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紅旗聽見這話,刷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見他們三個人都奇怪地望著他,葉紅旗不禁愁眉苦臉道:“壞了,我玩了,我跑出來這麽長時間,卓然該著急了……”


    程勉&何筱&丁巍:“……”


    第二天天亮一行人一起到了基地醫院,不過程勉他們三個是負責押送葉紅旗這個病號的。看到卓然,何筱氣急敗壞地衝了上去。


    “虧我還想著怎麽才能照顧到你的情緒,沒想到你跟紅旗合起火來騙我們,卓然,你你你太不夠朋友了!”


    卓然立馬喊冤:“不就比你們早知道兩天嗎?有什麽好?天天在這兒照顧他不說,還得時刻謹防他從醫院逃跑,我都成老媽子了好嗎?”說著就去擰葉紅旗的耳朵,後者鬼叫地整個基地醫院的人都能聽見。


    在場的其他人,相視一笑。很好,他們的仇有人給報了。


    入夜,停了一天的雪又有漸下漸大的趨勢。沙漠晝夜溫差極大,尤其是雪後的夜晚,冷風獵獵,幹澀刺骨。整個營區都是靜悄悄的,除了食堂。


    偌大的幹部餐廳,中央擺了一張圓桌子,桌子上擺滿了盤子,正中央是一個汩汩地冒著熱氣的大火鍋。圓桌邊圍坐了一群人,顯然大家都喝了不少,因為牆角邊放了不少空瓶子了。


    炊事班長帶著一個兵在操作間裏忙得不亦樂乎,卓然陪著何筱坐在操作間一個幹淨的角落裏喝茶,有一大幫男人圍桌喝酒的晚宴她沒興趣參加,隻是聽著外麵傳來的碰杯聲勸酒聲,還是禁不住撇了撇嘴:“我是管不了他了,讓他住院,不聽。讓他戒酒,不幹。”


    何筱往她杯子裏續了些熱水:“趁大家今天都在,你就別管他了,讓他放縱一迴。”


    手指摩挲著茶杯,卓然微微勾了下嘴角:“是啊。我敢說,這地方他待了四年,今兒應該是他最高興的一天,第一顆導彈上靶的時候估計都沒這麽高興。有時候想想覺得時間過得真快,七年多了,咱們竟然還能這樣聚在一塊兒。”


    看著窗外靜默著飄落的雪花,何筱的思緒慢慢走遠:“我記得,那年我跟爸媽離開導彈旅大院的時候也是下的這麽大雪,那天真冷啊,冷得我腦袋都僵了,就看著老何他們裝車,然後打車去了火車站,上了火車暖過勁來了,才知道難受,抱著我媽哭個不停。”


    卓然不由得樂了:“你還有這麽控製不住情緒的時候?”


    想起那時候,何筱也忍不住笑了。現在想想她是真後悔了,如果那時往窗外多看一眼,也許就能看到程勉了。她或許依舊會離開,可之後的七年,她過得或許不會那麽艱難。他曾說她是他的盼頭,於她又何嚐不是如此?他們這群人當中,最不敢想會有今天的那個人,是她。


    迴過神,何筱問卓然:“你也是被紅旗這樣騙過來的?”


    卓然表情有些不自然地古怪:“算是吧。”


    何筱納悶了:“什麽叫算是?”


    “哎呀,也不算是騙過來的。那時候我還在b市,然後就接到發射隊打來的電話,說葉隊長受傷了,傷勢不輕。我當然不想來看他,可我這人心軟你也知道,然後就過來了唄。”


    “可你家裏那邊是完全不知情啊,伯母還說你迴去陪外公——”說到這裏,何筱頓時明白了,眼睛瞬間就眯了起來,“好啊你卓然,騙騙家裏你就算了,你還真跟葉紅旗湊作對,一起折騰我們啊?”


    卓然愧疚萬分,趕緊給何筱添了杯水:“消消氣,消消氣。”


    何筱哼一聲,懶得理她了。


    酒過三巡,熊教導員跟陳副隊長就撤了。臨走前,熊教導員半醉著跟程勉說:“小程啊,這迴你們來,本來該好好招待你們的,可你看我們隊長,他的德性你也清楚,不多說,不多說……”


    程勉含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諒解。熊教導員心滿意足地扶著陳副隊長走了。


    送走這兩人,再加上何筱和卓然頂不住早早就去休息了,整個餐廳就剩他們三個人了。丁小巍已經喝多了,摟著葉紅旗的肩膀在絮叨:“你說你鬼不鬼?啊?老子坐上飛機,一路顛簸過來,就沒想過還能跟你坐這兒喝酒?隨便找個理由也好啊?你個孫子竟敢那樣騙我們……”


    葉紅旗微笑地聽著,手指摩挲著酒杯,等他說完,又一一給他們三人的酒杯滿上了:“來,再喝!”


