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牆上的全國輿圖出神了好一會,陳安忽然一擺手,終於下定決心,“不管他了,吃掉再說,我倒要看看袁大總統還有幾個精銳的北洋軍嫡係師旅,肯送進甘肅這個絞肉機。”


    “虎子,補充一道命令,從在訓的士官生和新兵營中,抽調骨幹組成六個步兵營,作為總預備隊,隨同我一起奔赴涇川參戰。”陳安陰沉沉的臉上看不出一絲表情。


    第一零五章 白朗潰敗


    陝西乾縣,郊外一處低矮山坡上,白朗等一幹起義軍骨幹聚在一起,有的正舉著望遠鏡看著對麵,更多的是在爭論著什麽。


    繞過西安後,白朗軍順著大道直撲乾縣,準備奪取儲備在這裏的物資後,再走山路進入甘肅秦州。乾縣自古是西安西部防禦重點,曆來都是軍火輜重儲備要地。


    也許是因為當年陝西民軍曾在這裏,有著同甘肅的精銳西軍大戰月餘的血戰經曆,乾縣雖然隻有不足兩個步兵營的守軍,卻依然有著足夠的勇氣,將小小的乾縣打造成一個滿身是刺的刺蝟。


    深深的護城河水倒影著堅硬陰森的城牆上為數不多的重機槍,不時有著略顯慌亂但仍然拎著漢陽造的陝軍士兵跑來跑去,幾名彪悍的陝軍軍官,眼神中露出煞氣,毫不客氣地用腳踢著出了差錯士兵的屁股,罵罵咧咧地說著什麽。


    不理會後麵將領的爭執,白朗放下手中的望遠鏡,有些不安地說道,“軍師,乾縣不好打呀。”


    孫中山派來的參謀楊體銳也是皺起了眉頭,“商南也是陝軍,怎麽氣勢好像完全不一樣。”


    這時,頭上又傳來嗡嗡的聲音,兩個小黑點從西北的高空慢慢顯現出來。


    “軍師,你說的這個什麽會飛的雞,都在我們上空飛了兩天了,煩不煩呀?”白朗一看,心情更是煩躁起來,有些心緒不定的感覺。


    會飛的雞?楊體銳頓時苦笑不得,說了好幾遍,這是飛機,這些河南老土總是說成會飛的雞,還不如說鐵鳥好了。“這是飛機,最多隻是偵察而已,又不會掉塊肉,管它作甚”,軍師隻好再次解釋。


    其實楊體銳也很納悶,北洋軍是在河南上空用飛機偵察過他們,但是沒聽說西安附近有什麽機場存在呀。飛機是要吃汽油的,沒有事先準備,根本上不了天。


    陡然間,似乎左眼還是右眼跳了幾下,白朗心中一驚,但是馬上又有些迷糊了,搞不清楚到底是哪邊眼皮在跳。“不打下乾縣,我們後天都要斷炊了,今天必須發起進攻”,白朗最終下達了進攻命令。


    組織進攻的正是當年的陝軍團長王生歧。對於作戰,他還是頗有章法的。


    為了克服白朗軍沒有炮火的弊端,王生歧將辛辛苦苦收集的所有重機槍都集中起來,又選拔了上百名槍法較好的士兵,隱蔽接敵後,突然一起開火,密集的火力頓時將乾縣牆頭打得飛石亂濺,一下子壓製住了一側城牆上的陝軍。


    幾聲哨聲響起,頃刻之間,上千名持槍,甚至帶著刀矛的白朗軍士兵,扛著雲梯和木板,怒吼著蜂擁而上,直接就衝上去準備跨越護城河後,爬牆而上。


    防守乾縣的陝軍,猝不及防,一下子被幹掉不少士兵,差點就亂成一團。當初的商南,就是這麽被攻下的。


    但是,打過血戰的乾縣守軍,畢竟不同於商南那些就地收編的陝軍,很快就穩住陣腳,拉開架勢對射起來。幾挺重機槍很快就發出了持續不斷的射擊聲,長長的火焰甚至噴出了城牆的垛口。


