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到姑蘇見,人家盡枕河;古宮閑地少,水巷小橋多。


    林家,列侯之府,臨水而居,凋梁畫棟,亭台樓閣,花園山石。


    顰院,內室。


    五歲小女娃林黛玉正規規矩矩在椅子上端坐,愁眉苦臉望著眼前散發濃烈氣味的一碗藥物。


    小姑娘小小的鼻梁下有張小小的嘴,嘴唇薄薄,嘴角微微向上彎。穿著件白底綃花的衫子,白色百褶裙。坐在那兒,文靜優雅。


    唯一不足的是,女孩太過瘦小,臉色慘白,旁邊負責伺候的侍女雪雁都不怎麽敢出氣,生怕這氣大了,吹倒了自家小姐。


    “小姐,夫人說了,你這藥必須得喝,要是不喝,她就來親自給你灌下去!”雪雁站在一旁,雙手貼在小肚肚前,恭敬道。


    林黛玉臉色更苦,從記事起她就一直喝著藥,若是出門就帶成品的藥丸,什麽時候她才能不用喝這些?


    太難喝了!


    “雪雁,你去給我拿一塊蜜餞。”女娃堅強道。


    這藥她肯定要喝,不然母親又得過來抱著她哭,哭完就灌她藥,毫不留情。


    “好的,小姐!”雪雁連忙答應,快速去廚房,否則藥涼了就沒了藥效。


    從小就被賣到林家,才十歲的雪雁乖巧聽話,頗為懂事。


    等侍女走後,林黛玉眼珠一轉,連忙看向周圍,花盆,窗邊,床底,片刻後歎口氣,開始認命。


    這些地方等雪雁迴來肯定會檢查的。


    “喵~”


    一隻小黃貓突然出現在桌上,女娃眼睛一亮。


    從小體弱,父母親根本不讓她出門,更別說接觸小動物,平常唯一能見到的可能就是窗外的鳥兒。


    這般通體金黃,可愛精巧的小動物還是第一次見。


    林黛玉有些緊張,伸出蔥白嬌嫩的小手指點了點小動物幼小的身子。


    “喵嗚!”


    你是我的鏟屎官嗎?


    “鏟屎?哎呀,你真壞!”林黛玉小臉一紅,這貓真流氓,怎麽能對女兒家說這個話?


    小黃貓:......


    過一會,林黛玉才反應過來,這小動物竟然會說話?難道是娘口中說的自己要是不吃藥,就會有妖怪來抓自己?


    連忙對著小黃貓緊張問道:“你是妖怪嗎?你不會是來抓我的吧?”


    苗樂跳到女娃肩膀,舔了舔小巧的耳垂:“喵嗚~”


    林黛玉俏臉一紅,隨後從腳底到靈魂的舒爽感覺瞬間在身體上下彌漫,纖瘦的身子一顫,幾乎無窮無盡的暖意直接衝撒從小到大附著在手腳的寒冷。


    “哇,樂樂,你好厲害!”女娃睜大眼睛,興奮道。


    “喵嗚!”小黃貓咧開嘴,笑得有些矜持。


    哎呀,都是些沒用的!


    “你這麽厲害,能幫我喝藥嗎?”林黛玉更加興奮道。


    說著,一把抓住小黃貓的幼小身體,放到桌上,掰開嘴,就拿起旁邊的藥碗往裏麵灌。


    “咕嚕,咕嚕~”因為太過激動,小姑娘的手指都順著塞進小嘴裏。


    苗樂:......


    這一屆的鏟屎官是懂貓的!


    呲溜!


    “哎呀,樂樂,別舔,好癢!咯咯咯~”小姑娘笑得開懷。


    自記事以來,每到寒冬臘月,她甚至都喘不過氣,還是第一次唿吸得這麽暢快,小女娃心頭愁緒瞬間消失,心情開朗至極。


    “小姐,蜜餞來了!”雪雁氣喘籲籲開門跑了進來,當看到桌上幹淨如新的碗,頓時不敢置信。


    “咦,這哪裏來的野貓?壞了!”雪雁大驚。


    自家小姐的身體她是知道的,就像瓷器一般,一碰就碎,這貓要是掉毛,被小姐吸進嘴裏,馬上就氣喘不止。


    夫人可是千叮嚀萬囑托過讓她注意看著那些鳥兒,野貓之類,千萬不要讓它們進到小姐房間。


    “快,快,快,小姐把這小野貓給扔了!”雪雁上前急道。


    才五歲的林黛玉連忙將小黃貓緊緊抱到懷裏:“我不!”


