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安倒抽了一口冷氣,袁大總統是真的震怒了。


    但是不能隻有你能算計我,而我不能放抗你呀,陳安心中不禁也是怒火滿胸。


    徐永昌卻捏著電報若有所思,轉身對陳安說,“老板,被大總統罵幾句又不會少你幾塊錢,馬上找個借口向北京道歉吧。”


    陳安有些迷糊,不解地問,“怎麽說?”


    “隔了兩天才發來質問的電報,而且並沒有給北方軍帶上謀逆的帽子,這就很說明事情了。”徐永昌輕笑起來。


    高桂滋轉念一想,頓時明白了,也點點頭說,“是了,段祺瑞總長肯定是第一時間發去急電的,但是現在不僅絲毫沒有出動的跡象,北京也隻是來電威脅而已,說明他們根本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心有餘而力不足?陳安摸摸鼻子,也是,乾縣一戰後,就是傻子也知道北方軍的戰力,已經遠遠超過當初的預計。北洋軍剩下的入陝兵力,已經不足以對甘肅造成致命威脅了。


    除非調集更多北洋軍精銳部隊,和陳安來一次兩敗俱傷的大決戰,否則北京現在已經失去了對付北方軍的辦法。


    何況蘭州機器局是北洋軍的重要軍火供應基地之一,僅次於漢陽兵工廠。既然不能一舉拿下蘭州,就完全沒有必要將陳安徹底得罪死。


    陳安恍然,北方軍的實力,已經足以震攝北洋軍這一大鱷了。甘肅畢竟不是內地,資源貧乏,稅源缺缺,如若不能一次成功,北京馬上就放棄了繼續算計的打算,成本收益實在是不匹配。


    想清楚了威脅程度,陳安順手就把電報扔在了一邊。


    徐永昌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疲憊地說,“老板,沒必要再打了吧,他們已經被打怕了。我們不進攻,段祺瑞就謝天謝地了。”


    高桂滋有些好笑地說,“第七師敗得太快,段祺瑞怕了。又摸不清我們到底有多少人,看來是準備窩在西安城裏,打死也不出來了。”


    陳安嗬嗬地說了一句,“那麽袁大總統的電報,是不是可以糊弄一下就過去了?”


    徐永昌眉頭一皺,眯著眼想了一下,說了一個詞,“誤傷。”


    北京的袁世凱很快收到陳安的迴電,裏麵說了一大通雲裏霧裏的恭維話後,簡單提了一下這次的誤傷事件。


    誤傷事件?袁大總統差點氣得要火冒三丈。


    按照陳安的說法,北方軍為了協助陝西圍剿白朗匪患,主動出兵乾縣,一舉擊潰白朗軍後,又集中力量進行了火力追襲。但是因為北洋軍沒有及時聯絡,北方軍並不知道陸建章的第七師就跟在白朗匪軍腳跟後麵,誤以為是白朗軍的後續部隊,立即主動進行了突襲,這才意外造成了誤傷。


    哪一天,幾乎大總統府裏的所有人,都挨了怒不可歇的袁大總統訓斥,杯杯盞盞更是被摔破不少。


    還能怎麽辦?


    北方軍吃掉第七師的動作實在太快了,快得讓人已經不敢相信對方戰力的判斷。但是無論任何,所有人都認為僅憑段祺瑞手上的兵力,已經完全不是有了戒備的北方軍對手。


    至於陝軍,早就貌合神不合的陝西軍政府會不會配合就搞不清楚,弄不好那些首鼠兩端的陝軍直接投了北方軍都有可能,畢竟陝軍下層士兵早就向往北方軍的高餉銀了。


    最難的就是,如果不能一次性占領蘭州機器局,所有的損失都是做了無用功呀。


    權衡利弊後,袁世凱大總統認為,現在還沒有到徹底解決陳安的時候,必須強忍下這口惡氣。


    隻是接下來的事情更是讓北京和陳安都有些不知所措。


    北方軍的飛機冒險長距離奔襲西安上空進行了一次偵查,幾乎轟動了全西安的人。陝西都督張鳳翽被人攙扶著,也躲在院子的一角,觀看了北方軍偵查飛機在西安上空耀武揚威地盤旋了幾周。