    白朗軍的傷亡一下子就大了起來,數十名士兵頃刻間栽倒在地,衝鋒的部隊被迫扔掉器械,找起了掩護。


    看到白朗軍強攻仍然具有優勢,王生歧急了,從掩體後跑了出來,大喊,“衝上去,衝上去,”話沒說完,一顆流彈瞬間擊中了他的腹部,一個踉蹌之後,翻倒了在地上。


    前線指揮官意外身亡,白朗軍的第一次進攻失敗了。


    白朗鐵青著臉,大罵一通其他幾名指揮官,然後對著另一員大將李鴻賓說,“半小時後,鴻賓,你來指揮第二次進攻,三千主力全部壓上,天黑之前一定要攻下乾縣。”


    李鴻賓應了一聲,馬上下去組織隊伍。


    半個小時後,白朗軍第二次進攻打響。集中了全部火力進行壓製後,乾縣的陝軍明顯不是對手,迴擊的火力開始散亂起來。


    白朗軍觀戰的一眾將領,紛紛露出笑臉,看來再加把勁,乾縣就可以拿下了。戰死幾百人根本算不得什麽,到時候從乾縣裏麵征集上千人,很快就補充了。


    嗡嗡的聲音越來越響,白朗很是奇怪地抬起頭,看到一架飛機在他們所在的山坡上空開始了盤旋。


    “軍師,這會飛的雞老在我們頭上轉圈圈幹什麽?不會是想到我們頭上拉屎吧?”白朗鬱悶不解。


    楊體銳聞言,也是抬頭一看,果然是飛機在頭上盤旋,真是奇怪。


    一旁站著的猛將邱占標忽然一指北方,說了一句,“那邊怎麽灰塵這麽大?”


    那個方向是乾縣至涇川的大道,隱隱約約傳來輕微的轟鳴聲,揚起漫天的灰塵。


    白朗更是好奇了,拿起望遠鏡看了過去。


    黃色的沙塵中,逐漸顯露出一個黑框的影子,又近了些,好像是馬車似的,白朗納悶至極,馬匹呢?


    灰塵越來越多,更多的馬車樣子的東西出現在大道的盡頭。


    終於,這些奇怪的馬車嘎然而止,在朦朧的灰塵掩護下,很多人從上麵跳了下來,拚命跑向最近的製高點。更多的馬車停在了大道一側,無數的人影,瘋狂地跳下馬車,就像兩道左右散開的漣漪一般,迅速衝向製高點一帶的各種地形。


    距離已經足夠近了,近得可以讓白朗軍用肉眼看到北方大道上,越湧越多的深藍色製服士兵向兩側狂奔,逐一占領北邊的各種有利地形。


    白朗在望遠鏡中看著這些士兵幹淨利索的戰術動作,甚至有些心曠神怡起來,模糊地升起一個念頭,要是我有這些精銳的士兵有多好呀。


    士兵!?見鬼,哪裏來的士兵?白朗忽然臉色大變,深藍色軍服的士兵,隻有嫡係的北洋軍精銳才有裝備,還有??????


    “北方軍的部隊?!”同樣見到這一幕的楊體銳,已經不可置信地叫了出來,情報不是說北方軍還在二百裏外的涇川根本沒有出動嗎?


    國內各省軍的軍服五花八門,但是堅持全套深藍色製服的軍隊,除了北洋軍的嫡係精銳,還有似乎什麽都懶得改變的北方軍部隊了。


    楊體銳想到了什麽,猛地再抬頭去看仍在空中同一位置盤旋的飛機。


    還沒有開口,楊體銳立即就聽到“咻咻咻”尖銳的唿嘯聲,沒醒過神來,頭頂似乎又猛地傳來了沉悶的唿唿聲。


    忽然之間毛骨悚然,楊體銳終於反應過來,狠狠地一推白朗,大叫一聲,“敵人炮擊,躲避??????”


    一發巨大的炮彈落在了眾將雲集的山坡上,轟然炸出一個半徑四五米的大坑,巨大的爆炸覆蓋了方圓五六十米,到處都是飛濺的泥土、碎石、彈片、硝煙,以及無數的人體碎末。


    所有人都呆住了,無論乾縣守軍,亦或是白朗軍。


    這發突如其來的炮彈,仿佛刹那間拉開了地獄火海的大門,瞬息之間無數的炮彈,如同下雨一般砸落在白朗軍的陣營之中,尤其是那個無名的小山坡,更是被巨大的爆炸和沉重的濃煙所覆蓋。