    “快給我,小姐,不然你身體會垮掉的!”雪雁大急,要是一會夫人迴來看到這貓,她肯定要吃一頓打。


    夫人和老爺雖然不暴戾,但大家族的規矩就規矩,做錯了事就要被罰。


    上次她給小姐洗澡時候,不小心讓她受了風寒,自己的屁股可是結結實實挨了夫人幾下。


    “哇!娘親,雪雁欺負我!”情急之下,林黛玉直接就是大哭起來。


    才五歲的女娃沒有懂太多,但她明白這貓能讓她不再受到寒冷,那必定不能被任何人搶走。


    “喵~”被擠成一團的小黃貓眯起眼睛,很是享受。


    有錢人家的小姑娘就是好,身上香香的。


    “吱呀~“外室的房門推開,轉過屏風,進來一位風姿綽約的少婦,正是林府的女主人:賈敏。


    看到侍女和小姐搶東西,賈敏眉頭一皺,嗬斥道:“怎麽迴事?沒規沒矩?”


    雪雁連忙站到一邊,兩隻手絞到一起,局促不安,帶著哭腔道:“夫,夫人,小姐不知道從哪裏抓到一隻貓,怎麽也不讓我扔掉。”


    賈敏大驚,大家小姐的風度也不顧了,三兩步上前,直接將小小的林黛玉拎起來,使勁抖。


    “叮叮當當~”小黛玉身上的飾品頓時叮叮作響。


    “貓呢?”賈敏焦急問道。


    自己和丈夫結婚數十年無所出,好不容易為丈夫生下一女,寄托了夫妻二人的全部希望,卻是體弱多病,讓她操碎了心。


    “哇~”小黛玉大哭道:“娘,我有了貓貓,身體就不冷了!”


    賈敏一愣,摸了摸女兒的小手,這才發現異常。


    以前這女兒的手腳,不管是冬夏,都是冰冷得很。


    夏天熱的時候,她還用來給自己取涼呢,這一會摸起來竟與尋常女兒家無甚差別。


    小心將女兒放下,賈敏認真問道:“貓呢?”


    “喵嗚~”一隻小貓從女兒的胸口鑽了出來,目光所及之處,毛發金黃柔順,身體不過一巴掌大小,直愣愣的小耳朵,湛藍如寶石的眼睛瑩瑩發光,小鼻子小嘴巴。


    最奇特的是他的胡子,竟然是七根半。


    小貓從女兒胸口爬出來,姿態輕盈地從半空中落地,伸出貓爪舔了舔毛,抬頭,對著賈敏發出了軟糯的叫聲:“喵~”


    賈敏瞬間覺得心都化了,俯身將他抱到自己懷裏:“喵喵。”


    扶在少婦懷裏,小黃貓得意看向小黛玉,隻要把我帶到家裏,剩下都交給我!


    小黛玉扁扁嘴。


    明明是我先抱你的!


    抱了一會,賈敏心中一奇。


    近日來,丈夫守孝日期將至,朝廷對他的任命即將下來。自己和丈夫整夜無法入眠,生怕被分到嶺南,廣西之地。


    平日裏,心中鬱結,愁眉不展。


    但現在這一刻,少婦頓覺心頭舒暢,就像曾經在賈府陪伴在母親身邊一般,無憂無慮,心中喜悅。


    異獸!


    大家常說女子無才便是德,但作為賈家之女,賈敏自然飽讀詩書,雖不通科舉,但一些奇人異事,她還是愛看的。


    《山海經·西山經》中有記載:“翼望之山有獸焉,其狀如狸,一目而三尾,名曰讙【huan】,其音如百聲,飼可以禦兇,服之已癉。”


    《山海經·中山經》有記載:”又北四十裏,曰霍山,其木多榖(gu)。有獸焉,其狀如狸,而白尾有鬣【lie】,名曰“朏朏【pei】”,養之可以已憂。”


    據她所知,山海經就記載過兩種異獸,一個叫讙傳說養了它的人可以辟邪,肉可以治好黃疸病。


    另一種叫“朏朏”,性格溫和,長相靈巧,十分惹人愛,據說飼養朏朏的人可以消除憂愁,無憂無慮。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異獸“朏朏”,可以解憂?


    還真是天佑林家!


    撫摸了一會小黃貓,賈敏再將她遞給眼巴巴的女兒:“顰兒,這是異獸,能解憂辟邪,既然他找到你,你當好好照顧他,知道嗎?”


    “好噠,謝謝娘親!”小黛玉驚喜道,連忙將小黃貓緊緊抱到懷裏,生怕別人給搶了去。


    “雪雁,以後去廚房端菜的時候,帶著這異獸,看看他喜歡吃什麽。”賈敏對著旁邊眼巴巴的雪雁吩咐道。


    “是,夫人!”雪雁微蹲,施禮道。


    “嗯。”點點頭,賈敏喜笑顏開離開。


    天降祥瑞,再加上丈夫簡在帝心,這次林家應當是要崛起了。


    想一想今後迴到娘家,在娘親和嫂嫂們麵前炫耀自己優越的身份,她心中喜悅更盛。


    麵子,是女人們自古以來的至高追求。


    .......


