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何筱在塗曉和程勉的陪同下一起等結果。


    老軍醫看著她忐忑到有些焦慮的表情,緩緩地笑了:“這下你可以放一半心了。”


    何筱感覺到自己的心髒咯噔一聲響:“一半?是什麽意思?”


    “檢查結果出來了,是良性。不過接下來還要安排後續治療,這才是關鍵。” 老軍醫戴著眼鏡,十分慈和地看她一眼,“你要養足精神啊,畢竟還有攻堅戰要打。”


    何筱當然有這個心理準備,可這畢竟也算一個好消息不是嗎?心裏鬆快了不少,她說不出話,隻覺得腿腳有些發軟。程勉站在她的身後,扶住她的腰,何筱迴過頭,抓住了他的手臂。


    塗曉在一旁看著,也露出欣慰的笑容。她轉過頭對老軍醫說:“伯伯,那就辛苦你了。”


    老軍醫眨眨眼,像是在說放心。


    結果出來之後,何筱和田女士並沒有輕鬆多少,因為醫院要為老何製定了下一步的治療計劃。


    何筱不想父親快六十了還要在身上開一刀,怕承受不住,便問醫生能不能采取保守治療。老軍醫仔細考慮後給出答案,保險起見,還是建議做手術。


    在做前期準備的過程中,何筱覺得自己把這一輩子的緊張都用光了,擔心這個擔心那個。相比之下,田女士就淡定多了。


    她們母女倆就一直陪在老何身邊,直到把人送進手術室。大門關上的那一刹那,仿佛一直支撐的力量消失了,田瑛腿一軟,癱倒了地上。


    因為之前田女士表現的太過鎮定了,大家都沒防備,讓她結結實實地摔了一跤。田瑛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怎麽就摔倒了。”


    程勉便趕緊伸手扶她,她笑眯眯地說不用,卻不料腳踩著地板又滑了一下。她坐在那兒愣了下,之後嚎啕大哭。


    何筱連忙穩住母親的肩膀,隻聽田女士哭得十分委屈:“笑笑,我嫁給你爸三十多年了,這還是頭一迴把他送進手術室,你說這老頭怎麽這麽叫人不省心……”


    在場所有人的第一反應是失笑,之後卻為之動容。


    平日裏田瑛提起老何時多半都是數落他,像這樣直白地流露出的擔憂和心疼,別說其他人,就連何筱,也是第一次見。


    何筱什麽也沒說,將母親抱進懷中,輕輕拍著她的後背,給她安撫。


    許是老天爺知道這麽多人在惦念著他,手術十分順利,雖然老何遭了一場大罪,麵色蒼白,但也難得睡得十分安詳。


    田女士寸步不離地守著他,何筱勸了好幾次,她都不肯去休息。


    到最後還是程勉勸動了她:“阿姨,讓我來吧。您跟笑笑累了這麽多天了,都需要休息,別讓叔叔一醒來看見你們也是滿臉憔悴。”


    田女士有些猶豫:“你——”


    程勉笑了笑:“您放心,我警覺性高,叔叔有個什麽動靜我都能照應上。”


    田女士迴頭看了老何一眼,麻醉藥效尚未退,他正熟睡著。她猶是有些不放心地叮囑程勉:“那你先看一會兒,有什麽事你趕緊叫我。”


    程勉連聲說好,田女士這才離開病床前,和衣躺在一旁的小床上休息。


    何筱去燒水,迴來看見母親已經睡著,有些意外地欣喜。隻見程勉正坐在床邊,向她輕輕眨了眨眼,眼中有淡淡的得意。


    何筱倒了杯水給他,低聲問:“累不累。”


    “不累。”程勉握住她的手,“去睡一會兒,我在這兒看著就好。”


    何筱沒動。


    因為老何的病,程勉將剩下的探親假一並請了下來,專門陪她們守在醫院。眼看著沒有幾天休假就結束了,而他們之前還說好用這個假期去領證——


    “怎麽了?”見她不說話,程勉低聲問。


    “我在想,怎麽每次我們打算領證的時候都要有點事發生。”第一次是葉紅旗犧牲的烏龍事件,第二次是老兵退伍,這一迴,又輪到了老何生病。


    想想還真是這樣。


    程勉嘴角牽出一絲笑來:“事不過三,你放心好了。”


    “我沒擔心好不好。”


    何筱撇撇嘴,引得程勉捏了她臉頰一下:“嘴硬。”


    兩人相視一笑,所有的話,在這一刻仿佛都顯得多餘。


    老何的術後恢複效果很好,再過兩個星期差不多就可以出院了。


    程勉的整個假期都消磨在這兒了,這讓老何有些不好意思,趁他跟何筱出去吃飯的時候,悄悄對田瑛說:“我看啊,程家這小子靠得住。”


    田女士斜他一眼:“我什麽時候說他靠不住過?”