    程勉挑了挑眉:“丁小巍,省點力氣,這小子要能聽你的話就不是葉紅旗了——打住,葉紅旗你別再給我倒酒了。


    “不喝不夠意思啊。”葉紅旗斜他一眼,“怎麽說咱也算是從小玩到大啊,一塊打架一塊挨罵,你知道這叫什麽嗎?丁小巍,你告訴他——”


    “戰友!”


    “對,戰友!二十七年的戰友情了,都快趕上你們家老爺子的軍齡了,你說這酒該不該喝?”


    “你還敢提戰友?”程勉氣笑了,“我可提醒你啊,小時候但凡打仗,你可從沒跟我和小巍一撥過。打不過我們的時候還總是詐死騙人,也就丁小巍這腦子不好使的整天上你的當。”


    “誰腦子不好使?”


    “誰整天詐死了?”


    兩人齊齊反駁,程勉就當聽不見。


    “可不是嘛。”丁小巍一拍大腿,想起來了,“這孫子從小到大就沒幹過好事兒,我記得有年夏天,約好了夜裏一塊兒去樹林裏逮知了,這小子每迴都是第一個出來的,挨個兒樓下叫。你說你叫就叫吧,還學鳥叫,還叫出來各種花樣。這要讓我那打過小日本的爺爺聽見了,還他媽以為是皇軍來了……”


    葉紅旗哈哈笑了:“我怎麽說後來你爺爺看我那眼神就不對了,看來是你小子告的密……”


    丁小巍喊冤:“您這可抬舉我了,我這智商可幹不了這個,告密的另有其人。”說著偷偷指了指程勉。


    眼見著兩人看他的眼神不對,程勉趕緊給自己倒了杯酒:“得,自罰一杯。”


    “三杯!”


    太久沒見,總有說不完的話。平時都是不善言辭的人,此刻卻也變得絮叨。程勉還記得在他小的時候,每年每到特定的時候,總有一些人會不約而同地敲響他家的門。老程見了他們,哪兒還有半點領導架子,他這個兒子看著都羨慕。後來他知道了,那都是老程的戰友。


    戰友。這兩個字,對一個常年生活在部隊裏的人而言,聽著是真親。僅僅是指朋友嗎?不不不,那算得了什麽。隻有一塊兒流血流汗又流過淚的人才稱得上戰友,所以程勉很理解為什麽一群大老爺們聚在一起沒說幾句話就能紅了眼。因為有些情誼和往事,值得人銘記一輩子。


    他恍然發現,時間過得真是太快了,他們竟然也到了可以迴憶的年紀。


    “帥帥啊,忘了恭喜你。”


    葉紅旗突然將酒杯遞到了他的麵前,程勉跟他對視一眼,就知道他要說什麽。他低頭笑了笑,端起酒杯跟他的碰了下,一飲而盡。


    葉紅旗看著他,突然很感慨:“這麽多年了,再一次看到何筱,我都想不起來當初是怎麽喜歡上她的了。”


    程勉愣了下,不知道他為何要說這個。隻見葉紅旗感歎完,迴頭對他一笑:“有時想起那時候,覺得真幼稚,可又真年輕。”


    可不是,真年輕。還是一個為了保護自己喜歡的女孩子可以跟人單挑打一架的年紀。


    程勉和葉紅旗就曾經打過那麽一架,忘了是因為什麽事了,反正跟何筱有關。那時候他們還不怎麽記仇,打完架沒多久就和好了,也是那個時候,葉紅旗跟程勉說,他懷疑他老是這麽針對何筱,八成是因為喜歡上她了。


    後來程勉想想,葉紅旗可能是說著玩兒,可當時他們都當真了。那時候他心裏真不是滋味啊,可那時候當著葉紅旗的麵兒,他硬是說不出來。退縮了,跟何筱分離的七年,他後悔了無數次。


    “我記得那時候我因為學習成績差轉學去了私立高中,臨走之前我還找到你,大言不慚地跟你說了句啥——哥們兒,何筱交給你了,替我好好照顧她。”葉紅旗盡量還原當時的語氣,說的頗有豪情,他自己都被自己逗樂了,“程勉,說實話,那時候你是不是賊想揍我一頓?”


    程勉也笑了,明亮的眼中不再有遺憾,隻是陷入舊時迴憶時才獨有的溫和:“想揍來著,不過不是你,而是我。我就在想,我怎麽能讓你小子鑽了這麽大一個空子,在我麵前說出這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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