這個時空帶去的防彈衣,這讓他們不會很輕易被一下子奪去性命,但是剛才那一梭鏢杆子敲在後腦上。這一下可能是致命的。他迴放了那個敲擊的動作,喚出觀看助手分析杆棒的重量和揮舞的速度,分析最可能的動量。


    觀看助手是係統給每個地球人的一個有力工具,可以隨時響應觀看者的需要,分析、統計、紀錄和輸出任何方塊展示出的劉遙所在時空的信息。它出現的時間和形式並不統一,好像是取決於每個人什麽時候覺得需要一個助手,就自然地出現了;形狀也是和每個人的觀念有關。張衛的助手可能是最早出現的一批,形狀是一個珍珠一樣的正圓球體。這個球體給出的結論是:這次敲擊87%不會致命,同時它也提示,劉遙正在緩慢而使勁地活動胳膊和手指,試圖解開自己被捆綁的繩索。


    劉滿看了一眼在地上痛苦扭動的爸爸,慢慢放低裝著鹽的竹筒,倒一點在手心裏,送到嘴裏去,然後倒了一把鹽在手心,舉著穿過指著自己的刀槍,把竹筒交給看上去像領頭人的一個黎人。


    這個黎人抿著薄薄的嘴唇,像看一隻被獵獲的動物一樣看著滿臉淚痕的劉滿走向自己,沒有伸手。旁邊一個彪悍的黎人上前一步接過竹筒仔細看了看,又從劉滿舉著的手掌裏拈了一點鹽在手指間撚動,然後嚐了嚐,衝頭領點點頭說了聲:“孟噶”。


    比劉滿注意到這位首領還要早,地球人也都從各種信息裏判斷出這位總是緊密著嘴唇的黎人是這支遠征軍的首領,而且在聽到“孟噶”之後幾乎第一時間分成兩派,一派把這位首領命名為孟噶,另外一派按照定義命名為司令。


    其他黎人繼續捆綁梅家駒小隊尚未綁完的隊員,綁好後也對司令說了聲孟噶”。司令輕鬆地接過竹筒,掂了掂竹筒的分量,隨手交給身邊人,看了看已經停止哭泣的劉滿,一揮手,打算把所有人都帶走。


    這時地球人關於這位司令的名字的爭論已經陷入白熱化,全球僅有的幾位黎語專家也分成水火不容的兩派,分別支持孟噶究竟是“好的、好了”這個含義還是司令的名字。爭吵毫無頭緒,直到有人想起對觀看助手說:“翻譯黎人語言。”——孟噶就是名字。


    劉滿伸手止住孟噶,迎著他皺起來的眉頭堅定地昂頭站著,指了指自己和在地上痛苦翻滾的爸爸,又指了指自由山所在的方向,再指了指裝鹽的竹筒,舉起雙手在身前劃了一個垂直的圈,希望傳遞一個“我們有很多很多”的信息。孟噶站穩身子點了點頭。


    看黎人有點聽進去的樣子,剛坐起身的劉遙拚命掙開身上的繩索,走近女兒,從她身後的背包裏掏出女兒隨身攜帶的小刀和椰殼碗等東西放在地麵,做了個很多很多的手勢和一個拿去的手勢。孟噶的眼睛亮了一下,琢磨起來,看來對這些東西是感興趣的。


    劉遙在身上摸索著,想再找點東西來買命,摸到了他從另外一個時空帶來的特製的瑞士軍刀。這把刀經過特別的設計,也采用了特別的鋼材。刀架是全金屬打造,刀身用鋼也是硬度最大的材料,為了增加實用性,還特意放大了尺寸,刃身有12厘米長。劉遙緩緩打開刀刃,把刀刃朝上放在地上,又向身邊黎人手裏的刀指了指,小心地伸出手做了個要的動作。


    黎人們奇怪地看著劉遙,又看看孟噶。他做了個很可能是不理解的表情。這個表情讓劉遙莫名的放心起來,畢竟大家都是人,表情和情感應該是可以相通的。他撿起一根樹枝,朝著自己放在地麵上的刀做了個砍的動作,又指了指身邊黎人手裏的砍刀。這是一把輕薄的刀,看形製是腰刀。劉遙選擇這把刀經過了考慮,他打算展示自己帶來的瑞士軍刀擁有的超越時代的硬度,自然不能選擇太厚重的刀身,眼前的刀顯然不是用來在山林裏砍開枝條,而是用來方便地取人性命,連握刀的人,也是高大彪悍,肌肉發達,臉上的表情強橫而兇狠,看起來是一個戰鬥力超強的猛士。


    孟噶顯然理解了劉遙的意思,興趣被吸引起來了。他接過劉遙手裏的樹枝,也對地上的刀做了個砍的動作,再拿起樹枝,用拇指橫著刮動,做出查看刃口鋒利程度的樣子。劉遙忙點點頭,很高興於溝通終於取得了實質性的進展,而且又發現了一個黎人和自己的共同點:查看刀刃的動作也是一樣的。


    孟噶對身邊的猛士說了幾句話,站開一步。猛士用腳拂開地麵的枝葉露出泥土,再撿起幾塊石頭把軍刀固定好,站起身來慢慢挽了個刀花,突然以超出任何人反應的速度一下砍了下去。劉遙心裏一陣發苦。這一刀要是朝自己劈來,不要說閃避,根本沒有反應的機會,幾條命都沒了。同時也意識到,自己挑的這位猛士肯定是整個隊伍裏最強的一員,而他手裏的刀,應該也是這個時空的精品,硬度也不會太低。這讓他感到非常恐懼,頓時覺得渾身粘膩,都是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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