    老何嗯一聲,“那我聽你這意思,是不反對他們兩了?”


    “打住。”田女士瞪他,“這是兩碼事,你別替他們兩人套我話。”


    “你呀。”老何無可奈何,“就是強,要說起來,誰能有你心裏清楚?”


    老何算是說到了點子上。


    何筱是由田瑛一手帶大,這點甭管他以後怎麽彌補都是改變不了的事實。所以閨女是什麽樣的脾氣,他這個老伴是最清楚不過。也正因為此,她才發愁,因為她自己心裏也清楚,她這個女兒,若是真認定一個人,那不管她如何反對,都隻能是這個人了。可她畢竟是個當媽的,閨女又是從小到大跟在自己身邊,怎麽舍得她去吃自己曾經受過的苦?


    田瑛不願意為難自己的女兒,可一想到程勉的軍人身份,又著實有些糾結。


    “我心裏是清楚,可清楚有什麽用。”田瑛說著,竟歎了口氣,“閨女養了二十幾年,到最後還不是要成人家家的。”


    瞧這話說得。


    老何失笑,拍了拍田瑛的手:“家裏床頭櫃裏有個鐵皮小盒,你明天給我帶過來,我有用。”


    休假的最後一天,程勉一早就來了醫院,替換了田瑛和何筱,讓她們母女倆人去洗漱和吃飯。自己則兌好了熱水,將毛巾濕過之後給老何擦臉擦手,幾個星期的磨練,他早已做得得心應手。


    老何看著他:“聽笑笑說,今天你該迴部隊了。這段時間,辛苦你了。”


    “您別這麽說,我應該的。”


    這話說得老何笑得眼睛都眯起來,趁程勉去衛生間倒水的空當,他從田瑛拿來的鐵盒子裏取出來一封信。待得程勉迴來,親手交給了他。


    程勉怔了下,才接了過來:“這是?”


    老何隻說:“我替笑笑給你的,你迴去再看。”


    一看封麵那熟悉的字跡,程勉大概猜出來這裏麵是什麽了,他按捺住心中驟起的波瀾,將信放進了口袋。


    中午時分,他向何家兩位老人告別之後,就離開醫院,準備開車迴部隊。


    何筱送他出去,兩人就那麽一前一後走著。到了醫院大門口的時候,走在前麵的程勉停下了腳步,扭過頭盯住何筱。


    何筱正被他看得不明所以,他突然走過來,箍住她的肩膀,在她唇上狠狠親了一下,簡直就跟咬的一樣。


    何筱被他親懵了,迴過神來,那人已經大踏步上車,揚塵而去了。弄得何筱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


    她擦了擦嘴,有點不滿:“什麽意思嘛。”


    程勉迴了趟家,拿好東西之後飛車迴了連隊。


    二十幾天沒見麵了,偵察連的小夥子們看見連長忍不住一陣鬧騰,程勉連踢帶踹地把他們攆走了,才把門關上,小心翼翼地從口袋裏掏出那封信來。


    信封是白色的,封麵隻有三個字:程勉(收)。字體清秀,是一貫優等生的何筱才寫得出來的。程勉記得清楚,趙老師當她班主任的時候,總誇她字寫得好,讓他多向妹妹學習。


    唇角微彎,程勉將信取了出來。鋪展開來,周角已有些泛黃,深藍色鋼筆水,字裏行間都是那些舊日時光。


    他逐字讀去——


    程勉:


    很久沒有給你寫信了。


    b市的冬天總是格外的冷。早起我被凍醒,一看窗外,又是一場搓棉扯絮的大雪。


    今年冬天老何的身體開始斷斷續續出現一些問題。我勸他去醫院,可是老何一直沒答應。每當我提起的時候他總是皺眉斥責我說:“我當了十幾年的兵了,這點小病的抵抗力都沒有?”


