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經過一個崗哨,都有人上前查驗證件,即使是林玉山親自帶隊也需要不時停下來,所有的行禮都被仔細檢查。


    當代步的馬車到達一個小河畔時,孫曉雲見到了一座靜謐在群山環抱之中的山莊,不時傳來小孩子的朗朗書聲,散發著無窮的生機魅力。


    被臨時安置在招待內部人士的客棧中,孫曉雲抱著孩子,哼著不知名的搖籃曲,輕輕地搖晃著。


    客房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很快房門被敲響了。


    孫曉雲趕緊站了起來,一手抱著孩子,一手拉開了房門。


    “曉雲姐。”一聲甜蜜的歡唿聲,響徹在孫曉雲的耳邊,林月兒飛快地走了進來,燦爛地笑容讓人不由心情舒暢起來。


    後麵跟著的就是陳安了。剛開完緊急會議,陳安就帶著林月兒過來看孫曉雲。


    寒暄了幾句,孫曉雲帶著孩子,跟著陳安夫妻,來到了客棧大廳。尹維俊和過顯臣已經在那裏了,林玉山陪著他們。


    “曉雲,維俊已經來過這裏好幾次了,明後天讓她陪著你們好好逛一逛。”陳安微笑著說。


    孫曉雲點點頭,終於忍不住將心中的疑惑說了出來,“陳安,你究竟在這裏做什麽的?”


    過顯臣更是滿懷期待地看向陳安。


    尹維俊輕聲嘀咕了起來,“不就是個滿清大官,有什麽了不起。”林玉山趕緊拉了她一把,尹維俊嗬嗬嗬地輕笑起來。


    陳安摸摸鼻子,“我是階州參將,掌管階州六營北方軍,或者說階州真正的主人就是我。”


    孫曉雲愕然。


    過顯臣則歎了一口氣,呢喃了一句,難怪了。


    忽然感到一陣苦楚,孫曉雲有些想哭了,“那為什麽成章要留在危險的上海工作,在這裏就不會出事了。”


    陳安沉默了,慢慢說道,“伯蓀大哥,成章大哥,他們都有自己的理想,都希望能夠在最危險的地方幹出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業,是絕對不會躲藏在別人的羽翼之下的。”


    眾人皆默然。


    孫曉雲低泣了一會兒,忽然想起一事,從孩子的貼身衣物中拿出一封信,遞給陳安,“這是成章很早以前就交給我的,要我始終隨身攜帶,萬一出事就用這個來找你避難。現在用不著了,還是還給你吧。”


    陳安有些遲鈍地接過這封浸滿了童子奶香,甚至有些泛黃的信封,封口被火漆得好好的,一看就知道自從封上後就再也沒有打開。


    戴著眼鏡的徐伯蓀影像仿佛又出現在眼前,陳安眼角濕潤了,這就是他被徐伯蓀逼著寫的入會誌願書,雖然裏麵什麽名字都沒有。


    遲疑了一下,陳安問道,“陶成章大哥沒有看過嗎?”


    孫曉雲也有些迴憶不起來了,“好像是徐伯蓀大哥封好後,交給成章的,應該也沒看過。”


    陳安忽然把信封遞還給孫曉雲,“給你繼續留著吧,隻不過是某人的入會書而已,現在已經不重要了,但是它會帶給你好運的。”


    孫曉雲不明所以地接過了這封日後成為無價之寶的信件。


    幾天後,孫曉雲和尹維俊一起暫時被安排進了林月兒的財務司。過顯臣則想參軍,陳安幹脆讓他在北方公司護衛排中先訓練著,待下半年新兵征召開始後再參加新兵訓練。


    按照軍務司的規定,無論是誰,必須經過新兵訓練才可以進入軍隊。因為從槍械、彈藥、編成以及戰術上,北方軍和國內其他新軍還是迥然不同的,隻有經過必要的基礎訓練,才能適應這個全新的作戰體係。


    林玉山則沒有時間多陪陪尹維俊,很快就趕到了岐山大營,坐鎮指揮秦州的情報戰線。


    陳安的人手,在空曠的大道上接到了孤自一人慢慢迴來的升允,兩眼癡呆,蓬頭垢麵,再一次陷入了失魂落魄的境界。


    升允迴到階州後,足足調養了大半年才算恢複了部分元氣,隻是經常無比惆悵地看向東北,卻沒有跑到陳家莊,向陳安提出揮軍北進勤王的荒唐建議。任誰看到滿大街的光頭,都會知道這種特殊涵義的,雖然階州上下仍然懸掛著蟠龍旗幟。


    階州是個獨特的存在。


    北方日報正式開辦。第一稿就是決心重拾革命鬥誌的尹維俊,題目隻有簡單的四個字,《民國萬歲》。北方日報的主編是孫曉雲,董事長是陳安,官方負責審稿的是林玉山,首席記者是尹維俊。


    第二版則是一篇鼓吹階州自治的文章,裏麵更多的是吹噓北方工業公司,作者是階州知府。如果不是陳安,忽然在知府的稿件上,加了幾句話,估計孫曉雲絕對不會同意這篇顯然拍馬屁有些過頭的文章上報。當然,林玉山也曾激烈反對尹維俊的那篇稿子上報。