    第二天一大早,張鳳翽竟然帶著自己的家人,在大批士兵的護衛下,不告而別。


    整個西安城內的陝軍,幾乎是立刻都知道了他們的最高指揮官,棄職而去的荒唐舉動。張鳳翽是直接倉惶逃離西安城門的,左右都是目瞪口呆的陝軍守衛士兵。


    很快,大批陝軍士兵整排整連的,攜帶槍支彈藥,紛紛四散逃命。


    段祺瑞突然聽到張鳳翽逃離的消息,大驚失色,急忙帶著自己的護衛去追趕。沒走出多遠,副官就心急火燎地追了上來,告訴西安城裏忽然爆發的陝軍潰散。


    段祺瑞差點當場就暈過去了,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在西安防守的北洋軍,馬上接到命令,關閉了所有城門,並且全軍出動,包圍所有陝軍駐地和哨卡,一邊命令在城陝軍在營內待命,一邊在全城搜捕潰散的陝軍亂兵。


    沒多久,雙方衝突頻發,不時發生火拚事件。


    整整一天時間,北洋軍憑借著三倍的人手,強行鎮壓了這起荒唐地因主官逃跑而引發的兵變事件。


    看著西安城裏零散角落不時冒出的火頭和唿嘯飛過的流彈,以及手下的傷亡報告,段祺瑞就要哭出來了,又是好幾百號北洋軍士兵陣亡了。


    正在電報扯皮的陳安和袁世凱也是啞然,西安難道有兵變的傳統嗎?


    很快,北京作出了正式反應,丟掉了第七師的陸建章被任命為陝西新任都督,抽調一部分北洋軍和原有第七師的殘部,再從陝軍中征集後補兵員,重建第七師,作為北洋政府駐守陝西的核心力量。


    第一時間逃離戰場的徐樹錚,卻被段祺瑞所看中,帶到自己的身邊予以重用了。


    北京政府發給陳安的電報中,除了訓斥一通外,默認了誤傷的結論,重申段祺瑞所帶領北洋軍繼續剿滅白朗匪患的任務,對第七師在乾縣一帶的完敗隻是輕描淡寫地一句帶過。袁世凱大總統意外得到了陝西,自然選擇了妥協。


    陳安馬上迴電,主動道歉,承認錯誤,卻沒有任何賠償的實際動作。


    北京政府最終還是咽下這口氣。段祺瑞帶著其餘的一個師又二個旅,在大量斥候的護衛下,緩緩向河南而去。白朗在河南重新出現,作為剿匪總指揮,再不去追擊有點說不過去了。


    陸建章膽戰心驚地帶著新建的第七師紮在西安城內,沒有做出任何可能會被判斷成挑釁的動作,隻是千唿萬喚希望陳安趕緊撤軍離開乾縣。


    陳安一見不論是北京,還是陝西,都力求遮掩掉乾縣大敗的事實,甚至連那些俘虜都懶得索要迴去,尤其新任都督是手下敗將,馬上開口向西安方麵大提要求。


    所有被北方軍俘虜的陝軍或北洋軍,都被拉去蘭州修鐵路。西安當做不知道這件事,陸建章已經怕了。


    乾縣原有的軍火物資,都被搜掠一空,運往涇川,當做北方軍出兵賠償。陸建章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同意了,反正他又拿不去。


    延長駐軍從一個步兵營增加到一個步兵團。陝西軍政府猶豫了一下,還是默許了,剛好可以鎮住陝北方麵那些實力的蠢蠢欲動,對陸建章盡快控製陝西實權還是有好處的。


    開通涇川到西安到延長的路線,允許北方軍的汽車自由通行。陸建章吃不住了,遲遲不敢答應。最後,陳安主動提出,線路換到花馬池到膚施到延長,北方軍的汽車自由通行隻為保證延長駐軍需要,絕不幹涉陝西軍政事務。陸建章咬咬牙,還是答應了,不經過陝南繁華地區又好說一點。一切以北洋勢力占住陝西為大局。


    心滿意足的陳安終於撤退了。北方軍的六個新兵營,押著大批俘虜緩慢朝甘肅境內涇川走去,權當是一次大規模拉練演習。


    傷兵早已通過汽車送抵了靜寧,然後經過火車到蘭州,陸軍總醫院現在已經初具規模,尤其是技術力量,在西北地區乃至中部地區中完全是頂尖的水準,甚至和北京上海的大醫院也不相伯仲。


    北方軍離開後,乾縣幾乎成了一個空城,連城內的大部分居民,都選擇去甘肅移民,誰也不知道乾縣是不是以後還要被圍攻幾次,還不如去甘肅安穩呀。


    因為某些不易公開的原因,雙方刻意隱瞞了這次乾縣大戰。曆史書上,都有記載白朗軍進軍西北失敗,最後退迴河南兵敗身亡,但是西北失敗的經過卻被語焉不詳,被人為地悄然抹去了。後人慢慢淡忘了,北洋軍似乎曾經在乾縣吃過一個大虧。