    其實我懂,老何是怕了。怕萬一檢查出來個好歹,他自此出不了醫院的大門。無奈最後我哭了一場,老何才不情不願地去做了檢查。沒什麽大問題,真是萬幸。


    我忘了自己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老何,老何”地叫他,叫了這麽些年,他是真的老了。那天我和他並排坐著看電視,不經意的一轉頭,看見他耳鬢邊的一茬白發。明晃晃的,真紮眼。我看著難受,說要替他染發,還被老何嘲笑了一頓。


    電視裏正放著建國六十周年的閱兵式,老何盯著看了一會兒,忽然問我,知不知道他當了十幾年的兵,最遺憾的一件事是什麽。我搖了搖頭,他笑著告訴我答案,他說他最遺憾的就是沒能等到部隊大換裝就轉業了,那07式軍裝,穿在身上多精神,多瀟灑。


    我也跟著笑了,心底裏是一片酸澀。


    我知道老何一直懷念那個地方,正如我一樣。懷念那老大院、農場、河灘、漫山遍野的花還有數不盡的快樂時光。我日夜思念著它們,哪怕這麽些年我終究沒再迴去過一次。


    前不久我輾轉得知,再有兩年,老大院和農場就全要拆了。聽到這個消息的那天我又失眠了。我在感情上從來都是一個後知後覺的人,總要在離別很久之後才會感到到難過。所以,夢是我唯一能獲得慰藉的地方。


    在夢裏我又迴到了農場,翻過那截矮牆去逗弄河灘裏的蝌蚪;在夢裏我又迴到了大院裏的操場上,頂著漫天的星星找丟掉的那隻涼鞋;在夢裏,我坐著軍卡顛簸到了一個很遠的地方,迷蒙中睜開眼睛,見到了你。


    程勉。


    我想我再也沒法欺騙自己,我想你。真的,很想你。


    薄薄的一頁半,程勉卻讀了不知有多久。來去反複,反複來去。


    窗外乍起一陣歡唿聲,風吹動窗簾,燦爛的陽光灑進來。不遠處球場上,贏得了球賽的士兵正興奮地向觀戰的戰友揮手。


    程勉笑了笑,轉過頭,眼睛微微一眨,一滴眼淚就那麽猝不及防地滾落下來,掉到信紙上,暈染一大片。


    他頓時有些懊惱,連忙用手擦幹淨。


    他想起今天上午老何說的話。


    老何淡笑著,神情很平和:“她給你寫了不止一封信,但一封也沒有寄出去,都堆著。後來搬家的時候弄丟了,她背著我們哭了好一陣子,還以為我不知道。後來她上大學了,有一年我們給她收拾書桌,才讓我發現了這封信。不過你放心,我沒看。”


    上大學。那應該是哪一年寫的呢?


    記得那晚在走廊夜談,何筱曾自責的說,前兩年老何身體就開始不好了,她應該督促他每年都來醫院檢查。按照信中所說,恐怕就是前兩年的時候,她寫下這封信。


    越來越多的線索,讓他覺得老何說的話都是對的。他說,他們兩個人都是傻子。他寫了那麽多封信,一封沒寄到她手中。而她寫了這麽多封,卻一封也沒寄。


    平白隔空了七年的時光,現在想想都覺得心疼。


    不能再等了。


    程勉抹了把臉,長唿出口氣,拿起桌子上的電話。


    老何這一病,再加上修養,轉眼就到了年後。


    新兵訓練也漸入尾聲,下連工作開始準備。程勉那邊雖又開始忙了起來,但卻不忘時時往何家這邊打個電話問候,比給自己家裏打都要勤。這麽個打法,幾乎讓田女士招架不住。


    趁兩人在家的時候,她氣得擰老何耳朵:“你趕緊給我好起來,否則這小子得把咱家電話打爆了!”