    午間,客廳,林如海一家一起吃飯,一個正妻,一雙兒女,四個侍妾。


    一想到朝廷對自己的任命即將下來,而自個兒女雙全,正妻侍妾都有,林如海覺得自己人生已經圓滿。


    誰能想到,他曾經隻是落魄家族的書生呢?


    林家,業經五世,起初時,隻封襲三世,因當今隆恩盛德,遠邁前代,額外加恩,點他為探花,至其之父,又襲一代。


    如此他才有資格娶到世襲三公的賈家幼女:賈敏,婚後兩人也是琴瑟和鳴。


    等生下黛玉之後,妻子遵從古來美好傳統,主動給林如海納了幾房姬妾,以傳子嗣。


    如此一年,又得幼子,林家有嗣。


    家庭圓滿,林如海作為讀書人,當然有更高的追求:報效皇恩,為生民立命,為萬世開太平!


    “吃!”林如海率先動快。


    隨後妻妾女兒們才拿起快子,細聲夾菜吃飯。旁邊還有機靈侍女伺候,及時負責盛湯換菜。


    大家規矩,食不言,寢不語。


    “喵,咕嚕~”作為新任鏟屎官,林黛玉正在粗魯的塞菜,還好苗樂胃口大,可以一直吃個不停。


    聽到聲音,林如海皺眉,這才注意到下位上自己女兒正在給一隻小貓喂食。


    “敏兒,這是?”林如海好奇道。


    賈敏抬抬手,周圍侍女和侍妾連忙起身彎腰,緩緩退下。


    “如海,此貓乃天降祥瑞,小玉兒隻要抱著便身體康健,而常人摸一摸更能解憂寬心。”


    等外人走後,賈敏才解釋道。


    “哦?此言當真?”林如海驚訝道。


    若妻子所言是真,那可是真正的祥瑞。


    在歸家守孝之前,身為‘蘭台寺大夫’,他是知道當今太上皇對祥瑞的癡迷。若是把這貓獻上去,必定能升官發財。


    不過,他被當今點為探花,生受皇恩,若是獻上這奇貓,怕是被貶職的機會更大。


    好奇之下,林如海起身到女兒麵前,這才注意這幼貓都不及他巴掌大小,應該是剛出生。


    這種萌物,以他的體格,一腳就能踹死七八個,自然不會畏懼,大手直接探過去。


    “哇嗚!”小黃貓大怒。


    放肆,卑微下民!


    林如海心頭一緊,下意識收手。


    異獸,自然不能以體型來估算他的實力。


    “嗯,既然這貓認可小玉兒,且其有益於身心,那以後便她來養吧。”林如海神情自若道。


    林黛玉有些好奇:“爹,你不要摸摸嗎?樂樂身上可軟,可暖和了!”


    林如海:......


    你以為我不想嗎?祥瑞啊,連皇上都沒機會摸!


    “嗯,你爹我是讀書人,未來若是下放,更是一地的父母官,若是沉迷遛鳥走獸像什麽話?”林如海緩緩教育道。


    隨後林如海迴到座位,氣鼓鼓幹飯。


    小黛玉眨巴眨巴眼睛,很是貼心地說道:“爹爹,你是不是怕了樂樂呀?嘿嘿,爹爹你膽子真小,你看我!”


    】


    “哇嗚!”


    說著,小黛玉一口就對著貓腦袋啃了上去。


    苗樂:???


    林如海:......


    “老爺,門外有一位客人遞來拜帖求見。”有侍女在門外大聲喊道。


    “拿進來。”


    “是。”


    放下沒有摸到祥瑞的煩惱,林如海打開精致的拜帖,一眼過去就是一驚。


    這拜帖上麵之字金光燦燦,竟是用金絲編製。


    “如海吾弟,在下‘兩淮鹽業總商’,光祿大夫,內務府奉辰苑卿,布政使:汪春,特來貴府,求杯茶水,望不吝一見。”


    看完拜帖,林如海捋了捋胡須,心中千思百轉。


    來者不善啊!


    “敏兒,吩咐下去,上好茶,我要在正廳見一位大人物。”


    賈敏頷首:“嗯,妾身這就下去準備。”


    等妻子離開,林如海揉了揉女兒的小腦瓜,在她不滿的目光中大笑出門離開。


    “寬衣!”


    “是!”外麵的四個妾室連忙跟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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