    除了到處炸飛的碎肉殘肢,被煙霧籠罩著的戰場仿佛什麽都沒有了。


    除了幾乎響徹天際的爆炸聲,城牆上的,城牆下的,什麽都聽不見了。


    北方軍的汽車運輸營一股腦卸下一個步兵營的兵力後,馬上調頭狂奔離去,還要到涇川再運載更多的步兵營和炮兵營。


    一個76毫米山炮營和122毫米榴彈炮營被卸在稍微靠後的位置,前出的一個步兵營狂奔占領製高點,布置防禦陣線時,火炮部隊在飛機的指引下,馬上開火了。


    一線指揮的高桂滋飛快地跑上跑下,大吼連連,“快,快,快,盡快布置防禦陣地。”所有前出的步兵營官兵,除了機槍手搶先架起輕重機槍戒備外,其他人都抄起鋤頭、鐵絲網、木樁,根本不理會前方正被炮火犁了一遍又一遍的敵軍陣營,瘋狂地開挖布置野戰工事。


    十分鍾後,第一輪覆蓋炮火總算停歇了。


    硝煙被輕風稍稍吹薄了一點。


    乾縣的陝軍看傻了,手上的槍支乒乒乓乓掉了一地。


    饒是見多了火炮覆蓋的北方軍官兵也覺得慘重了一點,遍地屍骸殘肢斷臂和槍械碎件,到處都是淒慘的痛唿,遠處的那個小山坡差點被削平了半米。


    白朗被楊體銳推了一把,一下沒站穩,順著山坡就狼狽地滾了下來,結果非常幸運,竟然沒有被炮彈砸到,僥幸活了下來。


    硝煙稍盡的時候,灰頭灰臉的白朗,頭腳冰涼,口鼻出血,傻乎乎地看著剛剛站立的山坡,那上麵已經沒有活人了,在上麵的所有將領和衛兵都死亡殆盡了。


    沒有人知道,在前一輪的炮擊中,白朗軍還剩下多少活人。


    北方軍的兩個炮兵營加上步兵營的三個炮兵排,一口氣打出了近千發炮彈,發射的速度遠超過了訓練水準。


    很快,步兵營配屬的76毫米山炮還冒著硝煙,就被士兵推了上來,直接瞄準前方人員聚集處。


    幾聲爆炸響起,步兵營飛快地開始了定點清除。


    當炮彈再次炸響的時候,殘存的白朗軍瞬間就崩潰了。


    剛才還在大罵士兵動作太慢的高桂滋,忽然看到白朗軍殘兵,丟盔棄甲,如同無頭蒼蠅一般倉惶逃竄時,也有些傻眼了。


    白朗軍一潰散,城牆上的陝軍也暈了。沒幾分鍾後,一塊不知從哪裏搞來的破舊白布,被陝軍士兵飛快的掛了起來,拚命地朝著北方軍的方向搖晃不已。


    北方軍士兵可以不用挖工事了。


    第一零六章 引導炮擊


    高桂滋沒有馬上進入乾縣,而是立即命令投降的近千名陝軍士兵,全體出動搜索抓捕白朗敗軍,漫山遍野都是,不及時清除掉,也是一個非常大的隱患。


    傍晚時分,又有兩個步兵營和一個105毫米加農炮營被緊急運抵乾縣。


    戰場搜索也基本結束,看到戰場的慘狀,吐得手腳乏力的陝軍士兵,硬撐起精神,押著更是驚嚇過度手腳乏力的白朗軍俘虜,統一向北方軍投降。


    幸運的白朗從戰場上逃脫,另外一名鎮守後隊的將領宋老年雖然重傷,但畢竟活了下來,其餘主要將領竟然都戰死了。


    白朗逃離乾縣後,膽氣俱喪,甚至不敢從大路經過,直接沿著秦嶺山脈,穿山越嶺狂奔而逃。也是因為如此,白朗剛好避過了段祺瑞沿著大路一字擺開,直奔乾縣的追擊軍團。


    白朗軍畢竟都是老土出身,根本沒有經過軍事訓練,更是不知道還有比北洋軍更瘋狂的炮火覆蓋,因此在炮擊中損傷慘重,當場就被炸死二千多人。隨後又被搜捕的陝軍,一口氣抓獲四千多連路都走不動的士兵。


    當初進逼西安時的萬餘白朗軍士兵,還有二千多人幹脆走散了,蹤影再無。跟著白朗一路潰散,逃迴豫西的不足二千人,而且丟失了絕大部分軍火器械。


    迴到豫西後,白朗已經失去威信,部隊很快分裂成十餘股。四個月後,勢單力孤的白朗在河南魯山一帶被北洋追兵再次擊敗,最終中彈身亡。國民黨曾經寄予厚望的河南勢力從此煙消雲散。


