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心思被戳破,趙老師有些惱羞成怒:“拿了東西趕緊給我滾蛋。”


    程勉給了趙老師一個擁抱,跑步到院裏的車庫。裏麵赫然停著一輛黑色的越野,低調卻又不乏霸氣,相比開慣了的老周的小吉普,眼前這新車檔次一下子提高了不是一個檔次。程勉幾乎立刻就明白了趙老師的用意了,開出去,長臉!


    隨手試了下車,程勉開著它正式上路了,沒多久就到在了何筱家小區的門外。看了下表,還不到九點。


    還是有些心急了。程勉微歎一聲,取出手機來給何筱打電話,隻是等他剛把號碼調出來,就聽見有人在敲他的車窗。抬頭一看,看到的人讓他下意識地正襟危坐。


    因為車外的人正是何筱的父母——何旭東和田瑛。


    程勉合上手機,立刻下了車。迅速整理下著裝,他朗聲向何旭東和田瑛打招唿:“伯父伯母好,我是程勉。”


    老何哦了一聲,頗為得意地對田瑛說:“你看,我沒說錯吧,這小子就是程勉。雖然好幾年沒見了,可還是能認出來。”


    田女士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仔仔細細打量了程勉一番,看得他微微有些緊張。之後把菜籃子遞給一旁的何旭東,對他說:“老何,你先去別處走走,我跟他談談。”


    聞言,程勉和老何俱是一愣。


    老何給她使眼色,讓她別亂來。田女士假裝惱怒地推了推老何,隨後又囑咐,“讓你去就去,先別急著上樓。”


    程勉頓時就明白了,看著老何的背影消失在樓道口,他對田瑛笑了笑,禮節周全地說:“阿姨,我們到哪兒談?”


    田瑛看了他一眼:“再往那邊點吧。”


    程勉請田瑛上了車,把車開到了距離小區一百米的大樹下停了下來,熄了火。田瑛坐在副駕上,時不時地打量著他,尤其是他那身軍裝。


    “我記得笑笑爸爸轉業那年,你才剛上軍校吧?現在都已經是上尉了,不過才七八年。你在哪兒工作來著?”


    “b軍區下屬某集團軍t師,現在在師屬偵察營下轄的偵察連當連長。就在b市郊區,兩小時車程就到了。”


    “那還不算遠。”田瑛調整了下坐姿,“這麽多年沒見,今天好不容易見著了,阿姨本該跟你說些好聽的話。但是程勉——”她看著他,“阿姨顧不得那麽多了。”


    “沒事。”程勉的表情平靜且溫和,似是早已料到她要說什麽了,“有什麽話,您盡管說。”


    不知怎麽,看著他,田瑛倒有些說不出口了。醞釀了好久,她才遲緩地開口:“程勉,阿姨不同意你跟笑笑在一起。當朋友可以,但更深一步的,我不能同意。”


    程勉短暫地沉默了下,而後低聲問:“為什麽?”


    “因為我隻有笑笑這一個女兒,我不想,也不能看著她吃苦。”


    程勉正視前方,放在膝頭的雙手緩緩收緊:“阿姨,我不會的。”


    “別把話說得這麽早。很多時候她受不受委屈,不是由你做主的。別忘了,你還穿著一身軍裝!”


    聽到這句話,程勉有些驚訝:“您反對我,是因為我是個軍人?”


    “沒錯。”田瑛的表情很嚴肅,“我不想讓我的女兒當軍嫂,可以的話,我希望她能遠離那個地方。”


    程勉覺得難以理解:“阿姨——”


    “我知道你怎麽想的。”田瑛打斷他,“你從小在部隊大院長大,又是個男孩子,可能沒法兒理解。但是問你的媽媽,她絕對是深有體會的。”


    “我從沒聽她抱怨過。”


    “那是你媽媽賢惠。在大院相處那麽幾年,我很佩服她,有時候聽她說起過去的事,也很羨慕。你小時候家裏條件好,疼你照顧你的人那麽多,你媽媽也不太犯難,不像我,你何叔叔當兵在外的時候,我隻能一個人帶著笑笑,那種哭著過的日子,我是真不想再迴憶了。”


    “阿姨,我明白您的意思。”程勉說,“隻是現在情況不一樣了,我相信,我不會讓笑笑到那種地步。”


    “保證沒有用啊,孩子。”田瑛歎了口氣,“你現在人是在b市,可是如果哪一天你外調了呢?笑笑要不要跟你一起過去?如果過去了,她的工作怎麽辦?她懷孕了怎麽辦?孩子出什麽事了你不在家,我們又照顧不到怎麽辦?如果她不過去,你們就這樣兩地分居?”