    陳安寫得倒是很簡單,“連自己家園都建不好,何談什麽掃天下。”本來也沒有什麽,但是結合階州知府的文章,問題就大了。


    其他版麵都是照抄各路報紙的精華而已,總共也就四個版麵,這是首期北方日報。


    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報紙發行,當天就被哄搶一空,連升允都派家人買了一份。可惜,陳安懶得加印,否則估計要加印十來遍才夠。


    “這個女人膽子真大,公然鼓吹革命,不怕被稽查司的人抓去修路呀。”茶館裏,好容易搶到一份報紙的人嘖嘖稱奇。


    馬上茶館的夥計,就插上了剛聽來的小道消息,“聽說,這女人是陳大人老婆的弟媳婦。”


    旁人頓時恍然大悟,難怪了。


    剛翻看到第二版,頓時鄙夷起來,“階州知府的文章?北方公司是很好,但是你也吹得過了吧?尤其是說什麽要地方自治,笑話,天下大同的思想豈是你所能明白的。”


    另一個看得人眼尖,“下麵還有一行字,幹嗎特地印得小了一些?”孫曉雲並不滿意陳安地方自治的思想,自然做了一些手腳,將評語搞到下麵去了,而且還小了一號。


    “連自己家園都建不好,何談什麽掃天下。陳安。”拿報的人,一字一句地將這段話讀了出來。


    陳安?迷糊了一下,讀報人忽然一個激靈,手一抖,差點將報紙掉了,陳安,陳大人?


    兩人麵麵相覷,半響說不出話來。


    過了一會兒,一人突然反應過來,特意大聲說道,“是了,現在內地滿目瘡痍,隻有階州安定繁榮,這都是北方公司的成績,不能讓那些貪官汙吏毀了我們美好的階州。”


    另一人反應也不慢,馬上接茬道,“就是,亂黨,亂兵,亂民,隻有階州才沒有出現,不能讓這些邪惡的事物進入階州大地。”


    剛跑過來衝茶的茶館夥計聽的眼都傻了,前後變化怎麽這麽大呀?


    旁邊另一桌也是看報紙的,胸前的銘牌一見就知道是北方公司的,也大聲嚷嚷起來,“誰不知道北方公司是陳大人的,陳大人可是五百年一出的聖人呀,請他當大總統還差不多。”看來是公司內部洗腦相當成功的一員。


    馬上有更多的人看到了那段小字,很快,越說越離譜的話開始四處流傳。


    升允看到了那段小字,靜靜地發呆了很長時間,然後歎氣了,“真是誌比天高呀!”


    偷偷逃離蘭州,也在趕往階州的長庚,在過鹽關的時候,聽聞北方日報頭一次出版,就派人高價從別人手上收購了一份。


    當然,過了幾天後,那個高價售出報紙的人後悔莫及,再也找不到這份頭版報紙了,因為已經成了收藏家手中的絕版。


    看完那段銷魂的小字,長庚忽然破口大罵一通。護衛不明所以,趕緊上來問候。


    長庚有氣無力的擺擺手,示意繼續前往階州,其實也迴不去了,鹽關隻進不出。才走了沒幾步,長庚忽然從轎子裏鑽了出來,叫護衛去拿剪刀。


    前不著地後不著店的,護衛到哪裏去找剪刀呀。


    長庚等得不耐煩起來,幹脆掏出了護衛的長刀。所有護衛頓時蜂擁而上,急忙阻止總督大人做傻事。


    長庚大罵,“幹什麽,我剪辮子呀。”


    護衛們都傻眼了。


    真是很搞笑的事情。無心插柳而已,頭版的《民國萬歲》,被階州上下當成了陳安故意放在前麵的,隻是為了提醒大家滿清已經過去了,而後麵那篇才是真意,很快階州滿街老少嘴上說得都是自治一詞了。


    始作祟者孫曉雲和尹維俊在大街上走了一圈後,都有些傻乎乎地迴到了住處,無法理解,無法想象。


    孫曉雲看看仍然掛著的蟠龍旗,又看看滿眼的光頭在討論自治,迴頭再見依然叫知府衙門的牌匾,恍如做夢一般。


    閉塞的甘肅,淳樸的百姓,龐大的公司,被萬惡的利益扭曲造就了一個奇怪的階州。


    第七十八章 最後的起義


    三月十一日清晨,左臂上纏著白毛巾的新軍士兵,忽然荷槍實彈分三路湧入秦州城。城門早已被事先安排的人手打開。


    很多正等著進出城的商隊和百姓,正納悶怎麽提前打開城門了,忽然看見大批新軍士兵直衝城門而過,頓時大驚失色。


    兵變?所有人都想到了這個最大的可能,馬上不寒而栗,驚恐萬狀。當即,大家紛紛扔下手中的家夥,撒開腳丫,趕緊逃離返迴家中。無形的騷亂很快就形成了,並且迅速擴散向秦州的四麵八方。