    老何麵上表示自己十分無辜,可心裏卻十分得意,他看的出來,他這老伴,也快被程家那小子成功策反了。


    因為生病,原本定在年前請程勉來家裏吃的那頓飯推遲到年後了。說是看程勉時間,可春節期間要戰備值班,今年輪到程連長,那是壓根兒抽不出來空閑。何家二老是等啊等,等到田女士的耐性都快被磨光了,程勉才逮著休假歸來的徐沂,成功請了個周末假。


    前一天正逢元宵節,程勉迴基地大院過。


    趙老師當然知道程勉要去何家的事兒,仔細一盤算這是兒子第一迴正兒八經地上人家的門,怎麽也得準備準備吧。可看兒子一臉淡定的模樣,看不出一點焦急來,問起來也是那一句話:都準備好了,您老甭操心。


    得,還顯得她多事了。趙老師索性不管了。


    這份氣定神閑一直維持到了第二天早上,等到上了車,離何家的小區越來越近的時候,程勉突然有點心慌了。拿出隨行的杯子猛灌一口水,他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


    何筱就等在小區門口,跟程勉一樣,此時心情有點緊張。看著那輛東風吉普越來越近,她心跳竟有加快的趨勢。


    程勉也看見了何筱,迅速將車停好,下車向她走去。何筱瞅著他走近,依然是一身整齊挺括的冬常服,可怎麽感覺有點不對勁呢。何筱就直勾勾地盯著他看,視線落在他肩章上時,就突然明白過來了,頓時就沒好聲氣。


    程勉看著何筱的臉色,知道被她發現了,便笑著問:“怎麽樣?”


    還好意思問怎麽樣?她簡直沒話說。


    “怎麽帶著這樣一副肩章?”明明全身都是一套07式的裝備,到了肩章這裏卻換成了舊式的金黃色軍官硬肩章,難怪她看得別扭。


    “我得討好何叔叔。”他左右看了眼肩章,“想來想去,也隻有87式軍裝能引起他的共鳴和好感了。”


    何筱有點無語:“那你怎麽不穿全套啊?”


    那也得找的來啊。程勉輕咳兩聲,攬住何筱的肩膀:“進去罷,不能讓何叔叔和田阿姨久等。”


    進了屋,老何笑眯眯地招唿著他落座,像是壓根兒沒瞧見他的肩章一樣。趁這個機會,何筱趕緊扒下來他的外套,掛到了誰也看不見的地方。看著笑笑同誌火燒尾巴的樣子,程勉忍不住彎了嘴角。


    他將帶過來的見麵禮一一遞了過去,老何微哂,說來都來了還帶什麽禮。倒是田女士,不吭聲,都收了過去。


    程勉笑著說沒什麽。他此番來就是專注討好何家二老的,收了倒好,否則他倒不知要怎麽進行下一步了。


    何筱迴來之後,四個人麵對麵地坐著,氣氛微微有些尷尬。彼此之間都是太熟悉不過的人了,連見麵時必要的寒暄都省了,此刻都不知道該說什麽。田女士有些坐不住了,站起來,說是去廚房看看菜。


    留下三個人,一陣麵麵相覷之後,是會心一笑。


    “信看了嗎?”老何突然問。


    程勉心領神會,點了點頭:“看了。”他說,“作為迴禮,我這裏也有一封信,是給您二老的。”


    老何哦一聲,饒有趣味地看著他,接過他遞過來的信封,打開隻瞧了一眼,便忍不住笑了。


    他扯開嗓門喊:“老田,老田,快過來看看程家這小子給咱們寫了什麽。”


    田女士小跑著從廚房出來,湊到老何跟前,一看,便愣住了。她抬頭看了看程勉,再低下頭去看這封信,眼眶竟驀地紅了。遮掩不及,便調頭迴了廚房。


    這下就連程勉都懵了。


    老何匆忙地笑了下:“你們坐,我進去瞧瞧她。”


    何筱迴過神,有些氣急敗壞地問程勉:“你寫了什麽呀?”


    她拿過那封信,隻見上麵印著一行力透紙背的大字:“我們一致認為,程勉是一個好同誌!”龍飛鳳舞的筆跡,明顯是沈孟川的。


    該是生氣的,可何筱讀完這句,竟忍不住笑了,是大笑。


    程勉臉上明顯有些掛不住了:“不許笑。”


    何筱彎著腰,抬眼看他,眼睛十分清亮:“你以為這招到哪兒都通用啊?”