    問題一下子向他砸過來,程勉不由得沉默了下來。


    “不要覺得這些都沒可能,你人在部隊,要想往上走,這些都是避免不了的。看看你爸爸,家裏麵也不是沒有人,可照樣不是輪換了那麽多地方才到了今天這個位置?你跟他又有什麽區別?再者說,部隊是個什麽地方?我在那兒待了十幾年我太清楚了,說不好聽些,那就是個人走茶涼的地方。我知道你有本事,即便是靠你自己在那地方幹到退休也沒問題。可凡事就怕個萬一,如果真有點什麽事,你讓笑笑如何自處?程勉,這種事我真是連設想都不願意。”


    話音落定,車廂裏陷入一陣令人窒息的安靜。


    許久,程勉才低聲開口,聲音微微有些啞:“阿姨,我沒想那麽多,也覺得不用想那麽多。我愛她,就足夠了。”


    “那是你們小年輕的想法。不過沒關係,這些我替你們想到就行了。”田瑛板著臉沒去看程勉,“不要怪阿姨自私,這些話我是沒法兒跟笑笑說,因為她聽不進去,所以還是你告訴她吧。”


    田瑛說完,就下了車。


    程勉保持著姿勢安靜無聲地坐在那裏,直到脊背僵直,才微微鬆動全身。外麵的日光越來越強烈,雖然熱氣被阻隔在了玻璃窗外,但他還是有些焦躁。


    他設想過太多他不會被認同的原因了,卻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個,他無力也無法去改變的原因。


    心中的不安像無底洞一樣不斷擴大,程勉靠向椅背,一時感到有些迷茫。


    在車上靜坐了差不多半個多小時,敲車窗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


    程勉猛地迴過神來,看向敲窗戶的人。站在外麵的何筱被他的反應嚇了一跳,睜大眼睛,指了指他的車窗。程勉滑下窗戶,對她說:“上來吧,外麵熱。”


    何筱繞到副駕上了車:“這是誰的車?不像你之前開的。”


    程勉伸手捏了捏眉間:“程副司令員的,怎麽樣?”


    “不錯。”何筱抬起頭四顧打量了下,“再往前麵開開,在你的車裏麵說就可以。”


    程勉動作緩慢地啟動引擎,將車開離了距離小區兩條街的地方,找了一個安靜的地方,停了下來。期間何筱一直在翻包,等車停穩把打印出來的初稿和一支筆遞給了程勉。


    “首長過目,有什麽意見盡管提。”


    看得出來,何筱心情很好,這說明她什麽都還不知道。


    程勉接過來,摸了摸她的臉,極清淺的笑了下。隨手翻了幾張,他又合上了:“就這樣吧,我相信你。”


    “才看了幾眼,就說相信我?”何筱瞥他一眼,卻也沒過多追究,“不過以我的水平也隻能這樣了,你拿迴去跟徐沂再研究研究,不合適的地方再改就是了。”


    “好。”程勉看著她,一口答應下來。


    何筱也終於察覺出程勉的不對勁了,因為話如此之少實在不是他的風格。


    “怎麽了?心情不好?”


    “沒有。” 程勉幹脆利落地否認,伸手揉了揉何筱的長發,“我啊,就是怕你累著。”


    “也不算累。”何筱笑了笑,很認真地說,“我沒跟你說過吧?我上大學的時候第一誌願想報中文,後來分不夠被調劑到了別的專業,整天忙於學習,很少有時間看我想看的書,寫我想寫的東西了。”


    程勉還真沒聽她提起過,不由得問:“哪個學校?”


    “很普通的一個學校,不值一提。”


    “怎麽會?用趙老師的話說,你從小到大都學習那麽好。”


    “學習再好有什麽用。”提起那段黑暗的日子,何筱即便是故作灑脫也掩蓋不了語氣中的遺憾,“高考前三個月,我曾嚴重厭學。”


    高三上學期,因為失眠和關節炎的原因,何筱轉到了離家近的校區。那時候距離高考就剩一百多天了,整體的學習氣氛特別壓抑和緊張,何筱轉來的第二天全年級就舉行了一次月考。


    複習進度沒有銜接上,何筱幾乎是毫無準備,索性放開了上考場,結果成績倒是出人意料的好,考了全年級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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