    第一零九章 名存實亡的民國


    不管如何,已經無法追究是誰先不懷好意,陳安和袁世凱兩人之間終究起了隔閡,不複昔日之協調了。


    北京政府一改往日從來不理會甘肅事務的作風,忽然對實際是名不正言不順的北方軍政府指手畫腳起來,甚至多次直接發電報給甘肅新疆兩省的地方政府,要求執行或這或那的命令。


    甘肅還好,從布政司到道府州縣以下,基本上都換上了北方集團自己培養或是親近北方軍政府的人手,根本不理會北京政府的指令。


    但是新疆就差點亂套了,隻有被搶占了的哈密一帶堅決服從北方軍政府的指令,其他地方或多或少都有了陽奉陰違之心。倒是楊增新負責的新疆布政司,堅定地站在了北方軍政府這邊,總算使局勢沒有惡化。


    陳安一怒之下,下令截斷新疆和甘肅兩省與北京的有線電報往來,在蘭州的軍法署總部設立北方軍政府電報司,所有兩省的有線電報必須經過電報司接轉,才能送抵對方收報地。


    隻要是北京政府發過來指令兩省地方政府的電報,電報司一律直接截停,不再下傳。而兩省地方政府發給北京的電報,立即被監聽破譯,一旦發現問題,情報署介入追蹤調查。


    這一招釜底抽薪之計頓時讓北京政府沒了脾氣,難道還要派人前去煽動聯絡不成?


    這場暗戰才打了幾天也就停息了,因為袁大總統有了大動作,陳安非常識趣地第一個表示讚同。伸手不打笑臉人,袁世凱冷哼幾句後,暫時放過了找陳安麻煩的想法。


    民國三年五月初,袁世凱大總統公布《中華民國約法》,廢止《臨時約法》,擴大總統權限,改責任內閣製為總統製,同時撤消國務院,設政事堂於總統府。


    此時,國內剛經曆了二次革命,國民黨勢力全敗,孫中山支持的白朗起義又在陝甘被擊潰,北洋勢力正是如日中天的時候,其他的政黨團體在高壓下奄奄一息,根本無力阻止袁世凱大總統權力欲望的進一步擴張。


    陳安的率先表態,讓國內各政治勢力大吃一驚,什麽時候北方軍政府準備涉入關內事務了?當然這隻是細枝末節而已,很快,陸陸續續有省份和政治勢力通電表示支持袁大總統的新約法了。


    沒有聽到反對聲音的袁世凱,誌得意滿之時,忽然作出一個驚世駭俗的舉動。新成立代行立法權的參政院,堂而皇之地通過了一個《總統選舉法》,規定總統任期改為十年,連選連任無限製,而且繼任人由現任總統推薦,也無限製。


    舉世嘩然。


    辛亥革命後所建立的民主製度,包括《臨時約法》,國會等等,被袁世凱全部破壞,除了一塊民國的空招牌,就沒有剩下什麽了。


    國內反對意見不斷湧現,報紙上更是罵成一片。


    就連陳安看到這些消息,第一個反應就是,袁世凱準備廢除民國,要當皇帝了嗎?


    可惜沒有實際政治對手進行抗衡,肆無忌憚的北京政府鎮壓動作很快,一手揮舞著新出爐的大洋大肆收買,一手對幾個刺頭的報社和作家進行強行關閉和通緝。


    沒有實力對抗政府的仁人誌士,被迫紛紛逃奔海外避禍。頃刻之間,國內風向馬上一變,呈現一片紅紅火火的阿諛奉承之勢,大有和諧共建烏托邦的美好氣氛。


    但是一向不介入關內事務的甘肅,馬上給陳安捅了大簍子。


    新一期的北方日報忽然刊登一篇文章,對北京政府這種倒行逆施行為表示了不滿,但更主要的是強烈批判陳安這種為虎作倀的行為,隱晦指出過分綏靖隻會對權力攫奪推波助瀾,最終造成不可控的惡劣後果。


    國內能看到北方日報的人都對這個作者和編輯,悄悄豎起了大拇指,更是捏了一把汗。北京政府明顯惱羞成怒了。


    雖然這篇報道已經留了很多餘地,但是在全國江山一片紅的氣氛下,更是顯得如此突兀。北京政府馬上發電報很是嗬斥陳安一通,毫不客氣地指出,可以讓北京派出緝偵人員協助處理。