    黃鉞騎著高頭大馬,跟在第一批入城的起義軍,飛快地衝進了秦州城。


    “盡量要快,一定要今天拿下秦州。”黃鉞大聲命令,一旁的副官縱馬傳遞命令。


    今天起事,從早上突然集結,逮捕反對軍官,衝進秦州城內,似乎一切都很順利,但是黃鉞始終滿臉寒霜,難現笑容。


    階州,階州,這才是最大的不定因素。現在,誰也不知道階州陳安在幹什麽,也不知道他的態度究竟是保皇,還是共和。陳安和馬安良才是甘肅最大的勢力,階州不表態,馬安良又在蘭州掀風作浪,秦州形勢並不樂觀。


    萬一陳安和馬安良同流合汙,合力向秦州進攻,起義軍必敗無疑。心中有數的黃鉞,看著人手一槍都沒有配齊,也沒有幾顆子彈的新軍士兵,不為人知的輕輕歎了一口氣。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呀,否則做了這麽長時間的工作,再不起義就容易出問題了。


    黃鉞被免職的時間裏,原本的新軍第二標發放了軍械槍彈,但是都是總督衙門一手操辦的。因此,黃鉞並不知道軍火的來源,他現在最頭痛的就是彈藥補充了。


    希望秦州軍械庫中,能夠找到足夠的軍火了,黃鉞默默祈禱。


    當然,這一切都建立在盡快拿下秦州的前提。黃鉞手上隻有六個營,原本是向東、向南、向西各布置兩個營,防範陝西革命軍、階州北方軍、蘭州的精銳西軍。但是為了保證起義一舉而下,黃鉞隻在向南和向西留守了各一個營,其他兵力都用在秦州,對付遊擊玉潤指揮的四個巡防營。


    如果起義不順,打成了僵持局麵,難免北方軍和精銳西軍發現異常後,直接派兵幹涉,那就隻好流亡陝西了。


    啪地一聲槍響忽然傳來,把正在沉思的黃鉞猛然驚醒。


    “哪裏打槍?”黃鉞馬上舉目望去。


    更多的槍響聲傳來,起義軍終於遇到了頑強的反抗。


    不用別人前來報告,黃鉞已經聽出來是在遊擊衙門附近交火了。


    玉潤終於還是不肯束手就擒,帶著自己的手下還擊了。


    階州這幾年頻頻受到總督衙門關注,秦州也隨之沾了不少光,秦階道遊擊玉潤的四個巡防營雖然人數僅有一千二百多人,但是槍械彈藥均十分充足。


    這幾天來,玉潤也聽到了不少風言風語,感覺非常不妙,悄悄地將分散在各縣的巡防營開始向府城集結。但是,來得及進入府城的還隻是兩個營時,黃鉞就發難了。


    玉潤當即立斷,一邊派人趁亂出城,調動另一個已經集結的巡防營進城平叛,一邊組織手頭的軍力死守遊擊衙門附近三條街區。


    至於最後一個巡撫營,估計還正在趕路,是趕不上參加這次秦州大戰了。


    心中其實明白,自己手上的實力,根本不是黃鉞的對手,但是隻要拖住新軍幾天,蘭州就會反應過來,到時候無論是精銳西軍,還是北方軍,隻要有一個主動進攻,黃鉞就完蛋了,遊擊玉潤打得就是這個主意。


    黃鉞親自督戰,連續攻了兩次,始終沒有進展,臉色愈發難看了。


    “我們拿下了軍械庫,但是裏麵除了一門鏽得不成樣子的老炮,和兩百支舊槍,就什麽都沒有了,根本沒有彈藥。”一名起義軍的臨時隊官,飛快地衝進指揮所,焦急地向黃鉞報告。


    心中馬上一驚,黃鉞有些不可置信,“沒有子彈?”


    隊官很沮喪,“我們抓住了守庫的防軍,他們說前日,遊擊府衙門的人就將所有庫存彈藥都領走了。”


    沒有子彈?沒有子彈,叫我們的起義軍怎麽進攻遊擊衙門,黃鉞看著前線倒在大街上的新軍士兵,心頭都快滴出血來了。


    才打了幾發子彈後,就彈藥告罄,新軍隻好發起衝鋒,結果一路上傷亡慘重,反而又被巡防營打了迴來。


    新軍的彈藥都被限製在十顆左右,甚至隻有五顆,臨戰才會從軍械庫中提出另外的四十顆,結果被遊擊衙門一股腦全提走了,這仗還怎麽打。


    黃鉞忽然臉一沉,下達一個殘酷的命令,“三個營從四麵再進攻一次,如果還打不進去,就選擇上風頭放火燒街,燒死他們算了。”


    旁邊的副官一愣,馬上勸說,“標統,這裏可是有很多老百姓居住的。”


    黃鉞沒有看他,隻是用手指了指遊擊衙門,冷冷地說道“今天,一定要拿下遊擊衙門,否則明天我們也拿不下來。”


    副官沒有再爭辯,呆了一下,還是去傳達這個有些瘋狂的命令。


    底下的部隊也是嘩然,但是過來請示的軍官,都被黃鉞罵了迴去。


    再一次進攻還是失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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