    程勉強撐著:“也不見得沒用,最起碼阿姨有所觸動了。”


    何筱瞪他:“是有觸動!都觸動到哭了!”


    程連長頓覺十分懊惱。


    好在沒多久,田瑛就被老何哄迴來了。起初隻瞪了程勉一眼,接下來倒也沒給他難堪。一頓飯就在這樣的氛圍下吃完了,結束之後,田瑛不讓老何動手,叫何筱跟她一起進廚房刷碗。


    隻剩下程勉和老何麵對麵地坐著。老何要吃藥,程勉便幫他倒水,這些他常在醫院做的事,此刻做來一點也不覺手生。


    老何不禁有些感慨,看著杯子裏升騰的熱氣,問道:“程勉,你會一直待我們笑笑好嗎?”


    突然的發問,讓程勉怔了下。


    老何看著他,淡淡一笑,眼角的皺紋更加明顯了:“我們家就這一個姑娘,讓你用一封信就給拐走了,你可得待她好啊。”


    這算是答應了?


    一種難以言喻的喜悅和激動從心底湧起,隻是程勉還來不及說話,就被杯子裏蕩出來的熱水給燙了下。他嘶地吸了一口氣,連忙將杯子放到了茶幾上,老何笑了兩聲,穩穩當當地接過杯子來,去房間取藥。


    程勉看著虎口處被燙紅的一片,嘴角卻慢慢地咧開了,映著窗外的陽光,看上去分外燦爛。


    吃過午飯又坐了一會兒,因為老何要午休,程勉適時地起身告辭。


    老何點了點頭,想起什麽,又叫住了他。在程勉有些訝異的目光裏,老何指了指他的口袋:“這兜裏裝的什麽呀,來了這麽長時間了,也不肯拿出來。”


    順著他的視線看去,程勉笑了笑,從兜裏取出來一副肩章和盾牌臂章,標準的07式。


    老何接過來握在手裏,細細摩挲:“這07式,就是比我們那87式看著利落和漂亮!”


    他召喚程勉向前,親手替他換下了肩膀上的肩章,將臂章也佩戴整齊後,他的視線從帽徽、領花、資曆章和姓名牌前一一掃過,目光有著過來人的溫和與平靜。作為一個當過十幾年兵的人,他對部隊還是充滿留戀的。可是如今時光將他的不甘已經打磨光了,他也終於能夠釋然了,因為他在年輕一輩的身上看到了希望


    他拍拍程勉的肩膀:“走罷。”


    何筱送程勉下樓,走到小區院子裏的時候,程勉停住腳步,抬起頭,歎了口氣。


    “歎什麽氣?”何筱好笑地看著他。


    程勉一副惆悵的樣子:“我遺憾啊,你看咱媽今天都沒跟我說幾句話。”


    這口改的可夠快的啊。


    何筱嗔怪地看他一眼:“還不都是因為你自作主張。”


    嘴裏這麽說著,可心裏卻是明白的。怎麽說她也是獨生女,就這麽被他拐走,田女士心裏能舒坦嗎?


    “算了”程勉自我安慰道,“主要作戰目的達到了,保存有生力量,剩下地再慢慢攻破罷。”


    何筱伸手又擰他一下,兩人都笑了出來。


    今天是b市在下了那麽多天雪之後難得的好天氣,天高遠闊,萬裏無雲。陽光直直地照下來,曬得何筱有點睜不開眼。


    她以手扶額,抬起頭看著碧藍的天空。走在前麵的程勉停住腳步,迴過頭看她,她便衝他淺淺一笑。


    “你知道,剛才在廚房的時候我媽跟我說什麽嗎?”


    “說什麽?”程勉微微眯起眼睛,有些緊張。


    何筱眨了眨眼:“她說,當軍嫂很辛苦,她熬了那麽長時間,不想我跟她一樣。”


    此話一陣見血,程勉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


    何筱看著他一下子沉重起來的麵色,有些狡黠地彎起唇角:“可我媽也說,很難再找到像你這麽靠譜的人。”


    程勉一頓,拉著她的手掉頭就走。


    何筱一驚:“你幹什麽?”


    程勉頭也不迴地扯著嗓子喊:“領證!”


    何筱笑了出來,在明媚的陽光下,任由他拉著自己越走越快,越走越遠。直到走過漫長的冬天,直到春日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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