    當天夜裏,已經占領的乾縣的高桂滋和剛趕到的徐永昌,聯名發電報給還在涇川坐鎮的陳安,報告乾縣戰況,並請示按照原計劃主動進攻西進的北洋軍。


    因為乾縣一戰,除了耗損了大量炮彈,北方軍基本上沒有傷亡,完全有餘力提前打一場突襲戰。


    陳安很快複電,同意第二天的作戰計劃,但是提醒隻打一個梯次進攻,吃掉幾個營後,就馬上縮迴乾縣,等待後續大軍的到來。


    到達乾縣的九個營北方軍部隊,除了極少數的馬匹,基本上取消的馬匹的編製,空下來的馬匹剛好裝備了後續參戰的部隊運力。陳安帶著六個臨時步兵營,加上二個炮兵營和三個鐵路護衛營,準備強行軍趕赴乾縣參戰。


    次日淩晨,沿著大道向西的北洋軍第七師接連截獲不少逃竄的白朗軍殘兵,師長陸建章有些迷惑了,白朗軍怎麽了。


    北洋軍部隊仍然在繼續開進,審訊的結果也出來了。


    看著手上的審訊報告,陸建章大怒,“你們幹什麽吃的?就問出這些東西?白朗到底怎麽樣,一句話都沒有?”


    副官聽得稀裏糊塗,趕緊接過報告一看,原來這些殘兵說好像碰到天上在不停的打雷,大家都被雷劈死了,就四處逃了,都寫了一些什麽呀?西遊記嗎?


    負責審訊的親兵隊長尷尬無比,趕緊迴去再嚴刑拷打了。


    越來越多的白朗軍殘兵被半路抓獲,很快總算有了一些清晰的條目。


    再一次接到審訊報告,陸建章哼了一聲,說了一句,“這迴有點水平了。”剛掃了幾眼,手一抖,馬鞭就掉到地上去了,事情大了。


    瞬間臉色青白,陸建章有些艱難地扭頭對副官說,“趕緊派人向段總長發報,北方軍出現在乾縣,白朗軍昨天就敗了,前方敵情不明。”


    副官愣了,有些遲疑地說,“師長,搞錯了吧?北方軍?一萬多白朗軍呀,昨天都還聽到好好的,殺雞都沒這麽快呀?”


    陸建章忽然暴怒起來,“所有的口供,都說是被天雷一樣的炮火擊敗的,白朗軍徹底潰散了,難道是我們的大炮?”


    副官有點嚇住了,趕緊點頭,“是,師長,我馬上去發報。”


    剛轉過身,副官總算醒悟過來,天雷一樣的炮火,肯定是很多門大炮一起射擊,而陝西省軍根本沒有幾門大炮,即使有也是在西安不會出現在乾縣,那麽在乾縣的炮擊,隻可能是北方軍出現了。


    西安的段祺瑞接到第七師的急電,亦是大驚失色,北方軍怎麽冒出來的?


    快步走到地圖前,奇怪地看著涇川和乾縣,段祺瑞用手丈量了一下,自言自語道,“幾乎將近三百裏呀?強行軍都要三天。”


    順手又丈量了一下西安到乾縣的距離,也是要近一百五十裏路,按照他的命令,第七師走在最前麵,一個旅跟著後麵,最後又一個師殿後,相互間隔了一天的行程,以一般行軍速度前進,剩下的一個旅由他自己帶著,準備明天和抽調的陝軍一起出發。


    忽然一滴冷汗從段總長頭上滴了下來,他一把扯開衣服扣子,轉身大步走向外間,用力拉開房門,大叫,“副官,副官,趕緊給第七師發電報,命令停止前進,就地防守,等待後麵的部隊集中固守。”


    第七師沒有接到這份電報,因為電台處於行軍狀態,最終再也沒能接收到這份要求固守的命令了。


    雖然沒有接到電報,感覺不妙的陸建章還是采取了一些應急措施,派出傳令兵命令部隊放緩進軍速度,尤其是下令炮兵團向師司令部集結。


    但是騎馬的傳令兵送達命令需要時間,部隊轉換行軍狀態也需要一定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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