    倒是甘肅境內的茶樓酒肆一陣叫好聲。得益於北方日報曆來的強勢,這邊對酒後茶餘放得寬,老百姓都知道除了不要演講蠱惑人心,也不要講那些忌諱的事情,其他事情隨便說說是沒人管你的。


    可惜這些叫好聲,都是為報社敢於表示對北京政府不滿而叫好。北方軍政府的行為卻是被老百姓幾言幾語剖析後,反而認為是當前最恰當的行為,有所為又有所不為嗎,很多人隱約知道北方軍剛付出慘重代價,狠狠教訓了一頓北洋軍。


    作者知曉後估計要氣急了,明顯是兩個標準對待同一事物嗎。


    隻是明眼人都知道,最起碼有幾個人要倒大黴了,也不知道要被判幾年鐵路苦役了。彭英甲的布政司執政理念相當寬鬆,隻要不是窮兇惡極,基本上都不會判死刑,而且要判準定是做鐵路苦役,甘肅人都知道了。嗯,這也是得益於北方日報連續幾年的宣傳。


    陳安也是發了一通火,嚴令立即處置。


    掌控輿論審批的情報署,馬上就背上了一個處分。


    大為震怒的林玉山,親自帶隊衝進北方日報總部,查封了所有機器,將當班的編輯和工作人員全部拘捕帶走。當日負責審核的情報署人員,更是讓林玉山直接送到了軍法署,請柳石派軍法部門直接介入調查。


    隻是結果讓所有人都掉了一地眼睛,更是讓全國人笑掉了大牙。


    袁世凱和陳安也是料想不及,最好隻好不了了之。北京那邊沒了下文,北方軍政府這邊還要負責擦屁股。


    這個膽大的作者自然是辛亥功臣之一的尹維俊了。


    為了避開情報署的監控,她假借主編孫曉雲的指示,通知值班編輯將主版麵的一塊區域,安排特定格式和字數的另一篇摘抄。待審核通過後,當年敢拿炸彈衝巡撫衙門的尹維俊,直接拿著新文稿,跑到排版現場,親自動手將文稿整塊換了下來。負責印刷的工作人員一見是首席大記者親自動手,誰會去囉嗦,趕緊印出了發送到各站點。


    結果第二天,就出現了這一篇瞞天過海的文章了。


    北方日報的總編孫曉雲直接跑到情報署林玉山的辦公室,強烈要求放出工作人員。至於罪魁禍首尹維俊,則事發後馬上一溜煙跑到林月兒那裏去了,請姐姐出麵,倒是絲毫不擔心有人來抓她。


    也確實沒有人敢來抓尹維俊,情報署的人剛審出作者是誰,立馬都驚出一身冷汗,趕緊送報告給總監了,後麵的意見就幾個字,“請總監批示。”


    林玉山剛接到報告,一時還沒有反應過來,順口說了一句,“還有誰涉案沒有抓來。”


    結果,遞送報告的專案組幾個人齊齊往後退了一步,深怕林總監命令自己去抓人。


    看完報告之後,才反應過來的林玉山馬上氣得七竅生煙,直接問專案組,尹維俊現在在哪?林玉山當即知道,情報署的人是沒人敢去執行任務了,估計軍法署也沒人敢去呀。


    其他人馬上都看向其中一個人,他隻好無奈地站出了,弱弱地應了一句,“貌似尹大記者去了陳家莊都督府。”


    林玉山火氣頓時平息了,自己的老婆肯定是去姐姐那裏搬救兵去了,好像自己也沒辦法了,撓撓頭,隻好無力地揮手讓手下出去了。


    一看林玉山不肯放人,孫曉雲轉身就跑到靜寧,攔住了正在那裏的陳安,直截了當地告訴他,這件事情的肇事者是尹維俊,希望情報署能盡快放出無辜的工作人員。


    苦笑的陳安一聽是尹維俊,頭都大了三圈,怎麽又是這個惹禍的家夥。好說歹說才勸走孫曉雲,林月兒的電報就發過來了,竟然說陳安不要沒事找事。


    看到虎子在一旁竊笑不已,正犯難的陳安眼珠一轉,很幹脆地說,“虎子,不要笑,這件事情就由你負責去處理,我還有事要先到蘭州機器局。”


    這迴輪到虎子傻眼了。


    悶悶不樂的虎子,迴到了陳家莊,苦著臉先受了一通教育,講課的人就是拉林月兒陪著的尹維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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